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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无声】7-15

海棠书屋 2025-04-09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7  很快到了2011年春夏之交,深圳的的气温逐渐回暖,降雨也多了起来。因为下雨不能打篮球的时候,我们四个人就窝在家里看电影或电视剧。电影通常是好莱坞大片,电视剧也大多是美剧,一般是喜剧,适合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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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到了2011年春夏之交,深圳的的气温逐渐回暖,降雨也多了起来。
因为下雨不能打篮球的时候,我们四个人就窝在家里看电影或电视剧。电影通常
是好莱坞大片,电视剧也大多是美剧,一般是喜剧,适合四个人一起看。为了一
起看电视剧方便,严哥把他的电脑和新买的液晶显示器搬到了客厅。我们四个一
起挤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老友记》(Friends),这是我最快乐的
记忆之一。我和李姐英语差些,需要看字幕,所以我们坐在中间,小昭和严哥坐
在两边。沙发本来就不大,加上当时显示器又大多是TN屏幕,可视角度很小,
所以四个人总是挤在一起,让我颇有种左拥右抱的感觉。

  看完《老友记》后,我们又一起看了《老爸老妈的浪漫史》(HOW I
MEET YOUR MOTHER)。可能是因为这部剧开拍晚了10年的原
因,它的尺度更加开放,常常看得我们这些成长在相对传统环境中的年轻人咋舌
。当时整个社会正处于风俗的转变和冲突中,几千年的孑遗和外来观念不断融合
冲撞。我的大学同学中,有入学时仍然认为男女接吻就会怀孕的,也有偷偷住进
男朋友的寝室,大学期间就多次堕胎的。有些初中同学,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她
们最大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而很多大学同学可能永远都不会结婚。我和小昭婚
前同居,就已经让我们的父母看不惯了,而有些年轻人更是已经不谈再恋爱,只
是单纯约炮。

  随着天气转暖,我们穿的衣服也越来越少,但即使在家里,也还是不能过于
无拘无束。小昭就总是和我抱怨,我和严哥可以肆无忌惮的光着上身,而她睡裙
里还要穿胸罩,又闷又热,偶尔忘了穿胸罩便走出房间,意识到后尴尬得脸都红
了。李姐倒是一直很注意,从来没有走光的情况,不过四个人挤在一套小小的公
寓,意外总是难免的。

  有天晚上我喝了酒,临睡前很渴,喝了很多水。半夜醒来的时,尿把阴茎都
憋得勃起了,内裤被撑的得高高耸起。我急着上厕所,迷迷糊糊地下床穿了鞋。
厕所的灯亮着,不知是谁忘关了灯,我想着,拉开了卫生间的门。打开门,一股
朦胧的水汽扑面,透过这薄薄的雾气,我看到李姐似乎刚洗完澡,正在擦干身体
。正对着我的李姐也愣住了,两个巨大的乳房挺立着,浅粉色的乳晕略大,乳头
愤怒的指着我,她的阴毛多且浓密,被水流梳理得伏贴,雪白的小腹衬得它像一
撮黑色的小胡子。我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得呆住了,李姐先反应过来了,忙拿那
小小的毛巾遮挡身体,可是遮了上边漏了下边,遮了下边又漏了上边,直窘迫得
满脸通红。

  她气恼地小声道:“你干什么,还不出去。”

  我连忙退了出去,听着李姐悉悉索索地回房后,才又去卫生间。那里的水汽
已经散了,可仍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是沐浴露的味道还是李姐的体香。
她刚刚太过慌乱,一条杏黄色的内裤,还被留在洗衣机上。可能是因为憋尿太久
,我的鸡巴鼓胀得厉害,好久才小便出来,我没关门,故意尿在马桶里积水的地
方,急射的尿液打出一片绵密的雪白泡沫,弄出很大声音来。我冲了马桶,回屋
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在黑暗中我想,真是万幸,李姐没有大喊大叫
,如果那样就太尴尬了,明天我要找机会给她道歉,好好的解释一下,她应该能
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吧,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她的胸也好美,娇嫩的乳头
,像两个带着清晨露珠的草莓,微微的夜风把乳晕吹起了小小的褶皱,让人想用
嘴唇去熨平,硕大的乳房,像初开的荷花花苞,在青春和重力的较量中,拉出柔
美的曲线,让人好想帮她拖起这沉甸甸的负担。我想着,把手放在小昭微微隆起
的胸部,直到窗外的夜开始褪色才睡着。

  第二天是周六,我起床时已经是中午了,李姐一个人做好了午饭。我和大家
一起吃了午饭,到了下午去打球的时间,我还是昏昏沉沉的,就和他们说自己没
睡好,头昏,不去了。

  “没人和我打羽毛球,那我也不去了,你们两个去吧。”李姐说。

  小昭和严哥嘱咐我多休息,然后换上运动服出门了。我坐着正发呆,李姐凑
过来,板着脸问:“哼!有人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所以生病了?”

  “不是啊,对不起,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起来上厕所。”

  “那你没听见我洗澡的声音吗?”

  “我起来时迷迷糊糊的,没听见什么声音,估计是你那时已经洗完了吧。”

  “那你没看见卫生间开着灯?”

  “我以为是谁忘了关灯。”

  “你就是故意的,我都看见你,你,硬了。”

  “那个,我是憋尿憋的……”

  “哪有这种事,你这借口太蹩脚。”

  我解释了好久,又在网上查资料给她看,她才半信半疑的相信了。

  “你倒是挺会狡辩的。”

  “真的呀。大姐,你洗澡怎么不锁门呀。”

  “我……我忘了。”

  “那你看,这也不能怪我,对不对?”

  “我就是夜里睡觉热了,临时冲个澡,怎么想到会有你这种变态。老实交代
,你看到什么了?”李姐语气软了些,脸有点红。

  “我还没睡醒,什么都没看到。”

  “我才不信呢,我看你在那里站了很久。”

  “真没看到。”

  “哼!你不许告诉小昭,丢死人了。”

  “嗯嗯嗯,肯定的。”

  “你真的没看到?”

  “什么都没看到。”

  砰的一声,李姐在我的下体用力一弹,疼的我几乎跳了起来。想到昨夜的瑰
丽景色,我不知不觉勃起了,薄薄的短裤顶起了一个小帐篷,没想到被李姐发现
了。

  “还说没看到。你都这样了,真是个流氓。”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者无罪啊。”我捂着裤裆,委屈地说。

  “那你还不是看了。”

  “过失杀人也不能和故意杀人一样处理吧。”

  “你没事吧?”李姐看我捂着裤裆,嘴角向上翘了起来。

  “还好,估计等会就好了。”

  “算了,你去找个好看的电影,我就原谅你了。”

  正好我下载了《爱在日落黄昏时》,它是《爱在黎明破晓前》的续作,我们
就一起看了这部电影。男女主人公错过了上一部电影结尾时约定见面的时间,在
茫茫人海中彼此错过。好在时隔多年,他们在这部电影中再度相遇,依旧坠入爱
河,并最终走到了一起。和前一部一样,在男女主公两个人温柔细腻的谈话中,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李姐看完后很开心:“太好了,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不过真的好可惜,蹉跎
了几年时光,他们两个都明显老了。”

  “嗯,白种人好像和中国人衰老的节奏不一样,中国人好像大概35岁开始
显老,而白种人25岁就开始显老。”

  “你的观察能力很不错嘛。”

  “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玩吧。有一次,我在路边看一只毛毛虫过
马路,看了足足半个小时。”我说,“那是一个不大宽的小马路,没有车,人也
不多,只是偶尔有人走过。那条毛毛虫的目的地大概是路对面的一个灌木丛,我
发现它时,它已经爬了一小半。我就在路边静静地看着它爬。它慢慢地一点一点
向前,好几次,路过的行人都差点踩到它,但它很幸运,没有被踩扁,顺利的爬
到了路的另一边。我高兴得跳了起来,用力鼓掌,我为它高兴。但是后来我一直
疑惑,为什么当时我一点也没有想过帮帮它呢。”

  “你想知道它的命运吧。很多事情都是命运使然,就像电影里面,他们没能
在约定的时间相遇。不过好在兜兜转转多年后,他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不用”
恨不相逢未嫁时“。”

  “命运啊……”

  “你小时候真可怜。我小时候村里面可热闹了,有很多小孩,我们总是一起
玩,挖红薯、钓龙虾、摘桑葚,一群孩子整天跑来跑去的。可惜现在村里面几乎
看不到小孩了,都跟着父母进城了,连村里的小学也废弃了,就算零星有几个小
孩,也只能到镇上上学了。”

  “好羡慕你呀。我小时候出去玩的机会很少,周末爸爸妈妈总让我在家写作
业。别的孩子找过我几次,但我总出不去,后来就没人找了。我家在一个小城市
,本来住在周围的同学就不多,我就只能一个人玩了。一个人捉蜻蜓、抓蜗牛、
挖蚯蚓。我那时很羡慕那些有捕蜻蜓网的小孩,我只能用手抓。我父母好像觉得
和学习无关的东西都是玩物丧志的万恶之源,我小时候几乎连玩具都没有,每天
只是被催着写作业。有段时间我发现羽毛球拍可以像网子一样抓蜻蜓,不过拍子
太硬了,会把蜻蜓打得四分五裂,我也就放弃了。”

  “你好可怜啊,我父母除了看期末考试成绩不好打屁股,就没关心过我学习
了,他们不懂,每天干农活又累,根本没精力管我。我也没什么玩具,主要是家
里穷,不过我自己做了一个抓蜻蜓的网子,如果小时候认识你就好了,我可以把
网子借给你。”

  “其实,我父母是很爱我的,不过他们工作生活都太忙了。他们那一代人也
不怎么会教育小孩,除了督促我写作业,不让我出去玩,就没什么教育了。学校
老师也有不少是见了鬼的,我的小学语文数学老师,都是闲居在家的家庭妇女,
被居委会动员到学校再就业的。语文老师天天让我们抄书、抄卷子,什么都抄一
百遍。结果就是我写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丑,后来我就干脆和同学一样,拿三
支笔同时写三行字。最厉害的同学把五只笔捆成一排,同时写五行,他写起作业
,就像刷墙一样。有些同学胆子更大,把交过的作业再交上去,那个老师也不看
,照样打勾发下来,结果那些作业一片勾。”

  “感觉还不如我们村小的老师,他们水平可能不高,不过都还算负责。”

  “语文老师还只是不靠谱,数学老师就简直就太缺德了。她平时就喜欢踹人
就不说了,有一天上着课,她忽然进来叫走了班上几个差生,出去了两三节课的
时间,后来我才知道,是带他们去医院验智商了。因为第二天上课时她对着那几
个差生大发雷霆,还扇了一个女生嘴巴,骂道:”平时像傻子一样,怎么到了医
院查智力,那小嘴巴巴地能说会道的?“她是想把那几个学生定成弱智,这样他
们的成绩就不会计入班级平均分,这和奖金职称什么挂钩的。”

  “确实太缺德了,这要留下多大心理阴影呀。我小学老师体罚最多也就是戒
尺打手心,不过她让我们帮她家里收棉花,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提到收棉
花,李姐笑得捂住了额头。

  “我怎么想起了美国黑奴,这事有这么好笑吗?你们这算是现代奴隶制吧?

  “那也不算,每年也就一两天,而且收的多些少些,也没什么惩罚,倒像是
春游。我笑,是因为我忽然想起了你给我讲的《人性的枷锁》那本书,里面的艾
克赛斯,他的度假就是带着全家打暑期工——摘啤酒花。”

  “我的小学可能还不如摘棉花呢。不过初中就比较好了,至少都是正经老师
了,可高中反而风气又变坏了。本来是一所挺好的重点中学,不知道为什么从职
高转进来一个化学老师,还当了一个班的班主任和我们年级的年级组长。他搞周
末补课,周六在学校给成绩不好的学生补课。为了让这种课看起来更有效果,有
些老师平时就不好好教课了,还在补课时透露考试题型,整个年级都弄得乌烟瘴
气。结果高考时,他当班主任的那个班考得非常差,尤其是化学,学生都在骂他
。可是呢,我毕业两年之后回过一次学校,他已经当上副校长了。”

  “因为学校和老师都能增加收入吧。”

  “学生们上课时间增加了,学到的东西反而更少了。”

  “你们真是可怜。”

  “不过从市场经济角度看,这真是太成功了,相当于卖的东西少了,反而贵
了。真是成功的商业策略呀。”

  “你说的好像你不是受害者一样。等等,你们周六补课,就是说你们原本周
六不上课?”

  “对呀。”

  “我们高中时周六所有人照常上课呢,每周只休息一天。还有的学校一个月
只休息一天呢。”

  “主要是因为你们是高考大省吧。我们那里高考难度低很多,而且小城市也
还是城市,还是搞点所谓素质教育的。我小学有一阵搞素质课,下午三四节课不
上主课,教围棋、刺绣、篮球、钩针、织毛衣什么的。”

  “哇,好羡慕你呀。”

  “没什么好羡慕的,我一个男生,也要学刺绣呢。”

  “还是很羡慕你,我们就没有学这些的机会。”

  “其实小孩子根本没耐心学这些的,我们初中也搞过一年,我们这些调皮的
男生都逃课出去打台球了。”

  “总归有这样的机会呀。我小时候很喜欢数学,每次发新课本,我都会提前
把整本书看完,所有习题也都做完。那时我想让爸妈给我买本课外书,可他们从
来不肯。”

  “对不起。”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肆意挥霍的,可能是别人一生无法企及的
东西。我感到羞愧,来自良心的谴责比任何批评都更严厉。

  “这也不是你的错。”

  “你有那时候的照片吗?”

  “你等等。”李姐起身回房,不一会儿,拿来一张照片,“不许笑我哦。”

  照片不是很清晰,几个孩子站在一起,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李姐。她那时
比现在胖些,圆圆的脸蛋上有两块大大的高原红,扎着双马尾,穿着布鞋,笑得
有点傻气。

  我忍住泪水,轻轻地说:“好想抱抱这个小女孩。”

  李姐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咱们做饭去吧。”

  我们刚把饭做好,小昭和严哥也回来了。他们比平时早了一些,小昭在打球
时崴了脚,是严哥背她回来的。我们住的虽然离车站不远,可却是在五楼,老小
区也没有电梯。严哥把小昭放下时,已经累得大口喘气,T恤背上被汗水浸湿了
一大片。

  我忙问小昭:“伤得严重吗?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不需要吧,有严哥在。而且在球场冰敷了一下,感觉不是很严重。”

  “我先去洗个澡。你们拿冰再给她敷一下。”严哥边脱下黏在身上的T恤,
喘着气对我说,“好在小昭也不重,要是你,我还真背不上来。”

  冰箱里没有冰,只找到一块冻肉,我把肉拿毛巾裹了递给小昭。李姐和小昭
看着肉,笑个不停。小昭确实伤的不重,一瘸一拐地还能勉强走路,估计一两周
就能痊愈。趴在严哥背上那么久,她也热得满脸通红,T恤的前胸早被汗水打湿
了。严哥刚从浴室出来,小昭也忙不迭去洗澡了。

  晚上,和严哥抽烟时,我想起白天和李姐聊过的高考大省问题,便问他的看
法。

  严哥吸了口烟,缓缓说道:“我刚好查过最近这两年得数据。北京、天津、
上海的985录取率在5%左右,而排名靠后的一半省份只有1……5%左右。至
于211,有5个省份在10%以上,而后一半的省份不到5%。本科也是类似
,北京、天津、上海能超过20%,而那些后面的一半省份连10%都不到。”

  “像北京这样得大城市,教育水平也比较高吧?”

  “这个就不好说了。现在各地高考试卷不一样,没法比较。不过十几年前,
2001年,山东有三个考生告了教育部。当时全国大部分地区用的是同一张试
卷,只有上海、广东、江西在试点自主命题。那一年,北京的文科重点本科分数
线是454,一般本科429,专科360。山东呢?文科重点本科要580,
一般本科539,专科509。也就是说,在山东考不上专科的,在北京可以上
重点本科,而且不是最差的那种。”

  “那他们告状的结果呢?”

  “这还用问?你看看现在还不明白?2002年,北京全面自主命题。20
03年,天津、江苏、辽宁也跟着宣布自主命题。自那以后,统一命题、统一试
卷的时代就彻底结束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

  “归根结底,是属地招生的原因。大学有一半左右的名额要留给本地考生。
考生多、学校少的地方,自然是地狱难度;而那些经济发达、学校多、考生少的
地方,录取就容易得多。”

  “地方保护主义?”

  “也算是吧。但这些话,我一般不跟别人提。”

  “为什么?”

  “很多人会觉得,你说这些,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受损,并不是在真正批评不
公平。这世界对受害者的道德要求,总是特别高。不过你不是高考大省的,倒是
可以随便说,不会被人说成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那我不会被说”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严哥愣了下,笑了:“那倒也是。不论站在哪个立场,只要反对不公平,就
总会被人找借口攻击。所以无论得益还是受损,看到不公就应该说。”

  “虽然我出身不是高考大省,甚至可能是除了那三个地区之外高考最容易的
,可我也不认为自己是获益者。这本质上是一种资源错配——许多教育资源被投
向了低效的人,降低了整体收益,再考虑到每个人职业成长的长期影响,这是教
育资源的巨大浪费。从这个角度看,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因为我们本可以生活
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

  “哎,又岂止是教育资源呢。在人生规划中,有些家庭会提供一个清晰的职
业规划,就业后的指导和人际关系。这些孩子,就像拿着一张详尽的地图,可以
清晰的看到路径,认识大多数”交警“,甚至关键路口的红绿灯还会配合他的到
来亮起绿灯。而普通家庭的孩子,则只能盲人摸象一般地在一片迷雾中探索,等
他们搞清楚职业规划时,可能已经错过了太多机会,只能步步落后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更重要的是,资源丰富的孩子,每一次的努力都能得
到一个确定的回报,继续努力的动力也就更充足,于是在一次次正反馈中走向更
大的成功,这也是所谓的”比你优秀还比你努力“的内在原因。而那些诞生于贫
乏中的孩子,得到的从来不是正反馈,他们慢慢变得习得性无助,结果却要背上
”又笨又懒“的恶名。”

  严哥说这话很用力,抑扬顿挫,可在空旷的夜空中,他的声音显得如此单薄
,风轻轻地一吹,就消散了。

  8

  半个月后,小昭的脚痊愈了。她和我上班的地点实在是南辕北辙,这两周都
是严哥帮忙接送她上下班,李姐也做了拿手的排骨藕汤给小昭吃。为了表示感谢
,小昭痊愈后和我一起买了波罗蜜、山竹还有一个大榴莲,请严哥和李姐吃。除
了严哥死活不吃榴莲,我们都吃得很开心。

  吃完水果后,小昭神神秘秘地说要和李姐商量点事情,就把李姐叫到了阳台
上。我和严哥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隐隐约约的听到阳台上叽叽喳喳
的笑闹声,过了好久她们才回来。小昭脸上透着红晕,笑着大声说:“我们两个
,有一件事要宣布。”李姐的脸更是红得厉害,她低着头,拉着小昭得手,只等
着她说话。小昭顿了一顿,接着说:“鉴于家里太热,我们两个决定,以后就不
穿内衣了。你们两个男生要自觉,不该看的不要看。”

  说完,她们两个憋不住笑,跑回了房间,留下我和严哥面面相觑。房间里仍
不时传来她们笑闹声,过了好一会,她们才又出来。小昭拉着李姐站在我们面前
,依旧是穿着刚才的居家睡裙,但此时看上去格外不同。小昭下巴微扬,站得笔
直,睡裙随着小巧的胸部微微起伏,两个硬硬的小乳头把睡裙顶出两个小小的突
起。李姐脸红得像九月的苹果,连白皙的小耳垂都微微泛红了,她略微弯着腰,
显然不想让胸部太显眼,但这毫无用处,脱离了束缚的它们,恣意展示着美,柔
软的睡裙勾勒出让人赞叹的线条,她身体每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在上面荡起层层
的涟漪。

  这景象像正午的太阳一样,炙烤得我的脸发烫,我忙挪开视线,可这画面却
像是印刻在了脑海里。

  “嗯……你看过《三体》吗?”严哥转过头问我,难得地,在他脸上也露出
了几分羞涩。

  “还只看了第一部。”

  “第一部更像是前传,远远不如第二部精彩,我敢说《黑暗森林》不逊色于
世界上任何一本科幻杰作。不过第一步因为故事推进得慢,反而人物更丰满。你
看的是连载版吗?就是以文革开头那个版本。”

  “我看的应该就是文革开头的版本,有什么区别吗?”

  “格局。为了出版改了一个史强开头的版本,一下子格局就没了,从名着的
格局变成了一般的畅销书。”

  “那真是可惜了。”

  “为了出版,没办法。你对文革怎么看呢?”

  “文革好残酷。”

  “当然。文革的全称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是一场革命,”革命不
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
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

  “那文革是哪个阶级推翻哪个阶级呢?”

  “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会出版过一本《文革史》,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找
来看看。我对文革其实了解的也不多,我觉得这场失败的革命,目的是为了解决
历史周期律问题。”

  我对于文革一直有一个最大的疑问,于是趁机问严哥:“无论如何,批斗教
授,这总是不对的吧?像小说中的叶哲泰,就被打死了。你喜欢的老舍也是死于
文革。”

  “在这一点上我很矛盾。一方面我同情那些人的遭遇,真的非常同情;可另
外一方面,看到现在的很多新闻,我又很怀疑,怀疑那些人有多少是罪有应得,
又还有多少漏网之鱼。”

  “什么新闻?”

  “有个学术期刊叫《冰川冻土》,有人发了一篇论文讲”导师的崇高感与师
娘的优美感“,这明显是反讽。可这样的”论文“也可以在严肃的学术期刊上发
表,学术审核到底是怎么做的呢。有本叫《休战》小说,西班牙语的翻译作品,
因为有学生在豆瓣上打了差评,就被某知名学者投诉到学校,逼迫学生道歉。这
不是典型的拉帮结派的操纵舆论吗?更离谱的是,中山大学的医学研究生患癌,
怀疑是实验室的药品污染导致的,广州卫健委刚刚宣布调查,大学就以消防检查
为借口拆除了实验室。就是这么明目张胆,可受害者也就是没有办法。每年也有
很多研究生自杀的新闻,比如被逼着给导师送饭,还要叫”爸爸“的陶崇园。被
爆出来的潜规则学生的教授也不少,就像人民大学那个女博士举报导师王贵元性
骚扰的事。王贵元诱惑学生的条件就是其垄断的学术资料,通过垄断学术资源来
垄断高质量论文的生产,这不就是学阀嘛,日积月累不就成了东汉的所谓经学世
家了吗。当然了,更多的是可能还是情色交易,像什么”学术妲己“。我认识的
人也有很多研究生毕业的,他们说导师会普遍性的让学生延期毕业,就为了使用
学生的廉价劳动力,给写论文、做课题或者干脆在导师的公司上班。很多学生哪
怕找好了工作,都被卡着不让毕业,有些工作机会都被耽误了。现在很多所谓的
教授专家,其实已经进化成了学术包工头,搞关系接课题领经费,再找研究生、
博士后或者其他副教授来做,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学术能力,只剩沆瀣一气的关
系。这些学阀,甚至是人渣,如果今天给了学生们审判的权力,会发生什么呢?
恐怕铜头皮带要抡成电风扇呢。”

  “也许吧。”

  “文革的受害者有伤痕文学,可是在没有文革的今天,这些死去的人,被侮
辱与被伤害的人有什么呢?只有遗忘吧。”严哥叹了口气接着说,“”满天乌云
密布了一千五百年。过了十五个世纪之后,乌云散了,而您却要加罪于雷霆。“

  “什么?”

  “雨果的《悲惨世界》里面的一段,也许可以适用于一切对革命的指责。就
像脱发不能指责化疗,化疗为了治疗癌症,如果没有化疗,那就不是脱发那么简
单了。”严哥摇摇头,接着说,“也许现在大多数教授仍然是好的吧,也许当初
的教授们人格更高尚吧,我也不知道。对了,说起来,钱钟书有一本《围城》,
虽然主要是讲婚姻的,不过对民国时期的文人也有刻画。如果这本书能比较真实
的反应民国大师们的真实生活的话,我只能说和我现在上班的公司里的同事们也
差不多,蝇营狗苟。”

  “《围城》我也看过,对人的刻画也很传神。尤其方鸿渐打牌买皮大衣的段
落,简直笑死我了。”

  那时是周六的下午,和严哥聊完天,我开始看《地球往事》的第二部——《
黑暗森林》。我一口气看了下去,合上书,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周日的中午了。
《三体》是一部非常不错的小说,但远远不如《黑暗森林》,它带给我极大的震
撼。令人震撼的想象,层出不穷的悬念, 复杂精巧的计谋,种种情节的冲击让
人应接不暇,似乎完全置身在另一个诡异而深邃的世界。合上书,我走上阳台,
像初生婴儿一样,打量着铺满了和煦阳光的街道,一切那么熟悉,却又变得那么
陌生。

  午饭时,小昭告诉我们她的脚已经好了,想去打篮球。

  我熬了一整夜,脑袋昏沉沉的,摆摆手说:“我昨天一晚没睡,去打球怕不
是要猝死的。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李姐也摇头:“我也不去了。我好像有点发烧。”

  大家忙拿来体温计一测,她果然发烧了,38.5℃。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严哥问。

  “不用了,你们去打球吧,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家里也有药。”

  “那你们今天别做饭了,我们回来时顺路买点吃的。”严哥边换衣服边说。

  小昭嘱咐我要照顾好李姐,就和严哥一起出门了。李姐吃了药,坐了一会儿
,说自己累了想睡觉,就回房间了。我翻了几篇《黑暗森林》的书评,想起去看
看李姐退烧了没有。她房门没关,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她睡着了,侧躺着,左腿伸直,右腿蜷起,拉扯得睡裙只能勉强遮拦臀部,
露出两条浑圆的大腿,反射着阳光,刺眼的白。她半侧卧着,宽宽的胯部高高耸
起,衬托得腰格外细,上半身隐在阴影中,左胸被床托起,饱满丰盈,牵扯得睡
裙只能勉强遮住右胸。它几乎已经裸露在外,覆着一层细密的汗水,沉甸甸地坠
着,像果汁广告中那些诱人的果实。这果实的顶上透出一点点嫩红,那是乳头轻
轻顶起了蕾丝边,小半个乳晕在睡衣外画出一道完美的圆弧,似乎一阵最轻微的
风就会把它彻底解放。整个屋子弥漫着她的味道,浓郁的栀子花香。

  我不知伫立了多久,直到她轻轻翻身,才慌忙退了出来。定了定心神,我想
起她好像出了很多汗,我又走进去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小声问:“要不要喝点
水?”

  “嗯。”

  我倒了热水,问:“能自己起来吗?”

  “嗯。”

  她呻吟着坐起身子,靠在我的肩头,眼睛依旧闭着。她睡裙的右肩终于滑落
,一个乳房完全露了出来。

  我喂她喝水,努力不去看那刺眼的一点嫣红。她喝完水,重新倒下睡了。我
退出房间,刚刚她半裸着靠在我的胳膊上留下的灼热触感,像碳中蕴含的暗火不
停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严哥和小昭回来了,严哥先去洗澡,然后进房间照顾李姐。
小昭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打趣道:“没传染你吧?看你呆呆的。你也发烧
了?”

  “没有,昨晚熬夜看书,困了。”

  晚上李姐终于退烧了,但胃口还不太好,我脑袋也像迷了一层雾,随便吃了
点饭,就跑到阳台抽烟。不一会儿,严哥也来了。

  “网上有评论,说章北海是第五个执剑人,你怎么看他?”严哥问我。

  “其实我觉得执剑人还有很多,比如硬塞给罗辑雪地工程的人。至于章北海
,他确实推动了科学进步,可在手段上,暗杀终究是错的。”

  “哈佛大学有个公开课《公平与正义》,你有时间可以看看。我是支持追求
全体公民的最大福祉的,当然,”福祉“这个词很难定义和量化,但在这个逻辑
上我是支持章北海的。”

  “那是小说,有一个明确的对错和清晰的前进方向,在这个前提下我可能也
支持他,但现实中一切都是不确定的。现实中,章北海相信无工质飞船,暗杀工
质飞船的支持者,另一个章南海也会同样去暗杀无工质飞船的支持者,而我们并
不能确定哪条路线是正确的。暗杀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还是需要一些平衡手段和
沟通机制。”

  “可事实上暗杀从来都不少,宋教仁,肯尼迪,还有CIA想干掉的卡斯特
罗——暗杀可能有时确实是能解决问题的。”

  “刺杀斐迪南大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只是导致了一战爆发。”

  “本来就存在三国协约和三国同盟,欧洲当时就是个火药桶,刺杀不过是点
燃了它而已,没有这个火星,也会有另一个火星的。刺杀是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
反抗奥斯曼土耳其的统治,一战的结果也是塞尔维亚独立成功了,这不是很成功
的案例吗?”

  我沉默良久,想要试图说服他,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说的对。”

  “不考虑现实中的道德问题,仅仅从小说的角度来说,这个人物也非常有魅
力的。杀伐果决,理智客观,就是稍微少了点”人味“。”

  “我想过刘慈欣为什么能构思出这样的人物。他是电力工程师,在电力系统
工作,那也是个庞大的官僚化机构,也许他也想过干掉几个因循守旧的老领导呢
。”

  “哈哈哈。”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起钱钟书说过:“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不错,又何
必要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可是,作品难免带上作家的个人生活烙印。《三体
》里面那个孤独的监听员,在单调乏味的生活中慢慢耗尽生命,这是不是刘慈欣
在火电站值班盯着毫无变化的监控画面时,想到的自己的人生呢。“一个人的生
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
无为而羞耻。”刘慈欣已经找到了他生命的意义,那我的生命意义又在何处呢,
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我站在一片青青的草地上,和煦的阳光照得我暖暖的,微风吹拂着小草摇曳
。无数的花蕾成长,绽放,花瓣簇拥着的却不是花蕊,而是还挂着露珠的鲜嫩草
莓。我摘下一颗,放入口中,清香流淌。忽然,所有的草莓腾空而起,发出一片
咯咯的笑声,化作夜空中漫天的繁星。风停了,一片寂静,星星们按照某种韵律
闪动,像层层叠叠的波浪。不知过了多久,永恒的波涛瞬时停止,繁星变作点点
流星,在夜空中画出繁密的金色短线。夜空扭转,金色的短线成为柔顺繁密的毛
发,长在一只猛虎身上。猛虎静立在我面前,高大健壮,看着我,目光中是威严
和宁静。我伸手去触摸它,它的毛粗糙得像硬硬的刷子,有些扎手。天空中铅云
滚动,低沉的雷声轰隆隆,像一列永不停息的列车。我和猛虎抬头看去,天空压
了下来,像横亘的峭壁,铅云也停止了滚动,似乎成了天空冰冷诡异的花纹。在
天空的威压之下,我本能的躲避,躺在枯黄的草地上。猛虎咆哮着,人力起来,
与天空搏斗,尖锐的虎爪划在天空上,发出吱吱令人牙酸的声音。猛虎不断挥舞
着利爪,嘶吼,喘息,流下豆大的汗珠,天空却连一个细小刮痕都没有,依旧不
疾不徐地下降。忽然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猛虎忽然静立不动,似乎化成了一尊雕
像,天继续下压,一声脆响,矗立的猛虎崩解成一片闪亮的星辰,尖啸着四散而
逃。铅云花纹的天空仍不可阻挡地向我压来,世界变成了越来越窄的的一线,当
冷冷的天空触碰到我鼻尖时,我一下子就惊醒了。

  我颤抖着抱紧小昭单薄的身体,想寻找一点慰藉。

  她被我弄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我好像梦到了二向箔。”

  9

  看完《黑暗森林》之后,我很久没有继续读《死神永生》。一个月后,严哥
忍不住问我,我才告诉他:“《黑暗森林》太精彩了,我不太相信《死神永生》
能保持这个水平。我怕它只是狗尾续貂之作,就像为了商业利益而被不断拉长的
日本漫画和美剧。如果结局虎头蛇尾,还不如就停在这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你放心看吧,水平还是很高,只是符不符合你审美就不知道了。”

  我放下心来,不过这次我没有急着一天看完,而是花了一周时间细细品读。
严哥知道我看完了,但见我抽烟时一直不提起这本书,又忍不住问我感想。

  “和前两部比,《死神永生》的主题太复杂了,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就从维德说起吧,这个人物很有张力,性格也简单。”

  “我一直没想明白维德,在我看来,他最后放弃光速飞船的决定太突兀了。
既然他要要不择手段的前进,就不应该解冻程心,甚至应该在冷冻中直接杀了她
。程心可是有威慑失败,导致人类移民澳大利亚的历史,把人类的命运交给这样
的人,这不应该是任何有理智的人做出的决定。”

  “程心是杀不死的。程心是人性,罗辑是理性,维德是兽性,或者说功利主
义。”

  “如果说程心是人性,那很多事就说得通了。我看很多人说程心是”白左“
,但我觉得这种说法不对。她无私的奉献了很多,只有这样的人最后才能成全归
零者,重启宇宙吧。”

  “我看网上有人说原本的结局是宇宙没能重启。我觉得那个结局可能更好,
既然叫《死神永生》,热寂才是最合适的结局。 ”

  “从书名来看,确实如此。这三部书有个很有意思的特点,都像放风筝。风
筝飞得很高,但总是有根线,是和地上的人连接在一起的。三体第一步文革开头
,第二部是大概是现在的时间开头,第三步也是君士坦丁堡开头,开头都不是未
来的时间。这样有一个好处,可以给人一种真实感,不像是架空世界的单纯幻想
,而更像是一种很可能发生的未来情景。”

  “是的,他常常能写出历史的厚重感,宏大尺度的描述也充满了想象力。不
过他写得有点太简洁了,这三部作品的内容,完全可以扩展出五本小说,甚至十
本。很多完全可以写出一部中篇小说的创意,在书中只是寥寥几笔,就随便用掉
了。太多情节也都留白了,比如云天明的这条线,完全可以深入写他如何融入三
体社会,甚至掌握权力,成为三体世界的信仰,如何配合掩护罗辑,等等。 ”

  “据说大刘那时候误诊为绝症,以为自己快死了,所以把所有最好的构思都
一股脑儿写出来了。”

  “那就说的通了。”

  虽然关于《地球往事》三部曲,可以聊的还有很多很多,可我没再继续这场
谈话。我那天和严哥的聊天,其实非常心不在焉,因为白天我和李姐刚发生了一
点误会。

  那天早上我和李姐一起在车站等车,突然想起好久没买过草莓了,就对她说
:“晚上咱们买草莓吃好不好?”

  “啊?”人群嘈杂,李姐似乎没听清。我还想再说,车来了,人群一下子涌
动起来。那天人似乎格外地多,我们也被人群裹着,冲向那刚刚停稳的公交车。
像平时一样,我努力跟着李姐,尽量护着她别被挤到。终于挤上上车了,我们运
气很好,站在了后门附近,她靠在栏杆边,后面没有人。

  随着柴油发动机的一阵轰鸣,车身一抖,开始加速,身后几个人的惯性传来
,我被紧紧地压在李姐身上。她软软的胸部顶着我的胸口,压得有点变形,我双
臂从两边扶住她身后的栏杆,想把身体撑起来一点,不料身后的人好像失去了平
衡,一股更大的力气传来,又把我们两个紧紧地压在一起。胸口的两团柔软让我
血脉偾张,下体不由得坚硬了起来,紧紧地顶着李姐。即使在这充满汗臭和汽油
不完全燃烧味道的车厢里,我也能闻到她头发的香味,那是春天的味道。李姐身
体有些发抖,车太挤了,我看不到她的脸色,她似乎也挤得有点受不了,手按在
我的胸腹,想把我撑开一点,可却徒劳无功。

  车到站后,我们下了车,我已经汗流浃背,忙着抖开紧贴在身上的T恤。突
然,李姐给了我一个耳光。我被打得有点蒙:“对不起,刚刚是不是挤到你了。

  没想到李姐流着泪又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有点生气,可看她哭得伤心,马上又心软了。拉着她走到路边比较少人的
地方,问她:“你怎么了?是刚才挤疼了吗?”

  “你非礼我。”李姐哽咽着,巴掌又挥上来了,我忙抓住她的手。

  “没有呀,车上那么挤,我真的没故意干什么。”

  “你就是故意的!你为什么双手抱着我?”

  “不是呀,我是双手撑住后面的栏杆。”

  “你还说给我买草莓,想收买我吗?我怕你尴尬,拿买水果给你个台阶下,
你拿我当什么人了,为了点水果出卖自己?”

  “你是不是面对着我,这不取决于我呀。也不是我把你转过来的。”

  这似乎是问题的关键,她愣了一下,擦了擦眼泪,语气缓和了很多,“那你
……那你……”。

  “我怎么了?”

  她红着脸看向我的小腹,我的小帐篷虽然已经消退了一些,不过还是很明显

  “你……你用它顶着我。”

  “这是我不能控制的生理反应,你……你那么……我不就那个什么……”我
看看她的胸部,结结巴巴的说。

  “就算你说得都有道理。”李姐从我的掌握中抽回手,双手环抱着胸,嗫嚅
着说,“平时在家里,你也总盯着我看,让人感觉像没穿衣服一样。小昭还和我
说,我们两个都不穿,所以无所谓。你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我已经尽力不看了……可你……你的胸太大了。”

  “什么?还是我的错了?”李姐瞪大了眼,又扬起了手,“你这个流氓。”

  “不是的,不是的。”我忙又抓住她的手,解释道,“我是从小缺乏母爱。
我爸妈是双职工,妈妈在玻璃厂工作,我不到一个月大,就被放在工厂的保育院
了。我妈妈说,有一天她去看我时,我哭得嗓子都哑了,结果发现我的屁股被床
板夹住了,都紫了,估计我哭了整整一天都没人理。”

  “装可怜也没用!”她气呼呼地说,又偷偷看我脸色,“那个……我打你…
…疼不疼?”

  “没事没事,你不哭了就好。我确实总是忍不住看你,这是我不对,我这不
是没见识过嘛,以后我每天看,多看看,估计习惯就好了。”

  李姐瞥了我一眼,“哼!臭流氓!晚上下班后我们去买草莓吧。”

  我这么快找到“缺乏母爱”这个说辞,其实还是因为小昭。前几天的一个晚
上,睡觉时她悄悄跟我说:“我知道你总是偷看李姐的胸。”

  “没有。”

  “我都发现了好几次了。”

  “那个……那个……”

  “有什么你就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我是不想看的,可有时候眼睛它自己就瞎溜达。”

  “你这个臭流氓。”

  “我发乎情,止乎礼。”

  “你承认你”发情“了,对吧。”

  “不是的。”我绞尽脑汁,试图找一个能被原谅的理由,“我是小时候缺乏
母爱。”

  “你们男人就是借口多。我还缺父爱呢。”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想看
就看吧,我不管你。我看严哥好像也不在意,不过李姐肯定认为你是个变态。”

  “他们应该没发现吧。”

  “怎么可能,女孩子都很敏感的。”

  “李姐好像没说过什么啊。”

  “她大概不好意思说吧,不过心里肯定觉得你是个变态。”

  “你是不是很后悔提出这个提议?”

  “没有。”小昭不假思索的回答,过了几秒,又补上一句,“你是男人,你
不知道胸罩这东西有多热。”

  我和李姐发生误会的几天之后,似乎严哥也察觉到了什么。有一天我们照例
坐在阳台上抽烟,他却意外地很沉默,烟抽了半根,才缓缓说:“我拿你当朋友
,也当弟弟。”

  我连忙点头:“嗯,你和李姐都很照顾我,你们两个就像我的哥哥姐姐。”

  严哥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结果只是长长的吹出了一口烟。沉默了片刻
,他念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让手上香烟袅袅升起的烟雾都沉滞起来。那天晚上,
天很清,星很亮,一闪一闪的繁星被日光吞没,又在夜晚显现,就是一天的时光
。46亿年前地球诞生的时候,它们也许就已经在那里了,从这个时间尺度上看
,新石器时代距今的1万年,不过是恍惚的一个瞬间。繁星下的这座城市——深
圳,30岁,更不过是时光的一声轻叹。“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3
0年后,我会在哪里呢?在这座城市有一个小小的家,和小昭一起养育一两个孩
子吗?1万年之后呢?那时组成我的原子已经随着布朗运动遍布整个地球了吧。
那时的人类呢?会不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已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46亿年之后呢?那时这些2011年的星星又有多少依旧闪耀呢?

  我们都没有说话,烟就在这沉默中燃到了尽头,星星也安静地看着我们,只
有夜风永无止息地吹。

  10

  2011年12月,我们四个人陆续迎来了生日。一次聊天时不知怎么提到
了这点,于是我们四个人决定一起过生日。严哥调侃说我们四个都是父母过年期
间太过闲暇的产物,两个女孩子都被他说得脸红了。

  那时候,iPhone已经非常火爆,一个高中生甚至为了买它卖掉了肾脏
,所以iPhone也被戏称为“肾机”。如今想起来,为了一部手机卖肾真是
可笑又可悲,不过当时其他手机和iphone差距太大,也还没有廉价机,所
以,要么高价买iphone,拥抱智能生活,要么还不如彻底放弃。ipho
ne不仅仅是一台手机,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虚荣,很多人只是拿它来
打电话,可也要买一台iphone。

  严哥私下和我商量,生日礼物我们可以考虑给李姐和小昭各送一台iPho
ne。我提议,iPhone4也可以考虑,它和iPhone4s差别不大,
而且因为是旧版,已经降价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还可以考虑小米手机,当时
小米也刚刚推出了第一部手机,只要1999元,非常有性价比。

  意外的是,严哥坚持要送iphone4s,而且是64GB的版本。

  “为什么完全不考虑小米呢?更有性价比,不到一半的价格,就能实现80
%的性能。如果担心安卓和苹果的生态问题,买iphone,也可以选择16
Gb的,便宜很多。即使怕内存不够,32GB的也足够了,何必顶着那么高的
溢价挨宰呢?”

  “送礼物就是要送最贵的,不是最合适的。第一,这是一种风险的外包。收
礼物的人如果有任何不满,都只能归咎于礼物本身,而不时送礼物的人。所有的
责任都可以推给,”我已经选了市场上最好的产品“,个人就可以不承担任何责
任。第二,溢价确实存在,溢价买的是面子,是虚荣。iPhone的最好机型
,拿出去,同事朋友看了,会羡慕的。”

  “这不是爱慕虚荣吗?”

  “难道你想娶个圣母,没鸡巴的哲学王?如果你没有贪嗔痴,你倒是要反思
一下自己吧,想想自己怎么20几岁就活成圣僧了。”

  “可是这样太不务实了吧?”

  “自己用的东西才要追求务实,送礼是完全不同的逻辑。你倒是提醒我了,
我得提前给李姐和小昭透透口风。万一她们也打算买手机送我们,那就让她们买
小米手机,不然如果她们也送了iPhone,岂不是”务虚名而处实祸“了。

  “嗯,送她们iPhone,她们一定会很开心吧。”

  “不能直接送,效果不好。”

  “啊?”

  “要欲扬先抑,制造情感波动。你去买盒巧克力,或者其他什么吃的,把手
机藏进去。她收到礼物会先有一点点失望,之后再看到手机,这样会比非常惊喜
。”

  “对女朋友这样用心机,是不是不太好?”

  “肯这么用心机,难道还不是一种真心付出吗?”

  “这办法只能用一次,我用了,你怎么办?”

  “这把戏我早就用过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追到李姐的?”严哥得意的冲我
挤挤眼。

  结果证明,严哥是对的。看到手机的那一刻,小昭几乎跳了起来,抱着我在
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第二天她又兴致勃勃地拉着李姐一起去买手机壳和手机膜
。那台手机她一直用得很爱惜,用了非常久之后才换手机,换了手机,这台手机
她也一直留着,放在首饰盒的最下面。

  我送了严哥一台电子书,Kindle4,那时大概几百块钱。严哥用它看
了很多书,一直用到他不再看书为止。我送了李姐一本数独书,我想不出其他什
么和数学有关系,又不枯燥乏味的东西了。她也很喜欢,玩了很久,直到把一整
本书都填满。小昭和李姐送了我和严哥小米手机,手机我很喜欢,但这种事先“
勾兑”过的礼物,总让我感觉怪怪的。

  最意外的是,李姐送了我五册旧书——《悲惨世界》,李丹和方于的译本,
就是我小时候看过的那个版本,而且品相相当的好。严哥和小昭不以为意,他们
根本不知道这本书对我的意义,我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直到第二天有
机会单独相处时,才郑重地说:“真是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

  “这个版本的旧书很难找吧?”

  “还好,我也是偶然看到的。难不成送你一本《生理卫生》?”李姐的脸微
微有点红,她微低着头,圆圆的脸蛋像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鬓角几根散落的发
丝被白皙的脸衬得格外的乌黑。

  晚上吃完蛋糕,我选了一部电影大家一起看,《偷心 Closer》。这
次选片是个尴尬的灾难,找片子时,我只看演员都很有名,又好像是爱情片,就
随随便便的决定下载这部片子看。结果没想到,里面两对情侣互相出轨,一地鸡
毛乱成一团,最后以各自分手收场。我们四个人,默默地看着屏幕上四个主人公
的混乱关系,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我们一起看过些美剧,对欧美人混乱的性关
系已经见怪不怪,饶是如此,还是被这部片子弄得十分尴尬。

  好在,我和严哥有烟遁之法,借口抽烟就一起去了阳台。

  “你很喜欢《悲惨世界》吗?深圳的二手市场很少有你那个版本的,有几本
也不成套,品相也差,最后还是我去当当网买到的呢。互联网真的是改变生活呀
,如果不是网络,要找到这几本书恐怕要麻烦太多了。”

  “我很久以前读过,一直想找机会再读一次。”

  “我还是更喜欢《九三年》。我觉得《悲惨世界》有点舍本逐末。法国大革
命,这么宏大的一个主题,竟然只是作为背景,主线是珂赛特和冉阿让的个人命
运。我还是更喜欢《九三年》那样直接而且相对客观的描写革命的对立双方。”

  “我认为《悲惨世界》的主题是绝对的善。雨果说过,《悲惨世界》与其说
是小说不如说是宗教书籍。”

  “米里哀主教代表了绝对的善吧。虽然他的身份是主教,可实际上他是超越
了宗教的存在。即使在书中,众多主教中也只有他一个人做到了那种无私的境界
,更不要说现实中天主教的种种恶行了。”

  “他应该是宗教的理想形态吧,而不仅仅是宗教组织,他应该就是”在绝对
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这句话中的人道主义的具象化。

  “”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雨果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我觉得是的吧。”

  “那可不一定,这句话只是书中主人公之一——戈万众多思绪中的一个,作
品中某个人物的观点,并不能代表作者。不然的话,《洛丽塔》的作者者岂不是
恋童癖,而写凶杀情节的作者岂不都是潜在的杀人犯。”

  “作者不会通过人物的口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吗?”

  “可能会,也可能只是为了塑造人物。借用人物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样做
并不安全,文本写出来就不再属于作者了,而是属于无数的读者。就像金庸,他
在《鹿鼎记》里面借韦小宝的口表达了一些反民族主义的想法,但是这是不是也
可以解释为,金庸认为”只有婊子养的,才会反对民族主义“。”

  “那”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这句话呢?”

  “这是戈万在犹豫是否枪毙朗特纳克侯爵时的内心活动。他的犹豫是因为侯
爵救了三个孩子,可这三个孩子本来就是侯爵自己绑架为人质并下令烧死的。这
不正是所谓的”善于解决自己造成的问题“吗?更何况,他下令枪毙这三个孩子
的母亲,并绑架了他们,只是因为共和派军队收养了这三个孩子。对了,这三个
孩子的外祖父因为捉了一只兔子,被领主打成了残废,外曾祖父则被神甫关到船
上做苦工,他们的父亲呢,死于为国王镇压革命,而他们的祖父就是因为贩私盐
被国王绞死的。难道这三个孩子不比侯爵更值得同情?为什么在很多人眼中,所
谓的人道主义只关照侯爵和国王呢?”

  “是呀,很多人常常一边高喊”在高大坚硬的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
蛋那方。“,一边悄悄地站在墙那边。”

  “泰尔马什,就是第一卷出现的那个乞丐,他救了侯爵,可是在看到侯爵屠
村的暴行之后,他说”早知如此!“。我想这暗示了戈万的另一种结局,如果他
没有被他的老师西穆尔丹送上断头台的结局。”

  “如果这样说,单单引述一句”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绝对正确的人
道主义。“,岂不是对作者意图的扭曲。”

  “很多人是故意这样做,只为佐证自己的观点或立场。也有很多人分不清角
色想法和作者观点,把前者当作后者解读。比如刘慈欣经常被认为是达尔文主义
者,甚至纳粹主义者。”严哥嘲弄地轻笑一声。

  “《九三年》描写的是法国大革命,但却是出版于巴黎公社之后,应该也是
对巴黎公社运动的一种反思和总结吧。不过我总觉得它没有《悲惨世界》那么打
动人心。”

  “是呀。《悲惨世界》其实也很打动我,尤其那个为了捡子弹死在街垒前的
小孩,他让我深深的触动。我看过其他的书中,能与之媲美的只有叶文雪的死。
儿童、少女,完全无辜者的死亡,充满了纯洁逝去的象征意义。如果以后我创作
革命题材作品的话,一定要以这种人物的死亡作为分水岭。前面用浪漫主义的笔
法,描写冠冕堂皇的斗争表象,后面则用现实主义加上一点超现实主义或者魔幻
现实主义的黑色幽默笔调写斗争双方光鲜口号下的复杂动机。比如革命者中有苦
大仇深只想杀人的,有冲动而愚蠢容易被对方利用的,有死板不知变通的,更有
扛着红旗反红旗高喊口号而阳奉阴违的,看似行动一致的人,很可能是有着完全
相反的目的。群众也有明哲保身的,有善良软弱的,借机牟利的,更有伪善的,
还有愚蠢的帮凶和替死鬼。”

  “好复杂呀。”

  “对呀,因为现实就是这么复杂,甚至更复杂。谈政治时,很多人只说左派
右派,我觉得其实遗漏掉了更重要的两个派别:寄生虫派和草履虫派。寄生虫派
可能表现得比左派更左,也可能比右派更右,政治观点不过是伪装,真正在意的
只有摄取权力。草履虫派则是只受短期刺激影响,没有思考能力的人,某天生活
变得好点了,不管是不是长期利益的短期变现,就去支持;而偶然生活变差了一
点,不管是不是阵痛,不管是不是外部环境的改变,更不管是不是个人利益受损
一点但整体社会会大幅改善,就去反对。类似于平庸之恶,草履虫们属于无知之
恶,只接受简单刺激凭本能行动的单细胞生物。”

  “这样的一部作品一定是杰作。”

  “可惜啊,我恐怕写不出来。想出一个创意很容易,但一步步踏踏实实地写
出一个扣人心弦的好故事,写好每个人物的命运与挣扎就太难了。尤其是人物的
数量如果太多,他们彼此互动交织成一张网,那真是千头万绪。我觉得马丁的《
冰与火之歌》就是因此才越写越慢,也许哪天他大脑内存溢出,这部小说就彻底
卡死了。”

  “《英雄志》也同样是越写越慢,不过我感觉原因完全不同。四个主角并不
是单纯的人物,更多的是代表了某种思想,杨肃观是秩序,伍定远是仁慈,秦仲
海是反抗,而卢云则是死局的答案。这本小说如果不想虎头蛇尾,就要提出这样
一个答案,走出一条能够平衡统合的路,解决某些社会学的核心问题,这太难了
。这也是我觉得野狗越写越慢的原因,如果不想机械将神,则需要思想上的一次
创新,这几乎等同于开宗立派,野狗似乎力有不逮。”

  “可惜了。《英雄志》也是我很喜欢的一本小说。虽然能看出作者写作过程
中明显的成长痕迹,但这本书格局非凡,已经有些超脱了流行小说的范畴。我个
人推测,杨肃观肯定会死,伍定远很可能遁世,秦仲海的结局应该是会像鲁智深
那样坐化,而卢云很可能作为威慑天下达成某种平衡的天道存在。”

  “我追《英雄志》这本书已经十年了,如果它太监了,就太伤心了。对了,
野狗还开了一本书《隆庆天下》,文笔明显成熟多了,希望他至少能把这本新书
写完吧。《冰与火之歌》也是我很喜欢的小说,感觉它是通俗小说文笔的天花板
了,许多段落都写得非常打动人。比如小恶魔看着篝火看到龙,读到那里我起了
一身鸡皮疙瘩,除了刘慈欣,还没有通俗作家能带给我这种震撼。”

  不知是过生日的气氛影响,还是因为说到了喜欢的通俗作品,我和严哥那天
聊得格外投机。屋里,小昭和李姐说笑着试用手机,阳台上不时传来她们的阵阵
笑声。这愉悦的氛围,如同一口清茶,余韵绵绵悠长,直到洗漱完上床,它仍如
平静湖面的微微涟漪,轻轻荡漾。黑暗中,路灯的微光如同薄雾,在小昭轻轻的
呼吸声中飘摇,《偷心 Closer》又渐渐萦绕在我心头。这部电影的人物
动机模糊,可涉及到人类深邃幽暗的潜意识,又有什么是清晰明了的呢。这四个
主人公就这样彼此追逐又排斥,脑海中,他们渐渐化为电风扇的四个扇叶,缓缓
转动。渐渐地,无数的对立和冲突交织环绕,懦弱与勇敢,彷徨与果决,忠诚与
背叛,灵魂与肉体……,他们也随之越转越快,在恍惚中融为一体。

  11

  2012年5月13日,中日韩三国在北京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
日本国政府及大韩民国政府关于促进、便利和保护投资的协定》,这是三国签署
的首个投资协议。

  2012年6月14日,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计划将钓鱼岛国有化。为应
对此危机,保钓联盟决定于该月16日乘保钓船赴钓鱼岛,宣示中国对钓鱼岛的
主权,维护东海利益。出发当天,中国大陆的参与者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请回
,行动因此被迫取消。

  2012年8月12日,香港保钓行动委员会一行共14名保钓人士(包括
1名大陆人士、1名澳门人士、2名凤凰卫视记者),从香港出发,乘坐启丰二
号保钓船前往钓鱼岛海域宣示主权,其中7名成员成功登上钓鱼岛。

  2012年中国反日示威发生于8月到9月,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和
平示威,抗议日本在8月15日扣押香港启丰二号船员登上钓鱼岛;第二阶段始
于9月10日日本政府购买钓鱼岛,部分城市的抗议演变成了针对领事馆、日企
、日货以及中国无辜平民的打砸抢、暴力骚乱,故又称为“2012年反日暴动
”。

  就这样,已经渐渐被遗忘在故纸堆的钓鱼岛问题,在中日邦交正常化时被搁
置争议的三十年后,作为“手筋”被用出来,一时甚嚣尘上。

  同时的日本,平静之下也是暗潮涌动。2012年9月10日,时任日本金
融担当大臣的松下忠洋被发现死于家中,警视厅证实其死因为自缢,现场留下给
妻子的遗书。松下是日本战后第二位任内自杀的国务大臣,他曾推动中日货币互
换协议。松下忠洋去世仅5天后,待任驻华大使西宫伸一在家附近突然倒地昏迷
,后不治身亡。

  就这样,中日韩投资协定无疾而终。

  多年以后回望2012,这些国际大事波谲云诡,可那一年,太多事发生在
我的身上,以至于当时的我对这些事件毫无察觉。除了10月的一点小插曲,外
界的一切对我来说仿佛空白。

  2012年10月的一天,我开心地跑去问严哥:“你知道吗?有个叫莫言
的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这是中国人第一次获得诺贝尔奖!”

  严哥很冷淡地说:“不是的,之前有个叫刘晓波的,获得过诺贝尔和平奖。

  “是吗?”我很惊讶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刘晓波是因为”六四“,另外达赖喇嘛也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巧合的
“在1989年。不过他还算不算中国人就不好说了。还有个曾经的中国人,高
行健,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他也是”六四“之后跑路到法国的,后来加入法国
籍,用中文写作,在台湾出版。”那时我和严哥已经无话不谈,毫无禁忌。曾经
的严哥像是藏在剑鞘中的利剑,而现在他锋芒毕露,坦诚得近乎凌厉。

  “你看过高行健的书吗?”

  “我没看过他的书。我只听过他的演讲,感觉他是个很别扭,很虚伪的人。
他提出”非主义化“的文学理论,认为文学不应受左右翼思想的影响,但是他紧
接着的大段演讲都是攻击左翼革命主义。明白吗?非主义化不过是他用来占据理
论高地的说辞,内核是反对革命。他是在”六四“之后退党逃到法国的,你知道
他为什么能获得诺贝尔奖了吧?”

  严哥轻蔑地笑笑,接着说:“他本质上就不是一个大写的人,搞虚无主义的
,西方利用他来解构革命和革命领袖。他在演讲里谈了很多对革命的看法,都幼
稚可笑得不值一提。他这种人,要么是没有能力深入的了解西方制度,要么是不
敢针对西方制度发表看法。我反对因人废言,但我很怀疑看他的书,仅仅是浪费
时间。他搞美学研究挺有名的,我怀疑他是个”屎上雕花“的艺术家,相比于”
雕花“,我更喜欢玉,哪怕是未经雕琢的璞玉。”

  “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个人。”

  “当然了,这几个人获奖,就是为了恶心中国政府的。”

  “那莫言的书,你看过吗?”

  “很久以前看过,已经毫无印象了。不如咱们两个一起看看吧,就看《肥臀
丰乳》,大家都说这是他的代表作。对了,今年小昭和李姐的生日,你想好送什
么礼物了吗?”

  “没有。”

  “送ipad怎么样?”

  “好呀,她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大概半个月后,抽烟的时候,我对严哥说:“我不喜欢这本书,可是网上很
多人说它是一部难得说真话的书。我有点困惑。”

  “你怎么理解”真话“?你大概不知道,真话也是可以骗人的吧?”他想了
想,笑着说:“来,我给你举几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李姐和我说厕所很臭。我
告诉她,你下午用过厕所。我没骗人,对吧?可她就会以为,是你把厕所弄臭了
,对吧?但事实可能是地漏反味,跟你完全没关系。也可能你用完之后,还有其
他人进去过。但我只说了你,就暗示问题是出在你身上。”

  他吸了口烟,吐了个烟圈,说道:“第二个例子,这次是个真实事件。我公
司里已经有两个人,仅仅因为拍了几张照片,就被抓起来了,一个被判了五年,
另一个判了两年。你听到这件事,第一反应是什么?是不是觉得公司管理太严格
,小题大做?那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他们一个拍的是投标的标书,上亿标的;
另一个拍的是女厕所,还拿视频去网络上贩卖。”

  严哥弹了弹烟灰,继续说:“第三个例子,同一件事——一个女人被杀了。
新闻可能这样报道:”6月15日,本市一女子被人杀害,目前警方正在调查中
。“也可能这样写:”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小红,还在憧憬大学生活。仅仅因为一
次口角,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6月15日。临死之前,她想到的可能是做好饭
菜等待她回家的妈妈,可能是顽皮的弟弟,可能是考试后打算穿上的新裙子……
“两种报道,都是事实,对吧?但前者你看完可能面无表情,后者却可能让你义
愤填膺。你可以留意一下新闻报道。一件事,如果想压低影响,媒体就会只给你
冷冰冰的数字;如果想扩大影响,就会写的格外让读者共情。很多新闻炮制的过
程和写应用文类似——先定好想要表达的观点,再根据需要取舍材料、调整表达
方式。新闻这种基于事实得东西尚且如此,单纯虚构产物的小说呢?”

  他抬头看着我说,认真地说:“暗示因果、片面事实、调动情绪……都是真
话,但也都是谎言。”

  我默默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严哥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是觉得,网络上对莫
言铺天盖地的赞美也不会毫无道理吧。我问严哥:“可是莫言说过:”我有一种
偏见,我认为文学作品永远不是唱赞歌的工具。文学艺术就是应该暴露黑暗,揭
示社会的不公正,也包括揭示人类心灵深处的阴暗面,揭示恶的成分。“,我觉
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呀。”

  “这世界总是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文学不应该客观公正的描述吗
?如果只揭露阴暗,不就成了文化露阴癖。”

  “你也不喜欢这本书?”

  “文学欣赏嘛,一般都叫分本分析。为什么呢?因为作家想的是A,写出来
的是B,大家每个人理解的是CDFE—直到无穷。一部作品,写出来,发表了
,A就不重要了,大家看到的都是B,分析也就是分析从B得到的各种解读。作
家的A呢,虽然可以从作家的生平来揣测,但是是永远没有正确答案的。即使是
作家自己去刨析A,可一个人真的能正确的认识自己吗,更何况作家也是人,人
都有修饰自我的冲动,文过饰非嘛。唯一不变的定数,就是B,所以一般都是进
行文本分析。我个人理解呢,就像我说过的词汇的转义一样,每个人对同一本书
的理解,也都是自己过去人生经历的一种映射。我觉得一个好的作家,应该是能
够考虑到读者的理解能力,让大多数读者的理解尽量的贴近A,至于少数比较特
殊的人,就只能放弃了。但最好的作家,应该隐去A,让B尽量客观的反应真实
,这样B就会如同一面镜子,清晰的倒映出每个人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点跑题了,不过简单地说,在我看来,这本书就是屎!当然了,也许是
我的解读有问题,也许文本B不是,作者的意图A更不是,但在我的理解——C
,它就是一坨屎。你应该也知道苏东坡和佛印的那个典故,苏东坡说佛印像屎,
其实是他心力有屎。也许也是我心中有屎吧,但无论如何,这本书在我看来就是
屎,至于是C屎还是B屎,甚至是A屎,我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

  “这本书里基本就没有一个正常人,所有角色都是扭曲变态的,唯一的美好
,就是瑞典神父。我提醒你一下,诺贝尔文学奖是瑞典学院颁发的,而瑞典是出
名的种族主义国家,极度歧视中国人。书里面的母亲这个角色,生下的唯一男孩
就是和瑞典神父生的,在教堂里一边喊着”哈利路亚“,一边做爱受孕的,书的
开头是生产男孩,结尾是和神父做爱,他妈的还首尾呼应了。”

  “会不会是因为你不喜欢魔幻现实主义呢?”

  “魔幻现实主义我也看过呀,比如代表人物马尔克斯。《百年孤独》我看了
几次,都只看了开头一点就看不下去,倒是《霍乱时期的爱情》,我一下就看完
了,这书太流畅,感觉就像河水流淌着,偶尔打一个滑顺的漩涡,又接着流淌下
去。看完了《霍乱时期的爱情》,我又耐下心来看《百年孤独》,说实话,开头
还是有点看不下去,直到我看到第二章结尾——乌尔苏拉找到通向外面的路,这
使我大为震撼,我现在也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我接着就一直看下去了,看
完了之后,真的惊为天人,我甚至马上又看了第二遍。《百年孤独》之外上一部
让我有类似震撼的作品,还是契诃夫的《农民》,虽然他的《醋栗》我也很喜欢
,但是还是最喜欢《农民》。《农民》给我的感觉,像一个无限光滑完全透明的
水晶球,而《百年孤独》则像是一个球,看起来不太光滑,但是细看有无数的类
似分形的繁复花纹。说回来魔幻现实主义,我一度以为《霍乱时期的爱情》是比
《百年孤独》成书更早的,因为显然《百年孤独》的魔幻程度要更高,但事实上
是相反的,也就是说魔幻程度是随马尔克斯写作的成熟而降低了的。对此我有一
点点猜测,魔幻的写法虽然可以提高表现力,但是没有力度,这是缺乏了真实感
造成的,就像看一个特效非常好的电影,里面的地球毁灭可能冲击感可能还不如
现场观摩一次车祸。更何况,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更多应用在描写方法而不
是描写的对象,以我个人的文学审美来看,描写对象的魔幻化,也就是暗喻,是
最愚蠢卑贱的写作手法,这本质上和流氓泼妇指桑骂槐没有区别,更何况这只能
增强表现力,对于说道理来讲,总会因为本体和喻体的不同而丧失准确性。当然
了,涉及到了审美,就是主观的东西了,没有对错高下。”

  “那你是不喜欢中国的魔幻现实主义?”

  “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呀。我没有不喜欢魔幻现实主义,也没有不喜欢中
国的魔幻现实主义。我只是觉得,有些中国作家,把这个南美洲用来舔民族伤口
的舌头,拿去舔帝国主义屁眼了。其实发散一点想,如果哪天中国解放台湾,肯
定也会安排几个人反体制的人获得诺贝尔奖的。许子东最近讲到了获得诺贝尔文
学奖的六个要素:乡土、现代主义、文革、反体制、好的英文或者法文的译本、
海外评论界的支持。如果哪个作家或者你,对诺贝尔奖有野心,其实完全可以提
前布局等待时机。”

  严哥抽完了烟,拍拍身上, 嚼着口香糖进屋子去了。我很喜欢严哥这一点
,如果我不想发表看法,他也不会强求,这让我和他谈话没有压力。很多时候我
其实根本没什么看法,可虽然我没什么想法,也还是觉得他有时有点极端。其实
我也不太喜欢这本书,倒不是像严哥那样,有什么分析和想法,只是单纯的觉得
看了恶心,生理性的恶心。不过即使严哥把这本书贬得一无是处,我还是有点固
执的觉得,能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家,一定有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长处的,这事情
如此困扰我,以致于我在之后几年问了很多人,很多时候场合和对象都不太合适
,可是我也要试着问一问。

  很久之后,我终于还是放下了这件事,那是一次初中同学的聚会,我又问起
这本书。和大多数时间一样,大多数人根本没听说莫言,更没听说过这本书,即
使听说过的,也表示没看过。但这次,一个我已经几乎毫无印象的同学说:“不
就是”黄毛干老妈“嘛,这种片子还是有几部的,回头我给你番号。”这同学是
个一生平安的好人,如约给了我刚刚好九个番号,确实都是“肥臀丰乳”的,也
有熟悉的恶心感。这就是我长达近十年的,一场始于诺贝尔奖终于日本番号的文
学之旅。

  12

  2012年夏天,小昭和李姐在家里穿得越来越随意,让人大饱眼福。我们
四个人也越来越熟,从朋友慢慢变得像家人。小昭篮球打得非常好了,很多时候
严哥和她去打球,我和李姐就不再跑那么远,只在小区楼下打打羽毛球。早上坐
车时,李姐不再刻意背对我,我们买水果的次数多了很多。

  那个周六天气很好,我们一起去爬悟桐山。小昭和严哥体力很好,没多久就
不耐烦等我们,先行上山。我和李姐则在后面慢慢走,时不时休息一下。李姐走
得慢些,我担心她跟不上我,就走在她后面。她的臀部很宽,衬得腰格外细,屁
股随着上台阶的动作左右摆动着,像两个圆圆软软的气球。她的短裙也随着上山
得动作摇摆,不时露出长长一截大腿,白得耀眼。从我的角度看去,似乎应该能
看到内裤,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在这一片忽隐忽现的雪白中寻找,都没看到什么
。我正痴迷于这种探索,李姐忽然停住脚步,我急忙跟着停步,差点撞到她的屁
股上。

  “喂,你走在我后面,是不是在偷看我。你走我前面来。”

  我虽然一直在想入非非,但肯定不能承认这一点。我狡辩说:“我是怕走在
前面太快了你跟不上呀,而且你走后面,那你是想偷看我屁股呗。”

  “你又没穿裙子!我才不像你这个臭流氓呢。”

  这时,山路宽了一些,我和她并排走在一起,说:“我给你讲个笑话。我有
个同事,他工作特别忙,天天坐在办公桌前,工作一天也不挪窝,时间长了,他
得了静脉曲张。医生建议他多起来活动,可他一忙起来就忘了。后来他老婆给她
出了个主意,让他多喝水,水喝多了,就要常常去厕所,就可以顺便活动一下了
。我那个同事觉得很有道理,第二天早上到了公司,就喝了很多水。”

  “然后呢,他好了?”

  “他尿裤子了。”

  “有点好笑,又有点不好笑。”

  “我昨天看到一个以前的新闻,有小孩放鞭炮,扔进井盖里,结果引起爆炸
,把那个小孩炸死了。”

  “我也看过类似的新闻,好可怕。”

  “是呀,我小时候放鞭炮,也经常往井盖里面扔呢,幸好没爆炸过。熊孩子
归熊孩子,可是这难道不算是安全隐患吗?”

  “是呀,我都不太敢踩井盖了。”

  “小孩子用鞭炮到处炸不是很正常的嘛。我小时候过年,爸妈都会给我买一
挂鞭炮,我拆开来放,炸药瓶、炸砖头、炸树皮,看到什么炸什么。”

  “男孩子都这样吧,我弟弟小时候也是这样。”

  “小时候不懂事,有时候还把鞭炮插在别人自行车车座的破洞里,一次次的
把小破洞炸成一个大窟窿,当时只是觉得好玩,现在想起来真是个缺德的熊孩子
,要是被人抓住打一顿,也不冤枉呢。”

  “哈哈哈。你运气真好,既没挨揍,又没被炸死。”

  “是呀,唯一一次比较惨,就是点了炮,没来得及扔出去,在手上爆炸了。
不过除了疼的哭,也没什么了。”我张开双手,给她看,“你看,一个没少。”

  “现在过年都没有感觉了,小时候过年时可开心了,有很多好吃的。”

  “对,那时我最盼的就是过年能喝汽水。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小时候每次
过年聚餐,大人们都会买两瓶汽水,一瓶雪碧,一瓶可乐,专门给小孩喝。”

  “我们没有汽水,每次过年我老妈都会炸果子给我们吃,那是一年最开心的
时候了。”

  “炸果子?”

  “嗯,就是油炸发面团。小时候大家都很穷,没什么好吃的,炸果子就是过
年时的零食了。我第一次吃蛋糕,都是上高中的时候了。我嘴馋,买了一个纸杯
蛋糕,结果把纸托也吃掉了。”李姐笑得很开心,红润的脸蛋似乎在发散光和热
,“那个蛋糕很好吃,连纸托都好吃。”

  “我第一次吃蛋糕是在初中。那时候我姥姥家门口的菜市场,来了一家做蛋
糕的,叫槽子糕。自己带面粉,鸡蛋,白糖,他们帮你做成蛋糕,收加工费。我
姥姥去做好几袋,给我们这些小孩子每人两大袋,那时好开心呢。”

  山路越来越陡,遇到有几个格外高的台阶,我先上去,然后握着她的手,把
她拉了上来。可上来之后,我没放手,她轻轻挣了下没挣开。

  我们沉默了一阵,还是李姐打破了沉默。

  “我也给你讲个笑话吧。有个人去看医生,医生看完后叹气说:”唉,完了
完了。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那个人吓坏了,心想这肯定是绝症了。医生接着
说:”你来的太晚了,我要下班了。“”

  “哈哈哈。病人还以为医生在暗示他得了绝症。”

  “是呀。可有的时候努力去暗示了,别人却又听不懂。”

  “对对对。但如果什么事情都去想有没有暗示,那不是做什么都要畏手畏脚
,总是杞人忧天了。”

  “哎。”李姐轻轻叹了口气,直起腰,用手理了理鬓角的头发。

  “怎么了?累了?”

  “心累。”

  “我看你体力还不错嘛。我其实体力不太好,体质问题,我小时候总是生病
,去医院打针。还有一次下了病危通知书,我那时也不懂,一点也不害怕,倒是
把我爸妈吓得不轻。”

  “我很少生病,感冒发烧了也是喝点热水,出一头汗就好。”

  “真是羡慕你,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发育也晚,初中的时候还没长高,一直
坐在第一排。那时候我很喜欢一个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总是回头看她。结果初
中毕业的时候,另一个女生,一个坐在教室中间的女生,送了我一张她自己的照
片。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了我才知道,她一直以为我看的是她。当时我笑笑,不
以为意,只是把那张照片夹在同学录里面了,可是后来我每次翻开同学录,看到
那张照片,都觉得很温馨。”

  “你还真是流氓本性呀。这么小就喜欢女孩子。我那时就只知道疯玩。”

  “我其实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我那时候没什么朋友,那个女生可能只是
碰巧和我接触多一些而已。现在回想起来,我可能只是太孤独了。”

  “你小时候是个孤僻的怪小孩吧?”

  “也许吧。”

  我们没再说话,沉默着爬山。快到山顶,山路窄了起来,我们松开了手,我
还是走在她后面。

  我们到达山顶时,严哥和小昭已经在那里说说笑笑地等了我们很久了。我们
坐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随便吃了点面包,望着远处的风景。那天阳光很足,
把整个深圳照得泛白,空气非常清透,天上几朵小云在地面投下缓缓移动的阴影
。山顶的风有点大,吹得衣服猎猎作响,阳光很暖,风也很暖,很暖。

  那时我还很年轻,就像王小波《黄金时代》里面写过的:“那一天我21岁
,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 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
上半明半暗的云。”那时的我食欲旺盛,一顿吃得比李姐和小昭加起来还多,精
力也一样旺盛,所以完全理解不了下一句:“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
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13

  第二天是周日,严哥和小昭去打篮球了。李姐说她爬山累了,浑身酸痛,不
想去打羽毛球,刚好我下载了《爱在午夜降临前》,我们就在家看电影。《爱在
午夜降临前》是《爱在日落黄昏时》和续作《爱在黎明破晓前》之后的第三部,
我和李姐本以为第二部就是完结了,没想到还会有第三部。

  “哈哈哈。”电影结束时,李姐笑了起来。

  “怎么了?”

  “电影开头提到,女人会故意装傻让男人赢,来满足大男子主义,结尾女主
角就这样做了。”

  “嗯,男主角其实也心知肚明。”

  “是呀,两个人配合默契地化解了矛盾。”

  “也不算化解吧。只不过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哈哈哈。”李姐这次笑得更大声了。

  “可是这种伪装好可怕呀。一方面,这对女人是一种侮辱,似乎默认女人不
如男人;另一方面,这也让人丧失了信任,男人赢了也会怀疑是不是真赢了,还
是女人营造的一种假象。”

  “何必活得那么清楚呢?开心不就好了。哈哈,今天学了一招。”

  “你会不会打羽毛球一直让着我?其实你是隐藏的高手?”

  “别傻了,咱们都不计分的。”

  “那还能信任什么呢?有一个概念叫中文房间,一个对中文一窍不通,只会
英语的人被关在一个房间中。房间里有一本英文手册,说明如何用中文回复信息
。于是他按手册回复,外面的人就以为他会中文。我们的生活或许处处都是这样
的房间,一切可能都是虚假的。”

  “要不怎么说你像个小孩呢?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在骗你。”

  “可能我有点缺乏安全感吧。小时候,我妈妈总是骗我。明明本应该是最值
得信任的人,可也会骗我,那我还能信任谁呢?小时候有段时间我也是谎话连篇
,可是后来我慢慢意识到了这是不对的,就改掉了这个毛病。”

  “你妈妈为什么骗你?”李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其实都是些小事,比如我在外面玩不想回家,她会骗我说家里有雪糕,结
果当然没有。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可信了。”

  “看来所谓的”权宜之计“还是要慎重使用呀。”

  “这部电影的结尾可能也是某种权宜之计,对观众的一种妥协。其实他们的
矛盾并没有真正解决。如果我是导演,我就让他们在争吵种结束电影。”

  “你太残忍了。”

  “可生活就是这么残忍呀。”

  “这毕竟只是电影。如果按你的想法拍,约会去看电影的情侣们都要生气的
吵架分手了。”

  “这倒也是,生活已经这么残酷了,电影就要给大家一点喘息之机才行。”

  “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个结尾挺真实的。哪有夫妻不吵架呢?难道所有人都离
婚收场吗?”

  “嗯,我小时候父母常常吵架,那时候我倒是盼着他们离婚呢。可他们就是
不离婚,只是继续吵架,吵完架还要对着我恶狠狠地说:”都是因为你,不然我
早就离婚了。“难道他们不离婚就是为了折磨我吗?”

  “你小时候好可怜。”

  “其实也有开心的事。我小时候的学前班,是在一排平房上课,教室外面都
是土地,每次下雨,都会爬出来很多很多蚯蚓,又大又肥。”

  “别说这个,我很怕蛇,也怕蚯蚓。”

  “嗯,那个,根据佛洛依德学说,蛇象征男性器官,所以你是对男性充满恐
惧。”

  “不是的。我确实只是怕蛇。小时候种田时常会碰到蛇,我怕被蛇咬了会中
毒死掉。我们村里有过被蛇咬死的人,那时我常常做噩梦被蛇咬。说点别的吧,
别再说蛇了,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晚上我要是做噩梦,都怨你。”

  “我初中时做过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我梦到我被关在监狱里,已经判了死刑
。这时有人送了一个女人进来,说让我在死之前传宗接代。”

  “好流氓的梦呀!你别说了。”

  “没有,没有。我那时还是处男,根本就不懂怎么传宗接代,即使是在梦里
,我也不会呀,于是就急醒了。”

  “等等,你不是看过生理卫生的书吗?”

  “那只是理论,实际是怎么样,我完全不知道。我只记得我醒了,枕头被口
水打湿了一大片。”

  “你真好色。”

  “我觉得那是对死亡的恐惧。”我努力装作认真的表情,可是还是忍不住嘴
角上翘。

  “我小时候有一次真的差点死了,烧死。那时我三个月大,爸妈去地里干活
,把我放在家里床上。天气很冷,屋里有一个炭盆。他们忙到一半,发现房子冒
黑烟,忙跑回去,那个炭盆烧到了床单,火焰已经离我很近了,我被烫得哇哇大
哭。”她顿了顿说,“我妈妈有点怀疑这不是意外,后来去地里干活,也都带着
我。”

  “你们那里计划生育很严格?只能生一个,所以要让女孩出意外?”

  “没那么严,生了女孩的话还可以生二胎,所以只是怀疑而已,并不太肯定
,也许就真的只是意外。”

  “我小时候有一次差点淹死,完全的意外。有一次父母带我去公园玩,公园
里有条小河,水不深,很多小孩在玩水。我妈妈就让我也下去玩,我不太想去,
不过我妈妈一直说,我也就没坚持,结果河底好像有个坑,我一脚踩空掉了进去
,眼前一片墨绿色的河水。我妈妈后来和我说,她看我不见了,下水把我捞了出
来,可是这些我都完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时满眼的绿色,一点都没有害怕。

  “你运气真好,被救上来了。我小时候,每年都有小孩游泳淹死。所以父母
都不让我们下水玩,可是小孩子又怎么会听话呢。有人淹死时,我奶奶就会讲水
鬼拿替身的故事,我又害怕可又想听,每次听完,晚上睡觉时都吓得把被子蒙在
头上。”

  “鬼很怕被子吗?不知道为什么被子会给人提供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喂,你别这样说呀。你让我以后看了恐怖片之后怎么睡觉呢?”

  “对不起。”我这样说,可是看到她嗔笑的样子,也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差点被淹死,你是不是有心理了阴影,于是越来越不信任父母了?”

  “他们其实很爱我,一直在尽他们所能地对我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
总是有一点点隔阂的感觉。也许只是因为相处的太少了吧,我父母是双职工,都
要工作,所以我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去了托儿所,大一点就是幼儿园,然后小学
,中学,大学。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回家,也要吃饭写作业,周末还去看爷爷
奶奶、姥姥姥爷,还要上补习班,其实和父母根本没有多少真正相处的时间。”

  “这么可怜呀。”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我初中就开始早恋了。现在想想好幼稚,其实我没爱
上谁,只是忍不住想要接近每一个对我温柔亲切的女孩子罢了。那时根本就分不
清友情和爱情。”

  “你觉得男女之间会有单纯的友谊吗?”

  “我相信是有的。我大学时有个朋友,他有一个女性的好朋友,他们一直一
来都是以朋友关系相处,他就是单纯的把那个女生当作朋友,很多年一直完全从
来没有过任何想法。后来很偶然的一天,他看到那个女孩子哭泣,他忽然意识到
了,在身边的是一个女人。那个瞬间他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他们很快就在一起
了。”

  “这不是刚好证明没有单纯的友谊吗?”

  “直到那次偶然之前,都是单纯的友谊呀。当然了,后来我试探性地问过那
个女孩子。她没有明说,不过暗示我那个”偶然“并不偶然,那段友情,也并不
单纯。至少男孩子还是会有纯友情的,女孩子的心思就很难猜了。”

  她向后倚在沙发靠背上,沉默了很久,才又坐直了说:“我初中时有一个好
朋友,男生。我们两个是学校里学习最好的,每次不是他考第一,就是我考第一
。我们时常一起学习,我有不会的问题都会问他,他会很耐心、很详细地给我讲
,比老师讲的好多了;他也会问我问题,我也都很认真的给他讲。就这样很快就
到了初三,快要中考了。我们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在我们那个初中只招收一个
学生,但是这事对我们毫无影响,我们仍旧是毫无保留的好朋友。中考时,我比
他高了一分,考进了那所重点高中,他就只能去一所很一般的高中。有时我忍不
住会想,会不会是他故意写错一道题,把上好高中的机会让给我,可是我从来也
不敢问他。高二那年他就退学了,其实他的中考成绩,比我高中班上一多半的学
生都要高。他退学的时候,我也劝过他,可是他上的那所高中师资非常差,学生
基本上是考不上大学的,即使坚持下去没基本没有用。之后我们也一直有联系,
我上大二那年,他在建筑工地干活,出事故死了。我们没有过任何朋友之外的交
往,甚至连一个暧昧的眼神都不曾有过,可是在我有男朋友以后,我却时常会想
起他。”

  她说的时候语气平淡面无表情,可那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我听得出,她的
声音在微微颤抖。终于,越来越多的泪水把她的眼睛慢慢变得晶莹,它们冲破积
聚,奔涌而出。她趴在我肩上,哭了出来。我抚着她的背,她很久才平复下来,
直直地盯着我说:“你的眼睛和他很像,性格也有点像,所以从第一次看到你,
我就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她离我是那么近,呼出的热气吹到我的脸上,淡淡的香。她棕色的虹膜上淡
黑色的放射状纹路,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轻轻的亲了亲她眼角的泪,又顺着泪
痕亲吻她的脸颊,直到嘴角。我小心翼翼的吻上了她的嘴角,她的嘴唇丰润,软
软的。我的嘴唇滑过她的嘴角,越过下颌,在她的脖子上一路轻轻的啄着,她坚
硬的锁骨像象牙一样白皙,继续向下,嘴唇传来的触感慢慢地柔软了起来。我用
手指勾住她睡裙的领子,轻轻向下拉,李姐的一只手无力的搭在我的手上,另一
只手插进我的头发里,她的手在用力,可我分不清她是在阻止我,还是推着我前
进。我的唇不断占领这些新的领土,直到攀上那梦寐以求的归宿,她红红的乳头
像熟透了的蛇草莓。我把它轻轻的含住,用唇轻轻挤压着,用舌头把玩着,它愈
发的挺立,周围的乳晕都起了一层褶皱。

  “嗯。”她轻轻叫了一声,小声地说,“你真是个流氓。”

  “什么感觉?”

  “像给儿子喂奶。”

  我把这高峰让给了手掌,转头去吻她,她闭着嘴,并不迎合我,只是任由我
亲吻她饱满柔软的嘴唇。她的双手环在我的背后,像在抱紧我,却又柔弱无力。
她的胸部大的一手不可掌握,我轻轻的地揉捏着,它在我的手上摇曳着柔美的波
涛。我又抚向她露在睡裙外的大腿,她的大腿软软的弹弹的,像包裹了一层果冻
,她的皮肤滑滑的,我的手一下就滑进了她的睡裙。我轻轻的,隔着内裤抚向她
的阴部,热热的,她的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我的手指慢慢感觉到一点潮气。

  我把手伸进她的内裤,在紧窄的内裤里慢慢向下探索,她的阴毛浓密顺滑,
我慢慢向下,她的身体紧绷了起来。她轻轻地扯着我的手,却并不坚决,在拉扯
中,我继续向下,终于到达了那片早已泥泞的泽国。“啊。”她忍不住轻轻叫了
一声,紧绷而僵硬的身体瘫软了下来。她轻轻地回应着我的吻,我们的唇舌缠绵
,她的舌头柔软而细腻,让人恨不能吞进肚子里去。莫名其妙的,“软嫩弹滑”
四个字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抚摸着她湿滑的阴部,用手小心的临摹它的形状,
我们的吻越来越热烈,唇舌交互缠绵。

  我的阴茎勃起的像是要炸裂了一般,它不知何时已经从内裤的上缘探出了一
小半,正被内裤勒得难受,我索性起身脱掉了内裤,任由它斜斜地指着天。她轻
轻的握住我的阴茎,动作温柔,不带有一丝的色情意味,似乎只是一个孩子在好
奇的把玩一件新玩具。我双手拉住她内裤两侧的边缘,她配合的抬了抬屁股,轻
轻用力,内裤就顺着她的大腿滑下。内裤俏皮的打着卷,她弯了弯膝盖,我很顺
利的就把它完全脱了下来。

  我俯身吻她,顺势就压在了她的双腿之间,她的唇那么的香软,我的龟头在
她的阴户上滑动着,沾满了她滑腻的分泌物,我们的舌在彼此的口腔中探索纠缠
。我轻轻向前用力,龟头的前端没入缝隙之间,慢慢的探索到一点点凹陷,有性
繁殖的原始引力,古老又强大的驱动,如同连光都不能逃离的黑洞一样吸引着我
的肉体和灵魂。

  “你想过怎么告诉严哥吗?怎么和小昭说?”

  她的声音轻轻的,可却如同当头棒喝一般,在我的脑海里想起了一个炸雷。
我喘着粗气紧紧的抱住她,阴茎压在她的阴户上,却在这一片滑腻中,一动也不
敢动,生怕一点点摩擦带来的快感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让我的脆
弱的理智灰飞烟灭。

  不知过了多久,我冷静了下来,阴茎虽然还是硬着,思考能力已经重新恢复
了。

  “对不起。”

  “你没做错什么。而且,就算你真的有什么错,我的错也和你一样多。”李
姐笑笑,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吻。

  耽误了太多时间,我们做好饭时,严哥和小昭也说说笑笑地回来了。吃晚饭
时,我心乱如麻,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边吃边笑着问我们看了什么好看的电
影。而仅仅一个小时之前,我还在和他的女朋友耳鬓厮磨,差一点就越过了雷池
。小昭正和严哥兴高采烈地说着下午的球赛,哪个球失误了,哪个球打得好。可
是,如果她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又会怎么看待我和李姐呢?

  “别担心,没事的。”李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趁着严哥和小昭不在附近
的时候,拉了拉我的手,轻声说道。

  那天饭后抽烟时,严哥说了什么,我完全也没听进去,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
,就回了房间。小昭显然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睡前在房间里问我怎么了。我只
推说午觉睡得太久,有些头疼。小昭笑着把我的头揽在怀里,帮我按摩,这下我
更羞愧得无地自容。不知过了多久,严哥突然探头进来,找我去抽烟。小昭像是
被吓了一跳,缩回了按在我头上的手。

  严哥从来没有这个时间找过我抽烟。一瞬间,我的心跳得像个没配平的电机
。李姐跟在严哥身后,冲我摆摆手,轻轻笑了笑。这让我稍稍安下心来。

  严哥一句话不说,趴在阳台边缘,只是抽烟。随着这沉默,我又忐忑起来。
许久,他才幽幽地开口:“你知道吗,我在美术馆看到过一个雕像的复制品。那
个雕像叫”美丽的欧米埃尔“,是一个老妇人,佝偻着背,乳房像两个干瘪的袋
子耷拉着,四肢纤细,肚子鼓着,像只蝈蝈一样。那天我看了很多雕塑,可是只
有这一个让我难以忘怀。她年轻时多半也是个挺拔秀丽、骨肉均匀、皮肤细腻光
滑的女人,甚至可能是绝世美女,有无数人拜倒在石榴裙下,可也注定随着年华
老去,渐渐凋零。我们也是一样,人终究都会变老的。哪怕科技再发达,我们也
会在十几年后开始慢慢衰老,直到死亡。如果不出意外,我们注定也会变成她那
样,无论年轻时如何美丽、强壮,我们都会在时光流逝中不可逆的衰老,被病痛
慢慢折磨,甚至可能脑功能退化,思维先于肉体死亡。我们都会死的,从这个角
度看,许多我们人生中看似重要的事情其实毫无意义。”

  严哥看了我一眼,又转向夜空,继续说:“你们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介
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很喜欢你,我尊重她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她是独
立的人,我并不拥有她,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力。相比于我,你更应该考虑的是小
昭。她父亲走得早,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你不要让她伤心。”

  我没想到严哥这么快就知道了,更没意料到他的反应。相比之下,他为什么
会知道小昭父亲的事都不那么奇怪了。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严哥又吐出一口长
长的烟,吟诵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短歌行》是一首慷慨激昂的诗,严哥只截取了一句,表达出了一种完全不
同的意境,可我那时已经无暇体会了。夜风送来楼下烧烤的香味,孜然、辣椒混
着美拉德反应的味道,勾勒出羊肉串滚烫的褐色焦脆外壳;不知道谁家的猫叫个
不停,不是二八月那种焦躁而凄厉的叫声,更像是呼朋唤友的轻声召唤;风向一
变,隔壁阳台上的茉莉冲散了烧烤的味道,那株茉莉被种在一个巨大的花盆里,
不同于矮小的盆栽,它更像是一棵茉莉树,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喷射香气;汽车
发动机的低吼,婴儿高亢的啼哭,还有各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声响,种种嘈杂汇入
紫黑色的天幕,月亮不知在什么地方,只有星星们在疯狂的闪烁。

  14

  接下来的日子是纠结的。我和李姐的关系进展飞速,可同时,小昭又像是悬
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使我始终不能越过最后的界限。这是我良心的底线。
我自欺欺人的觉得,只要守住它,就不算背叛,就还能够得到谅解。

  每天,我和李姐就像热恋中的情侣一样,直到19点40分。我永远记得这
个时间,严哥和小昭说笑声音在楼道里响起,我们像灰姑娘脱下了水晶鞋一样,
又回归到普通朋友的关系,甚至为了掩饰,比往常还要疏远一点。

  那时我最开心的就是周六,严哥和小昭去打篮球,我们有整整一个下午,接
吻,拥抱。5我褪下她的衣服,用手和唇探索她的每一寸肌肤,把脸深深的埋在
她的双乳之间,如果死去,我想被葬在那里。欲火渐盛,激荡冲突,我就在其中
灼烧,皮肤片片龟裂,裸露的筋肉刺痛难当,这时李姐会贴心的用手帮我,汩汩
清泉流出,滋润干涸的河床,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可情欲退却只是暂时的,就
像炎热夏日里的一场小雨,随后的闷热更加折磨。

  大概一个月之后,那个周六李姐找了一部电影《Once(曾经)》和我一
起看。这电影很好看,音乐也很好听,可是我隐约的觉得,似乎李姐还有深意。

  果然,看完电影她踌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觉得这种互相的好感,发
乎情止乎礼就很好。重要的是感情,有些事其实并不是必须的。”

  “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呀。”

  “和你说个事情,你不要生气好吗?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实验,把一只刚
出生的猴子放进一个笼子养,用两个假猴子替代母猴。一个绒布母猴,提供温暖
但不提供食物,另一个铁丝母猴,冰冷生硬但却有一个装满牛奶的奶瓶。小猴子
只在饥饿的时候才到铁丝母猴那里吃奶,其他时候都是与绒布母猴呆在一起,受
到惊吓时,也会抱紧绒布母猴。有时候我感觉你像是找不到绒布母猴的一只小猴
子。我很喜欢你,我也想要你,和喜欢的人结合是最美好的事情。”她的脸有点
红,“可是……”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在热恋中的人,一个吻就可以
消解所有疑惑和分歧。我们趁着还有时间,继续探索彼此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
太过投入,当天晚上我们就差点暴露。

  晚上李姐洗了葡萄,端到客厅餐桌,我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双手飞舞的打字,
在网上和人骂战,可能是看严哥和小昭在房间说话,她顺势拿起葡萄喂我。我正
全神贯注喷人,下意识就伸嘴含住了葡萄连带她的手指,还轻轻吮了一下。好巧
不巧,小昭和严哥刚好从房间里出来,我也不知道她看到没看到什么。

  小昭笑笑说:“你们偷吃也不叫我们。”她说着,拿了一颗葡萄往严哥嘴里
一送,又自己拿了一个吃。

  我看她表情很正常,似乎没发现什么,才放下心来。

  “走吧,咱们出去抽烟。”严哥嚼着葡萄说。

  严哥点上烟,说:“你知道吗,我最近看了个小说很有意思,叫什么……谁
谁谁的幸福生活。那个名字太长了,我没记住。”

  “我知道。《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什么?”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讲天津市井生活的,我只看过这个电影,没
看过小说。电影还挺有意思的。”

  “啊? ”

  我第一次看到严哥瞪这么大的眼睛,他忙翻出手机,搜索给我看,原来是《
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接下来,严哥给我讲了这篇小说,可能是
因为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所以这篇不长的小说意蕴深刻吧,那天他似乎总是词不
达意,不得要领,这在他身上还是第一次。其实海明威的冰山理论,还是严哥之
前用《白象似的群山》作为例子给我讲明白的。那篇短短的小说有我见过最有张
力的对话和最丰富的象征,他都能讲得清楚明白,可这时的严哥,像是廉价手机
上那颗永远也对不上焦的镜头。我就这样一头雾水地回了房间,小昭看我回来,
过来抱住了我,紧紧的搂着我的腰。

  “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看到一首诗,有点感触。那首诗叫《解人颐》。”她抱着我
,给我念那首诗。

  《解人颐》

  终日奔波只为饥,

  方才一饱便思衣。

  衣食两般皆具足,

  又想娇容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

  恨无田地少根基。

  买到田园多广阔,

  出入无船少马骑。

  槽头扣了骡和马,

  叹无官职被人欺。

  县丞主簿还嫌小,

  又要朝中挂紫衣。

  做了皇帝求仙术

  更想登天跨鹤飞。

  若要世人心里足,

  除是南柯一梦西。

  “生而有涯,而学无涯”,看来人的贪欲也是一样,生命短暂,欲壑难填。
我想起严哥和我说过的,关于共产主义的一段话。

  他说,从条件“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物质产品极大丰富”上来看,共产主
义永不可能实现,或者马上就可以实现。与共产主义理论诞生之日比,现在的社
会生产力已经高度发展,物质产品也已经极大丰富,但是人们仍然是不满足的,
这是因为对物质的要求也提高了。所以“物质产品极大丰富”这个条件,在对物
质的要求也不断提高的前提下,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就像一个人长得再高,
也不可能高过自己举起的手臂。反之,如果能够抑制人们的物质要求,实现共产
主义的物质条件其实已经达成了,缺少的只是“人的精神境界极大提高”,而过
分的物质需求,也可以归因为精神层面的缺失。结论就是,共产主义的实现并不
依靠完全生产力的发展,而更多的在于是提升人类的精神境界。只要人人都能自
觉劳动,公平分配,生产大于所需,共产主义就可以立刻实现。只是,人类能够
战胜自己吗?他对此并不乐观,人类作为群居动物,从进化的角度看,无私与自
私都是人性的一部分。一个群体若全是自私的人,必然会在竞争中败给包含无私
成员的群体;但在群体内部,自私又能带来个体生存的优势。这是一个动态平衡
,自私与无私,同时存在于人性。实现共产主义的关键在于消灭自私。严哥说他
倾向于先锋队理论,只不过这个先锋队的主要任务应该是消灭自私等等不利于精
神健康的思想,并且持续的消灭,就像免疫系统不断抵抗病菌侵扰维持机体的健
康。

  不知道走神了多久,我忽然意识到小昭还看着我,忙说:“人有本我、自我
和超我。原始的本我总是充满欲望的,而道德规则的超我则压抑欲望,这种矛盾
便造成了自我的内耗。解决内耗的方法有两个:一是消除本我的欲望,但这非常
困难,毕竟食色性也,这是人性的基础动力;二是改变超我,使其迎合本我,也
就是通过调整对道德和规则的认知,毫无心理负担地满足欲望,但这也并不容易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哎,总是罗里吧嗦,说了等于没说。”小昭撇撇嘴,不满地说。

  我忙哄她,可那天她格外难缠,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哄得情绪平复一些。
晚上躺在床,我想起和她说的那段话,忽然想到了一个解决现在困境的办法——
修白骨观来摒除欲望。

  佛教有一种修行法——“白骨观”,可以熄灭对色身的贪念,是参破男女贪
欲的一种修行方法。白骨观的修行,是对尸体腐化或火化之后所剩下的白骨进行
观想。我不修佛,但或许可以借用这种方法,参破“红粉既是骷髅”,破了色欲
,问题也就解决了。

  刚好第二天是周日,小昭和李姐想拉着我和严哥一起去逛街,我推说有事,
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家里非常清净正适合修炼。当时Google刚刚撤出中
国,但互联网管理的还不是很严格,我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很多图片,甚至还有
视频。车祸现场、警方证据、国外猎奇、各种断肢、残骸、甚至腐尸,我看了这
些东西,却并未有特别的心理波动。我一向胆子大,而且非常理智,受过科学教
育,逻辑思维能力很强,还是无神论者,我毫不担心自己会受不了白骨观。

  然而,下一步就进行的很不顺利了。我试着把这这些和现实生活联系起来,
开始想象李姐死去,尸体腐败,结果几次尝试都失败了,完全进行不下去。她青
春的胴体生机勃勃,像在石缝中也能茁壮成长美丽绽放的野花,一想到她我就不
由自主地勃起,只想紧紧的抱住她,满足这生命原始的动力。

  这种修炼似乎很耗心神,没多久我就感觉很疲惫,还有点头痛,随便吃了点
东西就去午睡。直到他们三个回来,才闹哄哄的把我吵醒。他们带了熟食回来吃
晚饭,小昭还神神秘秘地和我说,晚上有好东西给我看。吃完晚饭,她让我和严
哥在沙发上坐好,就迫不及待地催李姐去换衣服。李姐扭捏着不肯去,被小昭硬
拉了进卧室。

  “买了什么?”我轻声问严哥。

  “不知道。她们找借口把我支开买的,不过我看那边好像是内衣店。”

  没一会儿,她们出来了,两个人并排站在了我们面前。果然是内衣,而且是
性感内衣。小昭比李姐矮了将近半个头,但她的腿更长,身材匀称比例完美,大
面积镂空的蕾丝内衣,勾勒着她青春胴体的活力,常年运动让她的肌肉线条隐约
可见,整个躯体蕴藏着女性身上少见的力量感。李姐则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她的
胸罩看起来用料很少,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脯,却似乎格外托举聚拢着胸部,乳
沟深邃,如同黑洞般吞噬视线。

  “来来来,转过来。”小昭又招呼着,拉着李姐一起转了180°。

  小昭的臀部挺翘,和结实的腰腹对比,画出一条诱人的曲线,而李姐的丁字
裤深陷进雪白而浑圆的臀部。这燕瘦环肥的一幕,视觉冲击就像砸进脑子的锤子

  我还没看够,小昭已经过来把我拉进了房间。

  “我们两个人的内衣都是我挑的,怎么样,我眼光好吧?”

  “好。”

  “我们谁漂亮?”

  “都漂亮。”话一出口我察觉到不妥,忙补充:“不过你更漂亮。”

  “嘴真甜,让我尝尝。”她说着吻了上来,一下把我扑倒在了床上。

  她压在我身上,吻得专注而用力,像吸人精魄的狐媚。许久,她抬起头问:
“你爱我吗?”

  “爱你,就像台风天的暴雨打在铁皮屋顶上。”

  听我这么说,她笑得非常开心,看来这句明显抄袭的话很管用。显然,那时
候我正在读《挪威的森林》,坦率地说,我不喜欢村上春树的作品,可是又总是
会忍不住拿起一本他的作品,而且读起来就不会停,直到读完,从不会半途而废
。读完之后也仍然并不喜欢,可又印象深刻,长久地萦绕在脑海,这让我十分困
惑。

  走神的时候,她已经把我的短裤褪下了,自己也脱得光溜溜的。

  “喂,大白天的,门也不关,会被他们看到的。”

  “我不在乎,我要,现在就要。”

  她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光,身上像发烧一样滚烫,蒸腾出淡淡的栀子花香,
这香气似乎浓郁得化不开,可努力搜寻时却又若有似无起来,就像她的想法。她
抓着我的阴茎抵住阴部,那里已经一片泥泞了,可仍是费了点力气才放进去。她
吻着我轻轻动起来,如同台风天的暴雨般密集,强风把雨幕吹起如波浪般的形状
,时急时缓永无止歇。她的高潮也如这暴风中的雷电,猛烈且毫无征兆,她颤抖
着,大声呻吟着,突然间阴道有力的节律收缩像要把我的阴茎绞断一般。

  许久她才平复下来,在我的胸口亲了一下说:“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我喜欢她主动的样子,这让我感觉到自己被需要、被爱,可
房子那边李姐压抑的呻吟声,让人听着揪心。

  小昭冲我笑笑,直起身,又动了起来。她刚刚高潮过的脸色格外的红润,但
渐渐地,她的皮肤开始变得苍白,眼睛干枯凹陷,开始爬出蛆虫,接着皮肤出现
破损,露出焦黄的脂肪和因氧化干燥而变成深红色的肌肉,而皮肤完好处也没能
幸免,其下疯狂蠕动的蛆虫隐约可见。压抑、悲伤、恐惧,重重袭来,我一把把
小昭掀翻在床上,冲进厕所,吐了起来。他们三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忙跑
到厕所里看我是怎么了,我吐了很久,抬起头才和他们面面相觑地发现,我们都
没有穿衣服,小昭和李姐尖叫着跑回房间。

  我酸软无力的躺在床上,只推说可能吃坏了肚子,闭着眼不敢看小昭,过了
很久,都没能平复心情。忽然,我意识到,人的自我认知很可能是存在偏差的。
在想象中,我认为自己可以承受白骨观带来的心理冲击,可是现实却证明我完全
做不到。

  我想起高中时的某一天,我和很多亲戚一起去小区外面的一个地方,大家稀
稀拉拉地分散着走。我刚刚出了小区,走到路边时,我的小侄子,突然从后面跑
上前,要去找他爸爸。他完全没看路上的车辆,就横穿马路。此时左边刚好驶来
一辆车,我离他只有几步远。从时间上看,我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冲过去救他,可
我却呆立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万幸司机及时刹车,小侄子安然无恙,只是受
了惊吓,哭着跑回妈妈怀里。而我呢?直到那时依旧呆立不动。在那之前,我一
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机敏灵活的人。当时,我也并不是因为懦弱或是恐惧才没有行
动,我只是愣住了,呆若木鸡的毫无反应。现在想来,我对自己的认知是否正确
呢?自认为的高尚或卑劣,在未经考验之前,又有多少可信度呢?恋爱中的海誓
山盟,在漫长的生活中真的能做到吗?每个人步入婚姻殿堂时都满怀憧憬,做出
一生的承诺,可最终有多少人在柴米油盐中磨灭了感情,甚至反目成仇?

  那天晚上,我一直躺在床上,不敢看小昭。好在她那天也格外的安静,只是
一个人静静的呆着,似乎若有所思。

  直到和严哥抽烟时,我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向他说起修炼白骨观的事
情。

  他笑出了猪叫声,过了一会才说:“你真是胆大包天呀!就不怕走火入魔吗
?”

  “我没想那么多。”

  “你赶快停了吧,往小处说,你这样搞不好能炼成阳痿,往大处说,也许达
成精神分裂的史诗级成就呢。”

  “可是,我很矛盾,我不知道怎么和小昭说。”

  “嗯,过于压抑本我可是很容易变态的。”严哥思索了好一会,问我,“要
不要我帮你说?”

  “这种事还是我自己和她说更好吧。”

  “不过无论如何,你不能再炼了,听你说说都觉得可怕,比《鬼吹灯》都吓
人。”

  “你也看过《鬼吹灯》?”我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他不会看通俗小说呢。

  “不光是《鬼吹灯》,我还看过《盗墓笔记》呢。《鬼吹灯》写得还算不错
,文笔结构都是上乘,《盗墓笔记》那是什么垃圾,结果它反而更火爆,这世上
真是没地方说理。”

  “是呀,这世界确实常常毫无逻辑,莫名奇妙。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的雪
》里面提到他的女仆反对8小时工作制,理由竟然是丈夫太早下班会酗酒,花光
所有钱。感觉这世界常常就像是基于这个女仆的逻辑运行一样。”

  “哈哈,别担心。傻子嫁给酒鬼,他们的基因肯定会自然而然就灭绝的。”

  “你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

  “首先,要区分两种人。一种认为社会运行在达尔文规则下,一种认为社会
应该运行在这种规则下。这两种人常常被混为一谈,但实际上第一种人一般是反
对社会达尔文规则的,而第二种人,往往认为社会不够达尔文。”

  “那你呢?”

  “我认为社会某种程度是运行在达尔文规则之下的。人们往往因为相貌、智
力、疾病等等因素,而影响基因遗传下去的概率。这是客观存在的规律,将是永
恒存在的。”

  “那么,你觉得社会达尔文主义应该存在吗?”

  “我支持社会达尔文主义,但不是现在大多数人理解的那种。”

  “什么意思?”

  “现在的社会达尔文是被资本主义严重扭曲了的,就像它以前被封建主义扭
曲一样。如今,社会达尔文主义常常被用来给种族主义和阶级分化背书。随着种
族主义退潮,现在更多是为了论证阶级分化的合理性,也就是资产的分化和继承
的正当性。实际上,资产已经成为生存竞争中最重要的因素,资产占有者有更大
的机会遗传他们的基因。而掌握资产的人,都是智力超群的发明家、充满冒险精
神的企业家,或者体魄强健的运动员吗?并不是。相反的,很多是诈骗犯、投机
客、政客,这些人在拼命的繁殖,遗传他们卑劣的基因。这不是进化,这是退化
,是基因库的癌变。其实很需要一个组织,来清除这些不良基因的影响。当然,
这样的一个组织,其存在本身,在大多数人看来应该也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是呀,这样的如果真的存在,需要的权力恐怕连极权主义、种族主义、法
西斯主义都不能提供,它们可能反而托庇于这个组织。”

  “但是缺少这样的组织,危害也丝毫不小于这些主义的存在。现在的人,已
经连基本的生存权都得不到平等对待。最近有个富商,只是为了开玩笑,就抱着
素不相识的女孩子跳湖,最终导致女孩子溺亡了。结果呢,刑期1年6个月,缓
期两年。一个无辜的生命莫名其妙地逝去,而罪魁祸首不过花点对他来说不值一
提的小钱取得家属谅解,几乎没受任何实质性的惩罚。他花费这一点点小钱,就
可以继续享受生活,可对于受害者呢?对未来的希冀,本该拥有的生活,一切瞬
间归零。而对社会来说,富商的这种傻逼基因遗传下去有什么好处吗?”

  “可是法律——”

  “那法律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就需要有法律之外的手段解决问题,就需要有
一个这样的社会组织,像免疫系统一样,清除社会的癌细胞。”

  “你太极端了。”

  “我只是不希望生活在一个有人莫名其妙被推进水里淹死的社会里,我就太
极端了?”

  严哥说完,朝我笑了笑,他笑得很和煦,这让他的话更加具有讽刺的意味。
我想要赞同他,可是他的论述下似乎隐藏在比恶魔更恐怖的东西,但我又想不出
任何反驳的逻辑。

  终于,我只能摇摇头说:“”通向地狱之路,是用善良的愿望铺成的。“”

  “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那用恶意能铺成去天堂的路吗?”

  “你这是逻辑错误。A推导出B,不代表非A可以推导出非B。”

  “A真的可以推导出B吗?哈耶克这句话本身是真吗?如何论证的?即使是
真,那如果天堂的路不是恶意铺就的,而也是善良铺就的,那么善良铺的路可能
通往天堂也可能通往地狱。他不就是犯了片面事实(Half-truth)的
错误吗?这不是故意误导吗?而且你引用哈耶克,本身也是一种谬误——诉诸权
威(Appeal to Authority)”

  “你讨厌哈耶克?”

  “不呀,我很钦佩他,他是真正的大师。不过这和《通往奴役之路》这本书
内容的正确性无关。其实你仔细读那本书会发现,有太多未经详细论证的观点,
太多片面事实,但它的伟大之处并不在正确性上。你要知道《通往奴役之路》写
在70年前的1940年左右,当时的社会舆论是”法西斯主义是资本主义对社
会主义的抵抗“,而且一战后德国的崛起确实背后有英美为了制衡法国和防止苏
联赤化欧洲的目的存在,法西斯又是极右翼,和英美这种右翼国家有着千丝万缕
的联系。这本书巧妙地把德国和苏联用集体主义和极权主义绑定在了一起,而把
英美贴上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的标签与德国做了切割,也就是把二战的部分责任
从英美转移到了苏联,解决了英美社会的舆论痛点,又为下一步的冷战做了铺垫
。从这个角度看,你说他厉害不厉害?他观点正确与否根本不重要。”

  “你是说他开启了冷战?”

  “那肯定不至于。冷战的发生是有时代背景和内在逻辑的,不是一两个人可
以决定的。社会学者的各种各样的观点,种种的研究,往往被当作武器库来使用
,需要时,就随时挑一个最顺手的拿来用罢了。他就是那个时代最顺手的刀,舆
论风口上的猪,和风口的存在相比,是猪还是鸟根本不重要,就算是金翅大鹏,
逆着时代潮流也飞不起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本书能踩中了天道,刚好在
二战结束,也就是冷战开始的时间出版,怎么能不让人佩服呢。”

  他口中的钦佩,颇有点“夸一朵花有白菜的斤两”的意味。看他说得口沫横
飞得意洋洋,我又有点反胃了,于是干脆认输了事,扔下仍然兴致勃勃地严哥,
回房间准备去睡觉了。李姐在客厅,似乎在等我,看我进来了,忙过来问我好点
没有。我安慰李姐几句,洗漱上床。我上床时,小昭已经睡着了,她面朝墙壁,
像婴儿一样抱着膝盖。

  我站在广袤的非洲大地上,远处一只大象在与一群狮子搏斗。它已经伤痕累
累了,可粗壮的阳具诡异地在腹部下挺起着,两个沉甸甸的巨大睾丸几乎垂在了
地上。它疲惫地嘶吼着,转着圈,用长长的鼻子赶开不断试探着扑上来的狮子。
黄土飞扬,夹在干燥的热风中扑面而来,满是血腥的味道。终于在一声悲鸣中,
大象人立起来,旋即被狮群扑上去撕扯成无数块,叼走残躯。血雾飞扬中,只有
那青筋暴露的阳具仍矗立,怒指着天,随即睾丸的后部喷出火焰,在轰鸣与震颤
中推送着阳具升空,一片巨大的火焰灼烧着大地,将狮群化为灰烬。阳具火箭在
静谧的太空中飘着,从头部射出一个小小的圆球。一颗卫星展开太阳能板,太阳
能板抖动着反射着金属光泽的羽毛,化作了三足金乌的翅膀。这金乌是如此的巨
大,浑身繁复的花纹中透着流动的火,它用两只爪子抓住地球,中间的爪子一划
,地球裂为两半,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儿咯咯的笑了起来,小手抓住了我
的手指,我抱起她,她飞快地长大,是小昭,她赤身裸体,投在我的怀里,在我
的耳边低吟,我感觉全身都浸入了暖洋洋的热水里,我插进去动了起来,身下的
李姐在呻吟,我们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探照灯照射着我们,强光衬的台下一片
漆黑,只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忽地,这些眼睛闪光灯一般不停闪烁,在无声中交
替曝光,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我忙从身边拉起被子挡住这刺目的视线,被子里一
片漆黑,满是精液的味道。

  我醒来了,发现自己遗精了,和小昭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这真是个奇怪的
梦,我知道大象的睾丸并不在体外。

  15

  白骨观的修炼进行不下去了,不过好在没什么后遗症。我没再看到幻象,更
没阳痿,只是稍微被压抑了的欲望反弹起来更为强烈。

  工作日里由于要做饭,我和李姐并没有太多独处的时间,而到了周末,小昭
和李哥出去打球的时间,便成了我的天堂。我最喜欢坐在沙发上,让她我坐在我
的腿上,这个姿势最方便抚摸她的胸部。她轻薄的睡衣,在触摸下如若无物。她
总是很羞涩,可抚摸和热吻会让她逐渐迷离,不知不觉就被我褪掉所有衣物,赤
裸相对。我双手托住她的乳房,用手指轻轻夹着她的乳头,孤独的阴茎将要炸裂
般的勃起,所有欲火都倾泻在吻中,煎熬而快乐。

  小昭看到我们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抱着李姐的。我不知道她已经在那里多久
了,严哥关门的声音把我们从忘我地亲热中惊醒。我轻轻地拍拍李姐的屁股,想
示意她站起来,至少摆脱这个尴尬的姿势。然而,也许是李姐的屁股太过圆润肉
感,轻轻的拍打竟发出了两声清脆的啪啪声,像是在挑衅这让人窒息的寂静。

  后来无数次,我试图想象小昭当时的心情,以弄清她接下来举动的真实意图
,可是这根本不可能。正如鲁迅所写:“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
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
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人类的意识
是如此的深邃难解,可彼此的命运却又如此的纠缠关联。人类拥挤在这颗小小的
星球上,彼此共享命运,又无法理解彼此,于是,爱恨情仇层出不穷,战争和平
更迭交替。人类既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又是彼此深深隔膜的个体,宿命一般的挤
成一团,在碰撞、挤压与摩擦中,彼此纠缠着前进在命运的轨道上。

  这让我想起了海明威《丧钟为谁而鸣》开篇引用的那首同名诗,我甚至自己
试着翻译过。

  《歌者哀谁》

  无人是岛,

  终自孤老,

  人皆一隅,

  八方一角。

  尺寸之失,

  如崖之崩,

  如城之陷,

  如家之破,

  鼓盆而歌,

  同哀你我。

  “你们继续,你们请继续。”

  小昭的声音很平静,似乎还轻轻的笑了一下。说完,她挽住严哥的胳膊,踮
起脚尖给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你们继续,我们不打扰你们,今晚不回来了。”

  小昭说完,拉着严哥,轻轻地关上房门走了。等我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条短裤
套上追出去的时候,他们早已经不知去向了。我急忙给小昭打电话,她接了电话
,语气平静地再三强调她没有生气,可就是不肯回来,还劝我“春宵一刻值千金
”。好在严哥陪着她,这让我放心了许多。随后我也给严哥打了电话,他和我保
证会看好她,不会出什么事,我才惴惴不安地回了家。

  小昭和严哥去了哪里呢?会不会发生什么?小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真的
不介意,还是故意刺激我一下?种种纷乱的思绪萦绕,在不安和彷徨中,我走进
家门。

  看到李姐的那一刻,我的所有想法都消失了。她是那么美,我想要她,生命
最底层的原始代码接管了一切思维。她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格外
乌黑,白皙的脸颊因热气而泛红,洗尽铅华的她,纯净得像暴雨后乍晴的天。她
随意裹着一条浴巾,露出圆润的肩膀,我忍不住啄上去,嘴唇轻轻划过她得锁骨
,亲吻她的脖子。

  “喂,等等,找到小昭了吗?”李姐扭动着身子,轻轻挣扎着。

  “她和严哥在一起,没事的。”

  我揽住她得腰,吻上她的嘴,把所有疑问都湮灭在了这个漫长的吻里。她脚
步踉跄,只能紧紧抱着我才勉强站稳。我们拥抱着,一起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
倒在床上。电脑音响中正在播放《Summer wine》,给这醉人的浪漫
更添了几分迷幻。我轻轻含住她红红软软的耳坠,热乎乎的,轻轻舔一舔,她缩
了缩脖子轻笑起来。

  我轻轻解开她的浴巾,如同打开一份精美包装的礼物。她整个的胴体呈现在
我面前,像大理石雕刻的古希腊雕塑,洁白而丰腴。她羞得用手遮住了脸,却任
由白条条的身体暴露,一蓬乌黑,两点嫣红。

  我抬头看看她,她莹莹的眼里满是笑意。我轻轻的分开她的双腿,乌黑的阴
毛下是浸满了蜜的玫瑰花苞,娇嫩欲滴。我的阴茎轻轻的在她的阴道口滑动,她
颤抖了一下,轻咬着嘴唇,仍是任我施为。她太湿了,我插入的毫不费力。

  “呀,好粗。”她轻叫一声。

  “疼吗?”

  “不。”

  “我动一动?”

  “嗯。”

  “不舒服吗?”

  “很舒服,我喜欢涨得满满的,有一种满足感。”

  她的手轻轻的环着我的腰,脸贴在我的脖子上,呼出的热气吹得我脖子上痒
痒的。她是那么的软,我仿佛漂浮在云朵里,她那么的暖,我仿佛被包裹在襁褓
里。我慢慢的动了起来,

  “要快点吗?”

  “不,慢慢的就好,感觉好温柔。”

  “真的不需要吗?”

  “抱紧我。”

  就这样,我抱紧她,轻柔的抽插摩擦,一点点仔细地感受她的柔情,温柔的
海浪轻轻拍打着小船,清晨的阳光和煦,微风暖暖的,像一个梦,静谧而悠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似催眠一般的拥抱中,我的精液滚滚而出。

  “我射了。”

  “嗯。”李姐亲亲我,“快要被你压死了。”

  我抱着她,往旁边翻滚了一下,现在她趴在我的怀里了。我的阴茎渐渐软了
,却没有从她的阴道里滑了出来,只有一些精液慢慢的流出来,顺着她的耻骨,
流到我的阴毛上。

  李姐用手臂支起头,看着我说:“知道吗,你第一天来看房子,我就有点喜
欢你了。”

  “喜欢我什么?”

  “叫你吃饭你就留下来吃饭呀。绝大多数人,会拒绝这样的邀请,认为对方
只是客套,或者会顾虑如果没租这个房子,就欠下了人情。你全都没有这些想法
,像个小傻子。”她说着,气息拂过我的脸,有股淡淡的香。

  “这是什么好事吗?”

  “你是个简单的人,没有心防。”

  我托起她的乳房,它垂下来,显得格外胀大。我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看它在
我的手中变换这种种形状。它是那么的软,像个最鲜嫩的桃子。她的乳头越来越
硬挺,像是她温柔中的一点点倔强,让我忍不住亲吻吮吸。

  “你呀,就像个永远也吃不饱的孩子。”李姐笑笑说,吻了上来。她的唇软
软的,在我的脸上,唇上啄着,酥麻的感觉像细小的闪电,顺着脖子,延伸进我
的胸膛。在这温柔的风暴中,我被抽干了力气,一动也不想动,我的心跳慢慢平
静下来,又渐渐越跳越快,我又勃起了。

  李姐应该是感觉到了,在我唇上轻轻一咬,笑骂道:“你这个流氓。”

  我仿佛置身在空荡荡的宇宙,在这永恒的寂静中,只有远方那一点点温柔而
微弱的光,指引着方向。缓慢而坚定的奔向它,奔向这并不存在的空寂世界中唯
一的意义。靠近了,这光柔和的辐射着热量,像无风初冬的和煦暖阳,吸引着我
向着它飞去。随着接近,越来越温暖,越来越迅速,慢慢地,温暖变成了炽热,
那是一团火,它热烈的炙烤着一切,这热量在身体中积蓄,冲撞,直到身体在这
灼热中蒸发殆尽,只剩灵魂拖着长长的尾焰冲向宿命,在令人窒息的的急速中,
碰撞,交融,绽放。

  我流下了眼泪,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李姐亲吻我的眼泪,又吻我,这个
吻不带有一丝丝的欲望,蔓延漫长,像永恒的海浪,我就这样在这无边的汪洋中
荡漾沉沦。那天我不记得我们做了多少次,我迷失在情欲的无边波涛中,在似睡
似醒中我似乎也化身为一条阴茎,在李姐温柔包裹中,与天地万物一起在如梦似
幻的欢爱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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