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命悬一线
程宗扬趴在王彦章的肩膀上,感觉肠子都快被颠断了。
那颗养心雪虽然神效,但只是助他稳住丹田,避免因为过度施展九阳神功而
造成丹田受损,耗尽的真气却没那么容易回复。
程宗扬终于意识到,生死根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优势。
以往跟人交手时,生死根的存在就像游戏开挂一样,无限子弹,无限生命,
随时回血回蓝。这会儿外挂被封掉,跟玩家们同一起跑线,他才知道这游戏玩起
来有多累。
别人到了他这步修为,通常都有自己回复的法门,或者惯用的节奏,来保障
真气的长时间消耗,自己这一块差不多全是空白——生死根用着多爽啊,真不行
还有双修,何必辛辛苦苦地吐纳运功,凝炼真元呢?
程宗扬此前已经试过打坐调息,随即发现,自己空有六级的修为,在这方面
的效率慢得可怕。与其老老实实调息,还不如拼命催动生死根,挤出来那点儿真
气,也比这会儿临时抱佛脚来得强。
王彦章扛着他,健步如飞,时而跃进沟渠,时而蹿到檐上,这年轻人仿佛有
种野兽般的直觉,将遍布坊间的军士、僧人尽数避开。
程宗扬不敢发牢骚,怕肠子真断了,低声道:“能出去吗?”
王彦章点了点头。
彦子啥都好,就是不爱说话,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即便说话,也是捡最短的
说。
程宗扬并不打算去太清宫,燕姣然能救走惊理已经足够了,眼下净岸遇刺,
龙宸七人已去其五,倒是一个闯出包围圈的大好机会。
程宗扬提了一句,王彦章二话不说,立马背着他往南奔去,看来是有路子。
程宗扬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别犯险啊。”
“嗯。”
从一处人家的后门出来,眼前赫然便是坊墙。等王彦章单手举起铁枪,往坊
墙上一刺,程宗扬才明白王彦章是什么路子——合着就是硬闯啊!
王彦章一枪刺在墙上,借势跃起。长安城内的坊墙大都是夯土,只有坊内一
带砌砖。王彦章双足蹬在墙上,溅起一片泥土,然后连刺连跃,一路尘土飞扬地
跃上墙头。
这么大的动静,连聋子都惊动了,坊墙上来自随驾五都的军士闻声杀来,王
彦章将程宗扬往墙外一送,挥起铁枪,往众人冲去。
程宗扬顺着略显倾斜的坊墙滑了下去,快落地时,长吸一口气,纵身跃起,
拼尽全力掠过墙外的沟渠。
双脚落地,险些摔了个狗吃屎,程宗扬顺势一滚,等站起身来,感觉还像做
梦一样。自己竟然就这么从天罗地网中杀出来了?早知道……
早知道有个屁用,要不是彦子擅长匿形追踪,光靠自己,这一路得被拦下来
三回。等杀到坊墙下,能把坊内上千人马全都引来。
身后警讯大作,哨声、呼喝声响成一片。程宗扬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夜色
下,一名军士被铁枪高高挑起,接着王彦章跃下坊墙,往坊内杀去,就像一瓢冷
水泼进油锅,整个大宁坊都沸腾起来。
程宗扬头也不回地穿过长街,往南奔去。
永嘉坊就在斜对面,但按照彦子送来的信息,宫中的内侍带着数百人马,手
捧御诏,勒命天策府封门,自己前去求援,只会自投罗网。
往南穿过安兴坊、胜业坊、东市和安邑坊,便是念兹在兹的宣平坊——自己
就可以到家了。
程宗扬惶恐中又满怀着希冀。也许在贾文和的安排下,内宅能抵挡住敌袭。
也许杨妞儿已经得知消息,带着人杀到宣平坊救驾。也许小紫正在家里,等
着自己回去……
◇ ◇ ◇宣平坊。程宅。
一双大手伸来,从花坛中抄起一把泥土,然后双手交握,搓去满掌的血迹。
南霁云抛下泥土,脱掉浸满鲜血的外袍,丢在一边,然后解下粗布褂子,光
着膀子坐在阶前,将滴血的凤嘴刀横在膝上,用褂子一点一点仔细擦去杆上和刀
锋的鲜血,神情专注而认真。
吴三桂低喘着解开铜制的护腕,“铛”的一声扔在脚下,那双粗壮的手腕膨
大了一圈,几乎有旁人手臂粗细,淡金色的皮肤下筋骨毕露,肿痕累累。他胸前
一道伤口长近尺许,此时鲜血已经凝固。
敖润斜身靠在台阶上,胸口不停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呼呼”喘着粗气。那
张铁弓掉在地上,这回却是弓背被那帮刺客用弯刀砍断,也因此救了自己一命,
万幸的是龙筋弓弦没事,不然非得把他心痛死。
这会儿还能活蹦乱跳的只有青面兽,他跟那个蒙面的长脸刺客打到一半,对
手就逃了,浑身的力气没处使,这会儿张罗着将折断掉落的兵刃一一拣起来,丢
到垂花门旁,又抱着一只大筐,将泥土一把一把撒到地上,将庭院中的血迹掩盖
起来。
尹馥兰和成光靠在一处,她们的罗衣同样沾满血迹,秀发披散下来,发梢兀
自滴着鲜血,却奇迹般未曾受伤。两女神情怔怔的,泪水混着汗水和鲜血,在玉
颊上留下凄艳的血痕。
那群刺客最后一波攻势凶猛异常,尤其是那些手持弯刀的蒙面人,对死亡毫
无畏惧,险些突破程宅众人的防御。
石家所余不多的护卫在这一轮攻势下死伤殆尽,连星月湖大营的老兵也有两
人战死。尹馥兰和成光都以为自己会死在战局中,却不料那群刺客在攻势最凶猛
的一刻突然退却,仅仅抢走了所有同伴的尸体。
任宏与一名面生的汉子沿着院墙巡视,同时来的另外一人却不见踪影。他们
赶来时,正逢刺客攻势最猛的一刻,于是诈称天策府来援,惊退刺客,但也在混
战中受了轻伤。
赵飞燕与赵合德被送上地面,然后是黛绮丝。等众女安置停当,孙寿用一幅
白绫盖住孙暖的尸身,跪在旁边哀哀地哭泣起来。既哀痛姊姊的身亡,又庆幸自
己能在这场血腥的劫难中幸存下来。
石越一瘸一拐地爬上楼梯,带着一丝余悸道:“贾先生,那伙刺客不会再来
了吧?”
贾文和没有作声,只立在窗前,远远望着大明宫城墙上光芒璀璨的灯楼,手
指轻轻摩挲着错刀。
◇ ◇ ◇唐皇已经不在灯楼上,他来到临时休憩的城楼内,
两眼望着空处,脸色时青时白,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不拾一世大师……灵尊转
世……怎么可能?”
仇士良躬身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破口大骂。
胆儿真肥啊,连汉使都敢杀,还使动了田老狗给你卖命?你就不怕田老狗回
过手来,把你弄死?
要不是徐仙师指点,让我去大宁坊打探,我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呢!
想当初,可是我跟老鱼、老王拼了命把你送上皇位,正经的拥立之功,从龙
之臣。你倒好,反而跟田老狗勾当上了!田老狗有拥立之功吗?除非他再扶立一
个!你信得过他?年都给你过劈岔了!
“圣人,”仇士良心里暗暗咬牙发狠,脸上带着恭谨的神情说道:“要不要
请三车法师过来?”
“不,先不用……”李昂慌忙摆手。
窥基大师从未提过灵尊转世之事,李昂突然不确定起来,窥基鼓动自己诛杀
程侯,究竟是为了唐国着想,还是因为不拾一世的灵尊转世威胁到他的地位……
李昂在殿内彷徨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去!去请徐正使过来!”
“遵旨!”仇士良躬身退下。
片刻后,徐君房飘然而至,稽首施礼,“微臣拜见陛下。”
“仙师不必多礼,赐座!”
内侍搬来座椅,徐君房谢过坐下,“不知陛下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朕想请仙长占一卦。”
徐君房摇头道:“微臣为王枢密使召魂,道行受损,无力再窥视天机。”
李昂没想到他连卜算的内容都不问,便一口回绝,无奈之下,不由看向旁边
的仇士良。
没用的东西!求人的话都得指靠奴才,还想办什么大事?真真是痴心妄想!
仇士良心下冷笑,双膝一弯,伏地触首,给徐君房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尖声说道:“奴才有劳仙长指点迷津!”
徐君房慌忙把他扶起来,“这……这如何使得!折杀我也!仇公请起,快快
请起!”
仇士良抬起衣袖,虚虚在眼角抹了两下,哽咽道:“不瞒仙长说,我大唐如
今是到了坎儿上了,仙长道法通玄,宅心仁厚,万望仙长指点啊。”
徐君房苦笑道:“仇公当知,徐某法术低微,虽能沟通天地,但实有定数。
一旦越限,便需折损寿命,短则数日,多则数年。上次为大唐占卜国运,已
经折寿十年。这一次……唉……“
李昂忽然道:“不必占国运。只需……只需替朕占上一卦。”
徐君房徐徐道:“陛下身为社稷主,与国同休。何况陛下春秋鼎盛,何需微
臣占卜?”
仇士良悲声道:“徐仙长,我给你磕头了!”
“切勿如此!”
徐君房连忙拦住,一脸纠结地迟疑多时,最后一跺脚,“微臣不敢欺君,眼
下着实无力窥视天机,但……”
李昂急忙道:“卿家尽管说来!”
“如今唯有一法可施。”说着徐君房大袖一挥,取出一只满是瘤结的圆筒,
双手奉上,“能请陛下以自身运数,抽取一支仙签。”
那只圆筒色如紫玉,里面装着寥寥十余支象牙色的镶金仙签,看起来神光内
蕴,颇为不凡。
徐君房感慨道:“昔年微臣在昊天上帝御前豢龙,每日为群龙拂须,得龙须
数条,制成仙签一十六支,乃以龙角为筒,龙涎为墨,制成此签,有通天彻地之
神通。平日从不轻易替人抽算。为免泄漏天机,微臣只请陛下抽签,绝不解签,
还请陛下见谅。”
李昂犹豫着伸出手。
“且慢!”徐君房肃然道:“请陛下默念昊天上帝九遍,以正心意。”
李昂心里默念昊天上帝,这边徐君房也将签筒“哗哗”摇了九下,然后慎之
又慎地双手奉上。
想到这签筒是龙角、龙须制成,李昂不免有些紧张,他暗暗吸了口气,拈出
一支仙签,低头看去。
签上用淡红的墨迹写着四句签语:君执金丸打水禽,沧江未识几何深。纵然
打得沙鸥倒,落水金丸那可寻。
“这……”
徐君房躬身道:“还请陛下自悟。”
李昂又看了一遍签语,心下越发不安。
这边徐君房脸色发白,一手捂住胸口,似乎因为触及天机之密,受到反噬。
仇士良知机地说道:“圣上,徐仙长仙体未复,要不让仙长先去歇息?”
“呃,对,仙长先去歇息吧。”
“微臣告退。”
仇士良送徐君房出来,眼巴巴望着他飘飞的大袖,“仙长,要不……”
徐君房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仇公便也抽一支吧。”
仇士良精神大振,连忙在心内默念九遍昊天上帝,然后恭恭敬敬地抽出一支
仙签。
只见签上写着:凶星退却吉星临,目下天官赐福星。
久旱忽逢甘露降,尽得桃李满园春。
仇士良眼巴巴看着徐君房,“仙长,这……这是怎么说的?”
“此签仙缘所系,只凭自悟。不过嘛……”徐君房微微一笑,“恭喜公公,
此乃上上签。”
仇士良大喜过望,拉着徐君房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 ◇ ◇大宁坊周围的街道都被封锁,骑着高头大马的金吾
卫挟弓持槊,守在街头。这会儿听到动静,纷纷往坊墙上看去。
程宗扬越过街道,毫不犹豫地翻进沟渠。渠内结着薄冰,污泥及踝。他伏在
渠内听了片刻,然后踩着碎冰,往东走去。
对面的安兴坊朝北的坊门紧紧关着,坊内不时传出笑语声,显然百姓们正在
欢度上元。一墙之隔,却如天渊之别。程宗扬忍着刺骨的寒意,拖泥带水地沿渠
而行。
快到拐角处,一阵马蹄声疾响而至。马上的金吾卫喝道:“有匪寇从坊中逃
脱!田枢密使有令!周边严加封锁!嫌疑人等,格杀勿论!”
街头的守卫参差不齐地应了一声,蹄声随之远去。
金吾卫走后,有人说道:“熊哥,上千人围剿,还能让点子给飞了?”
另一人说道:“那帮和尚都是废物!蜀地那帮挫货也是!全指望咱们藩镇的
人马了。”
“闭嘴吧。”那位熊哥道:“魏博找的事,跟咱们平卢鸟的相关。”
“魏博真不够意思,别人过节,让咱们在街头喝风。”
“怎么就没个人,再给咱们几枚金铢呢?”
“打住!你还想撞见鬼不是?”
说话间,一个黑糊糊的身影从沟渠中钻出,当着三人的面,一步一步望对面
走去。
三人刚要开口喝问,那人忽然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蹿脑后,三人腿都软了。这个满身泥污的黑影,赫然是
在兴庆宫和宣平坊两次遇见的鬼魂!没想到还在缠着他们!
那个老十的瘦长脸当时就跪下了,脱了鞋子往旁边的红鼻头嘴上抽着,带着
哭腔道:“让你说!让你说!
这不又把鬼给召来了!“
熊哥攥着刀叫道:“冤有头,债有主!兄弟,你死得冤枉,跟我们没关系!
回头我们几个凑钱,给兄弟你做一场大大的法事!若有一字虚言,让我们兄
弟死在刀剑之下!“
老十扔掉鞋子,一边合什跪拜,一边央求道:“鬼爷快走吧!今晚上元夜,
一会儿天官就来了……”
那鬼魂没有作声,僵着腿穿过长街,消失在兴庆宫的残垣断壁间。
三人瘫坐在地,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齐齐哆嗦起来。
老十牙关格格作响,颤声道:“熊……熊哥,咱们换换地方吧,我……我就
说……说兴庆宫这地方是鬼窝……”
熊哥勉强爬起来,“走,赶紧走!这地儿不能待了!”
红鼻头汉子道:“熊哥,咱们要走了,这边谁守呢?”
熊哥两眼通红,“管他们去死!”
程宗扬满身泥污,在兴庆宫满地的砖砾乱瓦间,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时近子时,仍是漫漫长夜,丹田内的戾气再次浮动,连阴阳鱼也又一次不安
分起来。他一边走,一边拼命催动生死根,聚敛真气。
背后远远传来响动,有人沿着他的足迹,追进兴庆宫。
程宗扬握着战刀,毫不停顿地往前走着。即便要死,自己也要死在花萼相辉
楼,自己和小紫一起待过的地方。
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有人用怪异的语调道:“在这里!”
胡人?
程宗扬回过身,只见一名蒙面人正纵跃着掠过砖瓦堆,月光下,能看到他腰
间挂着一只头颅,赫然正是韩玉!
程宗扬眼前微微一黑,然后回复清明。他停住脚步,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了他,为韩玉报仇!
来敌越追越近,已经能看到黑巾下隐约露出的棕黄鬈发,还有那双暗蓝色的
眼眸。
程宗扬取出一条鲛帕,缠在握刀的右手上,然后横刀在手,身体微微前倾。
那人如飞而至,手中弯刀寒光一闪,往他颈间劈去。
双刀相交,程宗扬踉跄着退了几步,齿间泛起一股血腥味。
那人纵身而起,“唰唰唰”,一连三刀,斩向程宗扬的脖颈、胸口和小腹。
“叮!叮!”
程宗扬连挡两刀,又避开一刀,丹田内一阵剧痛,若非手掌被鲛帕缠住,战
刀早已脱手。
“佛光普照!”程宗扬嘶吼着放出一道光柱。
那人只微微一晃,避开灯光的直射,暗蓝的眼眸中露出一丝鄙夷,“该死的
卡菲勒!”
忽然一片瓦砾飞溅而起,却是程宗扬以光柱为排斥,一脚踢出,无数砖瓦碎
片雨点般飞出,砸向对面。
那人抬臂遮挡,一边挥刀劈来。那柄月钩状的弯刀上面,遍布着细丝般的云
纹,锋刃锐利异常,被斩中的砖石瓦砾,无不应刃而碎。
突然他身体一轻,上身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
程宗扬拼尽最后一点真气,突袭得手,一记横斩,将那胡人拦腰斩断,劈手
抢过他腰间的头颅,然后“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屈膝半跪在地。
程宗扬一手将韩玉的头颅抱在怀中,一手拄刀撑住身体,胸口鲜血淋漓,心
头更是痛如刀绞。
韩玉算是追随自己最久的兄弟,却落得身死命殒,尸首分离。还有曲武、泉
奴、惊理的断手……这一笔笔血的账,都在自己肩上,可自己这会儿甚至连站都
站不起来。
在他面前,一群敌人正飞速掠来,目中凶光闪动,犹如嗜血的鬛狗,疯狂而
残忍。
程宗扬勉力拔起战刀,刀身却像飞舞的萤光一样消散无痕,只剩下空荡荡的
剑柄。
程宗扬心下苦笑,这下连自杀都做不到,只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子夜的钟声响起,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钟楼、道观、寺庙同时鸣
钟,在这个上元夜,祈佑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璀璨夺目,宛如无数流星从天而降,远处的欢呼声
响成一片。
程宗扬望着天际绚烂的烟花,眼中透出一丝迷茫,不由想到自己穿越之后的
时光,就像这烟花一样,光芒万丈,却转眼即逝。
远处的阴影中,一双碧蓝的眼眸冷冷望着他,然后慢慢后退,消失不见。
烟花消逝的刹那,一个黑影出现在视野中,然后迅速变大。
程宗扬艰难地扯起嘴角,骂道:“干……你个贱婢……这会儿才来……”
这贱婢来得未免太晚了!追兵已经杀到面前,几柄弯刀同时斩下——自己甚
至能闻到他们腋下的狐臭味!
就算她这会儿落下,最多也只捡走自己几分之一。是手是脚都说不准,够回
去给自己建个衣冠冢的。
吕雉人在空中,劈手打出一道符箓。赤红的火光一闪而逝,那道符箓化为无
数剑气,以程宗扬头顶为中心,环状疾射而出。
血花四溅,哀嚎声不绝于耳,追兵被剑气尽数逼开。
程宗扬已经瞪着眼睛等死,没想到会绝处逢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
奋然站起身。
吕雉翩然落下,未及沾地,便扯住他的衣襟,那双黑色的长翼卷起沙石,振
翅飞起。
程宗扬抱着韩玉的首级,一边往她背上爬,一边吐血,一边挣扎着道:“哪
儿来的符箓?”
吕雉冷冷道:“藏的。”
“居然瞒着我藏东西?家里怎么样?”
“死了很多人。”
程宗扬心头一痛,“飞燕呢?”
“死了——”
程宗扬一口血吐到她颈中。
“——才好。”
“你!”程宗扬怒火攻心,回手在她臀上重重抽了一记。
吕雉咬了咬唇,“你心尖上那几个都好好的。”
程宗扬心头酸涩,也就是说,内宅还是有人死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即使
那些奴婢,也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带给自己许多欢愉和快乐。
地上的追兵迅速变小,他们掷出弯刀,试图斩中吕雉,但都差了少许。
吕雉越飞越高,整个长安城尽收眼底。城内一百零八坊此时灯火通明,士女
盈路,载歌载舞,如火如荼,唯独大宁坊和兴庆宫一片黑暗。
宣平坊已经相距不远,程宗扬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家宅。正如吕雉所说,此时
已经平定下来。
吕雉御风飞行,速度极快,片刻便穿过大半个兴庆宫,已经能看到花萼楼废
墟上的竹架。
内宅既然已经稳住,倒不用急着回去,程宗扬道:“去渭水,找死丫头。”
“好。”
吕雉说着,敛起双翅,身形猛然一低。程宗扬来不及诧异,两人便从竹架上
方那处肉眼无法看到的暗影穿过。
程宗扬身体一轻,像是在一个水晶体内飞速旋转一样,紧接着眼前涌出万点
佛光。
无数盏油灯照映下,一尊背生八臂的碧玉金佛结跏趺坐,双目低垂,碧绿的
面孔上带着诡秘的笑容。
佛像前,坐着一个金灿灿的身影,他头顶盘着金色的螺髻,身上披着金色的
袈裟,皮肤泛起黄金般的质感,在灯光下散发出闪闪金光,这会儿正抬起下巴,
像看着一只猎物一样,傲慢地看着他。
释特昧普!
(第十九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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