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公主

(根据<<海的女儿>>改编)
海风吹拂着.深蓝色的海面和深蓝色的夜空相接在隐隐发光的地平线上，那是遥远的陆地上喧闹的城市.高远的天空在点点繁星的点缀下显得越发深邃，仿佛它能装下世间的一切沧桑和喜怒哀乐。
然而在深深的海底却是明亮的，那里有无数奇异的植物花草，有会发光的琥珀和珍珠，还有举着灯笼的小动物.海底的人们就住在这里。
海王有六个美丽的女儿，而这个当中，顶小的人鱼公主是最美丽的。她的皮肤又光又嫩，洁白无暇，她还长着蔚蓝色的眼睛和宛如玫瑰花瓣的嘴唇.与其她公主一样，她没有腿，她的下半身只是条鱼尾。
海底的人是不知感情为何物的，但人鱼公主却天生就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于是其他人就嘲笑她，说她胡思乱想，到最后干脆远远躲开了她，不敢和她讲话。只有老祖母最疼爱她，在她孤独的时候，老祖母会给她讲故事，讲关于陆地，关于人类的知识，小人鱼很喜欢听她的故事，可是她更关心的一种叫做“爱”的东西。
“我总觉得我会爱一个人，为了他，我会献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的身体……”她说。
“只有人类才会拥有爱。”老祖母回答。
“可是我怎样才能得到爱呢？”
“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得到！”老祖母说，“别犯傻啦，孩子，你虽然没有爱，但你拥有三百年的生命……”
“可是，如果只能空虚地度过三百年，那我宁可现在死去！”
“你们可以跳舞打发时光呀，你有世界上最好的身材。”
“但是没有人欣赏，那我的身体又怎能算是好看？”
老祖母无言以对.的确，人鱼公主有着世上最美的身材，她喜欢随着水波轻轻游动，让柔软的水流，让缕缕发丝抚摸自己的身体，那种酥软的、被包容在海水中的感觉总令她陶醉。
每一位小公主在花园里都有一小块地，她们可以随意在上面栽种.人鱼公主把自己的花坛布置成圆形，很像一轮太阳，她也只种发出红光的花朵.她是一个古怪的孩子，当其她姐妹争相炫耀自己花园的美丽时，她却静静地怀抱着一个美丽男子的石像，它是同一条遇难的船一同沉到海底的，她总幻想它能像她一样张开双臂，将她揽在怀中，但是姐妹们见到她总会说她不正常。
“为什么广阔的海底世界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给我一点爱……？”她哭了，但是她知道，不管自己有多伤心，怀里抱的终归也是一尊石像，唯一获得快乐的办法，就是去人间，在那里，哪怕只能得到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的爱，她也心满意足了。
“等你们满十八岁，”老祖母说，“你们就可以浮到海面上去.那时就可以在月光下，坐在石头上面，看巨大的船只，看城市和美丽的树林，当然还有眨眼的星星。”
过了两年，有一个小公主满十八岁了，可是她们一个比一个小，所以年幼的人鱼公主还要等上五个年头.可是偏偏她是渴望得最厉害的.她是那么沉默和多情，不知有多少夜晚，她透过深蓝色的海水仰望上边的月色，怀中还环抱着那洁白无暇的石像。“唉，他在这寂寥的海底，也像我一样孤独和无助吧？”
第一年,最大的公主去了海面，她回来后讲了许多美丽的事情，有陆地上的音乐,人的声音,还有马车,教堂……小公主听得入了迷.
第二年,当第二个公主准备去海面时，小公主乞求她能带她一起去。姐姐同意了。但是因为未经许可便来到海面是要受惩罚的，所以她必须天亮之前回到海底，以免被海王发现。
可是小人鱼却忘了姐姐的劝告，当太阳即将跃出地平线的一刻，朝霞被染成了红色、橙色、金黄色以及好多其它瑰丽的色彩。她被深深的吸引住了，直到海王派来的士兵将她抓回宫殿。
人鱼公主因为私自出走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被关在一个结实的铁笼子里，只有长到满十八岁的那年她才可以走出来，小人鱼在笼子里不吃不喝，身子渐渐消瘦下来，她只希望有人能把那个石像给她送来，让它陪她说话。
渐渐地小人鱼被海底的人淡忘了，再没有人来看她，连老祖母都不再想给这个成天哭泣的孩子讲故事了。美丽的人鱼公主还是抱着她的石像，她会闭上眼,用手，用自己的身体摩擦着这个冰冷的美男子，渴望当她睁开眼睛时，能看到它因为得到了她给它的这点儿温暖而拥有了生命，但是除了一次次失望之外她又能得到什么呢。它只是她心中一个虚无缥渺的偶像，她希望有一个活生生的真人能代替它。
每当海面有船只驶过时，她会静静地为船上的旅客祈祷.可是这些旅客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下面有一位美丽的小人鱼正在伸出洁白的双手保佑他们平安。因为世上再也没有人会相信童话了。
平时她会唱歌给它听，跳舞给它看，好让这个和她做伴的人不再寂寞。姐妹们远远地看见她都忍不住讥笑起来。
“小妹妹是不是疯了？”
“神经病！”
“她天天把爱挂在嘴边，结果却只能对着石头说话，傻死了。”
“活该！”
“……”

人鱼公主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十八岁这一年。“现在，我充许你浮到海面上去了。”老祖母皇太后说，“来吧，让我把你打扮得漂亮些。”说着，她取来一个缀满珍珠的花环和表示高贵身份的牡蛎。
“我才不要这些东西呢。”小人鱼说。
“可是你的姐姐们都是这样打扮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戴这些装饰品。”小人鱼倔强地说，她了解自己的美貌。她只想让完全赤裸的最真的自己出现在海面上，任何装饰都是多余的。
当她把头伸出水面时，太阳已经落下了，空中有音乐，也有歌声，天色越来越暗处有一艘竖着三根桅杆的大船，她透过窗子向船舱里望去，看到那儿有许多穿着华丽的男子，但他们之中最美的是那个有一对大黑眼珠的王子，他的年纪无疑只不过二十岁，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才这般热闹。

当王子走出来的时候，有一百多发烟花一齐向天空射出，把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昼，小人鱼非常惊恐，赶快沉到水底，可是不一会儿，她又把头伸出来，这时她觉得满天的星星都在向她身上落下来，她从没看见这样壮丽的焰火，许多巨大的“太阳”在周围发出嘘嘘的响声，光彩夺目，平静的海面被照亮了，船上的人当然就看得更加清楚。啊，那位年轻的王子多俊美啊，当音乐在海的气息中渐渐隐去之时，他跟水手们握着手，微笑着……“如果他能来到我的身边该有多好！”人鱼公主幻想着。
夜已经深了，但是她没法把她的视线从那艘船以及王子身上移开.水波一起一伏地托着她的身体，原来是暴风雨来临了.乌云遮住了天上的星星。水手们收起了帆，大船在狂暴的海面上不停地颠簸摇摆，波涛就像是庞大的黑山似的卷起来，大船在风浪中时而隐没，时而又被托在空中.小人鱼双手合十，不住地祈祷着。
不一会儿船身发出了碎裂的声音，这厚实的船板被袭来的海浪轻易地打弯了。船开始倾斜，水向船里涌了进来， 人们不停地叫喊着，和暴风雨搏斗，为自己寻找生路。黑暗中，小人鱼依靠着那稍纵即逝的闪电寻找着王子的身影。
当船身崩并开始下沉之时，她看到了他，她马上变得非常高兴起来，因为他现在要落到她这儿来了.可是她突然想起人类是不能在水中生活的。
因为这里离陆地并不远，所以王了努力向着海岸游去.但是一块漂浮的大木板正大好砸在了他的头上，他当即晕了过去，再没有力量浮起来了.要不是小人鱼及时赶到，他一定会淹死的。她把他的头托出水面，带着他向岸边游去。
天亮的时候，风暴过去了，鲜红的太阳升起来，照耀在海面和沙滩上.小人鱼把王子的头紧紧搂在胸前，怀抱着他，如同怀抱那尊石像一样。
王了安详地睡着，她突然想吻他，可是在他们的嘴唇几乎相触的那一刻，她又把头收了回来。
“如果他不爱我，我吻他又有什么用？”她想“还是迟些再得到这一吻吧。”
钟声从远处的建筑物中传来，许多年轻女子向沙滩这边走来。小人鱼远远地向海里游去，躲到几块大石头后面。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过来，她看到王子后吃了一惊，不过不久她就叫来许多人.人鱼公主看到王子渐渐苏醒，并且向周围的人露出笑容，可是他却没有对她露出笑容，她感到非常难过。
第一个出现在王子眼前的是那个女子。“是你救了我吗？”王子突然问。
“……，嗯。”女子犹豫了一下后回答。
小人鱼静静地待在石头后边，听着他们的谈话。
“谢谢你。”王子说。
“这是我的荣幸。”年轻女子回答。
几个人搀扶着王子走开了，只有那个姑娘在捡他落下的衣服，人鱼公主露出脑袋，向她说你好。
年轻女子看到她吃了一惊，她听不懂小人鱼的语言。
小人鱼忍不住从石头后边游了出来，“是我救了王子。”她大喊。
年轻女子还是不明白，只是好奇地凝望着她。突然她看见了人鱼公主的尾巴。不禁吓得叫了起来。
“啊，你不是人……”说便飞快地跑开了。

小人鱼悲哀地回到宫殿里.人家问起在海面看到了什么，她也不回答，只是闷闷不乐地想那位王子.有好多个夜晚和早晨，她浮出水面，向她曾经放下王子的地方游去，只为了能见他一面。但是每次都失望而归。
“难道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了吗？不会这样吧？”她想，“要是当时那一吻吻下去了该有多好……”
最困扰她的是年轻女子的那句话“你不是人”。
“我想变成人，即使不可以，我也希望别人能把我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她说。
姐姐们纷纷嘲笑她。“别做梦啦，人是有双腿，有灵魂的，而你只有一条鱼尾。还想当人……”
人鱼公主只把心事说给一个知识渊博的朋友听.她知道那个王子是什么人，而且还清楚他住在哪。
“带我去那里！”小人鱼坚定地说。
王子的宫殿是用一种发光的淡黄色石块砌成的，里面有许多宽大的大理石阶，华丽的金色圆顶从宫殿顶伸向天空.现在她知道了王子的住处，于是就沿着弯弯曲曲的河流游到了宫殿的花园里。她在那度过了几个黄昏和黑夜。英俊的王子和她近在咫尺，但是却仿佛隔着无数透明的墙壁。她变得越发伤心了,轻轻地哭起来，但是王子却以为花园里只有他一个人呢。她恨不得马上变成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人类的生命是永存的吗？”小人鱼问老祖母。
“当然不是.”老祖母回答，“而且他们的生命比我们还短暂，我们可以活到三百岁.不过当我们生命结束的时候，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了，我们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所以从来得不到一个死后的生命.相反地，人类有一个灵魂，它永远活着，即使身体化为尘土，它还是活着,它从晴朗的天空升上去一直升到闪耀的星星上，正如我们升到水面，看到人间的世界一样，他们升到我们永远不会看见的那些神秘华丽的地方去。”
“我也想变成一个人！”小人鱼忍不住说。
“你决不能有这种念头”老祖母说，“比起上面的人类来，我们在这儿的生活要幸福美好得多！”
“那么我就只有死去变成飘浮的泡沫，再也不能听见浪涛的音乐，再也不能看到美丽的花朵和鲜红的太阳了！难道我没有办法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吗？”
“有的，”老祖母回答，“只是……”她踌躇了一下。
“只是什么？能告诉我这个办法吗？”
“好吧，亲爱的孩子，我告诉你，”她回答，“只有当你和他彼此深爱着并且各自把身体完完全全的交给对方时，你就拥有了一个灵魂。”
“把身体完完全全地交给对方？”人鱼公主不解地问。
“是的，完完全全，不过这类事情永远不会发生，你的鱼尾巴,我们在海底认为是最美丽的东西，但在他们看来却不及他们的双腿好看。”
小人鱼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尾巴。
“不要说这些了，”老祖母劝道，“让我们快乐些，今天晚上我要在宫里开一个舞会。”

海底的舞会真是壮观，人们在陆上上是永远看不见的.宽阔的舞厅里，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用厚而透明的玻璃砌成的，里边装饰着无数绚丽的花草和珠宝，贝壳里发出蓝色的火焰，照亮整个舞厅。海里的男人和女人们唱着动听的歌，并在激流上跳舞。
在这些人当中，人鱼公主的歌声最美。她唱得那得卖力，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悲伤。但她终究不是一个会强装笑颜的人，表面上越是快乐，心中越是痛苦，最后她终于哭了出来。
她偷偷溜出舞厅，坐在自己的小花园里，忽然海面上响起了汽笛声，“一定是他的船。”她想，此时舞厅里传出美妙的舞曲的声音。
“难道我一生只能生活在海底吗？与其这样没有意义的虚度时光，倒不如去寻找心爱的人，不可能总生活在思念中啊！”她想，“我要争取去做一个人以得到他的爱，并且，把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地交给他！现在我要去找那位海的巫婆，我很怕她，但或许只有她才能给我一些帮助。”

历尽千辛万苦，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海的巫婆就住在一幢由人类的白骨砌成的房子里。
“我知道你来是要什么的。”巫婆说，“你是一个傻东西！不过我可以帮你达到目的，因为这件事会带给你一个悲惨的结局，我会给你一服用我的血制成的药，你带着这服药，在太阳出来前赶快游向陆地，当你把药吃掉后，你的尾巴就可以分做两半，成为漂亮的腿了，可是这将是很痛苦的，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进你的身体.凡是看见你的人，一定会说你是他们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孩子，任何舞蹈家都不会跳得像你那样轻柔。不过你的每一步都会使你觉得好像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如果你能忍受这些痛苦，我就帮助你。”
“我可以忍受！”小人鱼颤抖地说。
“可是要记住，你一旦获得了人形，就再也不能变成人鱼了，你就再也不能走下水来回到亲人的身边了，而且，假如你不能同时得到王子的爱情和身体，那么你就得不到一个灵魂，在他和别人结婚后的第二天早晨，你的心就会碎裂，你就会化为水上的泡沫，到那时，你可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小人鱼说。
“不过你得给我酬劳呀！”巫婆说，“你的歌声算是最美的，我要把你的声音拿走，作为药物的交换品。”
“可是，你把我的声音拿走了，我还剩下什么呢？”
“不管怎样，你都得付出代价，”巫婆不耐烦地说，“再说，你还有美丽的身体，轻盈的步子和多情的眼睛。啊，来吧，伸出你的舌头来，让我把它割下来。”
小人鱼收下了巫婆的药，现在她已经成为一个哑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说话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的声音吗？”巫婆问。
小人鱼摇摇头。
“让我讲一个故事吧。”巫婆说。
其实一百多年前，她也和现在的人鱼公主一样美丽,声音也很动听.她把自己的鱼尾变成双腿，去寻找远方的一个男子，但那个男子去是一个负心汉，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结了婚.当时的她面临两种选择，一种是杀死那个男子，当他的血滴到她的腿上时，她又可以变回人鱼；另一种选择是干等着阳光照在自己身上使自己化为泡沫.她犹豫了很久，最终选择了第一条路，杀了那个男子，但事实上她还是很爱他的，她给他的灵魂终日唱歌，直到唱哑了嗓子.现在她对世间的一切恨之入骨，特别是人类，于是便成为了海的巫婆。
“你也会像我一样的。”巫婆恶狠狠地说。

人鱼公主带着药水拼命游向海岸.她躺在白色的沙滩上，望着空中皎洁的月亮，东边的云彩已经亮了起来，她想起了海底的亲人，想起了海的巫婆的话，也想起了她的王子.她走上光洁的大理石平台，一口气喝下药水，然后她把身边的花环戴在自己的秀发上，静待那一时刻的到来。
当太阳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时，她感到似乎有一把两面都快的刀将她的鱼尾劈开，剧烈的疼痛使她昏过去。当她苏醒过来时，她看到了温暖的阳光，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王子，海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和华丽的披风，这时她惊喜地发现她的鱼尾巴已经没有了，但是却获得了一双只有少女才有的美丽的白腿。可是她没有穿衣服，只好害羞地抱起双腿，并且用密密的长发遮住自己的身体。王子用深邃的眼睛望着她，问她是谁，是从哪来的，她只能用充满无限渴望和无限悲哀的目光回答。
王子挽着人鱼公主走进宫蓼，正像巫婆所说的，她每走一步就像迈在刀刃上一样，可是她情愿忍受这样的痛苦.她仿佛重生了一般，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的，不论是那些好看的花朵，远山的树林，低飞的小鸟，还是她自己刚得到的双腿，她都充满了好奇.想着这些，她不禁靠近了王子的身体。
现在她穿上了丝绸和细纱做的贵重衣服，她是宫里最美丽的女人，可是她却是个哑巴。当宫女走上来为王子唱歌时，她感到十分难过。
“唉，我原来的歌声要比她美得多啊！”她想，“但是只要能留在他身旁，我又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呢！”
现在她和宫女们随着音乐跳起优雅和轻盈的舞来了，她向上伸出洁白的手臂，并且只用一只脚的脚尖站在地上.她灵巧地舞着，华丽的衣裙随之摆到空中，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衬托着她的美丽。
王子看得入了迷，不禁对她微笑起来，她的神情是那么清纯，仿佛圣女一般，可是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受着多大的痛苦，她的脚疼的如刀绞一般。
小人鱼陪着王子去山中散步，他们经过香气仆鼻的花丛和正在吐芽的果树。在别人看来，散步是一种享受，但她却不这么认为，每走一步都异常地艰辛。她的腿已流出了鲜血，而且大家都看见了，可是她还是尽情欢笑着。
王子说，她应该永远和他在一起，所以她得到许可，可以睡在王子门外的一张天鹅绒的垫子上，但是她又怎能安心睡下呢？她走到通入大海的大理石平台上，把发烧的双腿泡在冰凉的海水中。
王子最近总是提到那个他认为是救命恩人的女子.小人鱼每当想起自己受到的委屈就会哭出来，她的心中有多难受啊，可是只有月亮才能看见她的泪水。
“唉，想哭的时候就哭吧。”她对自己说。

王子一天比一天爱她，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封她为王后，可她必须同时得到他的爱和他和身体，才能拥有一个不死的灵魂。
“在所有的人当中，你最爱我吗？”当他把她搂进怀里时，她用温柔的目光问他。
“当然，你是我最亲爱的人，让我们永远不分离吧。”
她明白，这只是他在讨她开心，他爱的其实是那个他认为救了他的命的人。
他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正像那个漆黑的夜晚，她紧紧抱着他一样。“所谓完完全全地把各自的身体献给对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想。
人鱼公主要学习人类的文字，因为她听得懂人们的说话，所以学得也很快。她在默默地等待，等待一个能把真像告诉他的机会。
有好几次，当她正要把她救他的事写在纸上告诉他时，他又向她提起了那个年轻女子。她只好强忍住泪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一次，当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人时，王子再一起对她说：“那个救我命的女子，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是她是我在这世界唯一爱的人。”
这一次小人鱼再也忍不住了。她在纸上写到“那一次是我救了你。”
“什么？”王子不解地问。
接着，小人鱼又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了她如何认识他，救了他的命，并且变成人来找她的经过。“当时是我救了你！”她写道。
“哈哈，我的小公主，你的故事真好听。”王子赞叹地说。
“我不是在讲故事，这是事实。”她把写字的纸板拿给他，一脸严肃的表情。
“好好好，我就想信你的话吧，”王子说，“不过，你要答应我天天都给我讲这么有趣的童话。”说着，他把人鱼公主揽入怀中。
但是她却挣脱了他的怀抱，她哭了，哭得那样伤心。

“就原谅他的无知吧。”小人鱼深深叹了一口气，“正如他说过的那样，那个姑娘永远不会走向他的世界。”她骄傲地想。“只有我能和他在一起，爱他，照看他，对他献出我的全部。”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悲伤已经使她变得愈发削瘦了。但是她并不怎么难过，因为她终于可以给自己爱的人跳舞，让他欣赏自己美丽的身体了。

现在大家都在传说王子要结婚了.他的妻子就是邻国国王的女儿，原因是这两个国家正在为一片很大的领土而争执，于是那个国家的国王说他要调动军队挑起战争，除非王了娶了他的女儿并且使两国结成同盟。本国的人民为了和平都希望王子能答应这件婚事。
“我得去看一位邻国的公主，并且要娶她为妻。”王子对小人鱼说，“不过，这只是父母强迫我做的而己，如果我并不爱她，并且将来也再也找不到救我性命的那个女子的话，那么我就会选择你——我亲爱的，有一双能说话的眼睛的哑巴孤女。”
小人鱼开始不安起来，她有种不详的预感，仿佛她要马上失去她的王子了.要知道她已经放弃了三百年的生命，放弃了幸福，放弃了一切，她再也不能失去被爱的机会了。
“我要去争取自己应有的幸福！”她想，“可是其他人的幸福呢？王子说过，如果她不娶那位公主，两国就要开战……”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在宽阔的大理石平台上，月光如瀑.她脱下纱衣，躺在那里聆听着澎湃的涛声，“如果王子现在能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王子和一大批随员坐着一艘大船向邻国出发了，第二天早晨就会到达.“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小人鱼想，“可是他却仍然不知道是我救了他，或许我不久就会化作泡沫，永远失去他，失去一切。”
“我要让他爱上我，”她对自己说，“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即使失败了，只要曾经努力过，也不后悔，现在，我们还有要做的事，我们的身体，曾经完完全全地献给对方吗？”她了解自己的身体，至少有一个地方，他是不曾抚摸的……
一个美丽平静的夜晚，船舱里开起了晚会，只有人鱼公主还坐在甲板上.她突然看见一个黑影从水中飞起，然后降落在她身后。
原来是那个长着鱼尾的巫婆，小人鱼吓得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别怕，我的孩子，我是来帮助你的。”
小人鱼站在那里，一副疑惑的神情。
“你可知道，”巫婆说，“那个邻国的公主，正是上回在沙滩上遇到王子的那个年轻女子！”
小人鱼吃了一惊。
“王子一直爱着她，也就是说，他们明天或许就会结婚，之后你就会化作泡沫，从世界上消失！”巫婆增大了声音，继续说，“你知道我的故事吧，我是不希望我的悲剧同样发生在别人身上，才特意跑来告诉你的，希望你赶快想办法。”
小人鱼仍是一副无助的样子，忽然感到自己的嘴里多了些什么。
“那是你的舌头，”巫婆解释说，“现在我把它还给你，这样你就可以和王子说话了，你应该能听懂并且说出人类的语言吧。”她说完便跳进了水里。
“谢谢！”小人鱼大声向她喊道。

夜深人静之时，人鱼公主把王子拉到甲板上，星星清冷地挂在天上，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凛冽的海风吹过她削瘦的臂膀。
“知道吗，那位邻国的公主，就是上回在沙滩上遇到你的女子。”
波浪轻轻地摇着，发出沉沉的哀叹。
“怎么，你会说话了，这真是太好了……”王子吃惊地说，“可是你刚才说，救我的女子……”
“对，就是你即将看到的邻国的公主！”
“啊，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真是太好了……”王子高兴地说。
“你可曾记得我给你讲的人鱼的故事？”她问。
“记得。”
“可曾记得我对你说过，是谁当时救了你？”
“当然——可是，那只不过是你的童话啊。”
小人鱼用双手捂住泪汪汪的蓝眼睛。
王子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轻轻地说：“听着，我的小公主，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又何必给我讲那个童话呢？即使你不对我讲，我也会一样爱着你的。”
人鱼公主挣脱开他，跑到船头，身后只有无边的大海。王子吃了一惊。

“你真的爱我吗？”她大声喊。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我只想知道你是否爱我。”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给了我否定的答案，我现在就跳下去！”
“不要这样！”他说着便向她奔去。
“别过来！”小人鱼说，“再靠近一步我就跳下去。”她说完就跳到船栏上。
王子沉默了。
“你以为不说话就能使我不跳下去吗？”她冷冷地说，眼中充满了无奈，愤怒和渴望.她所要求的，仅仅是一个“爱”字。“回答我，你爱我吗？”她的心已经碎了。
“听我说，难道你一定要……”王子还想劝她，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跳进水里。
“喂，快回来，不要做傻事！”王子急了，他大声喊着，冲向船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切竟发生得这么快。
小人鱼已经不见了踪影。深蓝色的海面上只有她的一件白色纱衣。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去珍惜。
“求求你，快回来好吗？”他等待着，但没有任何动静。
“想信我。”王子大喊道，“我爱你！”
声音回荡在海面上，没有回答。
他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一定要救她，如果她死了，我也不能活下去！”
但是当他正准备跳下船去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要……”
竟是人鱼公主站在他身后，他简直不敢想念自己的眼睛，她没死，潮湿的白色衣裙紧紧贴在身上。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望着他说。
他点了点头，“是的，我爱你，一直深爱着你。”
“真的？”
“真的！”
她跑过去，他把她紧紧拥在怀中，抚摸着她的身体。
“他终于接受我，他终于爱我了，这才是最大的幸福……”她不断对自己重复着这几句话，让它们麻醉自己的心。
他不停吻着她的脸，但当他要吻他的嘴唇时，她拒绝了。

小人鱼躺在甲板上，透过面前金色长发的缝隙仰望星空。她爱的人进入了她的身体，起初她被一阵疼痛深深攫住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他吗？”快感传来，她用她张开的，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细长的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身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她仿佛像原来一样躺在海底，全身酥软……

一切归于平静，海浪缓缓地摇着大船，两个人躺在甲板上睡熟了.但是她只是装睡而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又怎能睡着呢，她知道，刚才的那一刻，就是老祖母说过的“把各自的身体完完全全地献给彼此” 。这种美妙的感觉，是她的姐妹们永远也不会感受到的，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在她跳下水以死相逼的时候，她透过海水隐约看到了那个沉到海底的白色石像，然而此时躺在身边的王子又和它有什么区别呢？她可以搂着他，就像搂着她的石像一般，她可得到他的身体，但永远也得不到他的爱。她明白，他刚才所说的“我爱你”仅仅是一个谎言，一个为了让她活下去的谎言。他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偶像而己。

第二天早晨，船开进了那个国家的港口。所有教堂的钟都响了起来，号笛从许多高楼上吹来，全城的人都兴高采烈地来看公主的婚礼。
“啊，就是你！”王子认出了那个女子，“当我在海水里拼命挣扎时，就是你救了我。”王子无比激动地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没想到……我真是太幸福了！”于是他把这位羞答答的新娘紧紧抱在怀里。
就在这时，这位公主越过王子的肩膀看到了远处的小人鱼，不禁吃了一惊。
盛大的婚礼在有序地进行着，王子和公主都很快乐，纷纷向人们敬酒。

新娘的手忽然被什么人抓住了，原来是小人鱼，她趁人们不注意拉着公主跑到了一个寂静的地方。
“为什么你要骗人？”小人鱼严厉地问。
“谁……谁骗人了？”公主装成很无辜的样子说。
“王子是我救的，他应该属于我，你为什么要骗他！”
“是你救的又怎么样。”公主不屑地说。
“我要你对他说出真相，并且离开他。”她喘着气，严肃地说道。
“别做梦啦，他是我的，怎能轻易让给你。”
“可是他并不爱你。”
“我看不是这样吧，你可以去当面问他，你可以把你的故事讲给别人听，看看谁会相信！”
小人鱼哭了出来，她不能忍受公主轻蔑的口气。
“别妄想啦，你根本就不是人！”
公主高傲地走回了教堂，留下小人鱼流着泪站在那里。

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她怎么也忘不了公主的那句话，“别妄想啦，你根本就不是人！”
小人鱼坐在沙滩上，望着蔚蓝色的大海，天边燃烧着灿烂的晚霞。
“这是我看见的最后一次日落了吧。”她对自己说，“其实我才是王子一直深爱的人，尽管他心里又想着公主，但是他其实只爱那个在风浪中救他的人，而这个人就是我，所以，只有我才能获得他最真的爱。”

返回的船起航了，人们围在王子和公主的周围欢快地跳着舞。人鱼公主也在尽情地舞着，唱着，她的歌声比谁的都要优美.王子用歉疚和欣赏的目光望着她，她却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要让自己的最后一晚没有泪水，只有欢乐。
舞会直到半夜才结束。
王子和新娘在一张温暖的大床上睡熟了。小人鱼是从来不习惯睡床的，不过今晚不同，“就让我躺在这张大床上，幻想着王子在身边的样子慢慢入睡吧，明天早晨，我就这样静静地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太阳地平线露出一丝光亮的时候，王子被屋外的什么声音吵醒了，他轻轻走下床，拿起佩剑和蜡烛，朝屋外走去。
昏暗中，他看到地上有一个发光的鱼尾状的东西在抖动着，他猛的拿剑砍去不,料剑却碎成了两段。
海的女巫出现在他面前，他吃了一惊。
“你是什么人”他问道。
“小声些，我不会伤害你的，”巫婆轻轻地说，“我是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的。”
“什么真相？”
“你还记得那个曾经不会说话的姑娘讲给你的童话吗？”
“记得。”
“不过，那并非是童话.在那一次暴风雨中，的确是她把你托上岸救了你，可是后来她变成人来找你，你却不认得她了.她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这只不过是童话而己，海里怎么会有人呢？”王子说着笑了起来。
“那么，我的鱼尾能让你相信吗？”
他望着那条发光的鱼尾，惊呆了。
“还有她声称要自杀的那次，她在水里待了那么久，你想过是为什么吗？即使这些都不足以让你相信，那么她在跳舞时的泪水也不能打动你吗？”
王子恍然大悟，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着，”巫婆说，“如果在阳光照到她身上之前她还没有获得一个灵魂的话，她就会化成泡沫，永远消失！”
王子愣愣地站在那里。
“还不快去找她！”她催促道。
“可是，我怎样才能……”他的话还没说完，巫婆已经走出船舱，跳到海里。

王子飞快地找寻着她的人鱼公主，焦急和懊悔充满了他的心。
“跟我出来！”他对熟睡的她喊道，并把她拉到甲板上。
红霞，繁星，月亮，还有大海和遥远地平线处的陆上同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这是一个多么壮美的世界啊！
“听着，海底的巫婆已经把真相完全告诉了我，你才是那个救我的人，以前的事，真的……对不起！”
“哦，没什么，”她掩饰住心中的喜悦，平静地说。
“我居然没有发现我爱的人一直就在我身边，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能和你相遇，我感到很荣幸。”
“谢谢，啊,现在,能让我称你为人鱼公主吗？”
“当然！”
“人鱼公主，我爱你，相信我，让我们在一起吧。”他激动地说。
她微笑了一下，“不用了，谢谢，你应该去爱你的妻子。”
“为什么……”
“不论怎样，你都应该去爱她。”
“她曾经骗过我……”
“可是你仔细考虑过吗，如果你不爱她，那么你们两个国家的军队就会开战，到时候该有多少人死于无辜啊……”
“这件事你不要管，我总会寻找和平的方法解决的。”他打断她说，“走吧，人鱼公主，这只大船还放着一只小船，我们可以坐着它，去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两个人一起生活好吗？现在我们就走，好吗？求求你！”
小人鱼轻轻摇了摇头，望着远处被染成玫瑰色的海，白色的纱衣随着海风轻轻摇摆。

“为什么？”王子不解地问。
她没有回答。
“那你的灵魂呢？告诉我，怎样才能使你有一个人类的不灭的灵魂？”
小人鱼只是淡淡一笑，“谢谢你的好意。”
“可是……”
“唉，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再有了。”她不无凄凉地答道。
“我不想失去你。”王子乞求着。
“不要难过了，”她望着他说，“其实，是否拥有一个人类的灵魂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并没有那样的奢望。我不过是希望别人能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并且希望有人真心爱我而已。当你说你深爱着那个救你的女孩儿时，我的心就会感到很温暖，其实我的心一直是温暖的，因为我知道你真正爱的人是我，而现在你已经明白了真相，并且告诉我你爱我，还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让我感到幸福呢？来到人世是我一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光是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
“人鱼公主……”

小人鱼出神地望着霞光下的海面，“我就要回去了，为我高兴些好吗？”她缓缓登上船头.这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融化，没有痛苦，只有快乐，于是她解开白色的衣裙。
“好好活着。”她深情地望着他说，然后微笑着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现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海面上，人鱼公主的身躯融化成泡沫，但她并没有感到死亡。她想起了海底的生活，想起了那尊石像，想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还有她心爱的王子和他春雨般的爱抚。她看到光明的太阳，看到在她上面飞着无数透明、美丽的生物，透过它们——她可以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云彩。它们的声音是和谐的音乐，可是却那么虚无缥缈，人类是没有办法听见的，正如他们的眼睛不能看见它们一样，它们没有翅膀，只是凭它们轻飘的形体在空中浮动，小人鱼觉得自己也获得了它们这样的形体，渐渐地从泡沫中升起来。
王子突然想起什么，“对，就是那一吻，那本该印在她唇上的一吻……”他飞快地跳入水中。
但是这已经晚了.
他哭了，在他怀里的仅仅是一片正在扩散的白色的泡沫。

太阳从地平线上一跃而起，金光散满海面，世界焕然一新，新的一天到来了。

海面上回荡着一个温柔如歌的声音：“我来自大海，也终将回到大海，因为，我是海的女儿……”

“……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