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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柳待阳春】(下)作者:云帆为水

海棠书屋 2025-04-06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梅柳待阳春】(下)(武侠,母子,纯爱,历史)作者:云帆为水2025-4-04首发于第一会所  (下)  先祝各位清明节假期愉快,我是没时间回家上坟了。答应的四月更新梅柳下半,本来是打算四月开头就更完马上就发
【梅柳待阳春】(下)(武侠,母子,纯爱,历史)

作者:云帆为水
2025-4-04首发于第一会所

  (下)
  先祝各位清明节假期愉快,我是没时间回家上坟了。答应的四月更新梅柳下半,本来是打算四月开头就更完马上就发的,但前两天身体突然滑铁卢,腹泻头晕加恶心四肢无力,被折磨到晚上睡觉都睡不着,去大医院开了药吃了两天才好转过来,所以硬生生拖到清明节了,但也还好,趁着节假日也能涨涨热度吧,还是挺有意思的一个故事。
  一开始呢,这个故事非常简单,就是突发奇想了个小故事,一个武侠世界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儿子和武林高手母亲,儿子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然后黑化独占母亲,但这个故事太单薄了而且非常脑残,虽然一开始想的就是写一个坏的流脓的主角,但显然没有人会喜欢这个故事。就在这个时候呢,偶然间想起我们高中历史老师课堂上吹明朝的一些牛逼,说朱元璋怎么样朱棣和朱允炆又怎么样,于是突然茅塞顿开,这样一个以靖难之役为背景的武侠短篇就诞生了。
  因为后面剧情和背景扩展开来,所以肉戏的发挥就变得更加狭窄,变成了一个主要以剧情为主的短篇,为此我也非常担心,害怕会因为这个而影响观感惹得很多想看肉戏的书友不喜欢,但在和书友探讨后经过考量,我还是选择坚持剧情为主,所以这一本的肉戏就显得非常单薄,在此也给觉得肉戏太少而失望的朋友们道个歉。在此基础上呢大纲里添加了一些多的人物,比如陈勋徐衡道宣,而在写的时候呢又突发奇想地添加了一点人物,比如沈伯才,这个角色有什么用呢,我先不说,假如有后续的话,这个角色才会有用,所以说……这本小说构思的不算很久,所以整体也没有特别严谨,再加上前两天身体原因包括现在也不是特别舒服,所以有一些漏洞和不算特别合理的地方就不要追究太多啦,历史只是背景,这本小说也是纯属虚构,如有任何雷同纯属巧合,如有任何虚假也是艺术加工,再次叠甲。
  梅柳待阳春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也可能是最后的结束,那就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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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生无养,断指可报;有生有养,断头可报;不生而养,百世难报。
  建文三年 冬
  待到母子二人回到家中,已是打更时分,即使是朝廷解锁了宵禁,街道上也已经没有了多少闲人。南宫玉蓉一路向顾长生问起他今日为何迟迟未归家,顾长生也只是说陪郡主闲聊甚晚,他听到她与大伯的谈话,还有方才徐衡的威胁,他都没有说。
  “以后若是还要晚归,好歹也遣人报个平安,这些日子不算太平,娘也是担心你。”南宫玉蓉千叮咛万嘱咐道,徐老半娘的女人特有的唠叨还没有在她身上出现,但处于对儿子的担忧,她还是会忍不住多言几句。
  “孩儿知晓。”顾长生身心俱疲,只能有气无力地回应着,南宫玉蓉也察觉到了儿子的心累,最后母子二人一路缄口不言。
  “长生!弟妹!可算找到了!”然而,一回到家中,顾长生就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没事,只是陪郡主晚些而已。”南宫玉蓉解释道,顾柳岺殷勤地端上两杯茶水,那沧桑而刚劲的面庞,曾经顾长生认为是如此的可靠,但就在刚才,他的心中却没来由地生出无限的反感。
  “不了,我不渴。”顾长生冷漠地拒绝了大伯的好意,言语中甚至毫不隐藏自己对他的厌恶。
  “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顾柳岺也感觉到自己在这里颇为尴尬,于是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长生,你觉得……郡主如何?”四下无人之时,母子二人又相顾无言,最后南宫玉蓉忽然问道。
  “她是个好姑娘,但我不会和她在一起的。”不仅是因为这桩婚约本就是一纸空谈,而且顾长生自己也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
  “如果可以,娘只希望你有一天能真正成家立业,如果娘能早一点看到那一刻就好了。”南宫玉蓉忽然感慨道,顾长生心头一紧,听到这话,为何自己胸口感到无比的难受,这明明只是母亲对自己未来的美好期待而已。
  为什么……
  次日
  “长生!长生!”
  顾长生刚一出门,一道雄浑热情的声音就拦住了他的去路,原来是大伯顾柳岺,一大早他就守在了门口,糙汉子笑容满面,手脚却十分局促,好像现在他们两人身份互换,他才是晚辈,顾长生才是长辈似的。
  “长生,这些天来那老狐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顾长生现在虽然并不想与大伯相处,但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理论上还是自己的大伯,他没有必要表现的太过反常,不过他还是难以扼制心中莫名的不满,连一点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我们是一家人,如果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告诉我……对了,有些东西我必须要给你。”说着,顾柳岺从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给顾长生,顾长生接过后却发现异常沉重,差点没拿稳。
  “这些是……”里面都是些他没见过的东西,很多都是些武器的零件,剑格,护手,刀镡,甚至还有一把弯型匕首,岑光明亮的刀身上尽是狰狞张狂的水纹玫瑰花纹,他曾在一些天竺商人手中见到过这种拥有奇特花纹的武器,他们称之为穆罕默德花纹钢。
  “我很遗憾你的父亲并没有真正为你留下许多东西,这些都是我来之前整理他的遗物里挑选的,这是他最早习武时用的剑上的剑格——那时候他还没有和那个老疯子学刀,这是他……我也不知道砍断了多少个刀上的刀镡,还有这个……”顾柳岺自顾自地伸出手指一个又一个地向他比划着这些东西,脸上洋溢着沉醉又苦涩的笑容,最后那根粗实的手指停留在那柄扎眼的匕首上,“这个,是他从一个鞑靼的千夫长手里抢来的!那个家伙,被他一刀连人带马一起掀翻,被那壮实的黑马压的口吐鲜血,却还是要掏出匕首捅他一刀!最后却落得个人手分离的下场。”“这些,都是你的,该是你的。”顾柳岺不再唠叨,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推进顾长生的怀中。
  我的?呵,若是他现在知道真相,又会怎想。
  “我不能接受,大伯,这些东西就交给娘吧。”顾长生淡淡地摇了摇头,将盒子退了回去。
  “这……也行,那个,还有一件事。”这时,糙汉子突然变得忸怩了起来,这副模样比刚刚和他见面时还要局促,那双本来犀利无比的吊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好像是个请求地主多给工钱的苦工似的。
  “什么事?”
  “你娘……平时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这一问似是彻底引爆了顾长生的底线,他几乎是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才遏止住了自己的失态,但那股无明业火重新在他胸口燃起,他甚至萌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恶意。
  “我不知道。”顾长生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那她平时有没有……”
  “我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她是我娘又不是我……”顾长生突然顿住,最后怎么也说不出口,心中那阴郁堆积成山,他也不愿在对眼前的男人发难,只能绕开顾柳岺径直离开,“我还有事,不陪你了大伯。”“……唉。”顾柳岺也看出来顾长生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但无论怎样,这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回想起那天南宫玉蓉回答自己时的眼神他就知道,他已经不可能有任何机会了。
  “顾大侠,多年未见,你可从来没跟我这个老朋友叙叙旧啊。”顾柳岺听到这个声音,原本黯然失落的眼神瞬间重拾起了光芒。此时眼前这个人,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徐衡。”男人略显沙哑而沧桑的嗓音冷漠而决绝,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早已决裂许久的旧友一般。
  “顾大侠,何必如此见外,当年在胪朐河,若不是我,你还能捡回一条命吗?”徐衡谈起陈年往事,那向来阴狠毒辣的目光狠厉地刺向顾柳岺背后那柄长枪,“我兄长的枪可还好用?”“徐先生若是知道你今日之所为,令江湖如此多豪杰身临险境,怕是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顾柳岺谈及徐清泉先生更是气上心头,难以想象那般高风亮节的徐先生和眼前的朝廷走狗是同胞兄弟。
  “我的兄弟,他是一个古板又固执的人,”然而,徐衡听完却没有一点生气,反而还像是看台上的说书人一般娓娓道来,“所以他一辈子只能在衡山当个道士,注定没有什么建树,几十年后他就会被世人遗忘,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我知道,这世道变了,在我几十年的岁月中,有两个人让我看清了一切,一个就是我的兄弟,而另一个人——叫胡惟庸。”“我认识这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爬上高处,又跌落低谷,把自己摔了个稀巴烂,他以为自己大权在握,成了宰相,就能一手遮天,却没想到是赔了别人做嫁衣,他也注定要成为牺牲品。但他,他的名字一定会被世人记住,他一定会成为历史车轮中的一部分。说实话,我羡慕他。”“顾大侠,”徐衡那深深凹陷的眼眶重新看向了他,顾柳岺只在那深邃的漆黑眼眸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恐怖,“眼下,就有一个机会,让你我都能成为史书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再是默默无闻,几十年便化作骨灰消失不见的阴沟老鼠,而是名留青史,千秋万代!”“你想……让我成为武林盟主?”顾柳岺已经再清楚不过他的意思了。
  “没错,虽燕王之兵与朝廷以卵击石,但皆为精兵良将,武林大会是皇城的最后一层保险,要想让这层保险更加牢固,燕王必须死。你若能杀燕王,死了你我都能流芳千古,这难道不是你们兄弟俩一直的愿望吗?史书是赢家写的,燕王死了我们就是赢家……所以万一,燕王真能打入京城,擒贼先擒王,也得找个最有本事的人来,这个人选,除了你,那也只有南宫玉蓉。”“狗官!你想做什么!”顾柳岺一听到他要拿南宫玉蓉威胁自己,也瞬间暴起动怒,差点就要冲上前来一抓掐断他那老朽脆弱的脖颈。
  “这里是京城,你们还想造反不成!”徐衡大吼一声,丝毫没有被他的暴怒而吓到,“燕王还在北地,你们可还在京城,你和南宫玉蓉武功好,那臭小子你们保得住?好好想想!顾柳岺,我奉劝你一句,听劝,我从官三十余年,学到的最有用的锦囊妙计,就是人活在世,头脑一定要聪明——不要学胡惟庸,不要成为下一个胡惟庸。”徐衡不再多言,转身背手而去,顾柳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此刻的他就连当年与鞑靼在战场血刀相见之时都未曾如此迷茫。他远道而来本想是保全弟妹和侄儿,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深陷其中,沦为他人棋子。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
  “发什么呆,有事快说!”
  眼前的老人尖酸刻薄地扯着嗓子,不耐烦地吼道,顾长生这才从迷茫中回过神来,自己来找唐钰是有要紧事要办。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唐门以暗器为生,有没有什么暗器能百步之外置人于死地?”“你要杀谁,这么费劲?”唐钰一时还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小子看着确实有些和上次见面不太一样,整个人精神萎靡,像是受了什么巨大刺激一般,如今又忽然说想要杀人?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你说过,与你无关便是,有没有?”顾长生没有透露原委,他也知道唐钰并不在意这些。
  “有,但你也得帮我的忙。”唐钰直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这是吐真言,吃下去,或者混入水中让人喝下去都可以,药效很短,但吃了的人无话不言,把这个给你娘吃,供出八环夺命鸢的消息,回来告诉我。”“我自有办法知道这些。”顾长生不愿做出伤害母亲的行为,这样无疑是在联合外人对付自家人。
  “放心,没毒死不了人,老夫是心狠手辣但不是脑子有病,在武林大会期间毒杀玉蓉郡主这样的蠢事我可做不出来,我只要八环夺命鸢的消息,她的话,一定要真,老夫没时间跟你打太极,知道么?”唐钰的态度异常坚决,顾长生知道已经没有退后的余地了,而且……如果真如他所说,吃了这个什么真话都能讲,说不定……“我要帮你,也有条件,”顾长生接过唐钰手中的药丸,同样坚决地看着他,“你要帮我扰乱武林大会。”“一言为定。”
  ……
  残雪压塌了檐角褪色的灯笼,朱雀大街上零星散落着踩扁的炮竹碎屑。护城河边的柳条裹着冰壳垂下,风掠过时发出细碎的琉璃相击声。沿街商铺门前的春联被融雪晕开,朱砂红顺着青石板缝蜿蜒,像一道道结了痂的血痕。偶有裹着灰鼠袄的行人缩颈疾走,老棉鞋陷进雪窝的闷响,反倒衬得这年节后的皇城愈发空寂。
  过垂花门时,一道冰溜子正从雀替上坠落,碎在青砖地的雪堆里。  九曲回廊的阑干积了半尺厚的雪,倒似裹了层素绒毯子。抄手游廊的冰裂纹窗纱后头,隐约可见假山石上垂挂的冰锥——那原是引山泉的竹管冻裂后,滴水凝成的钟乳状冰晶。
  转过莲池,水面浮冰裂出蛛网纹,底下一尾红鲤倏地摆尾,搅得冰层下浮起串琥珀色气泡。池畔的湖石被雪涂成馒头状,石缝里探出几茎枯荷梗,梗上黏着的冰片在暮色里泛着青。
  后山的竹林最是惊人。新雪覆了旧雪,竹梢弯成满弓的弧度,时不时抖落一捧雪沫子。有麻雀扑棱棱飞起时,整片竹海便簌簌震颤,雪粉混着冰晶扬成雾,露出底下冻成翡翠色的竹叶——那绿竟比三伏天的更浓烈,像是把四季的精魄都凝在这冰壳子里了。西墙角的老梅偏在此刻开了。虬枝上的积雪簌簌滑落,露出底下猩红的花苞。梅瓣上结的霜被夕阳一照,恍若刚从哪位美人口中呵出的血珠子。
  “娘,十五过后,便是冬七,黄历上说是祭祀的好日子,算下时日,也有许久未去看看爹了。”顾长生帮南宫玉蓉沏着茶,忽然说道。
  “嗯……你这么说来,确实有些日子了,你去收拾一下,把家里还剩下的腊肉都带上吧。”南宫玉蓉浅抿了一口细茶,平淡不惊地答道,好似并不是在准备亡夫的祭拜,而是参加一顿晚宴一般平静。
  “是。”
  二人来到后山,这片竹林早已被几天连续的初雪压的银装素裹,临春突如其来的晴朗天又在极速蒸发着空气中弥漫的冷气和处处包裹的积雪,导致即使烈阳高照,金光撒身也不见得有多么温暖。
  就连南宫玉蓉也不得不身着一件宽大银白绒毛镶边的斗篷,日光擦过她兜帽边缘的银狐毛时,竹林间积雪正将最后一线天光吞尽。
  素白斗篷裹着的身段似松枝承雪,越是料峭处越见风骨。兜帽半掩着玉雕般的下颌线,却掩不住唇上那抹冻红的艳色——像雪地里独独开了一粒朱砂梅。风卷起斗篷下摆,忽现一截霜色裙裾,褶皱流淌如冰河乍裂,隐约透出腰间坠着的羊脂玉禁步,寒雾里浮着层青荧。帽檐阴影中漏出半张脸。眉是远山巅未化的雪痕,鼻梁却如剑脊破开暮色,将本应柔美的轮廓劈出三分肃杀。最惑人的是那双眼,眸色竟比檐角冰棱更清透,眼尾天然微垂,偏在睥睨时掀起惊心动魄的弧度,恍若寒潭忽被月光凿穿。  她抬手拂去石栏积雪时,斗篷滑落半肩。脖颈至锁骨的线条似鹤引颈饮泉,连最挑剔的画师也要掷笔兴叹。袖口露出的腕骨如冰雕雪塑,青色血脉在玉色肌肤下若隐若现,倒比腕间翡翠镯更似一件精魄凝成的法器。后山风起时,兜帽终于被掀落。  青丝未绾,泼墨般垂至腰际,发间竟无半点珠翠,唯鬓角别着朵冰晶凝成的优昙花。花蕊里蓄着粒雪珠子,随步履轻颤,将将欲坠未坠的模样,恰似她眼角那颗被寒气凝住的泪痣。最绝是转身时斗篷旋开的弧度。绒毛在残照里泛起银辉,恍若把整座雪原披在了身上。衣袂扫过覆雪石阶,却未留下半分褶皱,倒似这满园冬色皆不过是她曳地长裾的延伸。
  母子二人静静地走在这一不远不近的羊肠小道,顾长生仅仅以余光瞥过一眼,便不得不强行让自己转移视线,因为他知道多看一分一秒都是对自己内心的折磨,他不愿承认自己对南宫玉蓉日益增长的情愫,但越是想要否认,却越是在意。
  山坡上的小土丘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一块惹人注目的花岗岩石碑,上书几个大字——游云快刀顾天明之墓。
  此时的顾长生内心无比的平静,曾经他每年随母亲来到这里,由于极少对自己谈及父亲,他几乎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这个名字和属于他的故事,这么久以来,身为妻子,母亲和他说到父亲的次数甚至还不如大伯来的多,他本以为是在照顾自己的感情,不想让他因为失去父亲而悲伤难过,没想到……南宫玉蓉的面色也平静得反常,那冷若冰霜的面庞上仿佛比这些地面上稠厚的积雪还要冰冷,来到坟前的她只是机械般的重复着祭祀的动作,将积雪扫去,在坟前摆上腊肉米饭,用火折点燃香腊纸钱,纷飞的火苗烧化了她漂亮弯曲睫毛上结成的细冰。
  “娘,父亲当年究竟是怎么……惨遭毒手的?”顾长生借此机会试探性地问道。
  “其实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和他……发生了争执,忽然之间,他的胸口被戳穿了一块大洞,我们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无声无息无影无形,八环夺命鸢……的确是天下第一暗器。”南宫玉蓉叹了口气,看样子并没有撒谎。
  “呃……长生……”就在这时,南宫玉蓉忽然眉头一皱,双目几近失去光彩,身体倾然侧倒,顾长生连忙上前将其揽入怀中,却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娘,你方才说的可有半句假话?”顾长生知道这是吐真言已经发挥了药效,自己想知道真相必须抓紧时间。
  “是,那日我与顾天明在相府争执不下,他怕伤了我一直避退不战,突然之间就暴毙而亡。”退避不战?娘和父亲当时还在打架吗,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
  “不,娘,我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的孩子?”不对,这些都不重要,他要知道的是自己的身世。
  “唔……噗!”可突然之间,南宫玉蓉双臂一颤,竟口吐一抹鲜血,一滩血水喷吐在他雪白的羽裳之上,而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登时吓得顾长生惊恐万分。
  “娘!”顾长生探了探鼻息,尚有出气,立刻抱起南宫玉蓉一路狂奔回家,安顿好母亲后又马不停蹄地向唐门客栈而去,他知道若是唐钰真的下毒,寻常大夫完全无法医治,只有找他本人才有一线生机。
  “唐钰!”
  顾长生一脚踢开房门,从怀中掏出匕首直直对准老匹夫的眉心,那炙热如熊熊烈焰在瞳中燃烧的怒目仿佛瞪视就能将他千刀万剐一般恐怖。
  “你不是说那药没毒吗?!为何我娘吃了会口吐鲜血!”“呵,看来你真的喂给她了……”唐钰连头都懒得抬一下,继续钻研着那厚厚的设计图纸,“只不过加了点假死用的吐血药罢了,你娘年轻时候用过的次数估计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没有问题的。”“我如何信得了你的话!”顾长生还是不愿相信。
  “你不信大可现在就去向那狗官告发我,可到时候要是查出来什么事都没有,那狗官借机发难可就不是老夫的问题了……”唐钰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反而还提醒他道,“你可别忘了我要你办的事,问出来了么?”可恶,一时心急,他的问题倒是问出来了,可我的呢?顾长生懊悔不已,可没办法,若是再来一次,看见母亲出了事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来找唐钰对峙,母亲的安危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我娘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我爹是突然暴毙而亡,那暗器无声无息,无踪无形,就一瞬间,我爹就被穿心而亡。”顾长生如实答道。
  但这怎么可能呢,任何暗器再怎么变化多端,它终究也是实体,一定会有轨迹,声响,怎么可能会有无声无息的暗器呢?
  “虽然我很想嘲笑你是在胡说八道,但游云快刀的的确确是死在了相府,八环夺命鸢实实在在的夺走了天下第一快刀的性命,这世上能伤他的人都寥寥无几,唯独八环夺命鸢杀了他……”顾长生还担心唐钰听到这番话会因不满意而暴怒,但谁知唐钰听完却十分受用,甚至真的抬起头来仰天长叹,似是在思考这无声无息的暗器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无声无息……无踪无际……”顾长生也抠破了头都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东西才能符合这样的描述,甚至还能用它去杀人。
  “或许,这本也是天意呢……”唐钰抚着手中厚厚的草纸,嘴里自言自语,“或许老天也不希望这东西能存在这世上,它的命就该绝……”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我没有察觉到,它存在过,就一定能重新复刻出来。到底是什么,想想,再想想……“这里,为乾宫,在坎宫之下,你却将它置于乾宫之上,兑宫之下。”“是,那日我与顾天明在相府争执不下,他怕伤了我一直避退不战,突然之间就暴毙而亡。”八卦阵……暴毙而亡……
  “如果,”顾长生不由得向一个从未猜想过的方向推测道,“如果八环夺命鸢,不是一件暗器呢?”“你什么意思?”唐钰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莫名其妙,八环夺命鸢是天下第一暗器,江湖人尽皆知,什么叫它不是一件暗器?
  “我的意思是,它并不是从那贼人的手里,或者从某个地方射出来,而是……它本来就在那个地方,只是我父亲他踩了上去,所以突然他就……暴毙而死了,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八环夺命鸢,并不是一件暗器,而是——”“一个阵眼。”唐钰接过了他想说的话,的确,说到这个地步,没人不明白的,但这个想法显然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唐钰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他。
  “你想怎样复原这东西?”唐钰始终没有正视过的剑目终于端正起来,那与朝廷命官,少林武当都是白脸冷眼的面容,在眼前这位晚辈面前却荡然无存。
  “如果你信任我,请把这些都给我,一个月之内我一定能复原。”顾长生也同样十分忐忑,不只是他对于复原八环夺命鸢这种禁忌之物的忌惮,还有他对于自己能一展身手的兴奋,这么多年,他所做的一切在母亲看来都是邪门歪道,在那些士大夫儒雅之士面前都是奇淫巧技,但这一刻,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如此痛恨仕途。
  唐钰只犹豫了片刻,便将所有草纸全部卷起放入竹筒,他知道这些东西留给自己,就算研究到自己生老病死也不可能参透半分,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等等!”顾长生刚接过竹筒,正要离开之际,唐钰再次叫住了他,这次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护腕,贴紧手腕之处尽是精密绝伦的机关齿轮,像是一只迷你弓弩一般的机关镶嵌之上,还有一根青绿色似柳叶一般的箭针。
  “这是飞柳叶,百步以内可穿人骨,箭头带有剧毒,中箭必死。”“多谢。”顾长生小心翼翼地接过飞柳叶,这就是他杀死徐衡的关键。
  ……
  吱呀——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母亲沉睡的模样,美人清秀的瑶鼻呼出均匀的热气,温润的月光洒落在她娟秀温和,倾国倾城的容颜之上,仿佛眼前之人是那九天寒宫中的姮娥仙子。顾长生疲惫地坐在母亲身边,又是跑东跑西的一天,他这几日头脑转的太多,几乎每日都会头痛欲裂,得知自己身世后的苦闷又无时无刻萦绕在他不安的心尖,可这些笼罩在他心头的乌云,每当在看见母亲时却都能烟消云散。
  他已经知晓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感情,但她呢?顾长生不知道,如果自己得不到她的回应,恐怕自己会心碎而死,所以他不敢,就算他知道了自己并非她亲生,就算他们之间没有血缘禁忌,他也不敢向她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娘……”顾长生轻声呼唤着,却得不到一丝回应,仿佛他那无法回应的现实。
  男人的拇指擦过柔软纤薄的红唇,女人的容颜在诱惑他,女人的呼吸就是对他最好的春药。顾长生俯下身子,对准那幽兰吐息的薄唇轻轻吻了上去,与上次粗暴而无意识的撕咬不同,这次的吻是纯粹而自主的。女人的点绛玉唇柔软而细腻,仿佛在含住一块温软津甜的青玉,皓白贝齿被轻而易举地撬开,肆意侵略的大舌卷起毫无防备的檀口嫩舌,两片软肉互相研磨交合,男人的舌头入侵探索,侵略舔舐着每一寸角落,誓要将这里的一切全部染上自己的气息。
  为了不惊醒熟睡中的母亲,顾长生并没有陶醉其中地窒息强吻,而是极其温柔,一点一点攻城略池一般地品尝着口中的香甜,时而亲吻吮吸津香柔软的香舌,时而抿舔轻咬上下唇瓣,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的细微谨慎。
  待到双唇分离,数座银桥在二人唇舌之间藕断丝连,在月光下闪耀着熠熠生辉,顾长生内心依旧火热,熊熊燃烧的烈焰在他胸腔翻涌,他恨不得今夜就彻底霸占眼前的熟美少妇,但现实不能允许,他的春心在今晚只能做到如此浅尝而止。
  理性终究战胜了迷醉,他抚平母亲额前因他而凌乱的发丝,最后在额前留下浅浅一吻,拖着疲软的身躯迎接更诡谲莫测的明天。
  “长生。”
  然而,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句呼唤,几乎令他背脊上的骨髓都结成了寒冰。
  “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家。”等到他回过头来时,发现母亲已经坐直了身子,原来她根本没有更衣入睡,白天时的一身衣物都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那她到底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顾长生似是见鬼了一般,原地愣住站着不动,一双黑瞳惊恐万分地蜷缩变小,像一对死鱼眼一般瞪着南宫玉蓉。
  “娘在问你话。”南宫玉蓉加重了几分语气。
  “……我去哪儿,”顾长生咬牙低语,这些天以来被压抑的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你不该高兴才对么?”“你说什么?!”
  “我都不算你的儿子,我走了不是更好,你我之间也不用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顾长生双眼失去色彩,看向南宫玉蓉的目光也失去了神色。
  啪!
  “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南宫玉蓉几乎是跳起来扇了他一巴掌,但扇完的刹那,她愠怒的脸色消失了一瞬,那只隐隐作痛的手掌也跟着微微发颤,但她还是拿出了身为人母的高傲斥责了他。
  “那你就告诉我!我到底是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躲着我我躲着你!”顾长生再也无法忍受了,脸上火辣的疼痛钻心刻骨,却怎样也无法比得过他胸口的疼痛,“你知道的,我爱你,不是儿子与母亲,而是……”“住口!你……你这孽障!给我滚!滚出去!”南宫玉蓉气急而怒,玉手乱颤指向门口,语无伦次地斥骂道。
  “你不说,我也会走。”顾长生似是下定了决心,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意,而现实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再也无法和南宫玉蓉回到曾经的关系了,与其如此,倒不如他主动离开。
  砰!
  家门震声而闭,南宫玉蓉同样心绞万分,儿子离开令她心碎欲死,可她同样无法接受这等违背天道伦常之举,纠结之际理智终究战胜了感性。可当她看见儿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之时,她竟下意识地向前迈步,伸出手想要挽留,口中也情不自禁地呼喊出声——“你要去哪儿?儿啊,你要去哪儿!”
  ……
  北上。
  这是顾长生唯一能想到的出路了,找燕王的部队,顺便还能将武林大会的各种消息告诉他们,等到燕军冲破城门,他再来接母亲下南洋,如果她不愿跟自己去,至少她会是安全的,不会再有像徐衡这样的狗官威胁到她。
  可之后呢,他又何去何从,其实城破之后,他和母亲都不一定能再见面,说不定这次分别,就是人生两茫茫了。
  “站住!”
  就在顾长生还在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经走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立刻拦住了他。
  “徐大人有令,比武大会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入!”士兵严声责令道。
  “我是当朝举人,有随意出入的资格,你们不能拦我。”顾长生没想到徐衡居然封城,这下可麻烦了。
  “你可有徐大人的文书?”
  “……没有。”
  “没有就快滚!徐大人有令,非县令以上官员者,没有徐大人亲笔通关文书,不得放行!”“你!”
  “何人在此喧哗?”这时,一位身穿黑衣,顶戴飞鱼帽,上衣为交领右衽,下着窄裙,穿筒靴,腰间配弹弓,绣春刀,背负弓箭的男人和另一个嵩山派人士。
  “你是……顾长生?”这时,嵩山派的人一眼认出了他,立即上前制止了守城的士兵和眼前的锦衣卫。
  “您是?”
  “我名李田英,嵩山派人士,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娘,还有你爹……沈大人,这位乃是我旧识之子,看在我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他吧。”李田英向锦衣卫求情道。
  “好吧,下不为例,李大侠,快送他回去吧。”“长生,听见了么,快走吧。”李田英劝道,但顾长生却一脸忸怩,始终不为所动。
  “你这孩子,犹犹豫豫的做什么呢!还不快回去!”李田英也登时来了脾气,这倔驴,怎么还给脸不要脸呢!
  “我无家可归,我死在这路边还算干净了!”
  “好你个大逆不道的臭小子,我今天就替你娘好好教训你!”李田英气的火冒三丈,抬手三指拍在他胸口,顾长生顿时全身僵硬无力,似个木桩一般定住纹丝不动。
  “老子今天还就管定了,走!跟我回去见你娘去!”……
  “李大侠,可别忘了,今晚还有要事商量。”
  “不急,先料理完了这小子再说!什么臭脾气,跟他爹一个鬼样!不像话!”咚咚咚!
  “玉蓉郡主在否!玉蓉郡主在否!”
  吱呀——
  “李大哥?”
  “你家的臭小子,我给你带回来了,管好这倔驴!再让我看见他这幅衰样我定要揍他!”“是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位是?”
  “下官沈伯才,江浙会稽人士。”
  “敢问父上可是祥二公?”
  “正是。”
  “幸会,幸会……沈大人为何忽遣至京城?”
  “下官奉上之命,彻查二十年前一桩悬而未定之案。”“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事,为何还要追究?”“圣上有令,此案不结,上寝食难安……既已无事,下官先行告退,李大侠,走吧。”顾长生被定身蒙眼,只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不见其人,但他们所说的话却不由得令他疑惑不已——二十年前,无非胡蓝之案,过去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了,为何上面还要追查?为什么娘听到这事的反应如此上心?
  但眼下他最应该解决的,是面前的人。
  三下指点敲在他背后的穴位,僵硬的肢体重新恢复了自由。就算他不想面对,他也只能回过头去,眼前的女人仿佛在这短短的几刻钟时间里老了好几岁,那眼角淡淡的褶皱在红润肿胀的肤色下格外显眼,鼻息微促清涕惺忪,衣袖腕间一片湿润,青白衣裙与靛色绣鞋敷上一圈一圈扎眼的淤泥。
  二人相顾无言,明明喉中都有千言万语,却都不知如何开口。
  “难道,”最后,南宫玉蓉哽咽一声,将一口浊气吞入腹中,那幽怨深长,饮泣吞声的呢喃,将会是顾长生一生的悔恨——“我育你二十有余,换不来你叫我一声娘吗?”……
  建文三年 二月
  建文三年二月初九日,燕王朱棣祭阵亡将士,并脱下袍子烧掉,激励军士,二月十六日,朱棣再次出师。
  比武大会已经接近尾声,嵩山派李田英与锦衣卫沈伯才查案而退出整夺,现如今只剩下三位能在决战擂台上一决胜负,分别是青城派吴旭,峨眉派王凤和,昆仑派袁绍阳。
  顾长生已经等待这一天很久了,据唐钰所言,今晚徐衡将在莲香阁观战,并宣读圣旨昭告天下武林盟主花落谁家——这是他唯一的机会,用飞柳叶杀了他。顾长生收拾好一切,将八环夺命鸢的草纸重新装入竹筒,把这个还给唐钰,他就了无牵挂了。
  “长生。”
  这时,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突然来看他,男人背后背着那杆银白长枪,正如年初他刚来之时他们见面那般无二。
  “大伯,有什么事吗?”顾长生依旧冷漠地敷衍着他。
  “长生,你觉得人是会变的吗?”顾柳岺再次忸怩起来,壮汉子靠在承重柱旁,明明他在和顾长生说话,但他的头却始终抬不起来,好像他欠了顾长生多少钱一般拘谨。
  “我想,不会。”顾长生以为他还在和自己说母亲的时,直接否定了他。
  “是吗……那,你是怎么看待我的?”顾柳岺听完苦笑一声,头埋得更低了。
  “你是个好人大伯,你本不该来这里。”这话倒是发自他内心的。
  “长生,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你们最不想见到的存在,你能理解我吗?”顾柳岺忐忑不安地抬起头,那深深凹陷的眼眶求助地看着他,好像这么多天以来他都彻夜难眠一般。
  “我能理解的,大伯,毕竟你是娘的家人,你不会伤害到她。”“是吗……我明白了,长生,你帮了我很多。”顾柳岺释怀地笑笑,将背后的长枪攥地更紧了些,说着令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顾长生并没有在意这一段小小的插曲,收拾好东西,他准备上路了。
  指尖悬在第三根廊柱的裂痕上方,终究没敢碰。  那道歪斜的刻痕是十四岁冬夜划的,彼时母亲刚替他补完裘衣,积雪压得滴水檐低垂,冰棱折断声惊得他缩回手,仿佛母亲燃着艾草的呛咳声又要穿透厢房门,掌心却已沾了陈年朱漆的碎屑,搓在指腹间像碾碎了母亲熬药时溅落的汤药。
  绕过莲池时,冰面下那尾红鲤仍在原处打转,母亲总爱坐在这儿择药草,碎叶飘在冰上结成褐色的星。此刻石凳边还歪着只豁口的陶钵,钵底凝着层冻成琥珀的药渣,苦香混着雪气往肺里钻——这味道浸透了他二十载晨昏。
  书房门轴吱呀声像道裂帛,案头狻猊香炉积了灰,铜兽口中线香只剩半截残骸,像母亲枕边永远烧不到底的更漏。后山竹海的折枝声格外刺耳,积雪压断竹梢的脆响里,他踩碎了自己昨日的脚印。那件灰鼠裘还挂在练剑亭柱上,袖口露出的半截穗子早被冻硬。十七岁生辰夜,母亲就是在这儿把染血的剑谱塞给他,说“顾家儿郎总要见识山外的雪”可她却未曾想到自己不善习武。
  檐角开始滴水,一滴冰水坠入后颈时,他猝然疾走。穿过月洞门撞散梅枝积雪,却在影壁前猛地刹住——那上面留着母亲用烧火棍画的辟邪符,积雪掩不住炭痕里颤抖的笔触,指尖触上冰凉的砖面,炭灰混着雪水在指腹晕开,竟比当年母亲替他试药的唇更乌黑。
  最后,顾长生停在前门下,脚边青砖缝里的蚂蚁正搬运药渣碎屑,褐色的颗粒衬得它们像支送葬队伍。当暮色把影子拉长到几乎消失时,他摸到大氅内袋里半块芝麻糖,糖纸被体温熨得发软。
  “你当真要走?”
  更声碾过三条街外的石板路。  顾长生转身,看见的是母亲那单薄的身影,狐裘貂裳也难以掩盖她这几日的憔悴。那忧郁,不舍,埋怨,痛苦的绝美容颜之下,从那个清冷矜贵的美妇人变成了如今郁郁寡欢的愁妇,南宫玉蓉走到他跟前,泪眼婆娑,星光点点的凤眸不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儿子。
  “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娘。”顾长生同样心痛万分,但此去不知凶吉,他只要南宫玉蓉活着,顾长生告诉她的是自己已经答应了朝廷去往洛阳的官职,她还不知道自己正要去做什么,只以为他是要远离自己。不过这样就好,至少就算自己死了,她不会为他而感到悲伤。
  “你也是,在外面冷了记得穿衣服,饿了就买吃的别省着钱,买东西记得讨价还价,别傻乎乎的被人骗了,到地方了派人回封信,娘就在这儿,哪儿也不走,想家了记得回来看看……别……别忘了娘,家里还有些糕点,要不要……带上路吃?找到好姑娘,就……带回来给娘看看……要跟朋友还有其他官老爷搞好关系,你太聪明了……别当显眼包……”南宫玉蓉越说越多,声音也渐渐开始哽咽起来,一双玉手不停地收拾着儿子的衣服头发,甚至还拉着他不想放手。
  “我知道。”顾长生知道他必须走了,在这里多停留一秒,多听她说一句话,都会加重自己后悔的意图。咬了咬牙,将母亲的手扯下,转身就走。
  “我走了。”
  “等等,你兜里有最爱吃的芝麻糖,不够我再给你去拿,你再等等,再等等……”已经没有了,眼前只剩下一盏紧闭的大门,空空荡荡的庭院只剩下她一人,儿子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南宫玉蓉紧绷的泪腺终于彻底崩溃,绝望的女人无力地跪倒在地,从无声的哭噎变成了震天动地的嚎啕大哭,喉间吐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儿啊!儿啊……我的儿啊!”
  ……
  武林大会
  “决胜第一场,青城派吴旭对峨眉派王凤和!”顾长生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外围人群中,今天不止有八大门派的众多参与者,还有周围慕名而来的民众百姓,此时天字号一绝酒楼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房檐屋顶都围满了人,无论是不是武林中人都在等待揭晓这武林盟主花落谁家。
  但顾长生并不在意,他已经找到了莲香阁,只要在三楼莲香阁对面,等到徐衡出场的一瞬间,他就能用飞柳叶要了这狗官的命!
  而此时,莲香阁内,两个人影正穿过人群前往面见徐衡。
  “沈大人,陛下让你查的案子怎么样了?”徐衡瞥了一眼来者,却并没有丝毫将他放在眼中。
  “二十年前的案子了,多少有些费劲,不过还不劳徐大人操心。”沈伯才同样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是锦衣卫,又是先帝正军之后,论资质他可不用向徐衡低头。
  “陛下把你从会稽调过来可不是让你吃白饭的,一个多月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徐衡的老脸瞬间黑了下来,不是他要故意刁难沈伯才,但他的效率确实太低了些。
  “陛下请的是我,不是你,你想接手这个案子,可以自己去申请。”沈伯才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话里话外地对徐衡阴阳怪气。
  “沈伯才,别以为你是锦衣卫,我就不敢动你。”一旁的李田英将手搭在了桌上的剑,但沈伯才按住了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来,徐衡身边一众护卫立刻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徐衡,你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却没发现你越来越像那个自己最害怕的人了。”沈伯才戏谑地看着他,一只手按住腰间的绣春刀,一种护卫顿时被吓得后退半步,锦衣卫的名号在他们耳中还是过于心惊胆战,哪怕眼前只有一个人也足以令他们生畏。
  “我很想看看,你脑袋像胡惟庸一样在大明门口滚来滚去的样子。”说完,沈伯才转身朝李田英挥了挥手,二人畅通无阻扬长而去,独留徐衡怒视而不敢发威。
  ……
  台下,此时也出现了意外。
  就在擂台之上的吴旭与王凤和正要针锋相对之际,台下一位不速之客突然登上了擂台——男人横眉吊眼,面容方正,冷峻无比,一柄银白长枪岑岑发亮。
  “大伯……”顾长生没想到,也不明白顾柳岺这时候为何突然要登上擂台。
  “顾大侠,这是何意?”吴旭和王凤和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只能将疑问抛给了登台的顾柳岺。
  “诸位,虽然这话有些为时过晚,但我顾柳岺,今天也想争一争这武林盟主!”顾柳岺将长枪卸下,这一番话引得全场议论纷纷,谁都不明白这个当初对朝廷嗤之以鼻的“七星绝命枪”为何突然回心转意。
  “顾大侠愿意赏脸自然甚好!”徐衡这时瞅准了时机,但他还是故意发难道,“不过,这三位大侠可都是这几十天来从各路高手脱颖而出的优胜者,顾大侠未经选拔就进入决胜局,恐怕……为人不齿啊。”这倒是有几分道理,比武大会已开打一月有余,所有人都经过了层层筛选才挑选出这么三位优胜者,可他顾柳岺凭什么第一次参赛就打决胜局?!甚至不少人已经开始发出难听的嘘声,斥骂顾柳岺是贪生怕死的虚伪小人。
  “既然如此,三位不妨一起上,如果我不能以一敌三,那我顾柳岺愿当场自废武功,从此退隐江湖再不问世事,若是我能以一敌三,武林盟主就是我,各位意下如何?”顾柳岺这一番话更是如同在现场扔进了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全场的热度,不少人还突然临阵倒戈,转而支持顾柳岺——废话,以一敌三,还都是中原武林的高手中的高手,你行你上?
  “哼,顾大侠,话可别说的太满,以一敌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还在台下的袁绍阳也被顾柳岺这狂妄的言语激得火冒三丈,拿起阔刀飞身上台,三人各持兵器,而顾柳岺只有一柄银枪。
  “三位,请了。”擂台上四道人影被摇晃的灯光扭曲成晃动的剪影,顾柳岺单手持枪斜指地面,枪杆上的云雷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吴旭率先发难,青城剑法讲究“三分刺七分削”,他手中长剑如毒蛇吐信,贴着枪杆直削顾柳岺握枪的虎口。银枪却似活物般陡然倒转,枪尾“铛”地磕开剑锋,枪头借势自下而上挑向吴旭咽喉。青城剑客急退三步,剑花挽成一片青光护住面门,不料银枪突然变挑为扫,枪杆重重砸在他左膝外侧——方才为避枪尖,他全身力道都压在了这条腿上。
  烈日炙烤着青石擂台,三道寒光自不同方位骤然暴起——青城剑锋自左肋斜刺,峨眉流星锤挟风横扫下盘,昆仑阔刀如劈山岳直取天灵。顾柳岺银枪一震,枪缨炸开血雾似的红浪。
  王凤和的流星锤恰在此时呼啸而至,铁链绞住枪杆的刹那,峨眉女侠手腕猛抖,欲将长枪拽脱。顾柳岺却顺势旋身,枪尖划出半轮银月,铁链竟在枪杆上缠了三匝。流星锤的冲势被层层卸去,待王凤和发觉不妙时,银枪已带着铁链反卷而来,逼得她不得不松手弃锤——那锤头“轰”地砸进擂台木桩,激起一片木屑。
  “铛!”
  枪杆横拦架住阔刀,刀刃与镔铁枪杆擦出刺目火星。袁绍阳双臂筋肉虬结,刀势却再难下压半寸——那杆银枪竟似生了根,借着阔刀劈砍之势斜插地面,枪尾“咔”地卡进青石缝隙。顾柳岺借力腾身,足尖擦着流星锤的铁链翻过,半空中枪头已点向吴旭咽喉。
  青城剑客急撤三步,剑锋却如附骨之疽追着枪影。银枪忽地倒转,枪纂“当啷”撞偏剑刃,顺势贴着剑脊滑向吴旭手腕。剑客被迫弃守强攻,一式“青蛇探洞”直取中宫,却见银枪如巨蟒摆尾,枪杆"啪"地抽中他右肩井穴,整条手臂顿时酸麻难当。
  流星锤的破空声再度袭来,顾柳岺不退反进,枪尖挑住铁链薄弱处猛然上撩。王凤和只觉掌心剧震,铁链竟似活蛇般反缠枪身。银枪借着流星锤余势划出半弧,铁链霎时绞成麻花,锤头“轰隆”砸进袁绍阳脚边青石——原是顾柳岺算准昆仑刀客正要抢攻,这一引竟让两件重兵自相残杀。
  袁绍阳抽刀不及,顾柳岺枪尖已毒蛇般钻入他双刀交错的缝隙。枪头连点虚招,逼得阔刀左右支绌,最后一记“崩”字诀正撞刀镡。袁绍阳的阔刀裹着风雷之声当头劈下,顾柳岺不退反进,枪尖点地借力腾空,靴底堪堪擦着刀背掠过。昆仑大汉收势不及,刀锋深深嵌入擂台青石,顾柳岺凌空拧腰,银枪如灵蛇探洞,枪纂精准戳中袁绍阳手背麻筋。昆仑大汉虎口迸血,重刀脱手钉入擂台,枪尖却早候在他喉前三寸。
  吴旭剑交左手欲救,银枪倏然回扫,枪杆重重拍在他膝窝麻筋。青城剑客踉跄跪地时,正见王凤和被自己缠死的铁链绊住足踝。三件兵刃散落如星,枪尖血槽映着日头滴下赤珠,顾柳岺反手收枪入背,青石地上只余三道汗渍拖出的水痕。
  三柄兵器散落在地,顾柳岺收枪挽了个枪花,枪缨垂落时竟无一丝颤动。吴旭揉着淤青的膝盖苦笑,王凤和盯着没入木桩的流星锤摇头,袁绍阳摸着发麻的右手虎口长叹。台下轰然叫好声中,银枪主人只是抱拳一礼:“承让。”火光将枪尖残血晒成褐斑,枪杆云纹里渗着细密汗珠——这场死斗,终究不过是又一场点到即止的江湖规矩。
  在全场压倒性的欢呼声中,顾柳岺将代表自己胜利的长枪高举头顶,可他看向高台同样为他欢庆鼓掌的徐衡之时,眼中燃烧着的却是熊熊烈火。
  但这些都不是顾长生需要考虑的事,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心思在意大伯为什么要突然参加武林大会,他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武林大会就此结束!有请徐衡徐大人宣读诏书!”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设想而走,徐衡心中无比的清楚,在历史的岁月长河之中没有任何人能笑到最后,唯有名垂青史才能永垂不朽,只要自己的名字能进入这段大明变革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他这一生才算完整。
  顾柳岺,顾长生,南宫玉蓉,少林,武当……这些都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就算他现在死了,武林盟也已经成立,这将会是燕王进京最大的阻碍!
  就在徐衡意气风发正要接过尘封已久的圣旨时,一道极为不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徐衡下意识地将目光扫视全场,但在场人数实在太多,他无法从任何嘈杂泛涌的面庞中找到令他如此不安的那一位。
  可现实已经不允许他这样做了,心口传来剧痛,第一时间地令他用手去捂住,可手中捏到的却是一片粘稠的感觉,低头一看,一根细尖如柳叶般的箭刺穿了他的胸口。
  鬼使神差,徐衡竟一眼从嘈杂的人群中看见了已经收手转身离去的顾长生,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的记忆终于想起了自己在何处认为他非常眼熟,那每个夜晚,自己在京城朝堂之上,最恐惧的身影——震惊的瞳孔迅速蜷缩,干裂的嘴唇颤抖不已,但黑白无常的索命钩锁已经将他向后拉扯,轰隆一声瘫倒在地。
  结束了……顾长生非常幸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高处的徐衡身上,人群帮他遮住了所有行动,在逆流混乱的人群中将黑袍裹紧,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不,不!怎么会这样?!”顾柳岺几步大跳,轻功了得,竟从屋檐房梁上跃至莲香阁,徐衡突然暴毙,毫无征兆,但又会是谁?南宫玉蓉甚至都没有在场。
  “这……”顾柳岺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翠绿的箭头,这不由得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天空,不合时宜地下起了雨。
  现在顾长生只有一个出路,在天黑前和运送粮草的队伍一起出门,可能要花点钱买通车夫,说不定能让他待在粮草车里住上一宿,等出了城他就只能北上,避开一路上的朝廷军,这同样也是九死一生。
  但他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此去经年,说不定已经是天人一方,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只祝愿母亲能平平安安……沙沙沙。
  异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镇住了一路向前的顾长生,为了躲避眼线,自己已经进入一片偏僻的小巷,但他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人在等他。
  “长生,我从未想过会是你。”
  大伯顾柳岺,手提长枪拦在了他面前。
  “大伯,你这是何意?”顾长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情,但顾柳岺直接将一块翠绿箭头在丢他的脚下。
  “我见过你和唐钰有所往来,我宁愿相信你另有所图,但……你居然做出这种事,你可知谋害钦差大臣可是死罪难逃!你还尚未成家,你今后还有大好前途,而且你想让你娘被你牵连而死吗!”“那你呢,大伯,”顾长生此时也看淡了一切,就算顾柳岺再怎么说也无所谓,反正他从来也不是顾家的人,“当初你刚来京城的时候是多么气宇轩昂,对那狗官是冷眼斜视,桀骜不驯,你明知道我娘也从来看不起这些狐假虎威的狗官!你为什么今天还要上这个擂台!你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去做了那朝廷的走狗!”“凭我做的一切!能保下你和你娘!”顾柳岺震声吼道,“我弟弟已经死了!人得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知不知道!”“那我宁愿死了……也要拉上武林盟陪葬,”顾长生向后退着,他知道这个拖不了太长时间,而且已经失败了,“太晚了大伯,天字号一绝擂台下早已被我安排埋满了火药,只需要一点火星,整个武林盟的人,都得死!”“我知道,”顾柳岺接话道,此时他眼中难掩失望之色,或许他对这件事还怀有一丝希望,他还在期盼这些不是自己的侄儿做的,“但今天是雨天,石砖渗了水,木板受了潮,火药根本没点起来。”“对,我知道!”
  暮色将青砖缝里的血渍染成紫褐,顾长生后背紧贴潮湿的砖墙,袖中铁匣的机簧声在窄巷里格外清脆。五步外的顾柳岺单手持枪拄地,枪尖在石板路上拖出细长火星。
  “叮——”
  第一枚柳叶镖破空时带着蜂鸣,顾柳岺拧腰闪避的刹那,第二枚暗镖已封住退路,铁叶擦过布甲缝隙,精准楔入他左腹三寸。老江湖闷哼一声,枪杆横扫掀起满地碎石,却在扬尘中瞥见顾长生飞身扑向那淬毒后的翠绿镖——那小子正将第三枚铁叶卡进机簧槽。
  剧痛让顾柳岺眼前发黑,但数十载沙场锤炼出的筋肉记忆比思绪更快,他弃枪合身扑上,染血的左手攥住对方腕骨一拧,右掌同时印上少年胸膛,掌缘触到肋骨的瞬间骤然收力,化拍为按,三根肋骨便在皮下发出细密的折裂声。
  “喀啦!”
  顾长生顺着墙根滑坐在地,喉头腥甜翻涌,恍若废人一般瘫坐原地,双眼通红恨恨瞪视眼前的壮汉。
  “唔!”顾柳岺紧咬牙关,将腹腔中银铁制的柳叶镖取出,换了好几口气后看着他,他见过很多人在自己绝境之时都会露出恐惧,害怕,乞求,可怜的神色,但眼前这个男人不一样,就算差点被自己打废,眼中依旧透露着十分的杀意。
  “我留不得你了,但我下不去手……锦衣卫,会处理好这件事的。”顾柳岺将一旁的长枪捡起,思踱良久,最后还是决心将顾长生带去报官。
  “等等!”
  绝境之际,一声焦急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一切,二人都震惊无比地看向眼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南宫玉蓉。
  暴雨如瀑,南宫玉蓉素白的裙裾吸饱了泥水,沉甸甸地拖在青石板上,往日里一丝不苟的盘发散作湿漉漉的鸦羽,玉簪斜坠在鬓边,几缕碎发黏在苍白的颈侧,雨水顺着她尖俏的下颌汇成细流,滑入衣襟深处。金丝绣的竹叶纹在湿透的绸料下泛出冷涩的暗光,裹在身上的布料紧贴腰肢,隐约透出锁骨下急促起伏的轮廓。  她不敢扑向蜷在墙角的顾长生,只能站在原地,绣鞋早被泥浆糊得失了颜色,裙摆溅满褐斑,像被人生生撕碎的雪浪。
  “长生……”
  素来清冷的嗓音浸透了雨水的涩意,她胡乱抹开糊住视线的湿发,露出通红的眼尾。守了二十年的端庄姿态碎在满地泥泞里,白玉串珠缠着污泥坠在腰间,随她颤抖的身形发出浑浊的闷响。
  顾长生被吓得连下巴都在剧烈颤抖,但他依旧在克制着什么一般,眼中湿润充盈眼眶的,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弟妹,你不会是想让我放过……他吧?”顾柳岺虽然眼下也有些为难起来,但他心中的决心已定,就算是南宫玉蓉也不能动摇,“很快武林盟和锦衣卫就会来了,就算我放过他,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我知道……”南宫玉蓉的喉颈剧烈起伏着,高挺瑶鼻不停地抽动,“但我能带他走,大哥,我求你了,让我带他走吧。”“你知道,我不能。”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什么都做不了了,”南宫玉蓉苦苦哀求着,泣不成声的音色几乎被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冲刷消失在了空气中,“我会带他离开京城,消失,从所有人眼中消失,永远不再出现,我只有他一个儿子,我只有他一个儿子……我求求你,放过他……”“……”顾柳岺面色难看起来,他的恻隐之心已经蠢蠢欲动,但方才顾长生的眼神依旧令他后怕,可就在这时,南宫玉蓉从怀中拿出一颗黑色药丸——“软筋散功丸?!不要!”
  南宫玉蓉毫不犹豫地将药丸吞入腹中,就连顾柳岺都被这番举动吓得呆愣原地。
  “软筋散功丸,无药可解,七日之内必筋脉逆乱,武功全失,体质更是难比常人……大哥,用我一身的武功,换我儿子一条命,可不可以?”南宫玉蓉表面是和顾柳岺商量一般的语气,但顾柳岺知道,这头母狮是连玉石俱焚的路都选好了,今天她带不走顾长生,就要拉他和武林盟,跟自己和儿子陪葬!
  “你知道的,他可能已经是个废人了。”顾柳岺最后劝道。
  “我不在乎。”南宫玉蓉依旧是脱口而出。
  “……我会告诉所有人,是唐门的人杀害了徐衡,但这个谎瞒不了多久,你们走吧。”顾柳岺背过身去,他又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初心,他也不知道这一次到底是好是坏,或者说,从他踏上那擂台的一刻起,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多谢……”南宫玉蓉一路小跑而来,将儿子小心翼翼地抱起,顾长生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光彩,虽然并未濒死,但仿佛已经失去了对活下去的希望一般麻木。
  “长生,走吧,跟娘走吧。”但南宫玉蓉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只想让他活着。
  好好活着。
  ……
  待到武林盟赶到时,只剩下了一片狼藉,顾柳岺谎称唐门唐钰谋害钦差大臣徐衡,朝廷震怒,下达对唐钰通缉令,但唐钰及唐门众人早已离开京城,不知所踪。
  南宫玉蓉母子二人再次从武林销声匿迹。
  ……
  一年后
  建文四年,辛巳,燕师攻灵璧垒,夜令军中闻三炮即走,燕师发三炮,令军士蚁附而登,南军误以为己号,争门走,燕师乘之,人马扰乱,遂大溃。
  六月,癸丑朔,燕师将渡江。
  ……
  烈日将粗布头巾晒出盐渍,南宫玉蓉扶着锄头直腰时,汗珠正顺着颈侧那颗黑痣滚入衣领。
  褪成灰白的粗麻衫裹着消瘦肩胛,袖口磨出的毛边随动作扫过晒红的小臂——那里再没有挽剑花留下的薄茧,只剩被茅草划出的细密血痕。  她蹲身拔草的动作仍带着旧时仪态,膝盖却不自主打颤,三寸金莲早换了草鞋,可脚踝依旧肿得像发酵的面团,一绺碎发黏在汗湿的鬓角,发间一根磨秃的桃木簪。
  竹篓里的新薯还沾着潮泥,压得扁担吱呀作响。路过田埂老槐树时,她扶着皴裂的树皮喘气,布衣后背晕开大片汗渍,像是被人泼了半瓢混着草汁的茶水,指节因常年泡水泛着不正常的白,可撩开额前湿发时,低垂的睫毛在晒斑间投下的阴翳,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灶台上煨着野菜粥的陶罐咕嘟作响,她蜷在门槛剥豆荚,指甲缝里嵌着的黑泥怎么搓也搓不净,暮色里飞来只碧色凤蝶,停在她残留着剑茧的食指上,忽又被柴烟惊走。
  一年过去,散功丸已经带走了她毕生的功力,如今的她已经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然而她现在的体质还是差的有些超乎她的意料,就连这种简单的农活自己都十分吃力,再别说还能提剑了。
  其实她临走之前还带了一些家产,足够他们娘俩生活一辈子,但或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她就想体验一下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陪着自己的儿子,每天种种地,看看夕阳……或许有一天,他也会醒过来,然后找个姑娘,到时候这些钱就能拿来当聘礼……她这一年来总是这般幻想着。
  “长生?”
  推开房门,略显陈旧的老房子洒落几处灰尘,在夕阳之下仅有零星的几道金光透入房间,照在床上那个一蹶不振的男人身上——顾长生,自从那天被母亲带走来到这里,他就再也没有动弹过,没有说话,没有行动,就连吃喝拉撒都只能依靠母亲。
  但南宫玉蓉却没有丝毫的怨言,每天给儿子喂饭,背着他出门转一转,为他洗衣擦身,已经成为了她每日的日常。
  “长生,吃饭了。”南宫玉蓉先将热粥放在床头的桌上,侧身坐在儿子身边,提起两边肩窝向上抬起,再让他靠在自己温暖而舒适的怀中,这才拿起碗勺,一口一口地将热乎乎的白粥喂进他口中。
  “明天,娘想去山上看看日出好不好?”南宫玉蓉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顾长生给不了她一点回答,那双呆滞的双眼已经全然无光,除了有活着的心跳和呼吸以外,这已经是一具空壳。
  “长生,不管你是谁,你变成什么样子,娘都不会不管你的……”南宫玉蓉的双眼又开始模糊起来,但她还是忍住了,对她而言,现在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
  夜风掀起窗边霉斑累累的布帘时,顾长生的眼皮正被蛛丝黏住半寸,月光爬过他僵直如枯枝的右臂,如今连蛆虫都懒得啃食这具活尸。  黑靴碾过门槛青苔,带来股混着铁锈与腐叶的气息。
  外面,正站着一位黑影。
  男人毫不客气地进门,大摇大摆地在顾长生身边坐下,黢黑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隐隐可见一圈粗狂的硬须。
  男人俯身时,左袖空荡的结扣扫过顾长生鼻尖,二十三年陈的蛇腥气钻进凝固的鼻腔。  “认得这个么?”
  铁器相击的脆响里,半枚淬毒的柳叶镖贴上顾长生瞳孔。那刺入徐衡胸膛的,一模一样的凶器,此刻映着他浑浊的右眼。
  “好久不见呐,臭小子,你可让老夫吃了大亏。”兜帽摘下,唐钰那阴险毒辣的面庞依旧那般令他生厌。
  “你大伯向天下人称,是唐门谋害了钦差大臣,幸好老夫早有预料……”唐钰又起身,背过身去抖了抖身上的雨渍,床板忽然震颤,唐钰警觉后撤半步,却见只是只硕鼠从顾长生腰腹间窜过,虱群在破褥下游移成灰浪,掠过他再不会痉挛的腹肌。唐钰只道虚惊一场,接着唯有左耳还能捕捉到屋顶漏雨的滴答声,混着自己的冷笑——“早早地北上投了燕王,如今燕王势如破竹,仅凭盛庸之辈,怕是已经阻挡不了燕师南下的进程了。”“八环夺命鸢的阵枢……”羊皮卷展开时抖落的陈年血屑,正落进顾长生微张的嘴角,“你当年告诉我,只要一个月就能完成,可直到今日,你却躲在这阴湿之地,腐烂发臭……”“带我回家。”
  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重新拉回阳间一般沙哑的嗓音,将唐钰的笑容逐渐凝固。眼前本该瘫痪呆痴的男人,忽然目光如炬,脱口而出四个铿锵有力的字眼。
  “你是装的,你根本不是废人。”
  “我大伯终究是个善人,他那一掌最后还是收了力,”顾长生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假装被他致残,暗中早已装好了淬过毒的飞柳叶,再等一会儿就能要了他的命,可我没想到……”没想到南宫玉蓉会突然出现。
  “你也是,”顾长生在唐钰如临大敌般的注视中起身,将他手中的八环夺命鸢设计图一把抢过,“你从一开始就是燕王的底细,你来找我,不仅是来问我要八环夺命鸢……”“即使是燕王也畏惧武林盟,他知道其中有一个人一定能要了他的命。”顾长生平静地说道,“顾柳岺。”“所以……”唐钰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不然他不会如此冷静地和自己对峙。
  “我说了,带我回家,回京城。”顾长生再次重复道。
  “那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带我回去,我就给你八环夺命鸢。”顾长生抛出了一个唐钰不可能拒绝的诱惑,唐钰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由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顾长生眉头微蹙,不明白他为何发笑,自己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燕王让我给你带来了承诺,只要你能败退武林盟,他就给你们娘俩准备前往南洋的船家,”唐钰说完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那字体他非常熟悉,“还有道衍和尚,还让我给你带了封信。”顾长生见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些疑惑地接过信封,捏了捏封皮发现比一般的信都要厚实一些,打开后,一卷长纸呼啦铺面展开…………
  洪武十三年 正月
  子时的梆子声未落,胡惟庸书房檐角的狻猊兽首已被快刀削去半边,顾天明的刀光比月色更冷,贴着游廊朱柱旋身而过时,三颗头颅已顺着刀势滚入莲池,惊散一池锦鲤。  “东南角十七人。”南宫玉蓉倒悬在柏树枝杈间,软剑缠住巡夜武士的咽喉轻轻一绞,血珠便顺着剑穗坠入她杏黄衣襟。绣鞋点过琉璃瓦的声响惊动了暗哨,落地时罗裙飞扬——八个方位,八具尸体,正是南宫家“落梅惊雀”的绝杀手法。  “东南角楼三哨,寅时换岗。”顾天明忽然从身后出现吓了她一跳,差点一拐肘敲在他鼻子上。玉蓉郡主眼见是他气愤至极,反手将剑柄捅向他肋下,却在触及前硬生生偏了半寸。
  “别那么生气嘛。”顾天明陪笑道,却引得南宫玉蓉白眼翻飞。
  “听着,别忘了我们这次来是干嘛的,那狗贼的命是我的,这次不许和我抢知道么!还有!谁让你靠那么近,离我远点!说好了的,成亲之前你休想碰我一根汗毛!”南宫玉蓉气势汹汹地拿起剑鞘追着敲打他的后背,惹得顾天明连连求饶。
  “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么!听你的就是了!”“喂,讨厌鬼,我是认真的。”南宫玉蓉忽然正经下来,语气十分平静而克制,“你知道这狗贼对于我,对于南宫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命,只有我能取。”“……我知道。”顾天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终究是点头答应道。
  相府九曲回廊成了修罗道场,顾天明的快刀斩断箭雨,刀刃磕飞弩箭时迸出的火星照亮南宫玉蓉的眉眼。她踢翻青铜鹤灯台,滚烫的鲸油泼向扑来的铁甲卫,火舌舔过鎏金屏风的刹那,软剑已挑开第三重暗门的机簧。  胡惟庸的书房藏在九曲荷塘下,南宫玉蓉割开第三具侍卫喉咙时,血珠溅上她特意熏过木兰香的袖口。顾天明突然拽着她旋身闪进假山洞,二十支弩箭追着残影钉满太湖石,箭尾红缨在月光下晃如遍地冥烛。  “赌你三招破不了链子枪。”她踹开扑来的铁甲卫,剑锋挑飞对方护心镜。
  “赌你找密道的时辰够我温壶酒。”顾天明刀光绞住横扫而来的九节钢鞭,顺势将持鞭人甩向荷塘。
  “在这里!”南宫玉蓉劈开紫檀柜暗格,喉间忽有利啸破空——胡惟庸的亲卫队长持链子枪突刺,枪头离她后心仅余半尺。  顾天明的刀比惊呼更快。刀锋贴着南宫玉蓉耳畔掠过,削断她一缕青丝,却也将链子枪的九节钢环齐齐斩断,最后一枚铁环飞旋着嵌进梁柱时,南宫玉蓉的剑已穿透三重屏风,将瘫坐在太师椅上的胡惟庸连人带椅钉上墙壁。  “啊啊啊啊!!!!!”
  “胡相好雅兴。”南宫玉蓉抽出剑尖,横在胡惟庸肥硕的脖颈间,刀身映出书房外层层叠叠的尸首——从影壁到内庭三百步青砖路,竟无一处不染血。  窗外忽有破空声至,顾天明反手掷刀穿透窗纸,将檐上最后一名神箭手钉死在斗拱间。南宫玉蓉顺势旋身,软剑卷住横梁垂下的湘妃竹帘猛然一扯,漫天竹片如暴雨梨花,将冲入门内的十二名死士喉间皆开出红梅。  “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啊!!”南宫玉蓉嫣然已经杀红了眼,可呼喊半天也不见再有敌人,现如今她终于能一心将仇恨放在眼前的老贼身上了。
  “狗贼!我要你狗命!”
  “不可!”南宫玉蓉一剑刺下,然而一旁自己从未防备过的顾天明却突然横刀拦下,在南宫玉蓉一片震惊的目光中将细剑硬生生弹开。
  “你拦我……”南宫玉蓉呆愣原地,好似遭受了天底下最大的背叛,“为什么,你说过的,要帮我杀了这狗贼,为什么……”“我,可以帮你找到他想谋逆的证据,然后把他交给……官府处置,”顾天明难以启齿地看着她,最终还是咬牙道,“但你不能杀他。”“他就是官!”南宫玉蓉撕心裂肺地吼道,“他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官!他是宰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你忘了他怎么杀我爹的吗?你忘了南宫家是怎么没的吗!你怎么报官!”“玉蓉,你听我说,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他死了会牵扯到非常多的人,这些事我们不能参与!眼下的朝廷,驱逐了鞑靼,恢复了汉庭,收复了燕云十六州!难道还不是我们想要的吗?!”“呵呵……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南宫玉蓉气极反笑,抬起剑来笔直对准顾天明的眉心,语气逐渐冰冷,“原来如此,你早就有了归顺之心,什么成为天下第一快刀,什么武林第一,假的,全都是假的……”“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给我让开!”
  剑锋突然向顾天明身后刺去,离胡惟庸咽喉仅剩半寸时,顾天明的刀鞘横插进来,南宫玉蓉虎口震得发麻,剑刃在乌木鞘上刮出刺目火星,映得她眼底血丝根根暴起。
  顾天明后撤半步,刀仍未出鞘,他靴跟碾着满地碎瓷退至楹柱旁,背后是烧塌半边的焦木屏风,火星子正簌簌落在他肩头。
  南宫玉蓉旋身再刺,剑尖挑飞胡惟庸的玉冠,却见顾天明刀柄一磕,剑势偏斜三分,削断太师椅扶手,紫檀木爆裂声里,她腕子一抖变招“白虹贯日”,直取奸臣膻中穴——这次横拦的是刀鞘尾端的铜吞口,震得她小臂旧伤崩裂,血珠顺着剑镡滴在顾天明手背。  胡惟庸趁机滚向暗门,南宫玉蓉欲追,眼前却炸开一片刀光,顾天明终于拔刀,却只以刃背织网,劈空斩截她左路,翻腕挑飞她右袖暗镖,最后一式“雪拥蓝关”竟是用刀面拍偏她剑锋,剑身弯成惊心动魄的弧,映出他紧抿的唇角。
  “玉蓉,收手。”  
  “你再拦我!我连你一起杀了!”她嘶声厉喝,剑招已不成章法,一招“乱红穿柳”本是攻敌必救,此刻却尽数泼向昔日同袍,顾天明腾挪间踢起半扇雕花窗格,木棂子卡住剑身半息,足够他闪至梁柱后。南宫玉蓉劈碎窗框时,他正用刀尖挑开垂落的帐幔——漫天烟罗如锁链缠住她剑刃,待她斩破重纱,只见顾天明倒悬梁上,刀鞘轻点她曲池穴。  酸麻感窜上肩头时,火舌已舔到房梁,顾天明突然弃刀扑来,铁掌扣住她腕脉一旋一压,长剑脱手钉入地砖。
  她挣开桎梏时,顾天明嘴角已渗出血线,却仍张开双臂挡在暗门前。胡惟庸的衣角消失在密道深处的阴影里。
  “滚开!”南宫玉蓉赤手劈来,掌风扫过他耳侧,轰碎半堵砖墙。顾天明不避不让,任碎砖划破颧骨,突然擒住她双腕反剪背后——这是他们初遇时制住她的招式,而今她肘击后顶的力道,却比当年重了十倍。  “够了!你……”顾天明死死擒住南宫玉蓉双手,一把推开,可就在这时,忽然顾天明声音戛然而止,南宫玉蓉正欲回头反打,却发现顾天明僵定原地,定睛一看,那胸口处却是一块拳头大小的鸢型空洞,还在噗嗤噗嗤地喷射着滚烫的热血。
  “天……天明?”南宫玉蓉呆愣原地,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顾天明身躯向后倾倒,噗通一身瘫作死尸,这才吓得魂飞魄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咚咚!
  一阵阵马不停蹄的脚步声蜂拥而至,哐当哐当几声铁器交错,无数把刀刃瞬间架在南宫玉蓉雪白纤细的脖颈之上,来者皆是黑衣飞鱼服的绣春刀锦衣卫,每一个都是皇宫内鼎鼎有名的绝世高手!
  脚步声,越来越近。
  玄色龙纹曳撒的下摆扫过门槛,靴底碾碎满地机关残片,绣春刀阵列如林的光影中,蟠龙靴停在血泊边缘。
  ……
  胡惟庸的蟒袍下摆扫过暗道青苔,密道尽头的石板却纹丝不动。他疯狂捶打机关枢纽,指甲劈裂渗血,暗门轰然洞开时,月光裹着铁锈味涌入——十二名锦衣卫的绣春刀映着寒星,刀尖所指处。
  ……
  “罪女何人?”眼前的男人雄浑厚重的嗓音低沉而深邃,仿佛龙蟒缠背一般,仅仅只是听声入耳便不禁背脊发凉。
  “朕再问一遍,罪女何人?”南宫玉蓉的下巴被刀背抬起,强硬让她看向眼前身材魁梧,身披金色龙袍的男人,这种身份再明确不过了。
  “南宫……玉蓉,靖王府,南……”
  “朕知道,”但朱元璋立刻打断了她,“顾卿与朕谈及过你,你们二人在北疆很是骁勇,但朕,从未想过这次会让他赔了命。”“所以都是真的……”南宫玉蓉瞬间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对,她的猜想不是惘然,“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放任他这样为所欲为这么多年……”“大胆!”
  幸得皇帝摆了摆手,那刀锋才不至于更深几分要了她的命,但朱元璋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中也没有丝毫对她的怜悯之心。
  “如果能早一点把他绳之以法,这么多人就不会死,因他而死的人就会少得多!”“但那样,朕就没有理由完成朕想做的事。”朱元璋冷酷无情地回答道,“朕需要一个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的宰相,这么多年以来,他所有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但这些,都是朕放任他所为。”“……南宫家,也是你这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么?”南宫玉蓉颤抖着嘴唇,她想要得到一个哪怕只是谎言一般的回答——南宫家是意外,是忠良,朕很难过——但没有,朱元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今天她知晓了一切,她不能活着出去:
  “罪女南宫玉蓉,勾结胡党,意图谋反,拖出去吧。”“且慢!”
  锦衣卫的绣春刀抵在南宫玉蓉喉头时,剑脊正映出马皇后翟衣上的金凤。  "陛下。"  
  一声轻喝惊落梁上积尘,马皇后未戴凤冠,素银簪子斜插在松散的发髻间,臂弯里还抱着半匹未裁完的棉布——那是她亲自纺织的面料。
  “妹子莫管,这妇人知晓太多。”剑尖微颤,南宫玉蓉喉间血线又深半分,朱元璋背对着发妻,嗓音混着地砖上未干的血迹。
  “知晓你纵容胡惟庸构陷忠良?”马皇后掷棉布于地,素白布料展开如雪浪,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针脚,“还是知晓你借江湖人之手铲除权臣,还能留个知错而改的名声?”朱元璋转身,马皇后径直穿过森寒剑林,染着靛蓝的手指拂过南宫玉蓉肩上烙痕——那是当年随军北伐时,留下的箭疮。  “南宫家不似韩国公,胡惟庸,皆是忠臣良臣,遭无妄之灾,你最是知晓,你摸着这些经纬说,当年裹着这般的粗布杀出濠州时,可想过有朝一日要对忠烈之后灭口?”殿外忽起惊雷,雨点击打琉璃瓦的声响像极了当年鄱阳湖的箭雨,南宫玉蓉恍惚看见顾天明的残刀在雨水中浮起,刀刃上映出马皇后鬓角的白发。
  “锦衣卫已在抄录胡惟庸罪状。”马皇后从袖中抽出誊黄纸,墨迹未干的《平反诏》盖着凤印,“杀她,史书上记你鸟尽弓藏。赦她,后世赞你恩怨分明。”南宫玉蓉喉头的血正滴在诏书字上,朱元璋盯着那点猩红扩散成残阳状,忽然想起洪武初年告天祭文被风掀开的那页——“朕生后世,为民于草野之间……”“你走吧。”皇帝夺过锦衣卫手中短刀,转身时曳撒扫灭两盏宫灯,“传旨,南宫氏满门忠烈,赐还祖宅,立忠义坊,赏黄金万两。”马皇后蹲身搀扶南宫玉蓉,掌心老茧擦过对方腕间守宫砂,两个女人的影子被闪电钉在蟠龙柱上,一者如将熄的烛火,一者似不灭的星芒。
  雨幕深处,新刻的忠勇伯碑正在竖起,而胡惟庸的认罪书正被飞骑送往各府州县——那上面赫然填着“构陷忠良”四个字。
  ……
  南宫玉蓉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儿子的房间门户大开,里面却是一片黑暗,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出门前锁好了门窗。
  “长生……”南宫玉蓉吓得赶紧丢下箩筐,马不停蹄地奔进门内,但四周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长生,长生!你在哪儿!”没见到儿子的身影,连床上都是空无一人,南宫玉蓉吓得差点晕厥,险些脚下不稳就要倒地,可自己却突然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娘。”
  “长生,”南宫玉蓉瞳孔紧缩,双手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瘙痒,刺得她浑身激灵,“你怎么会……”“很抱歉,我骗了您,但您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顾长生用小臂轻松固定住她柔弱的手腕,一手抚上她柔软的肚子,这无比暧昧的举动让南宫玉蓉羞愧难耐。
  “你到底要做什么……”
  “跟我回家,娘。”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不,不是这里,回京城,我要你把顾柳岺引出来。”“你要做什么!他是你大伯!”南宫玉蓉顿时奋起妄图反抗,但现在的她就算顾长生不怎么发力都能轻松拿捏。
  “我知道了。”顾长生突然蹦出一句话,南宫玉蓉挣扎的四肢被这短短的四个字听得僵直难动。
  “你知道……什么了?”
  “我什么都知道了,玉蓉郡主,我到底是谁,我究竟该做什么,我全都知道了。”“……长生,不要做傻事,我求求你,别做傻事。”南宫玉蓉不愿相信这谎言终究还是被无情地打破,但她不希望顾长生出任何事。
  “如果你一开始就听了我的话,我们早早前往南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顾长生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擒住南宫玉蓉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几分。
  “娘错了,娘真的错了,别回去好不好,留在这里,你想怎么样娘都可以答应你,求求你,别做傻事……”南宫玉蓉声泪俱下地哭诉着,她已经不再是无所不能的玉蓉郡主,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母亲。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娘。”
  顾长生的话犹如怨鬼的低语,那不安分的手向上摸索,隔着粗布麻衣在柔软细腻的肌肤上来回游走,南宫玉蓉已经明了他的意图了。
  “不,长生,我们不能,我们真的不能!上次是你被毒气反噬才犯下弥天大错,我们不能……这是大逆不道,有违纲常!”“那我就挑断你的手脚筋,绑也要把你绑回京城!”顾长生恶狠狠地威胁道,而且真的从背后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白刀,嗵地一声插进一旁的木桌。
  “不……不要,别逼我了,长生……”
  “我听够了。”顾长生猛地将她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裤扯下,隔着单薄的衣襟肆意揉弄那对软腻巨乳,全身仅剩下一件淡青色的布衣孤零零地挂在腰间,遮住下体淫靡诱人的光景。
  顾长生将撕碎的布料捏作一团,强行塞入南宫玉蓉的口中,再撕碎成一条一条,向后反手绑住她的手腕。他知道母亲这样高傲的认识绝对不会屈服的,只有这样自己才听不见她挣扎反抗时的辱骂和回劝。
  “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幅样子,娘。”顾长生抓起南宫玉蓉精致绝美的脸蛋,随手将她扔到床上,只见他高高举起大手,对准母亲撅起的肥美雪臀便是狠狠一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南宫玉蓉立刻娇啼出声,浑圆的臀瓣剧烈颤抖起来,那雪嫩肌肤也是抽得通红。
  “呜呜!”南宫玉蓉娇躯酥软,玉体横陈趴在床边,不断吐出雌媚的哀求声,但顾长生又是几记追打,她那忍耐疼痛的哀啼变得愈发凄惨,一片赤红的肥腻的臀肉随着鞭子的落下不住颤动,泛起一阵阵淫靡的肉浪,直到从红肿温润变的青红肿胀,顾长生才停下掌掴,对于现在的南宫玉蓉而言,这几掌几乎与酷刑毫无区别。
  “上次我没有意识间要了娘的处子之身,今日我可得好好再品味品味。”那双邪魅的眼里尽是对南宫玉蓉的如痴如醉,盯着那双穿着灰色绣鞋的金莲嫩足,两只大手沿着纤细浑圆的小腿来回摸索,在丝滑的肌肤上不停抚动,南宫玉蓉双腿渗出丝丝血红,被摸过的地方都会露出与别处肉色不同的色泽,而方才数次的抽打已经令她下体半数失去知觉,完全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将两条小腿来来回回摸索了个遍,顾长生这才恋恋不舍的将雪白肉嫩的小腿放平在床榻,动作格外的轻柔,像是母亲浅浅的睡着了怕他惊醒一样,一只手掌轻轻握住纤细的脚踝,在她那性感饱满包裹的线条自然顺畅的脚踝上细细摩挲了会,另一只手这才缓缓褪下妈妈脚上的灰色绣鞋,肉腿下光滑柔润的脚后跟泛着轻微的软嫩肉感,脱鞋的过程中自然不免被刮出极为诱人的小肉线。
  瘙痒的揉捏感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寸寸棱角分明的剐蹭,南宫玉蓉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时竟然将他粗如驴屌一样的肉棒塞到另一只脚的脚掌和绣鞋鞋之间的缝隙里摩擦起来。
  顾长生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开始耸动了他那根粗如铁杵大小的巨根,硕大的肉棒在那只还未褪下娟秀布鞋的脚掌缝里来回抽插,过粗的肉屌几乎将那玉足上的小鞋挤得掉下来,顾长生还以压身一般的姿势将南宫玉蓉盖在自己身下,比母亲还要健硕的身躯并没有彻底压在她身上,而是以君临一般的身影和压迫感将她彻底埋藏在自己身下,仿佛雄狮领主在宣告自己对母狮的占有一样霸道,粗厚的舌苔舔过柔美纤瘦的美背,刺激得南宫玉蓉浑身颤抖不已。
  一边是柔软顺滑的肉嫩小脚,一边是冰冷磨砂的布鞋,顾长生的大肉屌被二者同时挤压,借着他本身耸动挺弄抽送的动作,身躯剧烈的摇晃起来,怂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那横入肉嫩脚掌和布鞋缝隙的肉屌因为不停抽插,每次顶开那足型优美的诱人足弓然后从脚掌的另一侧迫开与脚上绣鞋的缝隙,那暗紫色的龟头便宛如冲破牢笼的恐怖怪物嘶吼着挣脱束缚露出令人震惊的骇人外形。
  噗嗤噗嗤咕叽——顾长生发出一声低吼,肉棒一抖一抖,涨硬的肉茎射出一股一股滚烫的犹如岩浆的精液,狠狠浇射在敏感娇嫩酥软的足心上,浓稠的精液一股接一股地喷射而出。
  南宫玉蓉眼角滑落数道浑浊眼泪,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悲悯,我见犹怜,可顾长生并不在乎,男人扯下口中破布,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脖子,用力拉近,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她不得不迎合他的侵略,香舌被迫与粗蛮入侵的粗舌互相纠缠,儿子与母亲的唇舌亲密无间地搅动在一起。
  两人的舌尖纠缠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的津液。而顾长生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手掌顺着南宫玉蓉纤细的腰肢向下摩挲,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揉捏着她挺翘丰满,略显青肿的臀部。
  南宫玉蓉感到一阵电流般酥麻的痛感从尾椎骨升起,而其中竟然还夹杂着几点她不知为何的刺激,不由自主令她夹紧了双腿,忍不住发出一声娇媚的呻吟。但这声音反而激发了顾长生更深层的欲望,他将阿尔图罗用力抵在床头,更加激烈地掠夺着她柔嫩的香唇。灵活的舌头如同游鱼一般在她口中肆意搅动,缠绕着她的香舌。他吸吮着女人口中的津液,发出“滋滋”的水声。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后颈,拇指轻轻揉捏着某个穴位,瞬间就让全身酥软。然后他的手慢慢下移,划过她丰满的肉臀,在臀沟上打了个转儿,又往下探入两腿之间。
  “唔?!呜……”很快,呼吸不过来的南宫玉蓉本能地想要挣扎,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在锥心刺骨的技巧下,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融化了。在窒息的快感之下,甚至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她想要抵抗却又使不出力气,只能在儿子的强吻之下逐渐沉沦……不知过了多久,顾长生终于舍得放开母亲的嘴唇。两人分开的那一刻,一丝晶莹的银丝在彼此的唇间拉断。
  “哈啊,哈啊……呼……”此时的南宫玉蓉已经被亲的翻起了白眼,终于得到氧气的她贪婪地呼吸着美丽的脸庞布满了红晕。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儿子仅仅用接吻就到达了一个小高潮,丹凤双眸半闭,眼中弥漫着迷离的水雾。微张的红唇间,湿润粉嫩的舌尖若隐若现,看得顾长生喉结滚动。
  “娘,孩儿可要进来了。”顾长生扶着肉棒慢慢插入母亲狭窄的花径,刚进入半个龟头,他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不由得令他倒吸几口凉气,难以想象如此紧致水润的蜜穴居然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该有的妩媚,但母亲去年才刚刚被男人滋润就被迫禁欲整整一年,如此饥渴难耐也属实情有可原。
  “不……不!快拔出去!拔出去啊!”南宫玉蓉不合时宜地尖叫起来,但她还不知道的是,自己柔软多汁的肉穴在熟悉的肉棒再次光临后就忍不住谄媚地收缩绷紧,像是生怕再次被抛弃的孤儿寡母一般想尽办法地挽留着它,甜美鲜香的雌汁也是一抽一抽地喷涌而出,不停地刺激着肉棒带给更多的快感。
  “娘,你现在挣扎也没有任何用,不如试着伺候我,若是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就不带你回家了,你说怎样?”顾长生还不急着耸动身体,他今晚是要彻底享受南宫玉蓉这匹烈马的,但她实在太倔,一直反抗自己,不如先将她哄骗到手。
  “你……啊!”南宫玉蓉知道他说的一点没错,但要让自己拉下脸面伺候儿子,实在是太令她羞耻,就在这时顾长生还使坏地用力一捅,竟硬生生捅进最深处,差点将那紧锁花心都捅破半分,瞬间南宫玉蓉身子抖如筛糠,一身美肉眼花缭乱地晃浪不绝,看得顾长生心中如猫爪翻挠。
  “娘,我问你,舒服不舒服?”顾长生魔鬼般的低语在她耳边回荡,但南宫玉蓉依旧紧紧抿住唇瓣,迟迟不忍放下心中那份羞耻。
  啪啪啪!
  “噢噢噢!”淫靡的水声和肉体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在房间里回荡。南宫玉蓉肥嫩的翘臀在突如其来猛烈三次的撞击下变形,掀起一波波诱人的臀浪。肥厚阴唇被大大撑开,随着肉棒的进出翻进翻出,淫水四溅。然而这样激烈的快感仅仅只有三下,短暂的三次冲击后,顾长生立刻停止继续抽插,惹得南宫玉蓉空旷多年的蜜穴甚至开始叽咕叽咕地发出抗议。
  “娘,舒不舒服?!”
  “舒……服……”南宫玉蓉那红到发紫的脸颊愤恨地埋进男人的胸膛,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儿子结实的虎腰,她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起自己,这是为了不让他误入歧途,只要他能答应不去犯傻犯错,自己伺候他一晚又怎样呢?
  “大声些,我听不见。”顾长生的肉棒如同一台打桩机,深深向内冲刺直抵她敏感的子宫颈,这一次插入却是顶在深处不再动弹,像是要将她的内脏碾碎一般,瞬间拔出时又带出大片的淫液。
  “舒服!舒服!娘……好舒服!”她的声音里夹杂着痛苦和愉悦,身体在这种极致的快感下不断颤抖。顾长生的大鸡巴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每一次都狠狠碾过她的G点,然后直捣花心,一次次顶开宫颈口,那种仿佛撕裂般的快感让她欲罢不能。
  “说清楚,什么让你舒服!”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淫靡的水声和肉体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在房间里回荡。肥嫩的翘臀在男人猛烈的撞击下变形,掀起一波波诱人的臀浪,阴唇被大大撑开,随着肉棒的进出翻进翻出,淫水四溅。
  “肉……肉棒!肉棒让娘舒服!”
  “谁的!再说!”
  “儿子!我的儿子……啊!要去了……我的儿子顾长生的肉棒,让娘舒服的要去了!”啪!啪!啪!每一下抽送都伴随着凄厉的叫声和四溅的淫水。南宫玉蓉的美穴不停地收缩痉挛,仿佛在迎合这疼痛的快感。很快,她便在连续如抽打一般的激烈肉体碰撞之间达到了高潮,淫水像决堤一般喷涌而出,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淫靡的气息。
  “呼齁……齁喔喔喔……”
  南宫玉蓉断断续续地发出淫荡的喘息,完全沉溺在高潮的余韵中。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下流淫荡——两片肥厚的臀肉高高翘起,还在微微颤抖;一对雪白的豪乳挤压在顾长生的胸膛上,被压成两个圆盘状的肉饼;修长的双腿大张,将湿润的蜜穴暴露无遗。这哪还有一点名震江湖的玉蓉郡主的模样,俨然一个深闺多年未得雨露滋润的鳏寡遗妇!
  “真是淫荡啊,娘,没想到你这么会勾引儿子。”顾长生坏笑着一手扶起南宫玉蓉的腰肢,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脖颈,“这么淫荡的身体,天生就应该被儿子狠狠蹂躏,你说对吗?”“对、对不起……”南宫玉蓉一开始还想反驳,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能低三下四地虚弱说道,“我是个淫荡的母亲……请您放过我吧……”“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我还没射呢。”顾长生听见母亲顺从的话语也是兴奋不已,握着自己肿胀的肉棒在泥泞不堪的穴口摩擦了几下,随即再次一口气插了进去。
  "咕哦?!插进来……啊!"南宫玉蓉发出一声痛呼,眉头紧皱,身体骤然绷紧。她干涸丰润的小穴被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强行扩张,撕裂般的痛感传遍全身。
  肉棒一进入,就被无数蠕动的肉壁紧紧缠绕,顾长生艰难地抽送着,每一次进出都会带出大量晶莹的爱液。南宫玉蓉感受着自己最敏感的部位被巨物填满,强烈的快感如闪电般掠过全身,让她根本无法思考。
  但是很快,随着顾长生的抽插,南宫玉蓉的小穴渐渐适应了这根庞然大物,疼痛感逐渐被快感取代。她只觉得自己紧致的花径被完全撑开,每一寸褶皱都被抚慰到。每当顾长生往外拔出时,穴口的嫩肉都会依依不舍地缠绕在肉棒上,带出一小股爱液。每一次抽插都带来前所未有的快感,她忍不住浪叫起来,身体也在本能的驱动下配合着他的动作。
  “好舒服……好大……要被干死了……”南宫玉蓉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矜持,放荡的叫床声不绝于耳。她主动扭动着腰肢,配合着抽插的节奏,试图获得更大的快感,被冷落数十年终于等到了自己真命天子的小穴也开始强行霸占她的大脑,拼命将她最后一点理智榨干到一干二净。
  顾长生粗壮的肉棒在南宫玉蓉紧致的花径中来回抽插,每一次进出都会带出泉涌般的淫水。南宫玉蓉雪白的肌肤泛起潮红,香汗淋漓。两颗浑圆丰满的乳房随着顾长生的撞击而来回晃动,粉嫩的乳尖在空中画出一个个暧昧的弧线。修长美腿紧紧环住顾长生的腰,配合着他进攻的节奏抬起红润臀部。
  "啊嗯啊再深一点……咕噢噢噢哦哦……"南宫玉蓉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眼神迷离,嘴唇大张,舌头无力地耷拉在外,哈喇子顺着下巴流下,滴落在锁骨和大奶上。她完全沉浸在这场激烈的性事中,早已忘记了之前的羞耻与愤怒。
  那对肥嫩多汁的爆乳随着南宫玉蓉的动作前后甩动,两点樱红在空气中划出道道淫乱的弧线。乳头早已充血勃起,硬得发疼,渴望被人狠狠蹂躏。
  顾长生更是卖力地抽插起来,肉棒在湿润紧致的蜜穴中快速进出,发出噗噗的水声。南宫玉蓉的花穴紧紧吸附着入侵者,每一次抽插都会带出大量粘稠的爱液,将两人交合处弄得一片狼藉。
  “夹得这么紧,是想让我射给你吗?给我接好,全都射在里面!”“不……不要射进来……唯独这个,长生,我不能怀上你的孩子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但顾长生根本不在乎这些,察觉到南宫玉蓉即将高潮,立刻加快了速度,他握住南宫玉蓉丰满的大腿直起身,双手掐住南宫玉蓉肥嫩的腰肢,以打桩的姿势狠狠操干着身下的美艳尤物。他的小腹不停撞击着南宫玉蓉浑圆挺翘的肉臀,激起一波波淫靡的臀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肉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南宫玉蓉的两片肥厚臀肉被撞得东倒西歪,白嫩的肌肤泛起绯红的颜色。她的花径已被操得合不拢,随着肉棒的进出翻出粉嫩的媚肉。爱液混着白浊从交合处流淌而下,在床单上积成一滩水渍。
  “啊啊啊!!”南宫玉蓉放声浪叫,双臂向后环住南宫玉蓉的脖子,上半身反弓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她的一对巨乳随之高高挺起,在空中划出耀眼的乳浪。
  “要去了!真的要去了哦哦噢噢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南宫玉蓉仰起头,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花穴猛地收紧,一大股阴精喷涌而出,浇灌在顾长生的龟头上。
  “怀孕吧!娘!怀上吧!”顾长生发出一声怒吼,猛地将肉棒插到最深处,大量滚烫的精液如同炮弹般汹涌而出,灌满了南宫玉蓉的子宫。
  “啊啊啊啊啊啊啊——”南宫玉蓉仰起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尖叫,同时达到了高潮。
  她的花心剧烈痉挛,紧紧吸附着南宫玉蓉的肉棒。一大波淫水冲刷着肉棒表面的每一寸皮肤,与精液混合在一起,填满了两人的结合处。南宫玉蓉双眼翻白,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全身都在激烈地抽搐,仿佛被这极致的高潮逼疯了神志。
  许久之后,南宫玉蓉才缓缓退出已经疲软的肉棒。随着肉棒的离开,粉嫩蜜穴一时之间无法闭合,形成一个硬币大小的洞口。乳白色的精液混合着透明的爱液缓缓从里面流了出来,沿着股沟淌下,在她白皙的大腿内侧留下蜿蜒的水痕。
  她的一条白丝美腿还被顾长生扛在肩上,小穴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中。粉嫩的阴唇因过度使用而外翻,上面覆满了各种体液,散发出淫靡的气味。阴蒂充血肿胀,像一颗珍珠一样挺立在阴唇之间。
  “长生……留下吧,留在这里好不好,什么都不要去做了。”许久后,待二人都从高潮挣扎的余韵中回过神来时,南宫玉蓉伸出手来轻抚儿子的头发,再次声泪俱下地劝道。
  但顾长生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他知道留在这里就是九死一生,他必须将所有的一切做一个了结。男人起身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将插入桌中的刀刃取出。
  “对不起,娘,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
  建文四年 六月
  热浪裹着硝烟,将金陵城头的“武林”大旗烤得焦脆。
  “盟主!急信!”青城派弟子捧来的绢帛浸透冷汗,血迹在“城外老宅”四字下晕成残梅,顾柳岺指尖摩挲过信笺,拆开一看,顿时震惊无比。
  “去!城内请道宣大师和陈勋道长!”
  幸得近期陈勋和道宣正在城中布道,赶来并无多日,顾柳岺立刻将信中所写展给二位看——“南宫玉蓉已在我手,若想还她平安,来老宅寻人——顾长生。”“这……”道宣和陈勋毕竟还不知道这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确实是瞬间将二人以往的认知打破,甚至他们还以为顾柳岺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开这种玩笑。
  “顾兄,这……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道宣大师,陈勋道长……”顾柳岺实在无可奈何,只能遣退旁人,将顾长生之前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陈勋和道宣更是大为震惊。
  “这样看来,玉蓉郡主现在恐怕已是九死一生,的确刻不容缓。”“但顾兄,你身为武林盟主,眼下燕师已抵京城门外,你可不能擅离职守啊。”陈勋也及时提醒道。
  “而且,顾长生敢以身犯险,独自请你去老宅见面,定然埋伏重重,此去也是危机尤未可知啊。”“可是……”
  “那不如这样,”陈勋突然插入道,“燕军辎重队经此渡口,若分三百弟兄在此设伏,火攻烧粮,可缓其半日攻势。”道宣的禅杖尖挑起一缕蓑衣草屑,在图纸上画出弧线:“老宅位于伏击路线东北五里,然此段官道两侧多密林。”顾柳岺的银枪横在膝头,枪尖凝着的水珠正滴在老宅二字上。
  “我明白了,武林盟领八百精锐伏击辎重,断其后路,你我三人顺路前往老宅,解救弟妹。”  
  “嗯,此计甚妙,既能解老宅之围,还能伏击燕军,此一石二鸟之计也。”道宣也甚为认可,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劳烦二位,明明少林与武当已经决心不参与武林盟之事,却还要趟这浑水。”“我们的确是少林武当的弟子,但我们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那就有劳二位,随在下闯一闯龙潭了!”
  ……
  青石板缝里的野草高过膝盖,道宣的禅杖尖拨开荒草时,惊起一串磷火似的萤虫。这些发着幽绿微光的小虫扑在陈勋的道袍上,照见袖口暗绣的太极图已爬满霉斑。
  顾柳岺的银枪尖挑起半块残匾,“南宫府”的金漆剥落处的楠木,他靴尖碾碎一只硬壳甲虫,腥绿的汁液渗进青苔。
  吱呀——
  陈勋的剑鞘推开褪色的朱漆门,两扇木门洞开,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月光从破瓦间漏下,在积灰的地砖上织出蛛网似的银斑。顾柳岺的枪缨扫过梁间垂落的蛛丝。
  “巽位三丈。”道宣突然顿步,禅杖头悬在块松动的地砖上,陈勋解下酒囊泼水试探,水面倒影里忽然掠过道黑影,抬头却只见梁上鼠群窜逃掀落的尘灰。  转过照壁时,三人的影子突然矮了半截。陈勋的剑柄铜吞口映出头顶异样——十二把生锈的朴刀悬在藻井暗处,刀柄缠着的蛛丝正随他们的呼吸轻颤,道宣的僧鞋碾着墙根新翻的土,掘出半截牛筋索。
  “当心!”
  道宣的吼声与机簧声同时炸响,十八枚铁镖自井底激射而出,魁梧高僧跨步向前,一身僧袍已鼓成金钟。十八枚柳叶镖钉在泛着古铜色光泽的肌肤上,如同暴雨砸向铁佛,溅起的火星照亮了梁柱间密如蛛网的引线。  老僧双臂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脖颈青筋暴起似盘龙,金钟罩运到极处的皮肤泛起青铜光泽,铁镖撞在袒露的胸膛上,炸开一片金铁交鸣的火星。  “好个少林铁罗汉!”陈勋的赞叹声还悬在梁间,地砖下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道宣瞳孔骤缩——二十步外影壁后的阴影里,一排橘红火光在雨夜中倏然亮起。  第一排铅弹穿透金钟罩的刹那,道宣的胸腔发出熟瓜爆裂般的闷响。陈勋的太极剑刚挑飞两枚铁镖,就看见老和尚后背炸开碗口大的血洞,碎骨混着内脏碎片溅上褪色的“忠义”匾额。  第二排子弹钻进道宣咽喉时,他的金刚杵还嵌在地砖里维持马步。硝烟裹着硫磺味灌满前厅,顾柳岺的银枪扫灭烛台,黑暗中只见老僧不倒的身躯被第三排子弹打得后仰。
  陈勋的剑锋割开雨幕,却不及火绳复燃的速度。顾柳岺的枪尖扎进青砖缝隙,挑起整块地砖砸向铳手,碎裂的砖石间,道宣的禅杖正正插在机关枢纽上,将第二轮飞镖卡死在墙内机簧槽里。  血从金刚杵滴落的声响,竟比窗外的暴雨更清晰。顾柳岺的靴底碾过混着铅弹的碎齿,那是道宣最后一刻咬碎的佛珠——十八罗汉木雕的眉眼,此刻正泡在血泊里。
  “道宣!!”
  “大师!”
  道宣焦黑一片的胸口密密麻麻地整齐排出三排黑黢黢的空洞,智慧淡漠的双眸黯然失色,早已没了一丝气息。陈勋目眦欲裂,几近暴走,多年老友惨死眼前,怎能不让他悲愤交加。
  “冷静,道长!这老宅显然已经是机关重重,贸然闯入定是死无全尸,一定要冷静!”顾柳岺虽然同样愤恨无比,但他显然比陈勋要冷静的多。
  “好……但那畜生的狗命,一定要我来拿下!”陈勋齿间咬出丝丝红血,双目已然怒火中烧,誓要将顾长生碎尸万段。
  二人穿过正院,要想进入内院南宫玉蓉的寝卧,就必须穿过一道颀长的回廊。
  青砖地缝里突然弹起的刀刃,割破了陈勋的道袍下摆,他旋身避过三柄地刺剑,太极剑绞住头顶坠落的链子枪,却见顾柳岺的银枪正卡在机关里。
  “快走!”陈勋的吼声淹没在齿轮轰鸣中,他剑尖点地借力腾空,道袍被横削而来的铡刀划开,露出内衬的布甲,顾柳岺的银枪终于撬动机关核心,整面地砖轰然坍塌,露出深深底坑下一片密密匝匝的刀山剑雨。
  陈勋剑尖挑飞两柄旋转飞来的铡刀,后背撞开顾柳岺的瞬间,自己右腿已钉上三枚倒刺。刀山机关轰隆作响,狭窄回廊竟垂下数百柄淬毒短剑,如暴雨倾泻。武当剑法最精妙的“两仪化形”此刻舞成银网,剑锋与毒刃相击的火星点燃了墙角的硫磺粉。  “火!”
  火舌顺着引信窜上承尘,顾柳岺的银枪扎进刀轮机关缝隙,枪杆弯成满月,话音未落,八具刀车自火幕中冲出。
  陈勋的剑锋划过包铁木轮,在榫卯接缝处留下深痕,却见车顶暗格弹出血滴子,他仰面倒地堪堪避过,后背贴上滚烫的青砖,焦糊味混着左肩被铅弹擦伤的血腥直冲鼻腔。  “去救人!快!”陈勋突然撞向最近的刀车,太极剑卡死车轮轴承,火舌舔上他发髻的刹那,这位武当剑客竟用血肉之躯抵住刀车冲势,给顾柳岺撕开一线空隙。锁子甲在刀刃上擦出刺目火星,他最后掷出的酒囊在火海中炸成火球。
  顾柳岺的银枪扎进地砖缝隙,枪杆弯成满弓,他借力飞跃火墙时,瞥见陈勋的道袍在刀车下绽成火莲,那柄传承三代的太极剑正插在机关枢纽上,剑穗的八卦流苏瞬间烧成灰烬。
  “陈勋!!”
  顾柳岺就连长枪都难以握住了,银枪叮当落地之际,自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山火海的炼狱跪地不起。他一手葬送了两位好友的性命,为了他和他的执念。
  但现在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后退了,火海很快便会将老宅吞噬殆尽,他必须救出南宫玉蓉。
  吱呀——
  推开已经僵硬错声的大门,月光与火光以一块长条形的光幕将卧房一隅照亮,南宫玉蓉坐在太师椅上,双手双脚被白布裹缠,渗出一片血红,苍白如纸的脸蛋显然已经因失血而几近晕厥。
  “弟妹!”
  “你再走一步,就死定了。”顾柳岺一脚刚踩入门槛,一声低沉沙哑的警告就瞬间僵住了他,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南宫玉蓉身后的阴暗处走出,顾长生双手靠在南宫玉蓉肩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大伯,你终于来了。”“孽畜,你……你为何要这么做!她是你娘,你对她做了什么!”见过了道宣和陈勋的惨状,顾柳岺因为刚才那句警告还不敢轻举妄动,但他实在看不出这狭小的卧房能有什么机关。
  “我只是挑断了她的手脚筋而已,毕竟我娘的性格你也知道,从来都不愿做伤天害理的事,不这么做她是不会回这里来的。”顾长生用手背刮了刮南宫玉蓉的脸颊,言语之间竟没有丝毫悔过之意。
  “你个畜生,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顾长生冷血如铁一般,为顾柳岺下了最后的判决书,“你已经踩上了八环夺命鸢,你的脚只要离开一步,你的下场就和顾天明一样。”“八环……夺命鸢?不可能!八环夺命鸢已经消失了二十余年,不可能……”“你可以试试,顾柳岺,离开一步,你就一定会死。”顾长生的话中毫无顾忌,不见一点虚假,“你弟弟死在这里,你也要死在这里。”“你……你到底是谁?”顾柳岺不敢想象这回是顾天明和南宫玉蓉的孩子,这不可能是他们的孩子,他到底是谁?!
  “你不愿死,那我就帮你一把!”顾长生抬手,飞柳叶再次瞄准顾柳岺,将一年前未射出的翠绿毒箭弹出。
  铛!
  长枪甩过,飞镖被挡了下来。
  淬毒飞镖定入墙中,没能将他一镖致命。
  然而,顾柳岺的胸前却被剜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鸢型空洞,一切如二十年前的雨夜一般,南宫玉蓉看着又一具尸体以同样的方式轰然倒塌。
  “结束了。”顾长生从怀中掏出一把水纹玫瑰花纹匕首,径直走到顾柳岺冰冷的身躯旁,对准后颈一刀扎下。
  火光泪痕之间,南宫玉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前方道路如何?”
  燕军铁蹄踏过泥路时,倒伏的秸秆间泛着露珠。神机营火铳手列阵如黑云压城,军阵最前的三眼铳队,铳管斜指苍穹如狼牙参差,引信槽残留的火药渣随脚步簌簌飘落,混着辽东战马特有的腥臊气漫过旷野。  燕王的赤色织金蟒纹曳撒被朔风掀起下摆,露出内衬的冷锻护心镜,九缝皮弁上缀着的东珠随马背颠簸轻颤,珠光映着眉间那道北伐时留下的箭疤,宛如第三只怒目,玄铁臂缚雕着睚眦吞刃纹,指节扣住镶金马鞭时,关节处的老茧与精钢浮雕几乎融为一体。  “报——!”斥候滚鞍下马时,朱棣的鱼鳞顿项微微侧转,护颈甲片擦出细响,“前方探子来报,东侧一处老宅有惊天之故,还请王亲驾前往!”“贫僧先去探看。”身旁,一位三角眼眶,如同病虎一般的僧人突然驾马上前道,“此为贫僧故人之地,还请大王成全。”“遣数队精壮将士,随道衍大师前往!”燕王见其执着,于是赶紧安排道。
  几队人马随探子一同向老宅而去,老远却闻到股股焦烟之气,道衍连忙快马前行,待赶到老宅,火云已经渐去,众人却被眼前之景大惊失色,连战马都被惊得几近慌逃——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正被三枚尖柱戳立而起,钉在这乌烟瘴气的破旧老宅大门之前,阴森至极。
  “此为何人?”更多马蹄声随踵而至,燕王自是久经沙场,早已对这种事无感,他只关心这些人是谁。
  “此为武林盟主顾柳岺。”道衍指向中间那位吊眼粗汉。
  燕王翻身下马,整理着装,站于尸首前对视良久,这才提起首发将头颅取下,派人高举首级走在燕师军队最前方,高声呐喊——“绿林逆贼顾柳岺已死!众绿林好汉不退自散!燕王尚从宽以待!”道衍还未离去,他看见了那石板台阶前,被落叶藏住的一排遗文——柏台新叶食旧枝,虎帐寒锋裂帛迟。
  根缠玉阶龙鳞碎,爪裂金匾燕巢滋。
  丹砂炉冷真龙殁,铜鹤衔诏血作池。
  紫微星坠廿八宿,六十甲子轮未满。
  东林墨污麒麟骨,分党刀剜砥柱石。
  煤山柏老悬素练,孝陵松幼泣残碑。
  燕啄皇孙代代继,烛影摇红夜夜啼。
  朱垣裂处铁蹄现,八环鸢鸣复九黎。
  这是诅咒,不仅是对朱氏一家的诅咒,而且还是对大明的诅咒。道衍看着字字珠玑的诗文,就连他也不知道,这靖难之后,大明的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洪武十三年 正月
  就这样结束了……
  南宫玉蓉无法相信,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自己为之拼命的血海深仇,一直坚信的江湖武侠之梦,一直憧憬向往的盛世太平,不过是权力朝纲之间虚假的泡影。她得到了应有的一切,为南宫家平反,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和声名,但她却感觉好不真实。
  浑浑噩噩地走在离开相府的路上,她接下来要去何处,该做什么,她都一无所知……什么声音?
  很细微,但她还是听见了。
  是婴儿的哭声。
  ……
  “孩子怎么这时候出生了,小祖宗别哭了,会被发现的!”“马夫再快些!”
  “不能再颠了,你想害死夫人吗!”
  “站住!”南宫玉蓉持剑横在这队行色匆匆的人马之间,吓得她们赶紧下车跪地求饶。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们有钱,放我们走吧!我们把钱都给你!”为首的老太婆赶紧吩咐下人掏钱,一大捧白花花的银子立刻端了上来,这些人绝对不是逃难的普通百姓。
  “你们是什么人,深夜为何在此逃窜!”南宫玉蓉将剑刃对准老太婆的脖颈,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我……我们是从苏州来的行商,呵呵,车里是我们老爷的夫人,突然临盆产子,所以有些慌乱,想找个地方歇住,再找个大夫……”老太婆笑容满面地撒谎道,但南宫玉蓉显然根本不信这些,剑刃直接深入几分到她脖颈中去。
  “城门早早就关了,你们哪来的时间进城,再不说实话,我带你们去见官。”“不!别别别!女侠,求求您了发发慈悲,我们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干过,您收了咱们的钱,放过咱们一马,我们……我们给你修祠堂,来世给你做牛做马!”“你们,是不是相府的人。”南宫玉蓉质问道,这时候行色匆匆还身怀巨款的人,只有相府偷溜出来的人。
  “我……我们不是……”
  嚓!
  血光四射,南宫玉蓉手起刀落,一剑封喉,老太婆连感受痛苦的时间都没有,瞬间呛血而死。
  “女侠饶命啊女侠!我们只是下人,从来都没干过……”“女侠饶命!夫人只是才过门一年的小妾,从来没有……”“求求你,至少放过孩子……”
  南宫玉蓉麻木地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屠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她而言没有一丝快感,但她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这些残忍的循环,这是在为南宫家报仇吗,这是在为她自己泄愤吗,她不知道。
  最后,只剩下了尚在啼哭的婴孩。
  暴雨鞭笞着歪脖子柳树,南宫玉蓉的剑尖挑开半截染血的马车帘。胡惟庸的侍妾仰面倒在泥洼里,裙裾下漫开的血水被雨水冲成淡粉色,怀中襁褓却干燥温热——里面的妇人已经难产而死,独留下尚在血泊中大声啼哭的刚出世的婴孩。
  剑尖挑断脐带,最后只需要一剑,那畜生最后的孽畜也将不复存在。
  “刀下留人!”
  南宫玉蓉的剑穗扫过婴孩脸颊,五彩丝竟被小爪子揪住不放。一位和尚的僧袍忽展如垂天翼,衣裳被雨晕开,恰似黄泉路上徘徊的孤魂。
  “此子若亡,应天府承天门外那株老槐,当添一缕新魄。”“和尚,这不关你的事。”南宫玉蓉冷冷地盯着他,眼中仍是抹不去的杀意。
  “女施主已经造就如此杀孽,何故再添一命呢?”“一命?那奸臣手中已经死了多少人的命,你不知道吗!”南宫玉蓉将一晚发生的所有事全部倾泻而出,既是解脱,也是发愤,“他是那畜生的孽畜,他就不该诞生到这世上,他就该死!”“婴孩尚在襁褓,连自知都未生,你又何故牵连至此呢!”和尚的语气铿锵有力,丝毫没有被南宫玉蓉的愤恨之心冲昏头脑。
  ”胡惟庸灭门那夜,贵府三十七口也非他所杀。”道衍的念珠缠住婴儿脖颈,却未收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今日放过一条生灵,也是积德行善,若是施主不肯相信,可将此婴交予贫僧,贫僧带他出家念佛,皈依佛门便是。”  婴孩突然啼哭,声如乳猫。南宫玉蓉的剑锋在襁褓上空三寸凝滞,雨水顺着剑槽冲刷血污,南宫玉蓉自知已经丧失理性,杀孽已经无法阻止,心中已经有三份动摇。
  “怨亲平等,无复宰杀,阿弥陀佛。”
  “和尚,你法号叫甚?”南宫玉蓉忽然问道。
  “贫僧道衍,天界寺僧人。”
  道衍从她怀中接过婴儿,南宫玉蓉也没有过激的举动,而就在婴孩离手之际,那血淋淋的小手忽然抓住她满是血污的手指,仅仅只是一瞬,南宫玉蓉看向那逐渐脱离自己怀抱的小生命,她却突然有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和尚!”
  道衍没想到南宫玉蓉再叫住了他,他护住孩子,却没想到南宫玉蓉丢下长剑,将双手捧起,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道:
  “把这个孩子,给我吧。”
  “这……”道衍尚有些不安,但南宫玉蓉还是相当的执着。
  “我不会害他的,我只是……害怕一个人,孤独的活着……我会给他取一个名字,把他当做真正的儿子,如果我有任何失言,就让我堕入阿鼻地狱吧。”道衍见她如此真诚,犹豫再三,还是将孩子送还给了她。重新将婴儿抱入怀中时,南宫玉蓉竟哑然失笑,像是真正的母亲一般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又亲。
  “他要叫什么名字?”
  南宫玉蓉思踱片刻,长久地看着孩子,重复道——“长生,长生,顾长生……”
  ……
  顾长生回头眺望,远处的战火已经蔓延至京城,他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他也再没有对这里的留恋。
  “走吧,娘。”
  南宫玉蓉已然和装作废人的顾长生一般无二,但和他不同的是,南宫玉蓉的心智已经完全破碎,但没有关系,顾长生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承担一切。
  将母亲抱起遁入赶往南下的船舱,这便是他们母子二人最后的归宿。
  ……
  乙丑,燕师薄金川门。时北兵驻龙潭,王虑京师完缮,勤王之师四集,乃遣刘保、华聚等领十余哨至朝阳门,觇知无备,还报燕王,遂率大队整兵前进。至则增寿果谋内应,上乃手刃之于左顺门。而是时谷王橞、李景隆已开门纳燕师,辉祖等力战,败绩。棣寻进兵屯金川门,左都督徐增寿谋内应,帝手剑斩之。橞、景隆守金川门,登城望见棣麾盖,开门迎降。御史连楹叩马欲刺棣,被杀。都城陷。数日后,朱棣谒孝陵,并于当日即皇帝位,是为明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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