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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路佟行 因为雨夜将终】 (1-10 全文完) 作者:Yelsha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5-02-12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依路佟行因为雨夜将终】 作者:Yelsha2025年2月2日发表于pixiv ============= (1) 路小染今天有些心神不宁,不应该出现的心神不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某人已经十个小时没有回她的消息。 也许是因为
【依路佟行 因为雨夜将终】

作者:Yelsha
2025年2月2日发表于pix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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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路小染今天有些心神不宁,不应该出现的心神不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某人已经十个小时没有回她的消息。

也许是因为前天早晨照常谴责某人老是跟踪她的行径时,对方突然露出的委屈表情。

也许是因为听说某人最近似乎又有了想利用的新猎物。

也许是因为某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宿舍,天都要黑了。

路小染不喜欢这种乱糟糟的心情,打开的论文写了两行又删掉,站起来在宿舍踱步一圈后又重新坐下。

宿舍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间宿舍为什么这么空旷,空旷到让人难以忍受了起来。

手机依旧没有亮起来,天知道她为什么把某人的免打扰取消了。

路小染打开了手机,聊天记录停留在十二个小时前:

「路小染:夏依佟,还要我说多少次,不要又随便拿我手机给别人回复」

还是没有回信。

虽然这条消息看起来确实很难回复。

路小染咬咬牙,把对方的消息又设置成了特别提醒。

很伤人吗?伤到她了…吗?

明明之前更过分的话自己也说过,质问她为什么跟踪自己,为什么偷偷用自己的唇膏和口红,为什么背着自己去拒绝别人的邀请,虽然那些邀请路小染自己也会拒绝。

“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夏依佟?”

其他人不在,路小染平时惯常温和的语气荡然无存,这句话听起来冰冷坚硬,以至于带上些尖刺。

夏依佟没有马上出声回复,她往前跨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蓦然拉近,路小染抱着双臂盯着她,并没有后退。

这是一个针锋相对的姿势。

夏依佟的身上总是充满了矛盾,是那种不仔细观察就看不出来的不协调。就像她的外表和打扮,分明展露出的是温柔体贴的氛围,当她柔声细语盯着人说话的时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经意间眼尾上挑,眼里细碎的光芒都像是攫取来的,带着点摄魂夺魄的意味。

可当她不笑的时候,就会发现她的瞳仁似乎比其他人要更黑一些,灯光投在她的脸上却徒增了几分恹恹阴郁,被这样盯着,就会慢慢品出她笑意不及眼底的悚然感,这张面容突然充满了攻击性。

呵呵,终于要本性毕露了吗夏依佟,路小染在心里冷笑着,等待着面前这人的出招。

“小染,不是你想的那样…”

谁知道这人正准备再靠近一步开口,却好像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了似的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往后摔去。

她身后是大小姐新买的小边柜,边缘看起来略显尖锐,摔在上面怕是要出大问题。

路小染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一把揽住夏依佟的腰,另一只手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将对方从摔倒边缘给捞了回来。

好险…差点就在宿舍引发血案了…

“后面就是唐雨欣的边柜,你怎么就…”路小染抱怨的话说了一半,发现夏依佟维持着被她捞回来的姿势,并没有任何动作。

也许因为刚刚差点摔倒,她的呼吸稍显急促,打理好的头发此时也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上,那个充满攻击性的表情突然荡然无存,耳根和脸颊泛起淡淡的粉红,她呼出的气息好像扑到了路小染脸上,激起一阵细细碎碎的痒。

也许因为不安,夏依佟的双手揪住了路小染胸前的衣服,直到现在还没有松手。

也许因为靠得太近,路小染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好闻的味道,似乎是香水,又似乎是洗发水,可刚刚隔远一点明明没有闻到。夏依佟那些充满阴谋诡计的“小巧思”很多,这大概也算其中之一。

不对劲。

这个姿势对于关系不好的室友来说是不是有点过于暧昧,可是夏依佟,你这样的表情真的好稀奇。

出于猎奇心理,路小染还没有松手。

一定是出于猎奇心理。

宿舍没有开空调,两个人的呼吸声如针落般清晰可辨,路小染放在对方腰上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了传来的热度,这个热度似乎也顺着接触到的地方传染了她,顺着脖颈向上蔓延开来。

夏依佟张口轻声说了句什么,为什么听不清,她眼角的粉红依旧未褪去,那双眸子湿漉漉的,一瞬不瞬地盯着路小染,涂着唇膏的双唇隐隐泛着光泽,带着些莫名艳丽的感觉,唇形看起来很漂亮,柔软地说着话。

很好亲的样子。

路小染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心跳过速的感觉并不是很健康,她竭力平复着呼吸,此时却想起了来宿舍第一天时夏依佟跟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猴子唇枪舌剑的样子。

一股无名火起,路小染松开了手,推开了夏依佟,那些旖旎的氛围随着这一下动作骤然退去,宛如海市蜃楼。

“有时候,我真分不清你,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路小染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夏依佟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手上还残留着刚刚的温度,她隔她那么近。明知道有些底线已经快被试探至极限,可她还是不满足。

越靠近,越难以满足。

怎么办呢,路小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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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已经十点了。

已经十点了,她为什么还不回消息。

论文写不下去了,路小染烦躁地站在窗边,盯着楼下进宿舍的必经之路。

搞什么,怎么搞得像在跟踪她一样。

都怪夏依佟,都是她的错。

作为宿舍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应该关注室友的生活安全,这完全是出于礼貌和责任。

手机依旧没有消息,路小染退出对话框,手指在手机上滑动,她垂下眼思索着,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窗框,睫毛随着思考偶尔颤动着。

翻了翻这家伙的朋友圈,都是些日常的晒图,充满心机角度的自拍,还有跟她一起吃饭看电影出去玩的合照,“嘻嘻,最喜欢小染了^ ^”

明明每次都是夏依佟各种找借口强行要她陪着去,什么“一个人去好难过”,什么“有小染一起就好了”,路小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却鬼使神差又偷偷看了几遍那几条朋友圈,坏女人笑得很好看。

到底去哪儿了。

期末周结束了,学校官方已经没有需要学生参加的活动,最近也没有听说什么私下举行的聚会,排除。

翻了翻朋友圈和聊天记录,夏依佟似乎在钓的那几个男人这几天也都出差的出差,开会的开会,排除。

搜了下学生会和夏依佟所在社团的公号,最近也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排除。

问了问跟夏依佟关系好的学姐学妹,说是她这几天好像在忙什么,一直往校外跑。原来是这个原因?

到底在忙什么?路小染心中的烦躁并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窗外掠过一道闪电,看天气预报似乎今晚有雨。路小染盯着窗外出神,她的脸上浮现的神情近乎于犹疑,像是在做什么难下的决定。

搞什么,凭什么我一个人要这么找她。

她干什么跟自己有关系吗?

这样的想法不断在心底浮现,是呀,不管她不就行了,不过是室友而已。

室友…而已。

路小染想起了那双盯着自己的湿漉漉的双眸,那仿佛真诚至极的眼神,夏依佟的嘴里明明全是谎言,每次自己一跟她生气,她就总是不急不躁,也不恼,总是用那种跟平时不一样的,诱哄的语气,带着点黏腻,轻声细语的,一字一句说。

小染,拜托你了好不好?小染,他们都不可靠,我只能来问你了。小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好吗?

小染,你真好。

“小染…”像是蕴含着什么情绪的低语。

窗外响起一声惊雷,路小染蓦然回神。

可恶,真是可恶,完全可恶!

抓起门边的雨伞,路小染打开了宿舍的门,手中的手机没有再多犹豫,拨出了对方的电话。

路小染提着伞在楼道缓步下行,电话在响了三声后终于被对面的人接起。

“小染…”是熟悉的声音,就是有些闷闷的。路小染都没有发现,自己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竟然稍微安心了一点。

“你在哪儿?”对面沉默着,没有回复,但是能隔着电话听到雨声。

“宿舍,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的语气对于所谓“室友”而言其实过于暧昧,但路小染并未察觉,她实在太不满、太烦躁、太生气,气夏依佟为什么不回消息,气她大雨天还在外面鬼混,气她什么都不跟她说。

“宿舍只有我一个人,你不回来,影响我睡眠了,”路小染又生硬地重复了一遍,“你到底在哪里?”

夏依佟这时其实已经打着伞快走到校门口了,她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应付家里的事情,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她面上的表情更加阴沉。

雨滴敲击着伞面,远处雷声阵阵滚滚,仿佛酝酿着更激烈的风暴。

昨天又没有忍住,偷偷拿着她的手机回绝了几只令人讨厌的蟑螂,一想到那些人对她的恋慕和觊觎,某种黑色的情绪就在心中翻涌。明明知道这样会更被她讨厌,可是夏依佟忍耐不住,她惯会试探底线,她知道这是踩在路小染的忍耐边缘徘徊,虽然…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还是难免会有些低落。

好累,好想你小染。

手机响起了铃声,是给那个人单独设置的铃声,一听就知道是她打来的。

“你在哪儿?”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些不满的赌气的情绪,在这样的雨夜顺着伞面滴落的雨水浸透了心脏。

“宿舍只有我一个人,你不回来,影响我睡眠了。”

这是在想她吗,因为她这么晚还没回宿舍?因为她一整天没有回她的消息?是这样的吗?

欣喜悄然攀爬,滋养着贪欲膨胀,夏依佟抬头看着墨黑天幕下倾倒的大雨,手蓦地一松,伞柄倾斜,雨水滴落到她的脸上,清凉的、冰冷的,雨势过大甚至带着些疼痛,她闭了眼,宛如感受某种新生。

“小染…我没带伞,我好想你。”

又一个谎言,和一句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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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路小染是在校门口不远处抓到夏依佟的,她没有带伞,被淋了个彻底,妆都花了,衣服也湿透了贴在身上,看着可怜兮兮的。

这是被谁欺负了,伤害了?像只找不到家的流浪猫那样,毛发都打湿了贴在身上,湿漉漉地蜷成一团发抖。

那么可怜。

“这不是我们佟佟吗?怎么这副模样了。”

是谁这么有能耐,能把她欺负成这样?她居然容忍别人把她欺负成这样?路小染越想越有些咬牙切齿,语气愈发僵硬,身体却抓着对方的手臂把她扶起来,伞面也倾斜了过去。

夏依佟抬眼看向路小染,脸上全是雨水,发丝散乱着贴紧两颊,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还带着泪痕,眼神里却浸满缱绻的依恋,整个人狼狈之余却透出一副磨人的情态。

路小染移开目光,又感觉心里某个地方闷闷的,很奇怪。

夏依佟真是个坏女人。

“小染…”夏依佟似乎想站起来,但腿有些酸麻,没有站稳,“抱歉小染,蹲得太久腿有些麻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扶着路小染的肩膀站起来时有些脱力,整个人跌落至对方身上,只能轻轻倚靠着垂着眼说话,连睫毛都带着水滴,看着恹恹的。

两人相触的地方被雨水沾湿,路小染看着夏依佟的这副模样,呛人的话在嘴边绕了绕又被吞下,她只是紧了紧手臂,让对方把身体重心都靠在了她的右边,伞也不自觉地向右边倾斜了不少角度。

只是这么从远处看去,就好像两人在伞下拥抱一样。

“小染怎么办,你的衣服也被我打湿了,”夏依佟语气有些着急和关切,但目光分明夹杂了些别的什么东西,她看着路小染被打湿的左边肩膀,看着两人紧靠着的部分也将她濡湿,就好像路小染的世界被她无端入侵、沾染,而现在她又在将这印记晕染扩大。

“你也知道啊,”路小染哼了一声,斜睨了夏依佟一眼,提溜着对方往校外走去,“宿舍这个点已经没有热水了,真服了你,走吧。”

夏依佟似乎还是有些脱力,挪动步子的时候有些不自然,深一步浅一步的,路小染只好放慢了脚步陪她慢慢走。

雨势太大,校园附近的商贩都已收摊,来往的路人也再没见到,漫天雨幕里好似只有她们两人在世界中心漫步。

干嘛做这种无端联想,路小染在心里默默吐槽。

“小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夏依佟靠着她,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车里,我放了有换洗的毛巾和备用的衣服,”路小染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补充了几句,“等你换好我再开车送你去找个酒店,你自己去洗个澡睡一觉。”

代步小车是前阵子远洋渡轮的船长老爹发奖金给路小染买的,她没让学校里任何人知道。除了夏依佟,谁让她老是跟踪她。

“小染谢谢你,你真好。”夏依佟弯了弯眼睛,笑得竟然有些腼腆,路小染心道自己肯定是看错了吧,那个夏依佟怎么可能会害羞呢。

车停在离学校两条街的地方,路小染打着伞让夏依佟先坐进后座,自己又去后备箱翻翻找找,好歹是找到了未拆封的新毛巾和备用的一套衣物。

唉,今晚这都是什么事啊,夏依佟,明天再跟你算账。

路小染面无表情地打开后座门,正准备递出手上的东西,谁曾想一开门就看见了夏依佟白皙光洁的后背,她转头在拨弄裙子后面的拉链,露出的小半边脸庞透着淋湿后的苍白,鼻尖又带着点粉红,拉链开到一半,发丝凌乱地沾染在背上,像副艳丽又奢靡的画卷。

“小染帮帮我好吗,衣服打湿了,我一个人有点拉不开拉链。”

夏依佟转头露出求助的神情,衬得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却是红润的,双唇张合轻声细语,像是画本里勾魂夺魄的女鬼,她似乎完全没有自觉,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

路小染看得心里乱糟糟的,又顿觉不满和生气的心思涌了上来。夏依佟怎么可能会这么对人不设防,还是说难道她在别人面前也都这样?

路小染把东西扔在了座位上,咚地一声关上门,也坐进了后座。

连她自己也没发觉这是多么逾矩的一棋,仿若自以为掌控局面的猎物骤然扑向了精心编织的蛛网。

“你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这样换衣服会被外面看到的。”

路小染随手按了下遮光帘的开关,前后挡和四个窗户都降下了黑色的帘子,她瞪了夏依佟一眼,对方浑然不觉,只是拉住她的衣角。

“擦擦身体和头发呀,擦完换衣服,怎么,连这个也要我教吗?”路小染移开目光,看向座位上的东西。

夏依佟又开口了,带着些气音,又好像喘不上气那般,车里空间狭小,她的声音仿似来回荡漾,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点撩人的尾音。

“对不起小染,我也不想麻烦你的,但是可能因为淋了雨有点头晕,我自己来有点做不到,帮帮我好吗?”

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搭上了对方的后背,肌肤有些冰凉,湿湿粘粘的,带着点雨水的味道,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夏依佟发出了短促的一声低吟。

路小染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又羞又恼地喊道,“夏依佟,别捉弄我了!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小染,我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要在意好吗?”夏依佟略带歉意的口吻又让那声低吟变得有些失真起来。

路小染脸还红着,捏住拉链往下一拉,夏依佟的整个后背暴露在空气中。

她发誓自己没有一直盯着看,而是马上移开了目光,只是…刚刚那一瞥,她看见夏依佟肩上内衣带子勒出的印记,肩胛骨处的凹陷,腰上很细很浅的一条白色疤痕穿过腰窝,她看见她背上残存的几个痘印,后颈处的一颗小痣…

莫名让夏依佟这个人鲜活了起来,让人透过这些痕迹窥探着她满口谎言假面下的真实。

不能再看了!

“这,这样就行了吧,剩下的你自己来!”

夏依佟没有回答,她似乎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不舒服,靠着后座轻轻地睡过去了。路小染用手背抵了下自己的脸,感受到了那里的热度。

真是太险了,差点就让夏依佟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了。

推了推夏依佟,又叫了她几声,对方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路小染倾身摸了下夏依佟的额头,似乎有点烫,刚淋了雨还敞着衣服,身上都湿的,就这么睡过去肯定会感冒吧。

真拿你没办法,路小染嘴里埋怨着,一边自暴自弃地帮夏依佟把她的裙子给剥下来,她似乎是做噩梦了,皱着眉头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路小染凑近听了,有些听不真切,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情笼罩了她,她把手放在了夏依佟的头上,像小时候妈妈安慰做噩梦的自己那样,安抚似地摸了摸。

夏依佟身上还穿着内衣,外面的雨实在太大,连这两件也都被浸湿,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思,路小染眼观鼻鼻观心地也一起帮忙脱下了,只是睡着这人实在不太安分,老是想往她怀里钻,中间为了制住她,路小染的手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些部位,害得她脸上的热度不降反增。

“夏依佟!”路小染咬牙喊道,一手摁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毛巾胡乱地擦着,“别乱动了!”

她的脚下还随意扔着夏依佟的衣物,丢得七零八落,简直就像某种犯罪现场。

可是怀里这人一点自觉也没有,两条手臂带着点湿度缠上了路小染的脖颈,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拥抱,又紧紧勾住她不肯放开,路小染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只能就着这个姿势继续擦拭。

背和手臂擦干了,又换到前面,手臂有些酸,带着手上的力气也有些没控制好,擦过两片柔软时,夏依佟靠在她的耳边发出了一声过分的喘息,气息扑在耳边,激起一阵阵酥麻,顺着头皮直达天灵,手上的毛巾都有些拿不稳。

路小染咬了咬下唇,假装没理会这人奇怪的反应,打算转移阵地擦拭别的地方。可是冰凉又柔软的触感贴上了脖颈,又顺着往上攀至耳垂。

感觉自己像炸毛的猫,脊背处过电的感觉带着羞耻和不可置信,路小染转过头想质问和制止夏依佟这轻薄的行为。

一阵香气蓦然凑近,柔软的唇贴了上来,带着夏日雨季的湿气,残留唇釉的味道,她又偷偷用了自己的那支…明明该是湿冷的双唇,吐息却很温暖,夏依佟的吻,虽然是无意识的、趁人之危的、恩将仇报的夏依佟。

路小染可以躲开,但她不知为何并没有躲开。在相触的那一秒之前,路小染想,我要被索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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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狭小的空间里,车内的灯都自动熄灭了。

只剩下两人吐息交织的声音回响,不知是谁主动加深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吻,从唇瓣相触的浅尝辄止到唾液交换的唇舌纠缠,吻着吻着夏依佟收回了勾住她脖子的双臂,改为用手捧着她的脸颊,手指凉凉的,一下一下勾着她的耳垂,抚摸着她的下颌,甚至带着点珍视的意味,路小染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畅。

坏女人绝对醒了吧,甚至刚刚都有可能是在装睡,路小染腹诽着,但她没有揭穿。某种你知我知的心知肚明被咽下,两人依旧没有分开双唇,舌头纠缠,在对方口中流连,收回时又轻吻对方的唇瓣,情不自禁开启下一次更加激烈的深吻。

是不能停下来,还是不想停下来?

路小染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事情正在向着脱轨的方向翻滚,而她非常不情愿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开始沉溺。

不是最讨厌这家伙了吗?她想着,一边感受着夏依佟吐出的气息如此凌乱,吻得有些不带章法,好像要受不了似的腰软腿软,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路小染只好一手撑在后座,另一只手臂则环住了夏依佟的腰。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真的太近了。夏依佟什么也没穿,而路小染出来找夏依佟的时候比较着急,睡裙外面套了个外套就出来了,打湿的外套放在了后备箱,现在路小染身上只穿了件睡裙。

两个人中间就隔了一层薄薄衣物,而夏依佟还在她身上不安分地乱动,睡裙的衣领都被扯开一半,而雨滴砸落在车顶,发出的阵阵敲击宛如坠崖前崖边的石子,一颗接一颗向下坠去,预兆着不得了的堕落。

真的好像在…不行,不能再细想下去,打住,得做点什么拯救这个局面。

这次嘴唇分开时,路小染微喘着,想要松开夏依佟,她已经被逼到了车窗边,后背顶着冰凉的窗户,雨水隔窗滑落,留下道道水痕,身体的热度却愈发高涨。

她睁开眼,看见夏依佟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读不懂的眷恋,抑制不住地觉得这个坏女人好美,她听见她叫她小染,还是那样缠绵的语调,上扬的尾音,充满祈求和欲念,她看见她凑近她,已经无处可逃了。

“小染,怎么办,好想和你[ ]。”夏依佟牵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不再是被雨淋湿后黏腻的触感,她贴着掌心蹭了蹭,露出了狡黠又诱人的笑容,“求求你了,好不好?”

路小染不由得微微收紧了手指,她本想斥责夏依佟,开口的声音却颤抖着,还破了音,气势瞬间下去了一半。

“夏依佟,你知不知羞?”

像是读出了某种隐秘的纵容,又像是试探出了新的底线,夏依佟垂下眼睫,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欲念,她拉住路小染的手,倾身向前,用行动宣示着她要用新的吻封住未尽的话语,在再一次唇舌相触前,路小染分明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小染,是我不知羞。”

“小染,你好漂亮。”

“小染,好温暖…”

小染…

窗外的雨没有一丝一毫减弱的迹象,黑暗的车辆在满城的水雾里浮沉,像这空寂世界的一叶孤舟,而路小染则在这艘孤舟上接受着风浪,没有倚靠抓握的地方,只能紧紧抱着身前那人,难以自抑时手指控制不住力道,在对方光洁漂亮的背上留下道道痕迹,宛如窗外的水痕,她想。

肺里的空气好稀薄,路小染的整个脖颈和脸颊都红透了,她本想忍耐,可是夏依佟为什么这么熟练,勾得她感觉身体的核都在颤抖紧缩,发出了不成样子的破碎声音。

双腿抵着车顶,愈发感觉这个地方的狭窄,狭窄到夏依佟的每个呼吸每个动作都引得她战栗,偏偏这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哭着怒着求她别看也不听,反而噙着笑意夸她漂亮,夸她可爱,指尖却在最为脆弱敏感的地方打转,勾得雨水从车外漫进车里,近乎快要打湿后座。

“夏依佟我讨厌你…”无法遏制的生理性泪水一直从眼角滑下,路小染把夏依佟拉近,吻住她,不想看她那含情脉脉的双眸,不想听她说些荒唐话,更不想听她用那种语调一遍遍,一遍遍叫她小染。

“好,那就讨厌我,”夏依佟弯了弯眼睛,不气也不恼,手指将垂下的头发拂到耳边,俯身向下,“没关系,我是绝对不会讨厌小染的哦。”

骗子…如果我不知道你是个满口谎言的女人,如果我没看穿你的本性,如果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也许今晚的这些瞬间真的是情意绵绵的纠缠。

可是我知道,路小染盯着黑暗的车顶,又想到了那些传闻中夏依佟暧昧不清的对象,那些奇怪的风言风语,身体末端传来冰冷和钝痛,但被她接触到的地方又快要将她烫伤。

路小染闭上了眼睛,她感受到了她口腔的温暖,带着些小心翼翼,悄悄品尝禁地,拂过战栗的果核,吮吸着,包裹着,路小染张开口,却没能发出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陷进真皮座椅,掐出一道痕迹。

夏依佟恍若未闻,只是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而后探入曲径,复入还出,而小染发出了动听的声音,双腿合得太紧甚至让她有些呼吸不畅。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爱小染,哪怕明天被她讨厌也好,可是这些都是小染回应的证明。

夏依佟舔了舔嘴唇,真的好甜。

今晚还有很长的时间,她们还可以坠落很久,直到破晓触底。

路小染没能看到夏依佟在黑暗里的神情,如果她能看到,或许会怀疑那一瞬间的情愫真的近乎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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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小染,你觉得这样子像不像是在约会?”

似乎有人在叫自己,路小染从纷杂的思绪中抽离,手边的咖啡有些凉掉了,空调吹拂的冷气让手背起了薄薄一层鸡皮疙瘩,从对座的人身上传来木质香调的古龙水味道,有些刺鼻。

“完全不像,你干嘛,又发表一些咯噔言论?”

路小染露出了一个略显困扰的笑容,有时候她不是很明白吴昊为什么总喜欢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他是路小染为数不多还保持着联络的高中同学和朋友之一。

“没有啊,就是看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的,开开玩笑而已,”吴昊眼神黯然一瞬,随即又用打趣的口吻调侃道,“难道我们路小染同学有情况了?”

“才没有…”路小染用汤勺搅拌着咖啡,看着杯中升腾的漩涡,自我拷问着。

心不在焉吗,确实是有的,也不止这一天两天了。

总是无法控制地闪回到那个雨夜,肌肤相贴的触感,缠绕相拥的热度,她灼热的吐息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两人摸索着用手指描摹对方的轮廓,像暴雨中相互依偎攀附的藤蔓,某些瞬间她怀疑自己甚至听到了那人说,爱你。

心跳漏了一拍。

路小染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强迫着把注意力重新转回现实。

“抱歉,我这两天可能状态不太好,下次再一起出来玩吧。”

“不要紧吗?需不需要我帮忙,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见路小染提包准备起身离开,吴昊也慌慌张张地跟着站起身来。

“没事,不用,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行,”路小染拿起桌上的账单,对着吴昊晃晃,“这顿咖啡我请你。”

回学校的地铁上,路小染靠在地铁门边的栏杆上,看着窗外的一切飞驰而过。

她们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呢?

她和夏依佟。

那天清晨从车上醒来的时候,两人赤裸着蜷缩在后座,裹着同一条毛毯,连腿都伸不直,夏依佟就这么安安静静靠在她怀里,熟睡的脸庞意外地很乖巧,好像昨晚那个予取予求不知收敛的人并非是她一样。

窝在车里过夜的感受其实真的不太美妙,手臂和腰都有些微微发麻。可能是因为没有充分休息而残留下的倦乏,路小染暂时还不想起来,手指轻轻划过夏依佟的背颈,摸到了一些疑似昨夜留下的道道痕迹,她顿感脸热,又赶紧把手拿开。

怀里的人好像梦到了什么,往上又抱得更紧了一些,头靠在她颈窝处无意识蹭着,弄得路小染有些痒,有几缕发丝散落到夏依佟嘴边,路小染抬手替她轻轻拂到耳后,浑然不觉这样的动作不似宿敌更似情人,未免太过亲密。

后座分明已经干净清爽,两人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扶手箱上,脚下放着的垃圾袋束口处还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人怎么能这么体贴,路小染露出一丝笑意,而后又想到些什么陷入沉思。

路小染知道自己是个喜欢嘴硬的人,但她很少在行动上违逆自己的本心。

那么昨晚的那些是违心之举、是情非得已吗?

夏依佟好像醒了,眼睫颤动,惺忪着双眼抬头看向她。

又是这种满怀恋慕又湿润灼热的眼神。

“小染,早安。”夏依佟的声音很轻,沁着点点笑意,她凑了上来,在路小染唇边亲了下。

“早安。”路小染别开目光。

太自然,太松弛,就好像这是她们一起醒来的无数个普通早晨之一。

其实这种时刻,直截了当地询问真心是最优解,你是怎么想的,昨晚的事情又算是什么,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又算什么。路小染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明白,但她害怕听到夏依佟的回答,或者说,她能预料到夏依佟会如何回答她。

最喜欢小染了。

像是平时挂在嘴上的口头禅。

她从来都读不懂她,不知道哪句是真心,哪句又是假话,是不是对谁都能这么说,是不是又在利用自己达到什么目的,她不知道。

即使得到答案,最后也会重新陷入猜疑的怪圈。

所以路小染最后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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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那件事暂时变成了隐而不宣的秘密。

过了稀松平常的几日,表面上看,风平浪静,留校的两人宿舍关系十分和谐,路小染忙论文,夏依佟忙实习,这样生活无可指摘。

傍晚,路小染的论文进展很顺利,直到某人回到寝室,害得她刚看过去的半页文献又从脑中溜走,她只好从桌边起身收拾,打算去外面转转整理下思路。

“小染,我回来了,你在做什么?”夏依佟熟稔地凑近,从背后环住路小染的肩膀,下巴也自然而然搭了过来,熟悉的香味让人莫名心安。

明明两人身高相仿,夏依佟却老是喜欢找到各种机会缠住路小染,各种抱着挽着贴着勾着,还老是抓着就不松手。

之前的路小染一定会把夏依佟的手扒开,夏依佟就会假装委屈地说什么“可是人家真的很喜欢跟小染贴贴呀”,然后屡教不改,次数多了也只能由着她这样。

但在那件事之后,却再也没办法将这种肢体接触轻松看待了。

路小染想拂开她的手,但感受着身后那人的温度,又有点狠不下心来,这么一犹豫,显得是她又容忍了夏依佟的再一次越界。

“在写论文,抱歉,我还有点事…”路小染没敢回头去瞧夏依佟的神色,逃跑似的收起东西想走。

但夏依佟似乎不想让她这么轻松逃走。

室内顶灯的暖光没能从这个角度照亮视野,台灯也被路小染刚刚随手关了。

夏依佟放下双臂,将双手撑在路小染身体两侧的桌上,不依不饶地凑近,大幅侵占着她站立的空间,路小染只能抵住桌沿后仰着拉开距离。

几缕散发从夏依佟肩头滑落,来自她身上若隐若现的芬芳引人心绪起伏,路小染被迫将视线停留在夏依佟身上,这人分明还在以禁锢的姿态封锁自己逃离的出路,却又委屈地从斜下方的角度仰视着她。

夏依佟今天似乎没有化妆,眉目间隐隐透出点清冷意味,唇色淡淡的,吐露出让人难以拒绝的恳求话语。

“小染,不要躲开我好不好?”

“我很难过,明明之前跟小染都很亲近的……”

说着眼里都氤起雾气,夏依佟皱起好看的眉头,明明应当是楚楚可怜的神色,睫毛投下的阴影却笼住她眼里的光,其中闪烁着某些压抑的翻涌着的贪欲,仿佛一瞬露出温和表皮下的莫测混沌。

抓着桌沿的手指微微收紧,路小染垂下眼,斟酌着回复的字句缓缓开口。

“没有躲开你,只是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没必要24小时都黏在一起吧。”

“小染是不是讨厌我了?”

“不要假定些不存在的事情。”

“那小染能不能不要走?”

“不可以,都说了有事情。”

“可是我想小染留在这里陪陪我,可以吗?”

话头像皮球在空中被抛来抛去,传来传去又回到原点。

路小染承认,她确实为夏依佟此时的游刃有余和纠缠不休有些恼怒了。

她面无表情地抬眼,直视着夏依佟。

校外实习有着装要求,夏依佟今天没有穿裙子,浅灰色的正装剪裁良好,熨烫得十分平整,衬得这人少了几分菟丝花的柔弱,多了点峭寒的气息。意外地很适合她。

夏依佟没有被路小染身上的低气压吓住,半是抱怨半是解释般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今天因为没完成好之前组长布置的任务,在组会上被批评了…”她的语气听起来那么委屈,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抱歉小染,听我说这些很没劲吧…”夏依佟移开视线,郁郁地偏过头,白皙的脖颈看起来纤细又脆弱,“没关系的,小染,如果你想走就走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好了。”

准备好的怼人说辞还没出口就碰上了棉花,路小染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几天思绪太纷杂,鲜少睡眠,梦里也老是遇见这个不速之客,猜疑过多让人精疲力竭。

路小染把手里的东西放回了书桌。

“不走了。”

“真的吗?小染刚刚不是还说有事情,会不会影响你?”

“不会,我突然想起来可以明天再去办。”

“小染坏,为什么刚刚不说可以明天去办?”

“那我走?”

“别走,”夏依佟真的很无赖,都说了不走了还是不肯让开,不仅不放开,还要得寸进尺地环住她的腰贴了上来,“小染别走,好吗?”

路小染想把她拽下来,抱得太紧没拽动:“我不走,你能不能放开我?”

“我怕我一放开小染就跑了。”

“…不走不走不走!”

路小染为自己跟夏依佟的无效交流感到心累,折腾一番天色都已完全暗下去,又强打精神勉强赶了点进度,洗漱完毕后困意如潮水阵阵袭来,前几天失眠的恶果在此刻显现。

她有些迷糊地爬上床,夏依佟轻声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在问她能不能一起睡。

诡计多端的坏女人。

但是…实在是…没有力气跟她争辩了…
  

身旁好像多了一个人的气息,跟之前的许多梦有些相似,只是那些梦里似乎是温暖的感觉,而这个梦带着凉意。

或许是体温的问题吧,妈妈说像她那样体寒的人就容易手脚冰凉,小时候姥姥哄她睡觉的时候总是靠手足相抵来过渡体温。

路小染想,那这个人说不定也是体寒呢。好像还怕冰到她,躺下的时候也隔着点距离。

勉为其难,跟你共享体温吧。

便如此摸索着抓住对方的手腕,半梦半醒间将她拉入温暖的领地,一个带有她体温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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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1

空调声在宿舍里嗡嗡作响,黑暗笼罩下这点白噪音反而增添了些平和宁静的氛围。

夏依佟隔着点距离,轻轻侧躺在床铺靠外的枕头边缘,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闭着眼嗅了嗅,全是眼前这人的气息,温暖柔和的味道,让人联想到秋天金灿灿的杏叶。跟她肢体接触时总被这种气息包围,导致每次分离时都让她心生不舍。

真要说起来,路小染的面容其实更偏浓颜系,略施粉黛就让人对她移不开目光,之前在新生交流会上便是这样。但路小染完全不喜欢化妆,淡妆浓妆都不喜欢,桌上常年摆着的也都是些最基础的护肤产品,平时随意扎个马尾就能轻松出门。

只是睡着时,她的长发在枕头上散开,睡颜透着点毫无自觉毫不设防的可爱,跟平日的氛围相差甚远,就连睡姿也是伸展的松弛的,好像完全信任她在旁边一样。

夏依佟忍不住伸出手指隔着空气描摹她的眉眼,不爽发怒的时候沁着冷意,仿佛新雪从她的眉峰簌簌抖落,可逗弄哄骗几句,这冷意又流水般褪去,留下点不知所措的茫然,盯着人时染上了温和的暖意。

这暖意却总让夏依佟感到战栗。

她好像永远都不会为此感到满足。

2

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

这就是夏依佟得名的由来,她记事前对已故母亲的记忆已然模糊不清,这个名字据说是父亲起的。

青春期时来自家里的生日礼物总是她父亲从单位、从年会、从酒店带回来的各种附赠品,有时甚至都懒得从上面撕下“赠品”的贴纸,但平庸的生父倒是喜欢在酒桌上频频许下远大志向,对她的。

“依佟生得这么一副好皮囊,将来注定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寄予着美好的诅咒,盼望她从麻雀的巢里往上拼命振翅,攀附每一根能落脚的树枝,疲累时餐风饮露,每根羽毛都待价而沽。

“依佟,班上的学委似乎是x局长的女儿,你一定要跟她搞好关系。”

“我发现你最近跟xx玩得有点过于频繁了,我跟你说过了,没有必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考得不错,我去家长会的时候看到你桌子里藏起来的节日贺卡了,这几个人都不够格,朋友圈子里不要有这种掉档次的存在。”

她就这样被迫擦去身边人的面孔,学会将每一段关系摆上交易的天平,抖落的多余感情都贴上赠品的标签,去追逐一枝虚妄的梧桐。

15岁的夏依佟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写作练习的主题是自己的名字,周围都是嘈杂而热烈的讨论声,她摊开的作业纸上一片空白,一如她在玻璃窗上倒映着的面庞。

“依佟依佟,你的名字这么好听,爸爸妈妈给你起名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呀?”同桌戳了戳她的肩膀,好奇地询问道,前桌的两个人听到这个问题也纷纷转过头来。

那枝梧桐不过只是她父亲的执念,期待她成为他阶级跃迁的工具,以为依靠血缘的原始联结也能乘风而起。

可是不会的,不会如你所愿的父亲。

“谢谢你,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呀。嗯…我的名字其实没有大家那么多涵义啦,我的爸爸姓夏,妈妈姓佟。”夏依佟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啊,那你爸爸一定很爱你妈妈吧,嘿嘿,依佟的名字真的很好听呢……”

夏依佟回忆起了父亲书房里他最喜爱的蝴蝶标本,骸骨沉睡在玻璃相框中,任人喜爱纵有何用,终是死物。

可她还要往前走,焚毁旧日的巢穴,断绝归去的退路,抛弃廉价的赠品,哪怕在路上连同自我一起毁灭。

她不要停留在任何枝头。 

3

在夏依佟看来,路小染是个很认真的人,这种认真并非古板,但偶尔显得有些笨拙。

刚开始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考虑怎么利用这一点,路小染就一张张翻开了自己的牌。

明明还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能这样亲昵地叫她小佟;一次次在她找借口开溜的时候接过她手上的袋子;带着点小得意地分享打听到的说明会消息,还认真提醒她一定要去听;在她请假时借给她的听课笔记做得干净又整洁,还把重点专门标记出来,生怕她漏下什么。

夏依佟无法理解,难以读懂,路小染到底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难道不知道给出的这些并未从她身上交易到任何回报?

“在想什么?小佟,再不快点的话就赶不上交流会啦。”

路小染穿着那件漂亮的黑色小礼服靠在门边笑着催促,她没有花太多时间在妆容上,但仅仅如此也足以引人瞩目,脖子上的黑色丝带非常衬她。

“我可能还要一会儿呢,小染,你要是着急的话就先走吧。”因为这场姗姗来迟正是她的预谋,太早去的话可就没那么好的效果。

“那我等你吧,你真是的,还要打扮好看到什么程度才够啊?明明不化妆就已经够漂亮了。”

路小染没有走,抱着双臂遥遥盯着镜子里的她,就这么认真地看着她的每一步动作,连眼神都不肯移开。

同样的话,其他人说出来也许是社交辞令,但路小染的话总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也许是她太像一汪一眼望尽的清澈湖水。

夏依佟觉得自己想错了,也许路小染根本无意入局,她是认真地、真心实意地在和她做朋友,明明发觉但容忍了那些算计,仅仅因为,她把她当作朋友。

她在镜中对上了路小染的眼神,对方被发现后并未躲避视线,反而露出了欣赏的表情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样笨拙的认真,路小染捧出的真心,她无意将其放上天平交换任何东西,因为这并非具有排它性的私有物品,无法专属于任何人所有。她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拥有着什么宝贵的东西。

夏依佟被勾起了某些阴暗的兴趣,这个发现往她如同死水一潭的贫瘠人生里投下微不足道的一块石头,泛开蠢蠢欲动的危险涟漪。

很明显发现这一点的人不止有夏依佟。

开宾利送过路小染的安俊毅,作为多家公司的执行董事和CEO却需要一个在校女大学生去扮演他的女伴。

给路小染开小灶的秦笙,跟异性学生见面约在校外地下停车场,还要求对方坐副驾。

给路小染提供过帮助和消息的冷铭,一些空穴来风的地下传闻更是暗示着他的危险。

他们看向她的眼神不似看人更像某种审视和评估,夏依佟太了解这样的眼神,贪婪、蓄谋、索取,牌桌上的强大对手也在觊觎她所感兴趣的东西,而且是以种种令她非常不快的方式。

夏依佟不介意被路小染发现她跟踪她,或是被发现她偷偷用她的手机破坏某些重要的邀约。

难以十全十美地达成目的,这很正常,附带的风险虽然是关系的崩坏,但比起看着她落入旁人的圈套,这样的风险还在她承受的范围内。

甚至,路小染的反应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好。

那天夏依佟都已做好准备迎接她的责备和失望,事先想到的许多种说辞都还没有来得及用上。

她踏空了,这一步并非预谋,在摔倒下去的那一秒,夏依佟想,倒是不介意利用受伤的后果再做点文章。

但她那么着急地拽住了她,甚至忘记了她要质问的东西,抓得那么紧,以至于让她感到了一丝疼痛,那瞬间看着她眼中闪烁的东西,夏依佟感觉有风从她胸中的空洞穿过。

就是这样的眼神,她不明白的,还想再一次看到,还想无数次再看到的眼神,每次对视都让她心跳过速,指尖颤抖。

她渐渐在路小染面前失去了分寸感,放任自己在她面前偶尔展露出本性。在她装作被她拒绝而难过时,在她向她展露受挫的脆弱时,路小染总会露出这样的神色,纵容她的予取予求。

直到那场大雨,她撑着的伞下,黑暗的车里,夏依佟终于找到了那个答案。

是怜爱,是疼惜。

是她也替她痛。

小染啊。

可是自己有与之相对的交换吗?夏依佟问着自己。

没有呢小染,这样病态的、阴暗的、纠缠的感情,这样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感情,这样无法被填满的污浊不堪的空洞和贪欲,怎么可能会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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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

闹钟响起的时候,路小染习惯性想伸手在枕头下摸索着摁掉,但动作被怀里的什么东西挡住了。

夏依佟侧躺着紧紧贴在她身上,把她的手臂当作枕头,而她还环着夏依佟的肩膀。

简直就像是她这样抱着夏依佟睡了一晚上…

路小染瞬间睡意全无。

她把另一只手从夏依佟虚握的双手中抽出来,推着对方的肩膀,“喂,夏依佟,醒醒。”

夏依佟迷迷糊糊地嘟哝了句什么,还想往人怀里蹭,眼看这家伙又有睡过去的迹象,路小染只能提高声音,又摇了摇夏依佟。

“已经七点多了,你不是还要去实习?快点起来。”

毫无反应。

路小染有点无语,怎么之前没看出来夏依佟这么能赖床,她带着些气愤地捏住了赖床精的脸,力度不大,捏着晃了晃。

手感很好,被揪住脸颊的夏依佟有点怪可爱的,她似乎不太喜欢这样,抗议似地皱起鼻子,看得路小染都有点想拿手机偷拍一张,等这家伙起床后取笑她。

“好了好了,真的要迟到了,快起来了好不好?”路小染环着夏依佟的那只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语气简直像是在哄小孩子。

赖床精终于不情愿地坐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不知压到哪里的红印,睡乱的黑发看起来毛茸茸的,透出几分罕见的稚气,看得路小染心里痒痒的,想把这人揉进怀里一顿摸头。

好不容易把人哄下了床,路小染随便换上衣服后就迅速跑去洗漱,背影都透着一丝落荒而逃的心虚。

正想着等会儿直接带着电脑去图书馆,夏依佟就阴魂不散地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她一边挤牙膏一边对路小染道早安,看起来还是很没精神,刷牙刷着刷着又整个人倒在路小染身上。

“夏依佟,你能不能站直了自己刷牙?”

“不能,都怪小染昨天抱得太紧了,害得人家没睡好。”夏依佟靠在路小染的肩上,向镜中的她投去一个哀怨的眼神,含着牙刷嘟哝着。

路小染心道不妙,昨天晚上的梦原来是真的,她自知理亏,只能生硬地转移开话题。

“不说这个了…你实习是不是快迟到了?刚刚怎么叫你都不起床。”

夏依佟点点头。

“还来得及赶地铁吗?”

夏依佟摇摇头。

“那你还这么不慌不忙?”路小染没好气地把用完的漱口杯放回架子上。

“小染开车送我不就来得及了?”夏依佟洗完杯子后关上水龙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盯着路小染。

路小染震惊地转头看向夏依佟,确认对方这句话并非玩笑,不由得被夏依佟这幅无赖样气笑了。

“为什么要我送你?”

“原来小染睡过一晚就不对我负责了吗,小染昨天晚上明明还…”夏依佟作出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把昨晚的事情越描越黑,甚至不止昨晚…

路小染方寸大乱,抬手捂住她的嘴,“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现在立刻马上换衣服收拾东西。”

“所以这是小染要送我的意思吗?”

“快去!”

“小染真的会送我吗?”

“真的。”

“小染真的真的会送我吗?”

“夏依佟你再这样我就反悔了!”

路小染背着电脑包跟夏依佟走出校门,脸上带着让邪恶势力得逞的疲惫。

路过咖啡店,夏依佟挽着路小染又要拉她进去买早餐。

“不是,你真的要迟到了啊夏依佟…”路小染扶额无语,“不能到了公司打完卡再找借口出去买吗?”

“不行呢小染,我如果这个点不吃早餐就会肚子疼的,难道小染想看我肚子疼吗?”夏依佟面不改色地进行着道德绑架,“不过小染要是有想看我那副样子的兴趣也不是不可以……”

出来的时候夏依佟手上多了杯咖啡和三明治。

真的是败给她了…

后面的路总算是无惊无险地走过。路小染摁了下车钥匙,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已经好一阵子没开过这辆车了,所以再回到这里的心情其实有点复杂,特别是旁边那人又在催促着她帮忙开一下门。

路小染瞪了夏依佟一眼,对方无辜地举起手中的早餐表示手上没空。

她打开副驾门,让夏依佟坐进去的时候还把手背抵在了门框上,有种给人当司机的荒谬感。

刚踩亮P档副驾的安全带指示灯就亮了,她只好倾身拉过夏依佟右侧的安全带,想把锁舌插进带扣,碍于视角试了几次才成功。抬眼准备起身时发现夏依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并未噙着玩味或笑意,她眸光沉静,瞳仁深邃,抿着薄唇微微蹙眉,望着路小染的神情近乎某种透明的脆弱。
路小染心跳有些乱,她不习惯夏依佟这样的氛围。

不就是系个安全带,干嘛摆出一副令她有些心疼的表情,真的让人莫名很想…

想吻她。

“皱眉太多会有川字纹哦。”路小染抬手抚平夏依佟的眉头,顺带遮住了那道视线,坐回主驾,感觉鼓动的心跳声背叛着自己的理智,一闪而过的某些想法更是被她打上无数道封印丢进脑海深处。

一路无话,夏依佟突然安静下来,只是单纯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等红灯时,路小染转头看了眼她,随口问道。

夏依佟没有转头,垂眸盯着手上的东西,“小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你是指什么,送你去公司吗?还是早餐?”路小染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语速很快,“还不是因为你起晚了,这算哪门子好啊。”

“对我来说,就是很好的。”

夏依佟的咬字很轻,但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带着点郑重的意味。

“小染,不要对别人这么好,可以吗?”这句话更近乎低喃,但路小染听得真切。

跟夏依佟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总是这样乱糟糟的。红灯转绿,轻踩油门,再拐过两个路口就到公司楼下。

“这辆车,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在开,也没有载过别人,”路小染犹豫着开口,“所以,你大概是第一个坐这里的人,我可不会随便给别人当司机。”

天呐,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路小染在心里痛苦地呐喊,她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夏依佟脸上露出那种落寞的表情,啊这么说也不对,倒也不是这样的…

“那小染今晚可以再来接我一下吗?”刚刚分明还有些颓然沮丧的神情一扫而空,夏依佟弯了弯眸,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我们今天晚上有个团建聚餐,听说可能会喝酒。”

“可以吗小染,拜托拜托。”

“不可以,谁管你,自己打车回来!”

“好吧,虽然晚上下班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小染,但是谢谢小染愿意送我过来。”夏依佟失望地念叨着,从中控杯架拿起咖啡起身离开,向路小染挥手告别。

等等…杯架?

这简直就是夏依佟的连环圈套,而自己每个坑都精准地踏了进去,路小染感觉脑袋嗡嗡的。

气的。

2

「09:10 大骗子:我到工位上了,今天Mentor没有来,嘻嘻逃过一劫~」

「09:15 大骗子:怎么办,才刚跟小染分开就有点想你了呢」

图书馆里,路小染切换窗口,面无表情给这人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随后切回文献界面继续拉磨。

专注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午餐随便啃了啃面包,整理完思维导图后,路小染调整了下论文大纲,文献综述部分基本完成,她又检查了一遍给教授发送的进度汇报邮件,确认没有错误后点击了发送。

重新点开右下角闪烁了很久的微信消息提示。

「13:39 大骗子:突然来了点着急的工作,现在才有时间去吃午餐,小染呢,有好好吃饭吗?」

「13:45 大骗子:(图片)(图片)沙拉好难吃。」

路小染笑了,引用这条消息回复:「天天吃草,总有一天你能变成真正的牛马^^」

「16:03 大骗子:小染好专心哦」

「16:37 大骗子:明明下班后也想见到你呢」

再往下就是她刚刚引用回复的消息,左上角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17:45 大骗子:学习结束啦?小染真的不来接我吗,马上就准备出发去聚餐了,一个人回家很害怕T T」

「17:47 路小染:定位发我」

傍晚学校附近的路段有些堵车,积水路面映着街边店铺的霓虹,和连串尾灯氤成一片,路小染把手肘搭在窗框,撑着下巴放空。

这座城的夏日一如她的记忆,总是如此潮湿溽热,将整个季节的水汽拼命蒸腾后又化作雨水落下,她躲在冷气萦绕的角落,宛如一尾离群的鱼从街道游过,吐出的每串气泡悠悠上飘,触顶后破碎,每一声都回响着某人的名字。

再过不久就要结束了吧,这个夏天。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惯着夏依佟了,怎么那家伙求她接送她就接送,完全被对方拿捏了。

一定是因为夏依佟演技太过精湛,一定是因为坏女人太擅长伪装骗人,一定是因为暑假其他人都不在夏依佟只逮着她一个人祸害。

下次绝对不会再这么轻易上当了。

由于堵车,路上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多,将车停在聚餐地点附近路边的车位里,路小染打开手机又确认了下地点,是这里没错,她给夏依佟发了句“我到了”,往后靠着椅背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手机的震动将路小染惊醒,她虚着眼瞅了下,是夏依佟发来的。

「19:26 大骗子:小染小染小染,好讨厌聚餐,聚餐好讨厌」

「19:26 大骗子:这边结束了,我有点走不动路,能不能来接接我^^」

路小染在靠窗的卡座找到了准备散场的那一拨人,他们正三三两两道着别,桌上两瓶开封的白葡萄酒已经见底了。

夏依佟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惫懒,耳根和脖颈都泛着红,旁边有个讨厌的男人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对她说话。

路小染加快了脚步,走近的时候她听见了那个男人说着什么你喝醉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可以让一下吗,”她冷冷地斜睨了那人一眼,拍拍夏依佟的肩膀,对着她扬了扬下巴,“走,回家吧。”

夏依佟抬眼时发现是她,恹恹的神色蓦地褪去,眉眼舒展,绽开一汪春潮,眸子湿漉漉亮晶晶的,就好像整个眼里只装得下一个她。

“你来啦,”她就这样向路小染伸出双臂,任性讨要一个拥抱,噙着星星点点的盈盈笑意,“你来啦。”

路小染感觉心里软软塌下去一块,夏依佟好像总是知道怎么让自己无法拒绝,总是露出这种惹人怜爱的姿态。

她会一次次上当,一次次无可奈何这个人,这真的不是她的错,至少不全是。

路小染俯身让她稳稳勾住脖子,搂着夏依佟的腰扶她起身,两人的动作如此自然,旁人谈话的声音都停了下来,露出好奇又惊讶的神色盯着她们。

“聚餐真的很开心,谢谢大家,”夏依佟有些脚步虚浮,她靠在路小染的身上,回头对着众人道别,语气愉悦,“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3

晚风微凉,吹拂着有些发烫的脸颊,路小染哄着夏依佟松开紧抱的双手,扶着她坐进副驾,又给她系好安全带。

抽身离开时,夏依佟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轻啄了一下,路小染整个人僵住了。

她的心脏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确诊心率不齐了,而大脑则在疯狂拒绝理解这一切的缘由。

“谢谢小染能来接我…”夏依佟半闭着双眼,敛着眸,似乎是醉得厉害,吐字有些腻腻糊糊的,路灯洒下温暖的微黄灯光,在她脸上晕开一圈温柔的轮廓,“喜欢和小染贴贴,最喜欢小染了…”

路小染忍耐似的收回手,替她关好车门,走回另一侧时右手紧紧揪住了左胸口的衣物,她的理智有些压不住摇摇欲坠的情绪,想过千百次的问题,某些答案又颤颤巍巍从封印里探头。

她只好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好像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射到路上,她就不会为旁边这人的强烈存在感而动摇。

这并不是回学校的路,夏依佟中途醒过一次,提到她在校外租的一套公寓,就在公司不远处,似乎是为了方便实习才短租的。

她没在寝室放换洗的正装,明天还要去公司,只能央求路小染送她去那儿,没等到路小染回应就又浅浅睡去。

车轮碾过湿滑的路面,入夜之城在寂静时分宛如海底,她悠游过一盏盏路灯,看右后视镜时偶尔余光瞥见夏依佟熟睡的侧脸,在光影下忽明忽暗,引她心绪不宁。

夏依佟租的公寓在高层,开门禁的时候她短暂清醒了一分钟,到电梯里又挂到路小染身上不肯放开。

照顾一个醉鬼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了,夏依佟变成醉鬼更是难上加难。

开门的时候钥匙还掉在了地上,路小染让夏依佟暂时先靠在门上,蹲下身刚捡起钥匙,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夏依佟就整个人又往下滑,路小染只好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抓住她的肩头防止她摔下去。

只是这个动作,看着就像她把夏依佟壁咚在门上一样。

可能因为醉酒,夏依佟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耳根和脖颈的粉红并未褪去,反而蔓延至眼尾和双颊,她不舒服地蹙着眉,嘴唇泛着点不太正常的殷红,双手紧抓着路小染的衣袖,还想往前倒进她的怀里。

理性的大厦正在层层坍塌,心跳声如擂鼓昭告着她的节节败退。

她知道,她正心甘情愿落入作茧自缚的情网。

松开一只手替夏依佟轻轻拨开因薄汗而粘在脸上的碎发,她垂眸凝视着她的嘴唇,心脏仿佛被火灼烧,而自我欺骗的伪装往下抖落着灰烬。

真是错误的时间和地点,也许还是错误的人。

“抱歉,这次换我趁人之危了。”路小染低语着,闭上眼,任由自己凑近,与她相触。

是甜腻的利口酒的味道,没有太多浓郁的酒精气息,只是温度有些灼人。

很轻的,小心翼翼的,一触即分的吻。

她松开手去掏钥匙开门,刚插进锁孔,靠在门上的人却缠了上来,带着方才感受过的灼热气息,将刚刚的浅尝辄止延续。

两个人接吻说实话都很不成章法,只顾着索取和纠缠,撬开齿关,相互掠夺,不给对方换气的机会。

这份生疏却让整个氛围显出难耐的情状。

路小染想拧开锁,手抖着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一次终于拧开了,门扉一开,靠着的夏依佟有些失衡地往后跌,勾着路小染也搂着她的腰趔趄着绊进了门,两人气息混乱地吻着,仿似一秒都不肯分开。

路小染反手将门关上,玄关陷入黑暗,鞋柜上的感应灯应声亮了,却只是暖黄的微光。

夏依佟实在站不稳,轻喘着松开唇想要换气,双眸潋滟似有水光闪烁,看着可怜又很好欺负的样子,路小染没有给她换气的机会,她搂住夏依佟的腰反身将她抵在门上,再次唇舌相接,这次甚至还带上了点别的情绪。

“小染…喘不过气了…”夏依佟从喉咙里漏出几声闷哼,搭在路小染肩上的手指都在颤抖,受不了似的想要推开她。

路小染的样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平日惯常冷淡自持的眸光染上了情动的热度,哪怕光线昏暗也能看出她脖颈上的绯红。

“夏依佟,你又骗我,你根本就没喝醉对不对?”双唇分离,额头相抵,她平复着呼吸问道。

手腕交叠着置于路小染颈后,夏依佟微微后仰靠在门上,直视着路小染,黑眸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欲念,宛如某类正在收网的捕食动物。

“是吗小染,我也不太清楚呢,”夏依佟浅灰色的正装在刚刚的纠缠中变得有些凌乱,原本严肃正经的剪裁此刻却显得额外轻佻,她的眼尾带着点病态的红,语气愈发轻缓,低声诱哄,“你,要不要确认一下?”

是因为身处邪恶势力的老巢吧,因为眼前这个坏女人的层层套路,因为她的嘴唇吻起来的感觉太好,路小染才会如此失去理智地沉溺其中,放纵自己将这场荒唐愈演愈烈。

舔吻着,索求着,手指互相在对方身上游走,在肩膀、锁骨、胸前,一路胡乱留下舐咬的痕迹,情绪高涨,欲念如疯长的野草般蔓延,应声落地的衣物从玄关一路延伸至浴室门前。

摸索着开了浴室的顶灯,两人挤在狭小的淋浴间里,肌肤相贴,光照下一些肩颈上的暧昧痕迹鲜明可见,路小染迟到的羞耻之心还未展露,便被夏依佟牵住了手。

她带着她的手,触碰着,脸颊的柔软,泛红的脖颈和耳垂,光滑细腻的丘陵,拂过小腹和腰窝,探入隐秘之地,路小染被引诱着堕入甜蜜的陷阱,夏依佟蹙眉忍耐的表情让人无法思考,心跳声在耳中突突回响,高涨的情绪让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

淋浴的热水浇在二人身上,夏依佟背抵着冰凉的瓷砖,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的面庞,看着情欲的靡色爬上她的眉梢,平日的矜礼在她灼热的眸光中消散殆尽,明明是她正在自己身上做些肆意妄为的事情,却露出一副被欺负得狠了的可怜神色。

好漂亮。

好喜欢。

欺负与被欺负,很快便攻守之势异也。

这场澡洗的时间有些太久,洗到最后头脑都因为缺氧而有些发晕,夏依佟从后方贴着路小染,坏心眼地逗弄着险要之地,每当她濒临登高绝顶之时又停手不动,如此几番,怀里的人趴在墙上,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被欺负得几乎快要哭出声来,呜咽着频频向她求饶。

“小染…你的这种声音好可爱,再多给我听听可以吗?”夏依佟手上动作不停,下巴搭在路小染肩头,凑到她耳边又在说着荒唐话。

“不要了…求求你夏依佟…”路小染额头抵着手腕,被频繁推至汹涌的浪潮顶端,又被搁置在潮水中浮沉,无法呼吸。

“真的吗?可是小染的身体好像并不是这样想的呢,”夏依佟停了进攻的节奏,笑着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是不要,还是想要?”

路小染已经说不出话,她凌乱地呼吸着,只能点着头以作回复,被连续控制后的欲念如层层海浪翻卷袭来,盖过羞耻和自尊,渴求最后那次承浪而上的盈满。

“那就,说你爱我。”夏依佟敛眸诱哄着。

“我…”路小染的耳根似乎更红了,她把脸埋进手臂里,吐出的字句都有些模糊不清,“…爱你。”

她的执念,她的渴求,她的欲望本身,化作一颗被她诱捕的星星,此刻可怜地蜷缩在她身前,以这样靡艳的姿态回应着她的祈祷。

夏依佟闭上眼,给予她想要的,将她推至绝巅。

而后凑到她的耳边。

“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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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1

头隐隐作痛,将路小染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睁眼是陌生的卧室和天花板。

路小染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四肢沉重,昨晚两个人胡闹过头,在浴室待得太久,到卧室又没来得及吹干头发直接睡着,她应该是感冒中招了。

身上的睡衣也不是路小染的,透过衣领还能隐约瞥见肩颈上零星可疑的暧昧痕迹。她叹了口气,摸了摸身旁的空被窝,夏依佟不知道去哪里了。

还好夏依佟不在,不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路小染自暴自弃地捂住了脸,她怎么又跟夏依佟…

之前在车上那次还可以找借口说是夏依佟心怀不轨、趁人之危、恩将仇报,可昨晚呢?

并非迫于情势,清醒的人分明是她,路小染本可以不去送夏依佟,不必接她下班,不必送她到家,但她偏偏无法放着她不管,还亲手点燃了火种,任由自己陷落。

其实不久之前她们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直到夏依佟对她身边的人产生了更多兴趣,甚至不惜破坏她们之间的友情也要离间那些人与她之间的关系。比起厌恶,路小染也许更多的是感到被背叛的愤懑和难言的失落。

谁能想到两人的关系最后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对夏依佟抱持的感情是喜欢,是爱吗?路小染似懂非懂,她没有在这种意义上爱过别人,并不想将其与一时的暧昧冲动混为一谈,哪怕她们已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情。

但如果就此放手,装作若无其事将之忘却一定会觉得可惜。

想厘清的感情太复杂,思考得太多脑袋又痛了起来。

她此刻只想快点见到夏依佟。

听她说些好听的谎言、胡诌的荤话,意味不明的废话也好。

听她随便说些什么都好。

2

夏依佟端着药回来的时候,路小染只是有些迷糊,还未能睡着,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夏依佟,索性直接闭紧双眼装睡。

她听着夏依佟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轻轻坐在她这侧的床边,似乎是在端详她的脸。

手指凉凉的,起初是小心翼翼描摹着她的轮廓,而后大胆起来,一会儿摸摸她的眉毛,一会儿捏捏她的脸颊,路小染感觉自己快绷不住装睡的状态。

“小染,你怎么这么可爱,”夏依佟的声音里都忍着点笑,“小染可能不知道,你熟睡的样子跟装睡的样子很不一样。”

路小染知道自己暴露了,不想迎接嘲笑只好把被子拉过头顶将整个人都盖住。

“至少起来把感冒药喝了吧,”夏依佟得寸进尺隔着被子趴在她身上,“小染,我等你醒等了好久,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说话吗?”

被子下的人只肯露出个眼睛,说出的话都瓮声瓮气的,“你转过去我就喝。”

“那小染喝完能跟我说说话吗?”

“我考虑一下。”

感冒冲剂带着点苦,不知道是夏依佟家里常备的还是她出去买的,路小染边喝边悄悄打量着夏依佟的侧脸,她信守承诺盯着墙上的插画没有转头,嘴角却还噙着点愉悦的笑意。

为什么感觉只有她一个人心慌意乱,夏依佟为什么老是这么淡定,难道她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她也和其它人共享过这样的早晨?

路小染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非议。何况夏依佟虽然那么坏,但是也很好,喜欢她的人很多,她值得,她曾经拥有过任何类似的经历也是很正常的,明明都是很正常的…

路小染曾对那些与夏依佟相关的绯闻嗤之以鼻,但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脆弱易碎的,她捧着杯子坐在床上为自己无理的想法而气恼,可感性不受控制,她越想越难过,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种感觉会是喜欢吗?喜欢是如此酸涩而无理的东西吗?会为对方人生中自己未曾参与的斑斓插曲而遗憾,甚至无法为之送上真诚的喝彩吗?

“小染,药很难喝?还是哪里不舒服吗?”夏依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坐近询问她,语气那么温柔,却让她心里揪紧般传来钝痛。

“嗯,超级苦,都怪你给我喝这么苦的药。”路小染抬手遮住双眼,不让夏依佟看见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到被子上,虽然知道这只是徒劳。

太幼稚了,根本不像是她。

稍微被夏依佟抱着安慰几句就哭得更厉害了,简直不像话。

路小染知道有些任性的话快要跑到嘴边,期待明明是另一种意义的绑架,但她忍不住。

“我答应你,不会对别人这么好,所以…”

“作为交换,你也不要对别人这么好,好不好?”

夏依佟怔住几秒,连拥抱的力度都大了几分。

“好,我答应小染。”

要忍耐,还不能操之过急,她好不容易才引诱着她将自己摆上天平。

夏依佟知道自己有多贪婪,光是她的关注、偏爱和纵容根本欲壑难填。

她需要她爱她,最好爱到刻肌刻骨无可救药。

那样漂亮的干净的目光,最好永远只会注视着她一人,心甘情愿。

3

昨天夜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直至破晓,临近八点时雨势渐小,从窗外看去只剩零星雨滴偶尔飘落。

夏依佟本想请假或者申请居家办公,被路小染严辞拒绝,把她强行推去上班了。

“可是我就想留在家里跟小染呆在一起嘛,”夏依佟在玄关不情愿地穿好鞋,“小染好无情。”

路小染把雨伞和包递给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紧出门。

夏依佟接过东西之后没有动。

“干嘛?”

“没有动力了,怎么办?”

她今天换了套无袖的深棕连体西装,随意系了腰带,拿着伞微微摊开双臂,“需要一些小染能量才能出门呢。”

路小染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小染能量”,夏依佟真是太肉麻粘牙了,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

拒绝的话估计又要装委屈了,勉为其难敷衍一下吧。没敢看夏依佟的脸,移开视线给了个拘谨的拥抱。

被她紧紧回抱了。

“够了吗?”路小染小声嘀咕,贴得太近连心跳加速都有点怕被对方发现。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夏依佟把头埋在她的肩上,不是很想松手的样子。

夏依佟抱起来很软,头发和身上都传来好闻的气息。路小染在心里默默地附和了一句,不太够。

“你真的要迟到了。”

“都怪小染抱起来太舒服了,根本放不开。”

“这也能怪我吗夏依佟?”

“嗯呢,而且昨天还跟小染在这里…”

这个人正经不了两句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打住,收声,停!再提翻脸。”路小染恼羞成怒地推开夏依佟。

夏依佟一步三回头,“那我回来还可以看到小染吗?”

“不行哦,我东西都在学校宿舍。”

“那我陪小染回去取嘛。”

“有点粘牙了夏依佟,”路小染把她推出门,然后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了,“快去上班吧,记得早餐。”

没了某个无赖精,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喝了药,人还是有些昏昏沉沉,路小染设了个闹钟又回到床上打算再睡一会儿。

被窝里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或许是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让人很安心,她这么想着,意识逐渐模糊,再次陷入了浅眠。

4

起来时感觉头痛缓解了不少,路小染洗漱后简单整理了床铺和房间,夏依佟大概不怎么常来这里住,虽然添置了许多物品,但少有生活痕迹。

昨天家里的一片狼藉在她起床前就已经被收拾完毕了,不知道夏依佟到底是几点起来的。换下的正装有些褶皱和酒渍,被放在了浴室门前的衣篓里。

卧室靠墙的书桌很整齐,桌上背板也贴着些便利贴,内容基本都是关于工作的。

“研报待读:1. …;2. …;3. …” 前两项用蓝笔打了勾。

“常用限售股流通问题参考上市规则xx条…”xx条这个地方被划了好几个红色的圈。

是偶尔回家加班的时候贴上的吗?

书架上的书按高低和类型排了序,细细一看涉猎颇广,桌上还摆着几本最近未读完的。

路小染瞄了几眼,《寻获与失落》、《二手时间》和到灯塔去,夹着书签和贴在书页右侧的便笺,多是些阅读时的随想记录,字迹笔走龙蛇,苍劲峻逸。

她原来喜欢这样的书,她的字细看原来是这样的。

路小染观摩她生活一隅的展览,试图侧写夏依佟的真实面目。

她莫名想起了夏依佟后颈的小痣,腰上那条细浅的白色疤痕,用指尖轻轻滑过时的触感,她的战栗透过肌肤传递,化为某些在深夜共享的隐秘与耳语。

这种也许只有她知道的小细节就像假面上的裂缝,让路小染无法按捺探寻的欲望。

那蕴含情愫的眉眼,盯着她的时候专注又温柔,勾唇笑起来却难掩狡黠,望向别处时瞳孔更似深潭。认真学习或是出神思索的时候,不带表情的侧颜看起来距离十分遥远,可当旁人的话语将之拉回现实,她重又笑着戴上了那张完美的社交假面。

老是说着真真假假不着边际的话语,老是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周旋,生活、学习和工作却都这么一丝不苟,带着点完美主义的偏执,明明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

这份体贴会不会在某些时刻刺伤她自身呢,路小染垂眸想着。

夏依佟,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梅雨经旬无霁日,檐滴黄梅七月声。她望向窗外。

这场雨似乎从未停过,从那个雨夜开始,一直在她的心里下着,直到迟来的觉察浸透心脏,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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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 完

1

回到寝室打开电脑,路小染看到教授回复的电邮,主要是关于论文大纲的微调意见。选题和调研相对难度不大,加上中间修改润色的时间,她估计最多再写两周就能完成。

母上大人打电话催她回家,路小染连连称是,一问什么时候买票又陷入沉默,心中的烦恼绕了半天没能出口。

说什么?妈妈,我跟我室友那个了但是我不太清楚我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对了您太聪明啦我室友也是女的。

“怎么不说话了?”

“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路小染连连摆手,“论文太难了,真的要写很久的,老师也很严厉,至少得一个多月呢。”

擦着不存在的冷汗,她又东拉西扯瞎编了一通,好说歹说总算是糊弄过去。

挂断电话,她把手机丢到一边,倒在椅子上。

恨死你了夏依佟。

这种事情都没办法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头向其他人倾诉。

更何况她现在还问心有愧。

路小染伸长手又把手机捞了回来,下午早些时间给夏依佟发的消息还没有收到回复。

「13:50 路小染:你家钥匙在我这里,帮你反锁了门,不要感谢我。回学校找我拿还是要我闪送给你?」

都四点了还在忙吗,早餐午餐有按时吃吗,路小染在心里正嘀咕着,结果电话突然响了,吓得她手滑差点把手机扔地上。

来电显示:大骗子。

“喂?”她接起电话,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之前两人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多也就互相发发消息,上一次打电话还是那次雨天路小染出去找她…

“抱歉突然打电话过来,没有打扰到你吧小染?”夏依佟的声音在电话里略显微妙的失真。

“没事的,我在寝室,你不是还在上班吗?”

“今天真的好忙啊,工作太多了怎么都做不完,”她听起来很疲惫,说着说着又夹着点撒娇的尾音,“小染,我都没有时间吃饭。”

“你们老板也太没人性了,要不偷偷下楼吃点东西?”路小染听得一阵皱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也跟着放轻了,“上次不是说不按时吃饭会肚子疼吗?”

夏依佟停顿一秒,似乎是在那头低低笑了,呼气声被听筒捕捉,听得路小染耳朵痒痒的。

“小染这是在心疼我吗?”

“不可以吗,怎样?别转移话题,现在立刻去吃饭。”

“去不了的小染,还有十分钟又要开会,我现在都是偷偷溜到楼道间给你打的电话。”

有时间打电话,没时间下楼买吃的,路小染腹诽。

“懒得说你,下次去记得在办公室放点零食。”她说着随手打开书桌下面的柜子,里面还有些干粮存货和零食储备。

似乎有人在开关消防通道的门,夏依佟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跟她说悄悄话。

“好神奇,听到小染的声音就没那么疼了呢。”

“我真的好想你。”

路小染接触到电话那一侧的耳朵和脸颊又发烫起来,这种肉麻的话夏依佟真能随口就来。

“你少来,今天就别加班了吧,下班先去吃你的早午晚餐。”

有人来催促夏依佟去准备参会,她应了声好,随即语速加快地说道,“那我下班能第一时间看到你吗?早午晚餐也想跟小染一起吃呢。”

“赶紧去开会,”路小染末了又补充半句,“下班前给我发消息。”

那头传来夏依佟拉开门的声音,“那我走啦,小染不要太想我。”

她才不会想这个坏女人呢。

路小染挂断电话,盯着柜子里的零食发呆。

好吧,可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2

下班时其实还有一些相对不急的工作没能做完,夏依佟跟组长打了声招呼,打算回家接着再赶。

走出电梯轿厢,同期的实习生还在跟她说起今天电话会上组长应对流利的英文磋商和经手项目的资金流规模之大,双眼闪闪发光,话语里满是憧憬和小镇做题家的纯真。

夏依佟笑着点头附和,踏上电梯厅出口的下行扶梯。对方同样能够大一就来这种地方实习,必定优秀过人或是关系通天,亦或两者都是。

市贸大楼的确金碧辉煌,往来白领衣冠楚楚西装革履,楼上红圈魔术圈,楼下四大五百强,与罗马人混迹久了,在巨型落地窗外俯瞰CBD,便会油然而生自己也是其中一员的错觉,她理解她。

只是当漏网之鱼在一天劳作后穿过鳞次栉比的奢侈品商店与高档餐厅,一头钻入地铁洞口回到蜗居之地,用身体的疲惫以麻痹心灵的幻觉时,这种落差容易将人逼疯。

她不会,她早就不属于任何地方。

熟悉的车,停在上次送她过来的车位。夏依佟踏着街灯和月光走过去,脚步越走越快,走近时看见路小染降下车窗,趴在方向盘上不满地侧头抱怨着。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夏依佟弯腰隔着副驾窗框笑着看她:“出来的时候耽搁了下,我不是故意的,抱歉让小染久等了。”

“上来吧,回你家?”

夏依佟系好安全带后点点头。

“要点外卖吗小染?”

“不用,”路小染指指后座的袋子,“你家不是有厨房吗?做点预制菜。”

预制菜能有什么难度,煮一煮这个,热一热那个,再倒一下调料包,随便拌两下就是一道菜了。

有手就行的操作,夏依佟非要在旁边看。中途项目上似乎有急活,这人还把电脑端到餐桌,打几行字就眼巴巴望着她。

路小染端着两份番茄肉酱意面放到桌上,她自己先尝了一口,普通速食品的味道。

“你一天都没吃饭,别吃太急了,”她把叉柄递给夏依佟,“不好吃的话再点别的。”

夏依佟接过叉子,另一只手还在键盘上:“不会不好吃的,没有小染的话我就已经饿死了。”

“先别死,”路小染示意她把电脑合上,指指橱柜,“我把我宝贵的储备粮分你一半了,明天带去办公室吧,下学期记得双倍还我。”

“十倍都行,那我下次还能吃到小染做的饭吗?”

“想得美,你现在是把我又当司机又当厨子了?”

“呜呜,那我还是饿死吧。”

“别贫了赶紧吃吧,吃完再饿死。”

……

吃完饭,夏依佟加了会儿班。路小染想回学校,被她拦住了,让路小染务必尝尝她“独家特调”的“鸡尾酒”。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这个借口真是听着超可疑。”路小染手肘支在阳台栏杆上,端着玻璃杯晃了晃,传来冰块碰撞的清脆声,青梅酒兑茉莉茶加冰。

“当然是真的呀,小染眼里的我到底是什么形象啊。”夏依佟还没换掉那身衣服,背靠着围栏,一手环抱胸前,酒杯在她另一只手中微微倾斜,显出几分不符合她年龄的成熟。

“坏女人,大骗子。”路小染速答。

“好难过,明明之前小染还叫我小佟的。”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夏依佟脸上看不出半分委屈,也许是今晚的氛围太过松弛,她实在是很难藏起来这份心情,眉梢都染上几分惬意。

“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依佟,小佟,佟佟?”路小染抿了口酒,捏着嗓子问道。
肩与肩靠得很近,夏依佟用玻璃杯贴了贴路小染的脸颊。

“不知道呢,叫我什么都可以的小染,只要是你说的。”她专注地望着她,夏夜的空气带着点湿热的温度扑到脸上,她的发丝于风中游动。

又是这幅游刃有余的姿态,令人不爽。

路小染转头与夏依佟对视几秒,又逃避地移开目光。她恨自己对她缺乏抗性,只是随口说些花言巧语,她就无可奈何悸动的滋生。

“跟小染光是待在一起就很开心,以前是,现在也是,”夏依佟轻声说着,“我不想你走,别离开我好吗?”

路小染知道她说的“以前”是指她们还是朋友的时候。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寂寞的表情?为什么老是说这种让人多想的话?

她会当真的。

路小染咬碎了嘴里含着的冰块,将冰凉的吐息渡了过去,两人肩膀也碰到一起。

夏日夜晚的阳台,雨后湿润的空气沁入茉莉与青梅的味道,怕惊扰了此刻静谧的氛围,连呼吸都放浅。

似乎是觉着很甜,于是又尝了一次。

3

路小染后知后觉,这场漫长的无声对抗中脚踏刹车的唯有她一人,而夏依佟只会缠住她,要她坠得更深。

这是爱吗?她欣赏月光在夏依佟脸上投下的明暗两面,一道狡黠与阴郁共存的谜题,分割她已知与未知的人生,模糊真实与虚假的边界。她确实为之着迷,无可辩驳。

这是欲吗?她只是一味贪恋两人视线相触时溅落的一地星火,放任它随着指尖相触四散蔓延,把理性与现实通通引燃,难以挣脱,或许也不想挣脱。

想要知道关于眼前这人的一切。

“衣服揉皱了,没关系吗?”拇指和食指捻开下一颗纽扣,将吐息印在寸寸开解的地方,舐吻皑皑雪山,从山脚到山巅。

落地窗前身影重叠,夏依佟被抓着手腕压在玻璃上,扣子开了大半,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和锁骨。屋里没有开灯,她微微侧着头,呼吸有些凌乱,瞳色像化不开的墨,露出一丝摄魂夺魄的笑意。

“明知故问,”她咬了咬下唇,“小染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

“这可都是你教我的,”路小染闻言挑眉,抬头看她,故意把咬字放缓,“夏、老、师。”

用手指、嘴唇和舌尖标记名为爱欲的地图,吻过时间在她身上刻下的纹理,痣、伤疤与痘印,被回以诚实的颤抖与喘息。

路小染用膝盖锢住想要逃避快感的她,指尖抵紧关隘摩挲,用她教她的力度和方式,还治以其人之身。

抵抗感觉时蹙眉忍耐,到喜欢的地方会侧头咬住指节,路小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每个反应,无法移开目光。

夏依佟难掩涌上喉间的喘息,眸光潋滟,眉目间皆是让她心动的风情。

有些上瘾了。

“夏老师真是水做的,”她故意拨弄出些声响,在黑暗寂静的房间里额外明显,“不信你听。”

“没办法…谁让路同学天资聪颖,一点就通。”

江潮漫漫又两番,路小染有些脱力,两人纠缠着一路跌跌撞撞倒在卧室的沙发上。

夏依佟撑在上方,唇角微扬,调笑道:“路同学,怎么这就不行了?”

天资聪颖一点就通的路小染抬手遮住眼睛:“夏依佟,你为什么体力这么好,我不懂。”

“因为每次早上叫小染一起跑步,你都不肯起来呀。”

夏依佟俯身用亲吻阻止了她的反驳,指尖从路小染颌尖拂下,划过颈项的流畅曲线,每经过一个地方,身下的她就控制不住地轻颤,明明刚刚还一副嚣张的可爱模样,这会儿又流露出被欺负得紧的神情。

似是感受到了某些有趣的东西,夏依佟凑到她耳边低语:“小染,你也太敏感了…刚刚明明是你在[ ]我,怎么这里都这样了?”

“不许说…”路小染又羞又恼,用拳头锤她的肩膀,“不许说!”

曲径通幽,到访者却轻拢慢捻,故意要引人难耐。

“路同学,向老师展示一下课后作业的成果吧?”多么过分的要求,说的人目光盈盈语气诚恳得好像真的在说什么正事。

求饶或生气皆无用,只得被迫抓着她的手腕“展示成果”,路小染实在太过羞耻,另一只手紧紧遮住脸不想让她瞧见。

“夏依佟我不会…”到最后快要哭出来似的抽噎着。

太可爱了,还想再多欺负一点。

“应该叫我什么?”

“……”这次是真的哭了,泪水涟涟的,“夏老师,我不会…”

“小染真是坏学生呢,”夏依佟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手上动作却毫不留情,“坏学生是要被惩罚的哦。”

那样漂亮的干净的目光,因为她而沁满欲念的色彩,在这种时刻,将所有第三人隔绝于真空的黑暗之外,在这孤寂的世上她只能紧抓着她,将全部的关注和情感都集中于此,在高潮时低喃她的名字,仿佛某种虚无缥缈的锚点给予了夏依佟临时的归处。

如此让她不舍。

这个只属于她们的夏天如此短暂,那场被雨浸湿的夜晚,也许不久就将要迎来终结。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似乎又下起了雨。

她于温存间隙抬头向外望去。

“你走不掉了呢,路小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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