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佛光普照
大宁坊,十字街。
打着汉舞阳侯旗号的马车停在街心,四面被披甲执盾全副武装的军士、精锐
随驾五都的军官、阴森冷酷的杀手,还有一帮佛门的狂信徒团团围住。
马车前,一名戴着金冠的王侯张开双臂,面对着那些被“外道邪魔欺骗”的
佛门弟子,眼中满含着慈悲与怜悯。
普宁额头青筋爆起,“不要听信这邪魔的胡言乱语!
沮渠二世大师所传才是佛法正宗!我佛之外,再无正法!“
“不对!”一名赤膊的红袍僧人高声道:“释特昧普大师所传才是佛祖真传
的无上密法!”
普宁回首瞪着他,目光像要杀人一样。
又一名僧人挺身而出,亢声争辩道:“义操大师所传真密才是密法正宗!”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帮僧人顿时暴发出一片争吵。
都说佛门团结,道门一盘散沙,你们这也没好到哪儿去啊。争吵声中,程宗
扬压下心底的嘲讽和憎恨,一边维持着宝相庄严之态,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
周围的情形。
东边街上,那些魏博牙兵已经逼至十字街口,他们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放下
盾牌,摘去布套,露出一排排银亮的长枪。
程宗扬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银枪效节都!魏博最强悍的一支牙兵!
看来这回乐从训不只是派出了他的亲信,还动用了魏博牙兵真正的精锐。即
便南八他们都在,面对这数百银枪,也未必能闯过去。
另外一边,龙宸的杀手越逼越近,石家的护卫落在后面,此时首当其冲,各
自亮出兵刃,跃跃欲试。
程宗扬很想提醒他们,这七个人是杀手!不是你们以前打过交道的那种江湖
好汉!
独孤郎似乎意识到什么,他一手握在腰间,一边走过去,试图让那七个人停
下来。
他不会是想跑吧?程宗扬禁不住想道:这一圈看下来,也就西面的实力看着
最薄弱,问题是这边全都是硬茬,真要想跑,恐怕北边机会还大些。
北边的随驾五都正对着身后,自己看不到,想必此时也已经控制住街口。不
过随驾五都大多是忠于朝廷的直属藩镇军官,独孤郎拿着腰牌跑过去,说不定真
会给他个面子,留条生路。
至于自己……程宗扬很明白,李昂都亲自下场设套,随驾五都即便放过所有
人,也不会放过他这位舞阳程侯。
还有周围那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多半是挂着周族名义招揽的手下。这些人
鱼龙混杂,稂莠不齐,但加在一起也不可小觑。
程宗扬神情镇定,心底却焦急得像要爆炸一样。独孤谓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这样的阵势,自己能逃出去吗?还有小紫、飞燕、合德……
“住口!”普宁厉声喝止众人的争吵,然后猛然举起禅杖,朝程宗扬砸去,
暴喝道:“邪魔外道!诛……”
话未说完,一道耀目的光芒蓦然亮起。众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位程侯手中绽
放出一道璀璨的电光,从身前一闪而过。
普宁高举着手臂僵在当场,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接着腰身一滑,从中
断开,断口却像被烈火烧炙过一样,没有流出一滴鲜血。
“咣啷”一声,普宁断开的上身连同禅杖掉落在地。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诡异而可怕一幕震撼。
被腰斩成两截的普宁尚未气绝,他勉强从地上撑起光头,口中冒出鲜血,吃
力地说道:“你……你……不……是……”
“我!不拾!一世大师灵尊转世。”程宗扬庄严地说道:“迷途的羔羊啊,
你终于认出了我的前世法身。
可怜的孩子,愿佛祖保佑你,早日往生极乐,沐浴在佛祖的荣光之下。阿门。
“
普宁双眼瞪圆,看着他手里那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战刀慢慢消失,带着
满心的不甘,扑倒在地,给程宗扬贡献了一缕死气。
场中的气氛越发诡异,就连魏博的银枪效节也隐约有了骚动。
手放闪电,一举灭杀十方丛林的佛门高手,他怎么做到的?难道真是不拾一
世大师的灵尊转世,天生就身具异相?
“杀了他!”
一声怒吼从魏博牙兵的战阵后面传来,乐从训握着一柄长刀,眼中充满暴戾
与恨意,“妖魔伎俩!杀!”
净岸被方才的真经咒语震撼,此时如梦初醒,拔出戒刀,厉声道:“杀!”
“杀!”僧众本能地应和一声,然而大多数人都没有挪脚。本来严密的僧众
团,只稀稀拉拉站出来十几个人。
但这些黑衣僧人目光坚定,正是十方丛林的狂信徒。
程宗扬举起手臂,沉声喝道:“佛光普照!”
一道耀目的光柱蓦然亮起,犹如一柄擎天巨剑,直射苍穹。
望着程宗扬手中突然出现的佛光,众僧尽皆失色。
“哈利路亚!”程宗扬高举着光柱,往众僧头顶劈去。
净岸高叫道:“快躲!”
还在迟疑的僧众毫不犹豫地往两边避开,街头一片鸡飞狗跳,刚才还人满为
患的街口瞬间清场。
开玩笑,普宁的尸体在那儿放着呢,刚才斩杀他的那道电光只有两三指宽,
这道佛光明晃晃的,跟柱子一样,看着都吓人。
冲天而起的光柱甚至在坊外都能看见,一双藏在灯影下的碧蓝美眸中,流露
出无比的震惊和错愕。
“光明……”
丹凤门上,李溶眉飞色舞地说起程侯下午在宫中的饕餮之态,引来众人一阵
发噱。
忽然一道光柱出现在东南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昂抿紧嘴唇,试图去找鱼弘志的身影,却撞上仇士良的视线。
仇士良目露惊疑,他定了定神,上前恭敬地说道:“皇上,大宁坊那边似乎
有异象。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不可惊惶。”一名立在李昂身旁的僧人温言道:“百姓要紧。”
李昂暗暗咬紧牙关,镇定地点了点头。
仇士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是。观海大师。”
观海笑吟吟往旁边看去,目光依次扫过昭南正使申服君,晋国正使谢无奕,
秦国正使徐君房,然后与窥基交换了一个眼色,躬身说道:“陛下,贫僧尚有法
事,先行告退。”
李昂点了点头,看向旁边身着紫袍的窥基大师,心下略微安定了些。
看到远处亮起的光柱,秦国那位徐正使眉头微微一挑,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衣
袖。那道光柱太熟悉了。他在太泉时也分到一支类似的物品,据说叫手电筒……
十字街口,群僧争先恐后的避开,街口豁然开朗。
不等程上校吩咐,郑宾毫不犹豫地一振缰绳,催动马车往南冲去。
韩玉等人紧跟在车后,石家的护卫却陷入混乱。
程宗扬在前面拼了命的装大逼,没办法示警。独孤谓还没搞清楚情况,本来
想亮出腰牌,问问那七人都是来干嘛的?他倒不是想跑,而是看出那七人身手不
凡,通常高手总会知道得多一点儿吧?
听到车马声,他也顾不上询问了,撂下一句,“尔等不得行凶!”然后招呼
众人,“快走!”说着匆忙拨转马头,追上马车。
毕竟差事要紧。自己背了无数黑锅,才混到法曹参军这一步,容易吗?工作
丢了怎么办?
石家的护卫分成两块,四人跟上马车,另外八名护卫互相招呼着,朝那七人
迎过去。其他几处全是硬茬,就这边看着人少。眼下风头不对,程侯就算是灵尊
转世,能挡得住这么多人吗?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毕竟小命要紧。为了差事把命丢了,划不
着啊。
马车驶过时,程宗扬一把攀住车厢,顺势荡起,落在车顶,然后举着亮度调
到最大,堪比探照灯的手电筒,狠狠朝一名秃驴脸上照去。
“眼!我的眼!”那僧人双手掩面,发出一声惨叫,扑地翻滚。
这下众僧躲得更快了,各种身法不要命的施展出来,犹如穿花蝴蝶一般,看
得人眼花缭乱。守在房顶的江湖人看到佛爷们都躲这么快,也急忙伏下身子,免
得被那道佛光扫中,平白送了性命。偶尔有几支箭矢射来,也歪歪斜斜,毫无准
头。
程宗扬挥舞着光柱虚张声势,郑宾催动驭马,车轮带着火星,从慌乱的僧众
间冲过。
畅通无阻地冲出包围圈,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齐齐变了脸色。
前方的坊门紧紧关着!金吾不禁的上元之夜,坊门居然被关上了!
门内立着几名黑衣的巡行僧,虽然自己刚才嗓门儿够大,但声音的传播跟距
离成反比,转世灵尊的忽悠有没有效果,只有天知道。
石家一名护卫追上来叫道:“程侯爷!往哪边去!”
韩玉侧过身,一刀将他斩下马来。
另外三名护卫大惊失色。
韩玉俯身一挑,从尸体手中挑出一只铜哨,高声道:“在宫门外,只有他离
开过!”
当时惊变突生,程宗扬当着众人的面定下路线,为了避免拦截,他没有走直
线赶回宣平坊,而是驶出丹凤门之后,转到来兴坊、大宁坊,然后直奔永嘉坊,
再向南回宣平坊。
两条路线路程相差不远,唯独多绕了一个永嘉坊——皇图天策府的所在地。
程宗扬并没有热血上头,不顾一切地赶回去拼命。自己在长安城根基全无,
唯一能倚仗的只有李卫公。却没想到十方丛林就像料准了一样,先一步在大宁坊
布下埋伏,让自己一头闯入包围圈。
程宗扬匆忙中来不及多想,还是韩玉心细如发,察觉出端倪,抢先干掉这个
隐患。
石超这帮护卫有不少都是在唐国招募的,来历不一,很难说这名护卫是被人
收买,还是事先就已经渗透进石府,暗中充当内奸。但随着第二道死气被生死根
吸收,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三名护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忽然从疾驰的马背上跃下,转身往后跑去。
另一名星月湖老兵戚雄从腰甲中摸出一枚铁蒺藜,挥手一掷,正击中那人脑
后。“噗”的一声,鲜血混着脑浆飞溅出来,那人重重扑倒在地。
另外两人脸上肌肉抽搐了一阵,马速略减了一分,其中一个高声道:“程侯
爷!我叫曲武,他叫范斌!我等在鹰愁峪就见过程侯!”
“原来还是故人!”程宗扬回头说道:“我信得过你们!这回连累你们了,
不用再跟着,想办法逃生吧。”
曲武大喜过望,一边打马加速追上,一边爽快地说道:“我们兄弟干的就是
搏命的营生!岂能弃主而逃?”
程宗扬肃容道:“失敬了!相与为邻,今日才结识了两位好汉!”
旁边的范斌叫道:“我在鹰愁峪便知侯爷英雄了得!
能为侯爷效死,是我们兄弟的福气!“
程宗扬大笑道:“跟我来!咱们兄弟今日就跟这帮狗贼大杀一场!”
坊门紧闭,单靠马车闯不出去,程宗扬跃下马车,当先往旁边的街巷掠去。
郑宾扯动缰绳,紧跟着驶入巷内。
众人都是他乡之客,对大宁坊不熟,但长安各坊布局大同小异,都是通过大
大小小的十字街分割区域,只要能甩开后面的追兵,三五丈高的坊墙还难不住他
们。
但甩开追兵并不容易,那帮僧人回过神来,在净岸的催促下纷纷追赶,看到
他们转入巷中,立刻高声呼喝着,让后面的人分头拦截。
坊里街巷横平竖直,交织成棋盘状,后面的银枪效节分成三五十人的队伍,
彼此呼应着截住巷口。
一阵惨叫声远远传来,独孤谓俊脸一阵扭曲,终于意识到双方是来真的!石
家那八名护卫一个都没逃出去,眨眼工夫就死得干干净净。
这怎么可能!独孤谓很想冲上去质问那帮随驾五都,他们知不知道程侯是什
么身份?汉国辅政大臣!裂土封疆的王侯!宋国外戚!身兼汉宋两国正使!从皇
宫出来,被唐国官方的军士给劫杀了?他们是想死全家呢,还是想死全家呢?
还有魏博牙兵!入京朝觐,居然私携甲盾?不知道这是死罪吗!
独孤谓冷汗直流,这是都不打算活啊!可我招谁惹谁了啊!
一名江湖人跃上屋脊,张弓朝那位锦衣金冠的程侯射来。独孤谓心一横,拔
出腰刀,将箭矢斩飞,叫道:“程侯!这边!”
他已经有了觉悟。程侯要是死,自己肯定活不了,不是死于追袭,就是被人
灭口。程侯即便能活,自己八成也活不了,但起码还有给自己报仇的可能——就
算不报仇,自己墓碑上刻个“故京兆府法曹参军”,也比被当成叛逆强啊,总不
能死了还背黑锅吧?
程宗扬回过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比绣花枕头还漂亮的独孤郎竟然还
跟着自己?眼下熟悉路径的只有他了,程宗扬果断道:“跟上!”
独孤谓闪身掠入一条小巷,眼看马车无法进入,郑宾拔刀斩断缰绳,马车滑
行丈许,重重撞在墙上,将巷口堵住。他飞身跃上一匹无鞍的驭马,紧追过去。
张恽手脚并用,从车底钻出来,紧跑几步,抱住另一匹马——能从汉宫的连
番血战中活下来,看来这死太监不止是靠侥幸,在逃命的功夫上还是颇有几把刷
子的。
两名追在最前面的黑衣僧人跃上马车,忽然脚底一痛,被锐器刺穿。接着一
条人影从车中跃起,两支蛾眉刺同时射出。一名僧人负痛之下躲闪不及,蛾眉刺
正中额头,在他额心溅出一朵凄艳的血花。
另一名僧人闪身避开,忍痛挥出戒刀,劈向惊理腰间。
惊理翻腕又取出两支蛾眉刺,“叮叮”格开两记追砍,趁那僧人脚底受伤,
步履蹒跚,脱身跃上墙头,几个纵跃,消失不见。
追上来的众僧挥起禅杖、棍棒一通招呼,将马车砸得粉碎,然后一涌而入。
巷内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声隐约传来,正往北面奔去。
一名僧人撮唇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片刻后口哨声响起,另一边的魏博牙兵
已经堵住巷口。
净岸脸色阴沉,让人收拾了尸身,然后紧追着蹄声奔去。
片刻后,净岸脸色愈发难看,那些马匹已经被魏博牙兵截下,但马鞍上全是
空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乐从训戴着头盔,脸色同样难看得吓人。两边的追兵被几匹空马引到一处,
只能证明一件事:目标已经丢失了。
“无妨!”净岸沉声道:“四面坊墙上都有人盯着,任他插翅难飞!大伙散
开,逐巷搜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亵渎佛门的邪魔揪出来!”
说到“亵渎佛门”时,他心里禁不住一阵震颤,一向坚定无比的向佛之心,
禁不住升起一丝惧意。
◇ ◇ ◇宣平坊,程氏内宅。
光幕内仍然一片黑暗,楼内的打斗声忽东忽西,时断时续,显然中行说落在
了下风,正被人追得四处乱蹿。不过这位自封的内总管对程氏内宅的熟悉程度举
世无匹,自打程宅建成以来,就没出过像他这样每天晚上摸黑查三趟房的奇葩,
内宅的一草一木,他闭着眼都能摸清。
壁水貐和危月燕紧追不舍,偶有落单,立刻被他疯狗一样回身猛咬一口。让
这两个擅长匿形暗杀的龙宸杀手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另一边,尹馥兰、成光、孙暖、孙寿四女却被一个柴永剑追得惊惶失措,尖
叫连连。
此刻成光已经又一次被制住,被柴永剑一手挟在腋下,大步追来。
孙暖和孙寿逃过天井,却发现通往主楼的大门被一道光幕阻隔,任她们拼命
拍打也无人回应。
接着又一声尖叫传来,却是尹馥兰藏在檐下,被柴永剑一把揪出。
孙暖与孙寿拼命捂着对方的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就在这时,火星一闪,柴永剑晃亮火摺。
火光映出柴永剑扭曲的面孔,他将长刀横咬在口中,左手抓着尹馥兰,右手
拿着火摺。
尹馥兰右腕被柴永剑拧住,左手挣扎着朝大门方向伸出,凄声叫道:“救命
啊……”
“扑嗵”一声,成光像只布娃娃一样被丢在地上,接着柴永剑一脚踏出,踩
住她那张娇俏的面孔。
成光粉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这会儿红肿不堪,头发也披散下来,眼中满是
绝望和惊怖。
柴永剑脚下用力,像是要将她的粉颊踩烂一样,然后抬起头,白森森的牙齿
咬着长刀,朝挤在门口的孙氏姊姊狞然一笑。
与他凶狠而又疯狂的目光一触,孙暖感觉自己像是被灰狼的利齿撕碎一样,
手一滑,哆嗦着抱住妹妹,才没有跌倒在地。
孙寿嘴巴松开,尖叫声立刻脱口而出,“救命啊……”
柴永剑摘下口中的长刀,一刀劈下。
尹馥兰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那柄长刀抵在她颈下,刀锋的寒意渗入肌肤,使她雪白的喉头结出一颗颗肉
粒。
柴永剑狞声道:“跪下!”
尹馥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柴永剑颌下的长须一根一根乍起,正气凛然的面孔此时被扭曲的疯狂笼罩,
愈发可怖。他用低沉而狰狞的声音道:“行里养的牝马,竟然跑到别家让人骑。
你这该死的贱货,好大的胆子。“
尹馥兰浑身颤抖,小声道:“奴婢不敢……”
柴永剑露出快意的眼神,低吼道:“亲我的靴子!”
尹馥兰像被抽掉所有骨头一样,瘫软着趴在地上,将失去血色的红唇贴在他
靴子上。
柴永剑抬眼望着孙寿,“狐狸精,你运气不错,有人买下你。过来跪下!你
可以亲我另一只靴子,本宗主饶你不死。”
孙寿脸色惨白,背后紧紧靠着光幕。那道光幕薄得仿佛没有厚度,却如同一
道屏障,分开生死两界。
柴永剑踢开尹馥兰,正要上前,脑后一道风声袭来,他弹簧般拧过腰,一刀
劈出,却只斩了个空。
一双玉手从天而降,凌空拍向他的颅顶。
柴永剑拧身施出一个铁板桥,上身几乎贴在地上,接着刀尖在地上一撑,顺
势弹起,劈向空中。
一只漆黑的羽翼挥来,疾风卷起,将他手中的火摺一扑而灭。
吕雉挥翅扑灭唯一的光源,随即羽翼舒展,对尹馥兰和成光理都不理,旋着
身一手拎起孙寿的衣领,往洞窟飞去。
刚带着孙寿拔地而起,吕雉不由皱起眉头。孙寿的份量沉重了许多,却是孙
暖还抱着她的腰肢。
吕雉叱道:“把她踢开!”
孙寿哀声道:“阿姊!”
孙暖凄声道:“救我啊……”
吕雉二话不说,将两女一并丢了下去。
“哎呀!”两女齐齐摔在地上。
生死关头,孙寿用力把孙暖推开,“阿姊,你快找地方躲起来!”然后跌跌
撞撞朝吕雉追去,扬手道:“阿姊!救我!”
吕雉拉住她的手腕,腾空而起,一直飞到洞窟上方,丢了下去。
孙寿惊叫一声,掉入洞内。半空中,她伸出长长的狐尾,像垫子一样铺在身
下,最后摔在松软的泥土上,却是毫发无伤。
一支珠钗散发着朦胧的珠辉,映出周围几张如花似玉的俏脸。
看着洞窟内的赵飞燕、赵合德,还有那个波斯胡姬,孙寿庆幸之余,不禁哀
哀地小声啼哭起来。
一片乌云从头顶飘落,吕雉收起羽翼,落在一旁。
“阿姊……”
“不许哭!”吕雉冷冷道:“生死有命,看她自己的造化。”
黛绮丝虽然不能动,却看得清楚,轻声道:“他们若是追来,这里可逃不出
去。”
吕雉没有作声,只是从髻上拔下一支金簪,旋去簪尾,从中空的簪身内抽出
一条卷起的小符。
她被俘之后,就被制住修为,因为充当小紫的坐骑,才保留了飞行的能力,
除此之外,只能施出一些基本的手段,勉强自保而已,不过用来激发符箓已经足
够了。
吕雉屈指一弹,那道符箓飞上洞口,随即化为一片水光。从上面看时,洞内
仿佛一口满溢的水井。
众女刚松了口气,接着齐齐瞪大眼睛。
一张姣丽的面孔出现在洞口,却是孙暖追了过来。
她满面惊惶地探着身子,似乎想跳进来,又害怕里面果真是水,犹豫着伸出
手,试图触摸水面。
忽然她身体一颤,手臂软软垂了下来。
接着一张留着长须的面孔出现在洞口上方。
柴永剑抚摸着孙暖的脸颊,伸头看了看,在她耳边道:“想死吗?”
孙暖唇瓣哆嗦着,越来越白,忽然张口,死命咬住他的手指。
柴永剑低吼一声,眉头暴跳,他手指一震,将孙暖牙根磕出血来,然后张手
扼住她的喉咙。
“该死的!”
孙暖被他掐得翻起白眼,舌头也伸了出来。
柴永剑忽然张开嘴巴,咬住她的舌头,用力吸吮着,然后从她脸上一直舔到
颈间,怪笑道:“听说还是个贵妇呢,果然有点脾气……”
衣帛撕裂声响起,柴永剑屈膝压在孙暖腰间,将她衣衫撕开,一手卡住她的
脖颈,一手伸到她衣间,脸上露出兴奋与残忍交织的表情。
孙暖伏在井口,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红唇张开,艰难地吸着气。
众女谁都不敢作声,只能看着她脸色越来越青,表情越来越扭曲。
“真软啊……”
“好紧……”
柴永剑手指的动作越来越暴力,眼中充满了快意与恶意混杂的疯狂,他看向
旁边的尹馥兰,狞声道:“兰夫人,你是行里豢养的上等马,怎么跑到别家槽里
吃食?”
尹馥兰屈膝跪在地上,玉容一片凄惶,抽泣着小声道:“奴婢真没有背叛行
里,上次遇见黎门主,奴婢就想逃回去的……就是……就是被盯得太紧……”
“真的吗?”
“真的……行里的恩德……奴婢都记在心里,死也不敢背叛。”
“那好,”柴永剑抬了抬下巴,“你去把她的腿剁下来。”
“啊……”
“让你剁你就剁!”柴永剑森然道:“她跟十六爷有一腿,十六爷的意思,
把她的腿带回去留个念想。别的就可以扔了。”
成光珠泪纷飞,哀求道:“大爷饶命,我给你们当牛作马都可以……”
“剁了腿也不耽误你当牛作马。”柴永剑面色赤红,手指愈发用力,喘着粗
气道:“行里有些客人,就喜欢肢体残缺的。十六爷光要你的腿,没要你的手和
奶子,你该感恩……”
柴永剑越说越兴奋,忽然低吼着手臂用力一伸,孙暖红唇张开,舌头吐出一
截,接着柴永剑扼在她颈中的手掌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孙暖脖颈软垂下来,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柴永剑兴奋地喘着粗气,手掌捏着孙暖的脖颈,在她嘴上亲了一口,然后把
尸身往井中一丢。
刚要起身,柴永剑忽然低低“咦”了一声。
那具赤裸的尸身掉入井中,并没有溅起水花,就那样无声地被井水吞没。
柴永剑趴在井口往下看去,一手慢慢握住插在旁边的长刀。
洞窟内,众女拼命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孙寿双手交叠着掩口上,
眼中珠泪滚滚,那条狐尾绕在腰间,尾巴尖都在颤抖。
赵飞燕和妹妹搂在一起,眼中露出一丝绝望。
黛绮丝闭上眼睛,无声地默诵起赞美光明的赞愿经。
吕雉一边望着头顶的洞口,一边把手伸到赵飞燕面前。
赵飞燕很想说,你又打不过他,我们都要死……最后还是把护身的短刀递给
她。
吕雉接过短刀,无声地朝上飞去。
柴永剑小心拿起长刀,伸进符箓化成的水光中,来回晃了两下。
众女心头仿佛被人揪住一样,越来越紧,眼睁睁看着他的表情从凝重变为错
愕,然后露出一丝惊喜。
忽然,一根铁尺悄无声息地伸来,朝柴永剑脑后击去。接着中行说的面孔出
现在洞口上方。
众女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中行说那张臭脸如此亲切,整天被中行说喝
骂的孙寿甚至感激得都要哭出来。
铁尺堪堪击中柴永剑的后脑,一条长鞭蓦然出现,鞭梢灵蛇般卷住铁尺。却
是危月燕紧追而来。
中行说扔下铁尺,一把抱住柴永剑的脖子,手指插进他的鼻孔,死命向上一
扳。
柴永剑发出一声惨叫,脖颈像要折断一样往后仰去,鼻中血如泉涌。
那名白衣僧人紧追而至,如血的长刀斩向中行说的肩颈。
就在这时,“啵”的一声轻响,仿佛密闭的瓶塞被人拔出,接着无数声音同
时涌入,嘶吼声、金铁交鸣声、喝骂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