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篇 第二十二节 死斗 死里逃生,查丽丝瑞喘息着,站稳身体,将满头满脸的蛛丝扯掉。和琼恩花了半天才想起她不同,牧师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原因很简单,卓尔在瓜理德斯城遍地都是,人类却太罕见了,几乎是独此一家,别无其他。 查丽丝瑞对琼恩并无半点好感,但她也知道此次是这个人类及时传讯回来,功劳不小。就以祭司学院为例,它是教授学生的地方,又倚仗着牢固的魔法防御,平常谁也不会神经紧张地全副武装,随时准备投入战斗。若不是提前得到通知,做好战备,现在早就被突袭的叛乱者杀得一败涂地了。更何况,他刚才救了自己一命──卓尔并不在乎救命之恩,但这表明了他的立场:是朋友,不是敌人。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刻,立场尤其重要。 而且这个人类也很识趣。 刚才琼恩一发解离术,直接摧毁了蛛化精灵的身体,让她化作微尘消散。如此一来,证据毁灭得乾乾净净,查丽丝瑞擅自对学生下蜘蛛诅咒的事情就等于压根没发生过了──卓尔的律法规则,只要不能证明的,那就是根本不存在。 「或许,可以试试招揽他。」牧师暗想。 和所有的卓尔一样,查丽丝瑞富有野心,时刻希望着能够更上一层,但她同时也很有自知之明。牧师很早就清楚地认识到:不管是论个人实力,论领袖才华,论神后的宠爱,论声望和地位,自己都远远不可能和长女迦法相比。虽然她也很想能够成为家族主母,成为这座城市的统治者,但这太不现实了。追逐过于不切实际的目标,只会是自取灭亡。所以在成为祭司学院的教官之后。她便开始向迦法寻求合作(当然后者认为这是投靠)。查丽丝瑞许诺全力支持迦法,巩固她的地位,保证她顺利继承家族主母的位置,而作为回报,迦法会推荐查丽丝瑞作为自己的继承人,担任祭司学院的次席教官,也就是实际的领袖。这个位置虽然比不上第一家族主母。但也已经非常不错了。 现在学院被突袭,虽说是出乎意料,但倘若损失太过严重,势必会影响迦法和查丽丝瑞的地位。当务之急,是尽快平定叛乱。将伤亡降低到最小程度,而面前这个人类巫师正好帮得上忙。如果他的表现足够出色,查丽丝瑞会考虑给予进一步的奖赏。琼恩是个人类,这是个劣势,同时也是个优势。意味着他不可能独自立足,必须依附某个卓尔贵族才行──而要论依附对象,查丽丝瑞自信可比年幼的妹妹维康尼亚合适得多了。 念头急转。牧师的脸上已经微微带上了矜持地笑容,「感谢您的援手,兰尼斯特先生,」她说,尽可能让语气显得亲切,这令她很不习惯,所以赶快转换了话题,「发生了甚麽事情?」 「如你所见。小姐,」琼恩说,「那些逃亡者突袭了这里。」 查丽丝瑞的脸沉下来,有些不快,但隐忍住了。「我是问他们怎麽会突然出现?」 「他们的首领是一个阿隆,」琼恩说。「阿隆就是灵吸怪变成的巫妖……」 「我知道!」查丽丝瑞不耐烦地打断,「不要怀疑一位祭司地学识,说重点!」 琼恩躬身表示歉意,「失礼了,」他说,「简单来说,有一个叫做斯兰普的灵吸怪巫妖在领导这些逃亡者,他是个非常高明的巫师,用某种方法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和我在内──传送到了这里。接下来的事情……」巫师耸耸肩,「我想就不用解释了。」 他的语气有些轻佻,然而牧师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细节。「他怎麽可能完成传送?」查丽丝瑞质问,「学院有魔法屏障。」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为甚麽不提前报告这些?」 「因为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琼恩回答,「而且我已经通知了尊敬的主母,相信很快就会有援军赶到。」查丽丝瑞有些恼火,但还是按捺住了怒气,「有多少人?」她问。 「一百左右。」 牧师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是很清楚那些逃亡者的水平地,基本都是各自家族中的精锐战士,刚才的交手也证明了这点。一百名卓尔战士突然袭击,即使祭司学院的全体师生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也会遭到严重的损失。 「巫妖正在构建传送法阵,准备用于撤退……唔,逃跑,」琼恩说,「我知道他的位置。」 「我们需要更多的帮手,」牧师略略沉吟,她可没信心去面对一只灵吸怪巫妖,「先去和其他人汇合吧。」 查丽丝瑞取回自己的蛇首鞭,带领着琼恩和芙莉娅穿过曲折地走廊,前往学院的前部平台,那里是预定集合的地方。路上他们没有再遭遇敌人,但看到了三处刚刚战斗过的痕迹,以及满地的尸体,显然受到袭击地并不仅仅是查丽丝瑞一人。伤亡者大部份是学生,也有少数教官。叛乱者同样损失不小,他们也没有预料到这次突袭居然会遭到如此强有力的抵抗。往日宁静地学院变成了修罗杀场,尸体和血迹遍地都是,空气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腥味,让人只想赶快离开此的。 最终,在快要抵达出口的地方,琼恩远远看见了维康尼亚,她身旁跟随着四个男性战士,正匆匆往里奔来。迎面听见动静,两个战士迅速举起单手弩瞄准。 「是我!查丽丝瑞!」查丽丝瑞高声说,避免了一场误会,「你怎麽在这里?维康尼亚。」 「主母让我带人来救援。」维康尼亚瞥了一眼后面的琼恩,回答说。 「只有这几个人?」 「我在外面遇到了迦法,大部份被她要走了,」维康尼亚顿了顿,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情况怎麽样。」 「很糟糕。」查丽丝瑞生硬地说,「他们数量非常多,很多姐妹都战死了。」 「真遗憾。」维康尼亚说,然而琼恩听得出来她并不因此感到丝毫难过。 「或许这是神后的考验,」查丽丝瑞说,「淘汰掉我们当中那些无能者……好吧,不管怎麽说。既然援军赶到,那也就没甚麽可担心了……」 「尊敬的教官,」琼恩在一旁打断,「我想您太乐观了。」 「甚麽?」 「您忘了我刚才所说的,」琼恩说。「一只阿隆正在学院里,他才是真正危险的敌人。」 维康尼亚转过脸来,她颇为惊讶,「阿隆?灵吸怪巫妖?」 琼恩将斯兰普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基本上是如实陈述。但省略了一些细节。维康尼亚的眉头皱起来,一只灵吸怪巫妖,能够穿透祭司学院的魔法屏障完成大规模传送。这才是最棘手的。 「我们得去干掉他,」维康尼亚说,「马上。」 「就凭我们几个?」查丽丝瑞反对,「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汇合更多的同伴。」 「来不及了,」维康尼亚说,「外面的援军已经抵达,叛乱者即将被消灭,那个叫斯兰普的家伙很快就会得知这一切。他会逃跑,而那样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现在去可能还来得及,」她转过脸问琼恩,「你知道他在哪里对吧,兰尼斯特先生。」 「自然。」 查丽丝瑞脸上地表情有些难看。但最终她还是点头赞同了。此次祭司学院遇袭,不少教官丧生。事后必定会产生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如果自己能够杀死那个灵吸怪巫妖,这次叛乱地罪魁祸首,那麽毫无疑问是大功一件。「那好吧,」她说,「我们去找那个家伙。」 琼恩将那座空置教室大致描述了一下,两位牧师都立刻判断出了方位。他们原路返回,人数变成了七个:琼恩丶维康尼亚丶查丽丝瑞,以及维康尼亚带来的四个护卫。芙莉娅不在其中,琼恩让她先离开学院,回菲尔伦宅院去了。 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然而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灵吸怪巫妖并不在教室里,也没有看到任何传送法阵的迹象。「他已经逃了?」查丽丝瑞问,有些惋惜又有些庆幸。 琼恩摇头,他总觉得事情没这麽简单,但也说不出甚麽来。「或许。」他说。 「你说他躲在纳玛斯区地一座城堡里?」维康尼亚问,「或许那里能找到他。」 琼恩略略沉吟,他怀疑灵吸怪巫妖的那座城堡其实是一个半位面,并不真实存在于物质界,但这种话没必要向维康尼亚解释。「那我们先出去吧。」 正要转身,陡然间感觉眼前一阵轻微的晕眩,彷佛有猛烈的光芒爆发,伴随着巨大的震动声,但又似乎是幻觉。琼恩转头看着维康尼亚和查丽丝瑞,想判断是不是自己今天太累,出现错觉了,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两位牧师的脸上同时露出震惊地表情。 「该死!」查丽丝瑞诅咒着,她看起来既恼怒又惊恐,「他居然闯进了神室……他怎麽办到的?」 琼恩不知道神室是指甚麽,听起来是某个重要场所。他想询问维康尼亚,然而两位牧师已经顾不上回答,她们带头冲出教室,琼恩和四名护卫只好紧随其后。他们沿着长长地走廊跑到尽头,接着转弯,在一尊彷佛由千百个大小不同的眼球凝聚组合而成的蜘蛛塑像前停了下来。查丽丝瑞抓起罗丝圣徽,厉声念出一段咒语,蜘蛛塑像变得活动起来,大大小小的眼球中射出无数道射线,在空中交汇,形成一个椭圆形的黑洞。 「快进去!」查丽丝瑞说,自己跳了进去。 维康尼亚紧随其后,琼恩和其他人也只能跟上,在下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座高台,自己和其他人都在台下。斯兰普正站在台上。他的面前是一只悬浮的红色蜘蛛,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像是宝石……不,那并非活物,而是某种强力的魔法物品,它散发着耀眼地灵光,令琼恩几乎不敢正视。 斯兰普伸出手。似乎想要将蜘蛛抓在手中,但却又明显有些畏惧,正自犹豫不决,此时他发现了琼恩等人的出现。巫妖瞥了一眼,没有多加理睬。从怀中抓出一把碎裂地水晶,扔在地上。 咔咔咔咔连串声响,七个冰魔站起来,它们身材矮小,类似猿猴。通体透明彷佛冰块雕成,背上长满骨刺,有一条长满倒刺的长长尾巴。这是一种来自九层地狱的魔鬼。动作迅捷,擅长刺杀。呼啸一声,冰魔跳下高台,迎面冲进卓尔当中。 查丽丝瑞丶维康尼亚和四名卓尔护卫纷纷拔出武器,卷入战团。琼恩后退,念出一个单字,激活长袍上的胸针,身体漂浮起来。离开地面。冰魔没有远程攻击的能力,脱离范围就不足为惧,也没有准备立刻动手。 「为甚麽不站在我一边呢?兰尼斯特先生。」灵吸怪巫妖地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我喜欢站在胜利者一边。」琼恩在心中回答,他知道对方其实听得见。 巫妖嘿嘿冷笑,「罗丝已经逝去。她的牧师们必将失败,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清楚。」 「迟早是个相对的时间概念,」琼恩回答,「如果放到漫长的历史中衡量,没有人是胜利者,所有人都终将失败。」 灵吸怪巫妖沉默。 「你来这里做甚麽?」琼恩发问,「为了你眼前的那个东西?」 「这是个神器,」巫妖回答,「深渊召唤之蛛。」 琼恩没听过这个东西,从名字推测是某种能够用于异界召唤的魔法物品。「你想得到它?」他好奇。 「本来是,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巫妖说「毁掉它。」 传心地好处,是无需像说话一样经过「想法·说出·听见·理解」这样复杂的过程的,直接将自己要表达的意思打进对方的思维里,省略了中间地步骤,所以效率极高。琼恩和灵吸怪巫妖一番交谈,其实还没用到两秒钟。斯兰普抬起双手,快速做了个手势,一柄巨大的透明战锤在空气中缓缓现形,巫妖双手握住手柄,高举过顶,紧接着轰然砸下。 耀眼的光辉迸发出来,迎上透明战锤,一撞之下,气浪翻滚,连距离很远地琼恩都有些稳不住身形,不得不往后退避。清脆的破裂声穿透战斗的喧嚣,传进每个人的耳中,琼恩定睛看去,发现那枚悬浮在空中的红色蜘蛛上,已经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制止他!」查丽丝瑞冲琼恩大喊。 灵吸怪巫妖举起透明战锤,准备再次砸下,此时琼恩终于有了动作。他默诵咒语,下了一个变形术,魔法的灵光丝线在虚空出现,像蛇一样缠绕在巫妖在身体上,想要迫使他改变成琼恩所希望的形态。很可惜,巫妖抵御住了这个法术,他的身体稍稍扭曲,紧接着又立刻恢复原状。琼恩皱着眉头,准备将这个法术的效果再叠加一次,然而此时巫妖已经开始反击,他抛开战锤,摊开手掌,然后依次扳动指节,每个指尖都弹起劈啪作响的电弧,紧接着三道闪电(灵吸怪的手掌只有三根手指)疾射出来,冲向琼恩琼恩没有闪避,他悄悄启动了手上的法术逆转戒指,同时按紧法杖,再次使用「法术增幅」。自从上次用这一招成功制住维康尼亚,琼恩便发觉这是非常好用地办法,法术逆转戒指这种近乎神器的珍贵物品,整个世界上也未必有几枚,一般人很难想像他这样年轻的巫师也会有一枚。而法术增幅这种魔法,不见于各种魔法书,是奥沃单独传授的,更加罕为人知。两样配合起来,就大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闪电原路返回,并且速度变得更快,它们毫无悬念地击中了惊讶的灵吸怪巫妖,但在撞上他的袍子时就立刻消失了。并没有造成丝毫伤害。琼恩有些失望,他快速思考着,回忆自己准备的法术,然后发现它们很难对一个巫妖起作用。斯兰普再次使用了一个咒语,这次它谨慎得多,用的是绝望术。这个法术再一次被琼恩反弹了回去,但巫妖自然半点不受影响。亡灵压根没有绝望这种情绪。 「你的戒指很漂亮。」琼恩地脑中响起巫妖的声音,显然他发现了。 「多谢夸奖,」琼恩说,「我的老师送的。」 「送给我如何?」 「杀了我,然后它就是你的。」琼恩引诱说。他知道人类巫妖往往都会对珍贵的魔法物品特别着迷,不知道灵吸怪巫妖是否也如此,但就现在来看,很有可能。 巫妖阴阴地冷笑着,一道又一道的法术接连不断地从他指尖涌出。用地全是亡灵或者附魔类型的魔法──对于琼恩来说它们危险而致命,但对巫妖而言则没有任何影响,就算被反弹了也全无所谓。法术逆转戒指并不能够无限反弹。它也是有限度的。琼恩有些焦急起来,他尝试反击,但绝对实力上的悬殊让他落在下风。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正在此时,维康尼亚砸碎了挡在她面前地冰魔,第一个跳上了高台,冲向巫妖。斯兰普转眼看见,抬手发出一道灰暗射线。这是死亡一指,极其凶险的法术,但打在维康尼亚身上却全无半点效果,卓尔的天赋魔法抗力恰到好处地起了作用。琼恩抓紧时机,举起法杖对维康尼亚一指:「加速!」 卓尔少女的动作变得更加迅捷。瞬间冲到巫妖跟前。所有的巫师都不喜欢被人逼近,斯兰普也不例外。他往后退,念了一句咒语,身体往上漂浮,但紧接着又被一股巨大地力量拉扯下来,彷佛大地引力陡然增强似的。巫妖有些不快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知道这是琼恩刚刚对自己使用了大地束缚。维康尼亚趁机上前,挥舞蛇首鞭连连击打,巫妖闪避不灵,仓促间挨了好几下,好在他是亡灵,不会中毒,这就大大削弱了蛇首鞭地威力。 「蛮牛之力!」 「灵猫优雅!」 「狮之冲锋!」 琼恩将一道道法术叠加在维康尼亚身上,这些全都是增益强化类型的魔法,不会被卓尔的天赋抗力抵御掉。维康尼亚将蛇首鞭挥舞得呼呼风响,她的动作变得快若闪电。巫妖连连后退,它的袍子已经被撕开几道口子,乾枯的皮肉也被毒蛇咬下。在这样急风暴雨般的攻击下,他根本来不及念诵咒语,而且面对一个黑暗精灵,他也没办法保证法术一定会成功。 巫妖讨厌这种不确定性。 再一次的,他被蛇首鞭击中,经过法术强化地维康尼亚力气大得出奇,顺手一带几乎将他摔倒。巫妖踉跄后退,他考虑快速结束这场战斗,再拖延下去的话,等学院里其他人赶来,那就更难脱身了。 他扳动手指,发出劈啪的声音,一截指骨被他自己拗断下来。琼恩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但不明白巫妖打算做甚麽。正疑惑间,一道心灵波动打进他的脑海里。 「年轻的巫师,我们还会再次见到的,在不久的将来,」斯兰普说,「留着你手上那枚戒指,等着我。」然后巫妖的身体炸裂开来。 铺天盖地的红光以巫妖为中心向外急剧扩散,彷佛决堤洪水一样沛然莫御,维康尼亚首当其冲,被重重击飞了出去,砰地摔落台下,听动静简直要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琼恩距离较远,眼见形势不对,连忙激活了灵化斗篷。他的身体瞬间气化,变成一团幽灵般的存在。红光蔓延而来,一波一波地冲过琼恩的身体,却彷佛微风拂面,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终于一切平息,琼恩松了口气,重新转回实体状态,审视周围。那个像是红宝石制成的蜘蛛已经消失不见,巫妖炸成了碎片,他召唤出的冰魔也变成了冰晶。四个卓尔护卫全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气绝身亡了。查丽丝瑞却不知所踪。 琼恩缓缓落下地来,正要上前察看。高台下维康尼亚动了一动,接着慢慢爬起身,她摇摇晃晃,血从额头上淌下来,弄得满脸都是,但应该没有大碍。琼恩有些惊讶,她距离巫妖最近,理当是受到冲击最大才对,如今看起来反而受伤最轻的样子。 「你没事吧。」琼恩问。 维康尼亚摇摇头,拭去脸上的血,免得遮挡视线。「没事,」她说,「幸好我穿了这件斗篷。」 琼恩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斗篷和以前见到的似乎有所不同,它看起来是黑色半透明的,隐约透出里面的锁甲,上面的花纹图案也非常独特。「它看起来不错,」琼恩随口说,「甚麽名字?」 维康尼亚的脸色一黯,「侍父斗篷(cloak of the consort),」她轻声说,「我父亲留给我的。」 「父亲?」琼恩玩味着这个词。在卓尔这种母系社会里,父亲这个词可真难得能听到。他正想再问,突然听见高台侧面传来呻吟声。 琼恩转过去一看,发现是查丽丝瑞。她实在很不走运,巫妖自爆的时候,她正准备冲上台,优良的魔法斗篷和精金锁甲帮助她抵御住了冲击,但被巨大的力量震碎了──然后一截断裂的冰魔手臂斜刺飞来,准确地扎进了她毫无保护的腹部。她摔了下来,动弹不得。 「救我!」她看着琼恩。 琼恩点点头,伸手往怀里摸治疗药水,他记得带了几瓶。此时维康尼亚从后面走过来,「你受伤了,姐姐。」她轻声说。 「救救我!」查丽丝瑞重复,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维康尼亚伸手,握住了刺进牧师腹部的半截冰魔手臂,看起来似乎要将它拔出。「等等,」琼恩提醒,「这样她会大量流血的。」 维康尼亚点点头,手上用力,将冰魔手臂重重压了下去,贯穿了牧师的身体。 ================================== 注:Cloak of the Consort,出自《Drow of the Underdark 3.5》,我翻译为侍父斗篷,大致介绍贴书评区 PS:琼恩现在11级,我没有写他升级──上次用的磁化术就是六级魔法。 蜘蛛篇 第二十三节 愿望 神堂被灵吸怪巫妖侵入,获得感应的并不仅仅是琼恩等人,所有学院里的牧师都察觉到了。只是她们当时都在忙于和叛乱者生死搏杀,压根无暇抽身前来。最终当她们赶到的时候,所看见的只是满地尸体丶破碎的冰晶,以及两个活着的人:琼恩和维康尼亚。 「怎麽回事?」迦法厉声问。 她的心情很糟糕,这是理所当然的。叛乱者的突袭,造成了祭司学院超过一半的学生和近三分之一的教官死亡,这是前所未有的损失。之所以伤亡如此之重,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牧师丧失神术,无法及时治疗的缘故。作为次席教官,学院的实际领袖,迦法毫无疑问地要为此负责。而且在刚才的战斗中,她的左腿被砍了一剑,虽然已经服用了治疗药水,但依旧疼痛难忍。查丽丝瑞的死亡更加剧了她的不快,这意味着自己丧失了一位重要的支持者──无论在家族内部还是在学院里。 如果说以上这些都还不是关键的话──那麽最严重的问题是:深渊召唤之蛛被摧毁了。 琼恩并不清楚「深渊召唤之蛛」到底是甚麽东西,虽然从斯兰普口中得知是个神器,但也没有太在意。当然,很重要是毫无疑问的,否则也不会郑重其事地藏在祭司学院的神堂里。但眼看着灵吸怪巫妖轻而易举地就将它一锤砸裂,随后自爆摧毁,实在很难让人对它产生多少敬畏。 他不知道,这是瓜理德斯城,甚至整个罗丝教会的圣物。 在罗丝的阴谋败露后,她被精灵主神柯瑞隆逐出了阿梵多,打落到无尽深渊。蜘蛛女神占据了深渊的第六十六层,将那里改造成了自己的神域。定名为「深坑魔网」。无尽深渊是恶魔的居所,罗丝作为外来的神祗,自然遭到了敌视。祖格莫伊(真菌之母,深渊第二百二十二层领主)向罗丝发起了进攻,她的大军如潮水般通过传送门涌入深坑魔网。根基未固地罗丝难以抵挡,于是她创造了这件神器「深渊召唤之蛛」。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美的艺术品,由纯净的红宝石雕成蜘蛛的形状。完美无暇,栩栩如生。蜘蛛有六十六个眼睛,由钻石制成,环绕在身体四周,每个眼睛里蕴含着一只狩魔蛛的真名──那是深渊中一种体型庞大丶斑驳多彩。形态类似蜘蛛的恶魔,凶悍而强大,以其他恶魔为食。通过这件神器,罗丝可以随时召唤来六十六只精锐的狩魔蛛助战,最终打退了祖格莫伊地进攻。稳固了神国。 罗丝的坠落,伴随着卓尔离开地表,退避到幽暗地域。这在历史上称之为「大沉降」。多年以后,瓜理德斯城建立,作为第一个卓尔建立的地底城市,它受到了神后的关注和祝福。罗丝将深渊召唤之蛛赐下作为奖赏,自此世代保存在祭司学院的神堂之中。 严格来说,它地力量完全在于「召唤」,自身只是一个媒介,作为神器有些名不副实。对于卓尔们来说。它更重要的意义是「圣物」。所有名列执政议会的二十一位主母,都会自动和深渊召唤之蛛建立精神联结,序位最高者有权激活它的力量,招来狩魔蛛,其馀主母依次替补。唯一的问题是。网狩魔蛛是恶魔,它不会听从凡人的号令。只会肆意杀戮,除了最虔诚的罗丝信徒(狩魔蛛会避免伤害她们),其他人都会被杀死,到时候城市必定会毁于一旦。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深渊召唤之蛛是不会被动用地。反过来说,这是主母们手中最后的底牌。 现在它被摧毁了。 迦法怒气冲冲地看着琼恩和维康尼亚,她对这两个人都不信任。实际上,她非常怀疑是他们谋杀了查丽丝瑞,然而没有任何证据。如果是在人类世界,或许还可以召唤亡魂来佐证,但卓尔的宗教观决定了她们不敢打扰逝去牧师的安宁,因为那已经属于神后。「到底怎麽回事?」她再次问维康尼亚上前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当然最后的部分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正:查丽丝瑞是直接被断裂的冰魔手臂刺穿腹部而死。因为所说基本都是事实,只有最后细节上略有隐瞒,迦法也完全听不出甚麽破绽。守护神堂,原本就是祭司学院的分内责任,维康尼亚并非学院教官,琼恩更是外人,虽然最后没有成功挽救圣物,也怪罪不到他们身上。 「奥术学院和格斗学院为甚麽没有来援助?」迦法厉声发问,「他们近在咫尺!」 「他们也被攻击了,」跟随在迦法身后地一个学生小心翼翼地说,「首席巫师大人刚才派使者过来报告,他们遭到了大量的恶魔入侵,无暇前来。」 「恶魔?」迦法怒气稍减,「现在情况怎麽样?」 「刚刚平定,首席巫师和他的同僚们把恶魔赶回了深渊。」 「恶魔怎麽会突然入侵。」一个年长的教官提出怀疑。 迦法瞥了她一眼,「显然是那个巫妖在捣鬼。」 「但那个斯兰普也已经死了,」学生谄媚地说,「我们获胜了。」 迦法反手一拳打在她脸上,学生口鼻青肿,踉跄后退。「它是个巫妖!」迦法厉声说,「命匣不被摧毁,它就很快能复活!」 「正是如此。」琼恩说。 迦法怒视着琼恩,考虑劈头抽这个人类一鞭,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那个巫妖躲在哪里?」 「纳玛斯区西南部的一座石头房子,进去后会变成城堡,」琼恩说,「但我很怀疑它会把命匣放在那里。」 「你的怀疑对我没有意义,」迦法冷冷说,「记住身份,男性,虽然你是个巫师。」 琼恩躬身道歉。 攻进学院的叛乱者已经全部斩杀。事后收场自然有教官们去安排,琼恩和维康尼亚既没资格也没兴趣参与其间,先行告退。维康尼亚也曾经在这里学习多年,熟悉路径,带领琼恩径直出了学院。得到上城区地援助,此时下城区的叛乱也已经大体平定,远处的打斗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估计再过一个时辰,瓜理德斯城便会再度恢复平静了。 看着远方的火光,维康尼亚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建城以来,还从没发生过这样大规模的叛乱呢。」 「现在不是已经平息了吗,」琼恩淡淡说。「你们获胜了。」 「胜利?」维康尼亚冷笑,「那个巫妖可还没死。」 琼恩悄悄瞥了她一眼,「就算没死,他一人又能成甚麽气候。这次叛乱者全军覆没,就算以后还有人心怀异志。也要多踌躇几分了。」 维康尼亚摇头,没有说话。 琼恩原本准备回去休息,他今天忙碌一日。迭遭变故,已经颇为疲倦了。此次叛乱,虽然声势煊赫,破坏不小,但距离他的目标终究还是差得远,下一步该如何举措,也要早做打算才是。但维康尼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顺着街道随意行走。距离菲尔伦宅院越来越远。琼恩见她有心事,也不便多问,只是静静陪着。 「我杀了查丽丝瑞,你很出乎意料?」维康尼亚突然问。 「唔,当时是很惊讶。」琼恩老实承认,「不过反正和我无关。」 卓尔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知道我今天穿的这件斗篷的来历吗?」她问。 「你说叫做侍父斗篷。」 「侍父的意思你明白吧。」 「知道。」 所谓侍父,便是主母的配偶。黑暗精灵是女权社会,侍父的地位并不很高,较之首席巫师和武技长都要低上一等,更别说女性牧师。所谓以色侍人,终不长久,武技长和首席巫师只要有能力,就能保住位置和相应的待遇,侍父的身份,却完全取决于主母的好恶。一旦主母另有新欢,前任侍父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 「菲尔伦家族现在没有侍父,」维康尼亚说,「前一任侍父,就是我的父亲。这件斗篷,是主母赐予他的。」 「它看起来不错。」 「是非常不错,」维康尼亚纠正,「它是用纯粹的蛛丝编织而成,得到神后的亲自祝福,比锁甲更坚韧,能够敌住最锋利的刀剑砍劈和箭矢射击。而且对魔法也有极强地抵御效果。」她瞥了琼恩一眼,「当日在伊卡沙城,如果我穿这件斗篷,你的法术根本就不会对我有用。」 琼恩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除此之外,卓尔穿戴这件斗篷,便不会畏惧强光,就算在地表世界行走也没有问题。」 琼恩微微挑了挑眉毛,地底生物一个普遍的弱点,就是在黑暗中生活得太久,畏惧强光。眼魔如此,黑暗精灵同样也如此。阴魂城正是把握这一点,制造了大量地闪光球,才能在此次远征中一路顺利推进。维康尼亚说穿上这件斗篷就不怕强光,那倒确实是很了不起了,弥补了一大弱点。 「那你平时为甚麽不穿它。」 「因为它有个致命的缺陷。」 「甚麽缺陷?」 「神后在赐予祝福的时候,也降下了一道诅咒。穿着这件斗篷,会更容易被女性牧师的神术所伤害到。」 琼恩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他有些讥讽地说。 卓尔的规则,决定了男性和女性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一个男性就算谋杀了他的女性上司,也不可能取而代之,所以对于女牧师来说,她们的敌人不是男性,而是其他女牧师。侍父斗篷有这样的缺陷,维康尼亚平时自然不会使用了。 「父亲是家族里的战士,但他并不很擅长格斗,」维康尼亚继续说,「反而是对巫师的奥术非常有兴趣。但他在这方面……嗯,天赋也不太高。所以在家族内部,就比较受到轻视。」 她的话说得很隐晦,但琼恩明白其中的意思。在卓尔这种实力至上的强权社会里,一个既不擅长格斗,又不精通奥术的男性,那就可以归类为废物。一个废物因为主母地宠爱而成为侍父,爬上男性序列的第三位阶,仅次于首席巫师和武技长,这明摆着是等着被攻击。就算没有人敢明着下手,但暗中做手脚,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所以主母将这件斗篷赐给他?为了保护他?」 「嗯。」 「听起来他们感情很好。」琼恩漫不经心地说。 维康尼亚愕然看着琼恩,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感情?」她低声重复着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或许吧。」 「后来呢?」琼恩问,「这和你杀查丽丝瑞又有甚麽关系?」 「查丽丝瑞是我的姐姐,」维康尼亚说,「同母同父的姐姐。」 「哦。」 「但后来是她杀了父亲。」 「为甚麽?」 「因为父亲把她当作女儿对待。」 「唔?」 这个理由太过匪夷所思,琼恩脑筋一时没转过弯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甚麽?」 「因为父亲把她当女儿对待。」维康尼亚又重复了一遍。 「这算甚麽原因?」 「这就是原因。」 琼恩沉默。 「你们人类也是这样的吗?父亲对待子女?」维康尼亚问。 「唔?为甚麽这麽说?」 「亚当斯叔叔和父亲关系很好,他曾经对我说,父亲虽然看上去是个卓尔,灵魂却更近似人类,」维康尼亚看着琼恩,「我对人类不了解,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是这样吗?」 「这个……听你这麽说,是有点像吧。」 维康尼亚点点头,再没说话。两人顺着街道慢慢行走,渐渐到了城市的西北角,这里没有家族居住,是片荒地。琼恩正考虑要不要提议返回,维康尼亚突然站定,抬头看着他。 「兰尼斯特先生。」 「我在听,小姐。」 「有一件事情,我想请教,」维康尼亚慢慢说,「你觉得,我能当上主母吗?」 蜘蛛篇 第二十四节 刚刚开始 所谓当主母,可以做两种理解。现任主母死亡,长女继位,接掌整个家族,这是第一种情形。除此之外,主母的女儿达到五百岁之后,也可以独立出去,另行组成自己的新家族,瓜理德斯城就会又增加一位新主母。前者较为常见,后者则很少发生,因为这等于白手起家,重新创业,组成的新家族会排名在现有的家族末尾──这意味着权利很少而义务很多,原本的家族也不会对新家族提供任何援助,卓尔是没有亲情概念的。 维康尼亚的意思,显然不是指第二种情形。何况她现在才不过一百馀岁,距离五百岁还遥远得很。 琼恩微微扬了扬眉,「你也想当主母?」 这个反问很傻。所谓水往低流,人往高走,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就连他自己这种没有远大志向的家伙,也都知道要往上爬,何况是以野心着称的卓尔。维康尼亚是菲尔伦主母的女儿,并非家族旁支,自然也是有资格继任主母之位的,要说她没有这种念头,那才是奇怪了。 维康尼亚哼了一声。「以前我有六个姐姐,现在只有三个了,」她说,「以前我是位阶最低的牧师,现在我是唯一的施法者。神后已经离我们远去,前所未有的叛乱发生,旧的秩序即将被打破,我为甚麽做不了主母?」 琼恩沉默着。 维康尼亚是幼女,牧师位阶又低,加上喜欢奥术,无论是声望还是势力,较之几个姐姐都差得远了。放在以前,她是完全没有半点希望,如今遭遇变局,才似乎有了可乘之机。心思活动,也是人之常情。但千万年来形成的传统,是不会轻易就破除的,只看各大家族的精锐战士,依旧听命于牧师,卖力平定叛乱,就可以明白这点。维康尼亚想要当上主母。依旧是难得很。这种权力斗争的事情,又不能纯粹靠蛮干,否则就算维康尼亚有能力来一次玄武门之变,把母亲和姐姐尽数斩杀了,自己登上主母的位置。那也是坐不安稳的──瓜理德斯城两百多个家族,执政议会其馀二十席,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盘算着把第一家族打倒在地,取而代之。内讧得太厉害。家族元气损伤,到时候外敌前来,别说甚麽主母之位。就算想保住性命都不可得了。这种浅显的道理,连琼恩这种不通政治权谋的家伙都明白。 此时此刻,维康尼亚说这句话,表明上看是询问,其实就是在摊牌,或者客气点说,是招揽。琼恩这次来瓜理德斯城另有目的,却还没想过会卷进到家族内部权力争斗中去。一时有些踌躇。 「这种事情,我作为外人,似乎不方便介入。」他推托。 维康尼亚冷笑,「正是因为你是个外来人,所以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 「是麽。为甚麽?」 「我们卓尔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别说现在叛乱失败。就算他们成功,男性夺权,有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卓尔才是统治者,其他种族都不过是奴隶。」 琼恩没有说话。 维康尼亚见他沉默,以为被自己说服,不由得有些微微得意。「你是人类,无论有多强的能力,有多大的功劳,这个身份都永远不会被忘记。你要想在这座城市生存,就必定要依附某个贵族──除非你愿意去纳玛斯区,像那些狗头人和地精一样生活。」 这并非危言耸听,是事实,琼恩清楚,维康尼亚也清楚。卓尔虽然狡诈擅骗,但在甚麽时候,面对甚麽人应该说实话,那也是一清二楚的。 「既然必定要依附某个贵族,那我为甚麽不选择别人呢?」琼恩反问,「比如说迦法,她是长女,未来地主母,似乎也是很适合的选择。」 「对于别人来说,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对于你来说是,」维康尼亚回答,「首先,你是个人类,是个劣等种族,她们永远都会记住这点,而我不会;其次,你是个巫师,而她们都是牧师,而我,是牧师,同时也是巫师。如果你依附他们,你永远都不会获得信任,永远都不会爬到你所期望的地位──我和她们不一样。」 琼恩沉默了半响,笑了起来,「听起来,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因为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维康尼亚回答,她露出笑容,「更何况,来自地表的人类巫师,你难道不觉得帮助我登上权位的最顶端,是一次有趣的挑战?」 「我可不喜欢冒险。」琼恩低声说。 「我不这麽认为,」维康尼亚说,「作为人类却漫步在卓尔的城市里,这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冒险。」 「迫不得已罢了,」琼恩说,「我是个逃亡者,在地表世界呆不下去,只能来到幽暗地域。卓尔虽然没有友善的名声,但相比起灵吸怪和眼魔,总还是比较好的选择。」 「你似乎很喜欢把你所有的行为都解释成不得已而为之。」 「本来就是。」琼恩说。 「这可并不是一种良好的生活态度。」维康尼亚评价。 「那要看按照谁的标准,」琼恩回答,「我不否认对于卓尔来说这很糟糕。」 「那自然,所有的卓尔都野心勃勃,积极进取──不这样的卓尔都已经被淘汰了,」她有些奇怪地反问,「难道人类不是这样?」 「有些是,有些不是,」琼恩含糊地说,「人类比卓尔复杂。」 「我听过这种说法,」维康尼亚说,「亚当斯叔叔说起过。然而我一直不明白,难道不是每个人类都想当主母……哦,你们似乎没有主母。」 「我们有国王。」琼恩提醒。 「难道不是每个人类都想当国王?」 「很多人想,但总有些人不想,比如我。」 「为甚麽不想?」维康尼亚无法理解。 琼恩耸耸肩,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人类比卓尔复杂。」他最后说。 这个回答并不能让维康尼亚满意。但她也无意再多追问。「或许吧,」她最后说,「但你现在是在卓尔的城市里,兰尼斯特先生……」 「叫我琼恩就好。」 「好的,琼恩,」维康尼亚改口,「如果你想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去。那麽你就必须按照卓尔的方式来行事,你要像一个卓尔那样去思考问题,看待事物──简单来说,你必须把自己变成卓尔。」 「没问题,」琼恩说。「我恰好会变形术。」 维康尼亚瞥了他一眼。 「我欣赏你的幽默,巫师,但我的姐姐们并不会这麽想,她们会认为这是冒犯。」 「幽默是智力过剩的表现,是智者的游戏。」琼恩不动声色的恭维,「这是人类的谚语。」 「显然我的姐姐们的智力距离过剩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维康尼亚说。她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走吧,琼恩,我们该回去了。」 在回菲尔伦宅院的路上,琼恩看见一队又一队的卓尔战士从下城区归来。远处的火光和喧闹已经平息,显然叛乱平定。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些奴隶未经训练,战斗力很差。更毫无组织和纪律可言,只知道乱烧乱杀,虽然人多势众,终究也敌不过装备精良的蜥蜴骑兵。只是它们成事不足,败事却有馀。灵吸怪事先分发的那种火油,连石头都能烧着。而且很难扑灭。这一番折腾下来,上城区未曾受到波及,倒还罢了,下城区已经是一片断壁残桓,不少建筑都在火中倒塌,或者摇摇欲坠。 相比起奴隶们的暴乱,这场大火对城市的伤害更大。 「你们太缺乏应付火灾地经验了,」琼恩说,「当然,这种状况大概也很少发生。」 「在地表你们是怎麽做的?」 「比较大的城市都会有专门的消防机构。如果火势特别大,巫师们会召唤暴雨来熄灭大火。」 「暴雨?那是甚麽?」 维康尼亚愕然,这对于卓尔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琼恩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算了。幽暗地域里没有雷霆雨雪这种气候变化,卓尔们自然无法理解。 「等等,」维康尼亚突然双手一拍,「我想起这个词了,亚当斯叔叔曾经和我说起过,说是地表地一种常见情形,那个恶毒的大火球会暂时消失,天空变成黑色,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头顶上轰鸣,伴随着银色和紫色的闪电,然后就会有大量的水珠会从半空中落下来,对吧。」 「没错。」琼恩说。 「真神奇。」卓尔赞叹。 「或许你应该考虑去地表世界看看,」琼恩说,「你会大开眼界。作为巫师,见多识广是必备的要素。」 维康尼亚的脸上露出一丝畏惧的神情,一闪即逝。 「我没时间。」她叹息。 「没时间?」琼恩对维康尼亚的回答很是诧异,「你是卓尔,你有长达七百年的寿命──你知道这意味着甚麽?自古以来人类的王国,都很少有能延续七百年以上的。如果我也能有七百年的寿命,我一定会踏遍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见一切新鲜的事物,听所有有趣的传说,尝试各种不同地生活,而决不会龟缩在一个地底洞穴里了却一生。」 维康尼亚怒视着他,「我不需要别人来教我如何生活。」 「只是建议,小姐,」琼恩躬身,「冒犯了。」 维康尼亚抿着嘴唇。 「卓尔贵族不会离开城市,」她说,「除非是负有使命或者被流放。我如果离开城市,即使只有很短暂的时间,我现在地位置也会被人代替,以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流水,我将丧失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然而你现在拥有的并不多。」琼恩提醒。 「所以我应该去努力拥有更多,而不是就此放弃,转身离开。」 琼恩耸耸肩,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他们不再说话,沿着街道走到尽头,通过蜿蜒的石阶抵达高崖,回到菲尔伦宅院中。这里远离暴乱,一片平静,派出去的蜥蜴骑兵还没有返回,全副武装的卓尔战士们正警惕地站在城墙上守卫。十二只庞大的丶能够自由活动的蜘蛛雕像正在庭院里来回行走,监视着所有人,指挥它们的是几个牧师,菲尔伦家族的旁系成员。 维康尼亚去向主母复命,琼恩却有些疲倦了,先回自己房间休息。刚推开门,芙蕾狄就迎了上来,扑到他怀里。 「你回来了。」她有些撒娇地说。 琼恩摸摸她的头,坐在椅中休息,同时在脑中慢慢整理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一双柔软的玉手从身后搭过来,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摩着。「累了?」她轻声问。 「嗯。」 琼恩闭着眼睛,享受着少女的温柔体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 「喜欢这里麽?」琼恩突然问。 「啊?」芙蕾狄一怔,不明白琼恩为甚麽突然问这个问题。 「如果我打算留在这座城市,不回阴魂城了,你愿意陪着我麽?」 芙蕾狄犹豫片刻,点点头。「当然愿意,」她说,「可是,琼恩,你想留在这里?」 琼恩笑了起来。 「开玩笑而已了,」他说,「这里又阴冷又黑,连太阳都看不到,只有那些黑暗精灵才会喜欢。」 芙蕾狄松了口气,「你吓我一跳。」她娇嗔着。 琼恩拍拍她的手,表示歉意。 「你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芙蕾狄要求,「我成天呆在这里闷得很。」 琼恩叹气,「这几天恐怕不行,外面可不安全。」 「叛乱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平息?」琼恩微微冷笑起来,「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呢。」 蜘蛛篇 第二十五节 幕后 正如琼恩所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叛乱虽然被镇压下去,但依旧对瓜理德斯城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下城区有十七个家族被暴动的奴隶完全摧毁,所有的女性贵族都死于战火,这意味着这些家族从此除名,再也不存在了。其他家族也遭到了重创,他们丧失了几乎全部的奴隶,以及相当多的精锐战士和牧师。很多城区被烈火烧成了一片白地,例如兰莫雷斯和纳玛斯──主母们可以不在乎后者,反正是贱民们的栖身之地,但前者却是城中最大的商业区。 超过三分之二的商人被杀死,他们用来当作仓库的石笋被粗暴地砸开,货物被抢劫一空──那些不方便带走的基本都被毁了。平民也伤亡惨重,在这种大混乱中没有谁能够置身事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上城区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除了祭司学院遭到了突然袭击。另外两座学院在同一时刻被下层界的恶魔入侵,造成了很大的混乱,但伤亡微不足道。 「反正学院每年都有一定的死亡名额,」维康尼亚评价,「就当是教官们在激发学生灵感的时候,又不小心下手重了点。」 事实上,如果不是琼恩提前报讯的话,这场叛乱原本应该造成更大的破坏,他也因此向菲尔伦主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忠诚。第二天上午,主母召开了家族会议,大大称赞了琼恩在暴乱中的表现,宣布他从此成为菲尔伦家族的一员,当然还有物质奖赏:一座单独的中空石柱,作为住处和研究法术的场所。 对于一个新成员来说,这是非常难得的待遇。 幽暗地域里遍布着从顶上倒悬下来的钟乳石,以及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石笋,它们被开凿成中空。作为卓尔们的住房──前者属于牧师,后者则居住着战士和地位更低的奴隶。在极巧合的情况下,钟乳石和石笋会生长联结在一起,形成石柱,这种特例便用于安排巫师。菲尔伦家族有五名巫师,在琼恩之前,只有首席巫师亚当斯才有独享一座石柱的待遇。其他人都只能拥有一个房间。 除此之外,琼恩获得了一柄镶满红宝石的匕首,握柄是一只伸出八条腿的蜘蛛,上面布满了倒勾,八条腿都以同样的角度往下弯曲。组成锋利地刀刃。它的造型独特,装饰华丽,用来杀人估计也很趁手,但与其说是一件武器,不如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更加确切。 它被称为蜘蛛之匕。因为是在祭祀蛛后的典礼上使用,又被称为祭刀。唯有对家族做出特别贡献的人,才会被主母奖赏蜘蛛之匕。如果是平民拥有它,那麽就意味着获得了相当于贵族的身份。 对于卓尔来说,这是难得的荣耀,不过琼恩就懒得在乎了,他又压根没打算真在这座城市里定居。巫师的注意力,此刻正停留在参加这次会议的其他人身上。 因为是正式的家族会议,所以只有主母拥有座位,其他人全都得站着。这是规矩。菲尔伦主母坐在有八级台阶地王座上,俯视着她的臣民,维康尼亚和她的两个姐姐站在较低地台阶上。男性则不允许踏上台阶,他们站在下面。琼恩的正对面是芮森特,菲尔伦家族的武技长。一个高大健壮的战士,穿着矮人打造的全身铠甲。这和其他卓尔不同。他是菲尔伦家族的旁支,如果计算起来,应该是维康尼亚的堂兄。 琼恩向芮森特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将目光转向武技长身侧。那里站着一个巫师,他看起来很虚弱,身材瘦削,穿着一件黑色的丶绘有红色蛛网图案的巫师长袍,露出袖口的手指纤细修长,皮肤光滑,但却总是在无意识地轻微颤抖,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患有神经方面的疾病。卓尔的年龄很难从相貌上看出来,但琼恩知道他至少已经活了超过五百岁,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他是亚当斯,家族首席巫师,主母地弟弟,当年就是在他的支持下,身为次女地罗兰·菲尔伦以雷霆手段铲除了自己母亲和姐姐,坐上了现在的位置。亚当斯不但是菲尔伦家族的首席巫师,同时还是巫师学院的领袖,他的左手上戴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护腕,那是学院导师的身份标志。 琼恩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细节:亚当斯的长袍上,挂着一枚圆形的黑色徽章,当中是一只从蛛网上倒垂下来的蜘蛛,有着女性卓尔的面容。它应该是用某种不透明的宝石制成,非常精致,而且显然是魔法物品,在琼恩的奥术视觉里,它正烁烁地放着刺眼的浅蓝光芒。 作为首席巫师,亚当斯在身上佩戴一些魔法饰品丝毫不足为奇,然而问题在于:这是罗丝的圣徽。 亚当斯肯定是罗丝的信徒,这毫无疑问,因为全瓜理德斯城的卓尔都是,除了那些被变成蛛化精灵的流放者和已经死掉的叛乱者。但除了牧师,普通的信徒是很少会在身上佩戴圣徽的,巫师这麽做的尤其罕见。全阴魂城的巫师都是莎尔的信徒,但琼恩也不曾见哪个巫师把莎尔圣徽挂在身上。 这意味着亚当斯是罗丝的虔诚信徒? 琼恩暗中摇头,不相信这个判断,直觉告诉他亚当斯的这枚圣徽一定有甚麽秘密,但一时也猜不出。思忖片刻,他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场内。菲尔伦主母正在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说,夸奖各位在这次平定叛乱中的出色表现,所有人都在恭敬地聆听着。琼恩环视四周,然后发现少了一个理应在场的人。 「迦法去哪了?」他疑惑着。 然后他看见家族长女快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迦法的脸色平静,但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得意。她快步走进会议室,来到王座下一级的台阶上,恭谨地弯下腰。 「尊敬的主母大人,」她说,「我找到了这次叛乱的幕后主使者。」 「哦?」 菲尔伦主母有些夸张地扬起眉毛,抬眼看着自己的长女,「是谁?」 「瑞费德家族。」迦法立刻回答,「我有证据。」 昨天在平息祭司学院的暴乱之后,迦法亲自带人去纳玛斯区搜捕叛乱者的馀党──当然更重要的是找到巫妖的命匣。她失败了,这在意料之中,每一个巫妖都会把自己的命匣藏得严严实实(因为如果它毁了,巫妖也就完蛋了)。若在以前,她或许还可以借助神术来搜索。但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空谈。 虽然如此,迦法却有意外的收获。进攻祭司学院的叛乱者绝大部份都被当场斩杀了,只剩下几个活口。他们都中了斯兰普的魔法,心智迷失,迦法审讯了一夜。费了很大的力气,浪费了好几张宝贵的卷轴,终于打破了巫妖的魔法桎梏,从俘虏们口中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瑞费德家族是这次叛乱地幕后支持者。」 据俘虏说,他曾经多次看见瑞费德家族的首席巫师和灵吸怪巫妖秘密商谈。而且这次叛乱中,那些奴隶们使用的「石火」──就是那种能够让石头都燃烧起来的火油──也是瑞费德家族提供的。迦法不敢怠慢,立刻回报主母。 琼恩能够理解迦法为甚麽这样高兴。从她的角度来说,这是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此次叛乱,祭司学院伤亡惨重,连神后赐予的圣物都被毁了,迦法身为次席教官,学院的首席负责人,自然是难辞其咎。如今找到了叛乱的幕后主使,罪责自然就全由对方承担了──至少。她不必担心会被送上祭台,去平息神后的怒火了。 然而……事情没这麽简单。 「您应该立刻召集执政议会,指证瑞费德家族的罪行,」迦法急切地建议着,「他们胆敢背叛神后。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瑞费德家族和我们菲尔伦一样,是这座城市的创建者。最古老的家族之一,」菲尔伦主母慢慢说,「它名列执政议会,排名第四。指控他们谋反叛乱,那是需要非常确凿的证据的。」 「我们有证据。」 「仅仅凭几个叛乱者的口供而已,不可能说服执政议会的。」 「我已经秘密召回了我们在瑞费德家族里的眼线,」迦法说,「他证实了,那些石火确实是瑞费德家的巫师们最近弄出来的。」 「那又如何?」主母冷笑着,「莫非你要告诉执政议会的另外二十位主母:她们的家族里都有菲尔伦的内线?」 虽然卓尔伴随着混乱和阴谋而生,但这并不意味着卓尔的城市没有规则──实际上,不但有规则,而且还非常严厉。在其他家族里安插内奸,这就是最严重的罪行之一。 任何混乱当中都包含着一点秩序的种子,这是多元宇宙的法则。 「还有那该诅咒的沉默之歌,」迦法说,她毫不退缩,因为这关系到她的切身利益,「那些叛乱者在逃离家族后,不约而同地前往沉默之歌,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琼恩听出了迦法话语中的暗示,很显然,沉默之歌和瑞费德家族有非常密切的联系,这是个有趣的发现。 主母沉吟着,犹豫不决,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亚当斯突然开口说话了。 「瑞费德家族确实很值得怀疑。」 主母的身体微微前倾,表示对首席巫师的尊重。她一向很信赖这个弟弟,尤其是在当上主母之后,亚当斯不轻易发表看法,但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帮助她做出决定,并且事后都证实是正确的。 「我们的学院自从建立时起,就被严密的保护魔法笼罩着,」首席巫师说,他的声音清朗中带着磁性,有种天然的令人心悦诚服的诱惑力,「打破魔法屏障,将叛乱者传送到祭司学院,并且在另外两座学院中召唤恶魔──这一切,如果不是非常熟悉的内部知情者,是肯定办不到的。我敢肯定,那个灵吸怪巫妖一定有巫师学院里的导师做内应。」 迦法连连点头。 「我听说瑞费德家族的巫师们很擅长召唤恶魔?」主母问。 「正是如此,」亚当斯说,「在炼金术,以及和下层界的存在打交道上,他们首屈一指,即使是我也自愧不如。」 「你太谦虚了,」主母微笑,「谁都知道你是这座城市里最优秀的巫师。」 亚当斯微微躬身,表示感谢。 主母思考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王座的扶手,发出清脆的声音。「证据不够强烈,」她最后叹息,「我怀疑执政议会不会被说服。」 「那有甚麽关系?」亚当斯说。 「嗯?」主母不解。「现在和往昔已经不一样了,」首席巫师说,「有些变化正在悄悄地发生。在以前,我们难道能够想像这样大的叛乱吗?我们能够想像那些奴隶居然胆敢向主人挥舞刀剑吗?蜘蛛在上,这一切都是那样的难以想像,但它们依旧发生了,而且还会继续发生。神后已经离我们远去,古老的秩序正在动摇,这是一个非常时期,作为第一家族,作为这座城市的创建者丶守护者和统治者,我们需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以及展示我们的实力。」他最后补充说。 主母凝视着他,然后眼光从几个女儿的脸上轮流扫过,掠过武技长,最后朝琼恩看了一眼。「我想你说得对,」她说,「我们负有神圣的责任。」 蜘蛛篇 第二十六节 家族战争 在上城区的东北角落,座落着一座具有典型卓尔风格的城堡,一排一排的石笋林沉默矗立,提醒所有人这里是瑞费德家族的宅院。 大约在一万年前,精灵神系发生了一场剧烈动荡,柯瑞隆的妻子「编织者」阿萝诗发动叛乱,失败后被放逐到深渊,从此改名罗丝。随着神祗的坠落,原本居住在地表世界的黑暗精灵被精灵诸神降下诅咒,再也无法在阳光下生活,不得不逃入地下,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大沉降」。卓尔们在幽暗地域生存下来,和灵吸怪丶灰矮人丶兽人以及各种凶险的怪物搏斗,最终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城市,瓜理德斯是其中最古老也最大的一个。 瑞费德和菲尔伦一样,都是这座城市的创始者之一。最初建城的三十二个家族,经历了各种内乱丶谋杀丶分裂和混战,如今已经只剩下八个了。菲尔伦成功获得了第一家族的宝座,并且在其后的几千年里挫败了所有的挑战者,稳稳地巩固了自己的地位。瑞费德也从最初的第二十九家族升到了如今的第四名。 悠久的历史,让不同的家族形成各自的传统和特色,菲尔伦家族最得神后的宠爱,拥有压倒性数量的牧师;第三家族米兹瑞图尔喜欢使用矮人奴隶(所以它最热衷于向伊卡沙城开战);瑞费德家族,则素来以盛产优秀的巫师而着称。 瓜理德斯城中遍的是战士,牧师也不少,但巫师却极罕见。奥术这门技艺太注重天赋了,而卓尔的社会实行家族统治,很是任人唯亲,没有从底层选拔人才的制度。如果平民出身,压根没资格进入巫师学院,除非碰上特殊机缘。否则就算再高的魔法天赋也白白埋没掉了;男性贵族有学习奥术的机会,但魔法天赋这种东西,并不会因为你的位高贵就格外偏爱的。每年都有很多学徒进入巫师学院,但能够成功毕业的寥寥无几──学院的导师们总是能把死亡名额全都用光,半点都不浪费。 菲尔伦能够一直稳座第一家族的席位,实力自然最为雄厚,无论是家族成员的素质丶装备的精良和物质的储备。以及城堡的防御上都是首屈一指的。有传言说,它能够同时对抗城中任何三个家族的联合攻击而不落下风。但即使是菲尔伦家族,也只有五名巫师,执政议会地其他家族大多拥有两名到四名,更低阶的家族往往只有一名。甚至乾脆就没有。瑞费德却有接近二十名巫师,几乎和家族里的牧师数量相当了,其中有四名在巫师学院里担任导师。要知道,整个学院也不过有十一名导师。 现任的家族首席巫师是克劳拓·瑞费德,他擅长炼金术。精明丶狡诈,诡计多端,而且异乎寻常的长寿。从理论上说。卓尔的寿命可以达到七百岁,但绝大多数成员都没有寿终正寝地好运气,他们会在三四百岁──甚至更早──的时候应该各种「意外」而丧命。克劳拓是个例外,他已经活了将近九百岁,而且还依然不见衰老之态。他把这归功于自己小心翼翼的谨慎和各种珍贵的魔法药剂,但有谣言说他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换来了这幅躯壳的长存,很多人相信这种说法。虽然没有证据。 在四百岁生日的时候,克劳拓当上了家族首席巫师,他辞去了学院里的导师之职,尽心尽力地辅佐着每一任主母,同时也在不动声色的扩张着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向着目标前进。近三百年里,瑞费德家族从第九名跃升到如今地第四名。首席巫师克劳拓居功至伟。 在他成为首席巫师之后,瑞费德主母的宝座上已经换了三个人──每次变动都和他有密切关系,尤其是最近一次,发生在三十四年前。现任主母是他精心挑选的,非常年轻,优柔寡断,在领导这样大的家族上明显能力不足,不得不严重依赖年长睿智的首席巫师,对他言听计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克劳拓才是这个家族的主宰,尽管是站在幕后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 作为一个男性卓尔,这几乎已经是梦想才能企及的高度,然而克劳拓并不满足。他和所有的卓尔一样,野心勃勃,积极进取,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永远没有止境。掌握一个名列执政议会的家族,这并不是他的终极目标,只能算是阶段性的成果。 首席巫师所希望的,是真正的控制这座城市。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立下的志愿,随着年龄地增长,这种想法不但没有衰减,反而更加清晰强烈起来。他已经接近九百岁,这大大超出了卓尔的正常寿命,虽然身体还是和一百岁时同样健康,但克劳拓也清楚自己的馀日不多了。他活得太久,在首席巫师的位置上也呆得太久,挡住了后面人的路,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人在他心脏上插一把匕首。克劳拓并不奢望自己能够寿终正寝,对于卓尔来说这太不切实际了,他只期望能够在闭上眼睛之前达成心愿。 那麽,首先第一步,是要让瑞费德成为第一家族──这很难,现在挡在前面的三个家族都曾经是城市的创建者,历史悠久,实力雄厚。瑞费德虽然跃升飞速,终究还是根基不足,相比较起来逊色很多。 需要机会。 而机会来了。 在两个月前的一天,瑞费德家族的牧师发现祈祷无法获得回应,她们吓坏了,以为触怒了神后。在瓜理德斯,一个家族丧失了罗丝的恩宠,那就意味着它距离灭亡不远了。但很快,瑞费德牧师发现全城所有的同行都陷入了同样的危机当中。克劳拓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立刻敏锐地猜出发生了甚麽事情。 罗丝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祗,经常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抛弃自己的信徒,但她不可能抛弃整个瓜理德斯城的牧师。没有任何神祗能够承受这样的损失,就算是惩罚,持续地时间也太长了。 神祗的世界,凡人无从窥视。不过克劳拓依然有打探消息的渠道。罗丝居住在深渊里,而瑞费德家族的巫师,素来就以擅长和下层界的妖魔打交道而着称。克劳拓最终确定罗丝已经消逝,这令他大喜过望。 卓尔的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一切凭实力说话。家族排名,原本大致上就反应了实力地高低,但如今牧师们突然丧失了神术。力量大大削弱,而巫师的重要性则加倍凸显出来。此消彼长之下,瑞费德家族的实力等于在无形之间猛然上升了一个台阶。 克劳拓的第一反应,是要不要趁机发动家族战争,把排名在前面的三个家族赶下台。但经过深思熟虑。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果罗丝已经消失,那麽她为卓尔制定地规则自然也就没有约束力。家族排名也好,执政议会也好,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只要铲除掉那些已经丧失神术的牧师──当然不必杀光,只要削弱到足够的程度。这座城市的领导权就会落到巫师手中,而瑞费德家族拥有最多最优秀的巫师。 就像北方的沙玛斯城一样,巫师执掌大权。原本趾高气扬的牧师被踩在脚下,成为二等公民──这是多麽令人愉快的前景啊,每当想起来,克劳拓就兴奋得浑身发抖,他会成为英雄而永载史册的。 在很久以前,他通过前任瑞费德主母说服了执政议会,允许他建立了沉默之歌。它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给那些男性卓尔提供一个发泄欲望的场所,更是绝佳的情报交换处。通过沉默之歌。克劳拓掌握了这座城市里的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大部份都太过细屑琐碎,没有价值,但剩下来的小部分则令他获益良多。 信息就是力量,他认识的一位恶魔经常这麽说。 信息地力量不仅仅在于收集。也在于散布,通过沉默之歌。瑞费德准确地掌握了一批对现有统治不甚满意的卓尔战士的名单,并且通过种种途径将蛛后沉寂的消息告诉他们。当然,为了确保不走漏风声,克劳拓请出了斯兰普,一个隐居在卓尔城市里的灵吸怪巫妖。 斯兰普是在一百多年前来到瓜理德斯城地,他变成卓尔,混迹于下城区。一次偶然的机会,克劳拓发现了他,将他请到瑞费德家族,待为上宾。他们相处融洽,斯兰普暗中帮了巫师很多忙,甚至救过他的命,因此获得了信任──事实上,克劳拓曾经一度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着友谊,当然这肯定是错觉,卓尔不可能有这种属于低等种族的软弱情感。 然而这次巫妖辜负了他的信任。 计划在秘密地进行着,低等生物被煽动组织起来,卓尔战士从家族中逃亡,聚集在一起。最终叛乱爆发了,虽然比原计划提前了几天,但也不是甚麽大问题。克劳拓和他的手下暂时解开了祭祀学院的魔法屏障,让灵吸怪巫妖顺利完成传送法阵,祭司学院遭到了突袭。与此同时,另外两座学院中出现了被召唤而来的恶魔,开始大肆破坏,成功地吸引了注意力,让他们没能立刻赶去援助牧师们。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直到最后突然逆转。 祭司学院的牧师们似乎提前得到了风声,正全副武装地等待着,突袭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陷入苦战,而其他家族的援军也来得太快。更令人愤怒的是,斯兰普违反了约定,他没有将残馀的叛乱者带回来,放任他们被杀死,自己却闯进神室去摧毁圣物。 在克劳拓的计划里,没有最后这一步。 意料之外的变故让克劳拓措手不及,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瑞费德家族有四名成员在巫师学院担任导师,有一名成员在格斗学院担任教官,克劳拓将他们全都召了回来。战争的阴云已经压在瑞费德城堡上,整个家族进入了战备状态。 然后该来的终于来了。 叛乱平定的第二天,菲尔伦主母召集执政议会,指控瑞费德家族暗中支持叛乱,要求执行「审判」。因为证据并不充分,执政议会的二十一位主母争吵得很厉害。最终没有能通过这份提案。这让瑞费德家族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但克劳拓知道事情没这麽简单。 菲尔伦主母不会提出一个明显不会被通过的提案,那会损害她的威望。之所以这麽做,一定有其他理由……或许是一次掩护? 正如他所料,就在表决刚刚结束后半个时辰,菲尔伦家族的军队抵达瑞费德家地城墙下,显然他们蓄谋已久。如果不是克劳拓早有准备。肯定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即便如此,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主母紧急召开家族会议,商讨如何应付,克劳拓和往常一样站在旁边。一个灰袍巫师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我们被包围了。」他报告说,「敌人的数量超出我们三倍。」 克劳拓的眼睛眯缝起来,「菲尔伦家族没有这麽多人。」 「不仅仅是菲尔伦,还有米兹瑞图尔和卡洛拉家族。」巫师回答,米兹瑞图尔是第三家族。卡洛拉是第六家族,它们一直都是菲尔伦家族的盟友。 克劳拓皱起眉头。 「执政议会已经否决了菲尔伦主母的提案,」家族武技长怒气冲冲地说。他的声音很大,但这更像是在掩盖内心的胆怯,「她们违反了规则!」 「没有违反,」克劳拓沉着地说,「执政议会否决了,所以我们不会遭到审判──而她们也并非以执政议会地名义前来执行审判,这仅仅只是一场家族内战。很常见的事情,就像我们以前做过的那样。」 家族内战确实很常见。但这次还是有些特殊之处的。通常来说,战争会由低位家族挑起,目的是为了获得更高地位阶。像现在这样,第一家族联合第三丶第六家族来攻击第四家族,在城市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派往博克本家族的信使出发了吗?」主母问。博克本是第二家族,和瑞费德家族是盟友。 「恐怕我们现在不能指望盟友了。」首席巫师阴郁地说,「在这种关头,博克本不会冒直接和第一家族开战的风险。」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或许,我们可以和菲尔伦家族谈判。」一个低阶牧师小心翼翼地建议。 「谈判?」克劳拓将目光转向牧师,他的脸上露出赞赏地表情,「说下去,莫若小姐。」 「我们可以暂时退出执政议会,」牧师得到鼓励,她的声音也变得镇定起来,「放弃现有的家族排名,退后到末尾。反正……神后已经不在,这一切在将来会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 克劳拓环视场内,发现很多人在微微点头,或者露出赞同地表情,甚至连主母都犹豫地看着他,显然有些心动。确实,没有了罗丝,执政议会的席位也好,家族排名也好,都已经变得不那麽重要了。旧的秩序不可能继续维持,它必将被打破,而新的秩序尚未建立。只要能保存实力,那麽一切都还有机会。 但首席巫师叹了口气,指尖陡然弹出一道闪电,打在牧师身上。她大叫一声,痛苦地摔倒在的。 「不要心存侥幸!」克劳拓厉声说,眼光从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逐一扫过,「这次和以往不同。所谓叛乱的指控,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我们的存在已经对菲尔伦家族构成了威胁,这才是这场战争的真正原因。她们畏惧我们,害怕我们,所以趁这个机会发起攻击。如果不能认清这一点,那就等着去深渊向我们的神后致意吧。」 「我们能够赢吗?」主母开口问,她看起来很紧张。 「当然,」克劳拓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当然能够获胜。自从这座城市建立以来,有很多家族打我们的主意,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不是吗?我们是最终的胜利者。我们拥有最坚固地城堡,最完美的魔法防御体系,最优秀的巫师……和牧师,还有最英明睿智的领袖。」 他没有说明最后一句话的真实所指,或许是在夸奖主母,或者是在称赞自己。谁知道呢,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庭院里的妖火陡然黯淡下来,一团又一团的黑暗结界像乌云一样从空中漂浮过来,遮蔽了整个瑞费德城堡。这是卓尔的礼节,意味着家族战争即将正式开始了。 蜘蛛篇 第二十七节 攻城 琼恩站在银白色的漂浮碟上,从空中看着远处的城堡。瑞费德家族的建筑排列很有技巧,十二个最巨大的石笋呈环状排列,中间用精金城墙连接着,构成家族的外围防御。每个石笋都被开凿成中空,有窗户丶望口和箭孔,类似碉堡,如果那里面射出火球或者闪电,琼恩也丝毫不会觉得惊讶。在城头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蹲踞着一只狰狞的恶魔雕像,看起来像是秃鹰和人类的混合体,它有发达的肌肉和巨大的灰色翅膀,还有长长的脖颈,以及上面的秃鹰头颅。这是弗洛魔,深渊中的一种低阶恶魔,阴险凶残,喜欢居高临下地扑击猎物。它们现在一动不动,但琼恩相信如果城堡遭受攻击,它们就会立刻活过来,参加战斗。 在城墙脚下,环绕着一道深深的沟壑作为护城河,但里面没有水,只有翻腾不息的黑色烟雾,变幻出各种恶魔的形状。据说它通往深渊,如果人掉进去的话,便会直接成为恶魔的食物。这种说法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已经无可考证了,但瓜理德斯城的居民都很小心,没有谁想去亲身体验真假。 护城河上只有一座桥,它看起来是精金制成,坚固无比,桥头同样蹲踞着两只弗洛魔雕像。桥后面是一扇暗蓝色的大门,各种符文重叠交错的在上面流动闪烁,彼此间有不同颜色的魔法灵线连接缠绕。琼恩把奥术视觉的能力发挥到极致,但依旧没能成功分析出门上所有防御魔法的构成,至少有一半的符文他压根不认识,另外一半中也有很多必须通过猜测来判断其效用。巫师有些沮丧,但随即也就恢复了情绪,「卓尔的奥术。」他低声自言自语。 卓尔原本和地表精灵是同族,奥术秉承的是精灵高等魔法,后来又掺杂了很多人类的魔法成就。在「大沉降」之后。原本居住在地表森林的黑暗精灵被驱逐到幽暗地域,环境地变化同时也影响魔法的改变和进步。如今的黑暗精灵魔法其实是个混合体,错综复杂,琼恩这种外人很难知晓其中的奥妙。 在外环城墙之内,是一排排石笋丶钟乳石,以及人造建筑,看起来混乱陈列。毫无规则可言,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们完美地构成了一个九芒星形。琼恩闭上眼睛,在默数了三秒钟之后再次睁开,物质的世界瞬间从他视线中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由无数道透明灵线编织成的立体网络。各种类型的魔法能量在灵线中奔涌不息。彷佛血管中的血液。它们盘旋缠绕,密密匝匝,凝成一个又一个细小的符文。而这些符文又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着,形成数以百计的次级结界,接着进一步融合成九个更大地主控结界──最后这些主控结界作为「结点」。将所有的魔法灵线联接起来,融合为一体,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笼罩整个瑞费德家族的魔法阵。 巫师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 符文丶结界和魔法阵,这是咒法学派的专业范围,琼恩不是很精通,但也不算陌生。魔法阵的最高级形态就是迷锁,他也见过好几次了。眼前的这个魔法阵,通过重重叠叠的符文和结界精致无暇地嵌合在一起,彼此关联,互为辅助。在魔法技巧上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地境界。如果不是当中还少了最关键的「核心」,简直就可以看作是一个弱化版本的迷锁了。 在来之前,琼恩还听维康尼亚提过,瑞费德家族拥有整个城市中最完善最强大的魔法防御体系。当时他还不太在意,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瑞费德家族的巫师们。一定为此努力了几十个世纪。 为了避免干扰,更好的看清楚布局。琼恩在意识中将那些细微纷乱的符文和次级结界暂时抹去,凝视着最后构成魔法阵的九大主控结界。有的结界呈耀眼地火红色,意味着它具有强烈的杀伤性,有可能会释放出威力巨大的火球丶闪电或者力场魔法;有的结界呈淡蓝色,它应该是用来抵御攻击法术,阻隔外来的预言侦测,甚至封锁次元通道,让外人无法直接传送进城堡;暗金色和粉红色的结界会影响敌人的心智情绪,或者让人陷入层出不穷地幻象迷宫当中,绿色的结界中则埋伏着一击必杀的致命手段。较内侧的四个结界则都是乳白色,混合着灰暗的阴影在其中流动,毫无疑问,这是联结物质界和异位面的通道,如果需要的话,瑞费德家的巫师就可以通过它们召唤出来自下层界的恶魔做帮手。 「真了不起。」琼恩感叹着。 「瑞费德家族能够屹立不倒,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们的防御,」维康尼亚在身旁说,她也同样站在漂浮碟上,「即使是它最衰弱的时候,也很少有人敢贸然发起进攻。」 巫师点头,「这魔法阵近乎完美。」 「近乎完美?」维康尼亚挑了挑眉毛,「你的意思是它仍旧有缺陷?」 「它最大的缺陷,就是终究还不是迷锁,」琼恩说,「它缺少一个核心,整个魔法阵虽然布局巧妙,环环相扣,但终究还是没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迷锁的强大,不仅仅在于直接表现出来的力量,也在于它的自我修复能力。只要核心不毁,迷锁就会一直有效。瑞费德家族虽然巫师辈出,但显然还不足以构造迷锁,这套魔法阵就算再巧妙再精致,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舍弃足够多的兵力,依然是能够将它攻破的。简单来说,就是用大量的炮灰上去填,终究有冲垮的时候。 这就是所谓的以力破巧了。 维康尼亚明白了琼恩的意思。「可惜我们现在没有多少奴隶了,」她叹息,「绝大部分都在叛乱中死去了。」 「总还有一些吧,」琼恩说,「我知道有些奴隶不曾参与叛乱。」 「太少了。」维康尼亚摇头。 奴隶数量既然不足,那就只能用卓尔上去填了……但这显然是不可能被采纳的计划。卓尔是高贵的,即使是男性的生命都比奴隶珍贵百倍。这种纯粹的炮灰消耗任务,不能用卓尔去承担,没有哪个家族能够奢侈到这样浪费地程度,即使是菲尔伦也不行。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另想主意。 琼恩回头朝地面看去,三大家族的士兵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发动攻击。这种家族内战。攻击一方的主母通常不会亲自出动,而是坐镇后方,也是为了防备被其他家族乘机偷袭,莫尼卡姐妹也被留在家中,虽然芙蕾狄强烈要求随同。但依旧被琼恩拒绝了。菲尔伦家族带队的是长女迦法,首席巫师亚当斯作为她的参谋和助手。此时他们正在下方指挥士兵变换阵型,与琼恩这种新成员不同,迦法和亚当斯对瑞费德家族的魔法防御了然于心,完全不用再临阵观察。 「我们曾经几次推演过如何进攻瑞费德家族。」维康尼亚说,「他们的魔法阵是最大难题。」 琼恩点头表示赞同,他知道菲尔伦家族的实力。牧师数量超过瑞费德家族两倍,其中三分之一是高阶祭司;战士则接近瑞费德家的三倍,而且全都经过最严格的训练,家族武技长芮森特曾经在格斗学院担任过七十年的教官,被认为是瓜理德斯城中最高明的剑手。唯一远远不如之处就是巫师。而对付魔法阵,牧师又帮不上太多忙。 若非如此,瑞费德家族也早就已经被消灭了吧。 他们又继续观察了一会,降下漂浮碟。回到地面,武技长芮森特正在大声命令士兵们占据有利地形。此次攻击,迦法带来了二十名牧师和两千名家族战士,以及三百名奴隶,包括五十名牛头怪丶七十名食人魔和一百八十名豺狼人弓箭手。最后还有全部地五名巫师,这几乎已经是菲尔伦家族三分之二的实力了。另外两个家族也派出了接近一半的兵力。从数量上说已经达到了瑞费德家族的三倍。这样雄厚的兵力,其实硬冲的话,打赢这一仗是肯定没问题的。但那样就损失太大了,哪个家族都承受不起,到时候被其他家族渔翁得利,那就成笑话了。 迦法正在为此事犯难。 一个穿着重甲的矮人跑过来,他显然来自米兹瑞图尔家族,整个城市里只有第三家族热爱驱使矮人做奴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他用不熟练的卓尔语大吼,「我们何时发动攻击?」 迦法一脚踢中他的脸,让矮人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注意你的语气!」菲尔伦家的长女警告着,或许是看在盟友的份上,她没有进一步动手,「回去告诉米兹瑞图尔教官,我们马上就要开始进攻。」 矮人很想问「马上」具体是指甚麽时候,毕竟对于卓尔这种长寿的生物来说,时间概念往往不是那麽精确的。但他明智地管住了自己的舌头,没有再多问,而是从地上爬起来,躬身行礼,然后跑开。 「你怎麽看,首席巫师。」迦法将目光转移到旁边地亚当斯身上,毕竟在魔法领域,他才是权威。 亚当斯沉吟不答。 「逐层推进,用巫师一点点反制法术。」琼恩在旁边建议。 魔法虽然在普通人眼中看来玄妙莫测,其实也不过就是一门复杂的技艺。既然是技艺,自然就有其门道诀窍。经验丰富的巫师可以分析出法术的性质丶构成和能量脉络,从而想办法顺势引导或者逆向消解,甚至直接反弹,这就是所谓的反制法术了。瑞费德家族的这个魔法阵太过精巧,想一举攻破不现实,琼恩打的主意是逐步推进,缓慢蚕食,这也是兵法正道。但这种事情,战士和牧师就帮不上太多忙了,主要看巫师。 「可是,」维康尼亚犹豫,「这个魔法阵地内部联结太紧密了,攻击任何一点都会遭到猛烈的反扑。」 「所以我们要同时发起多处攻击。魔法阵有九个结点,我们至少要攻击其中五个,」琼恩说,「幸好我们有足够的巫师。」 现在驻扎在瑞费德城堡外面的有三个家族,所有的巫师都已经在场,一共十一名。其中菲尔伦家族有七名(原本五名,新增加了琼恩。再把维康尼亚也算上),另外两个家族有四名。能够在这种排名前十的大家族里担任巫师,水准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倒也勉强够用了。 迦法冷哼了一声,「这个方法太愚蠢了。」她不屑地说,「瑞费德家族有十九名巫师,难道他们会坐以待毙?我们能反制法术,他们也能继续补充。」 「我们还有牧师和战士,」琼恩反驳。「他们人数少,巫师必须参与作战,没有馀力去修复魔法阵。」 「这个方法在理论上可行。」亚当斯说。但从这句话里听不出他的意思是支持还是反对。 迦法看了看亚当斯,「需要多少时间?」她问琼恩。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得具体看魔法阵地复杂程度,以及攻击方巫师的能力高低,是否擅长这一领域,还得考虑各种可能的意外突发情况的干扰。琼恩皱着眉头,「这说不好,」他承认。「可能需要几个时辰,也可能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时辰……甚至更久。」 「太慢了,我们没有这个时间。」 「我们是攻击的一方,」琼恩提醒,「主动权是在我们手中。他们只能被动挨打,时间不是问题。」 迦法大笑起来。 「兰尼斯特先生。显然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菲尔伦家族巫师,你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她讽刺地说,「或者,我的妹妹没有告诉你一个简单地常识?家族战争必须在一个循环(十二个时辰)之内结束,如果到时候我们还没能把瑞费德家族铲除,那正义的审判就会落到我们头上了。」 「哦。」 「旷日持久的战争不会得到神后的祝福,」维康尼亚在旁边解释,「那不利于城市的安宁和稳定。」 虽然卓尔城市里从来就没有这种东西。 「原来如此,」琼恩叹气,「我疏忽了。」 「我对此毫不惊讶,」迦法评价,她转过脸看着亚当斯,「首席巫师的意见呢?」 向瑞费德家族开战,最热心积极的自然是迦法,因为她切身利益相关。但当时在家族会议上,亚当斯也是一力赞成的,他应该会有甚麽好的主意吧。 亚当斯的脸上毫无表情,「我觉得兰尼斯特先生地办法值得考虑,」他说,「先试试看,如果进展不顺利再说。」 迦法有些失望,但事到如今,也没有甚麽好办法了。「我们必须获胜,也必将获胜,」她对众人说,又像是给自己增加信心,「无论用甚麽手段。」她最后强调着,面带冷笑。 「菲尔伦必胜!」她大吼。 「必胜!」她身后的牧师和家族战士们齐声应和,巫师不喜欢这种奔放地表达情绪地方式,他们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琼恩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今天必将有一场血战。 全副武装的卓尔战士们上前,但并不是立刻发动攻击。无数团黑暗结界被召唤出来,漂浮着,聚集在一起,像浓密的乌云遮蔽了瑞费德城堡的上空。这是卓尔的礼节,因为攻击另外一个家族是不允许的──至少法律上是不允许的,所以需要保持隐密,要悄悄地进行。当然,全城人都知道菲尔伦正在攻击瑞费德,但这没有关系,他们不算证人,只有被攻击的家族中的贵族才有资格向执政议会控诉,因此斩草除根是绝对有必要的。 菲尔伦主母的提案没有被执政议会通过,所以这次攻击不算是执行「审判」,而是家族战争。前者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进行,后者就需要遵守「隐密」的礼节了。在琼恩看来,这是标准的虚伪,或者说掩耳盗铃,但对于卓尔来说,这就是理所当然地传统。 当黑暗结界将瑞费德城堡完全笼罩的那一瞬间,攻击开始了。菲尔伦家族临时从纳玛斯区抓来了一批低等生物。大多是狗头人和地精,也有少量熊地精和食人魔,它们侥幸在前天地叛乱中逃生,但好运气到此为止了。在刀剑和皮鞭的驱赶下,炮灰们被迫上前,去迎接瑞费德家族的第一轮反击。各大家族训练地奴隶组成第二攻击梯队,卓尔战士则躲在后面。 三个家族的巫师都被集中起来。亚当斯分配任务。琼恩和维康尼亚被安排在一组,从侧后方发起攻击。在动身之前,亚当斯递给了维康尼亚一枚绿宝石戒指。 「瑞费德家徽?」维康尼亚看了看,大吃一惊。 「是的,」亚当斯说。接着低声在牧师耳边说了一个词,「记住,这是口令。」 每个存续超过一百年的卓尔家族都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家徽,瑞费德当然不例外。这枚绿宝石戒指上镌刻着一个长剑和法杖交叉的图案,在上方是一只正在吐丝的蜘蛛。线条简单,但栩栩如生,正是第四家族的标志。维康尼亚认识一些瑞费德家的成员。知道这戒指就是他们的家徽。 只要是贵族就有资格佩戴家徽,有时候没有贵族身份的平民也会被赏赐一枚,作为一种荣誉性质的奖赏。家徽通常都是普通物品,或许材质很珍贵,但不含有魔力,仅仅只是身份地象徵──但也有极少数例外。家族里的重要人物,例如主母丶主母的直系女儿丶高阶祭司丶巫师或者武技长之类,会佩戴特别的家徽。维康尼亚长袍上的白金胸针就属于此类。琼恩也有一枚。这种特制品蕴含有魔法力量,往往能够对使用者提供保护,或者允许他们进入家族的禁地而不被伤害,或者有心灵传讯的功能,不一而足。 亚当斯递给维康尼亚的这枚绿宝石戒指。此刻正在琼恩地奥术视觉里烁烁放着银色和灰色混杂的魔法灵光,显然这是特殊制品。然而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限量版供应,只有家族里的重要成员才有资格获得,如果去世或者脱离家族,它也会被收回,亚当斯却是从哪里弄来的?瑞费德家族的主母丶高阶牧师和巫师们,此刻都好端端地在城堡里,没听说有谁被悄悄谋杀了啊。这种东西的制作方法从来都是各家族的秘密,又不可能伪造。 而且他还知道口令。 首席巫师没有多做解释,「戴上这枚戒指,瑞费德家大部份具有攻击性的魔法陷阱就不会被触发,如果你无意间踏入的话,」他告诉维康尼亚,「但这仅仅只是回避,如果你想解除它们,那麽还需要另外的努力。」 这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琼恩想,可惜戒指只有一枚。 「我想兰尼斯特先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彷佛看出琼恩的心思,亚当斯说,「而且您已经拥有更好的戒指了。」 琼恩听出了他的暗示。 「那麽,祝你们好运。」 亚当斯微笑着,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琼恩耸耸肩,「首席巫师对你似乎很友善。」他对维康尼亚说。 「他和我父亲是朋友,」维康尼亚说,「我记得曾经告诉过你的。而且我的很多巫师法术也是他教的,可以算是我的老师。」 「原来如此,」琼恩说,他似乎漫不经心地随口问,「我想他会愿意看到你成为主母吧。」 维康尼亚踌躇了一秒钟,「当然,」她说,「毫无疑问他会支持我,而且他的话在我母亲的心目中分量很重。」 琼恩微笑起来,「走吧。」 他念出一个字符,激活了身上的灵化斗篷,把自己变成了虚体。 巫师变得像雾气一样朦胧起来,然后急速淡化,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已经从这个物质的世界消失了。琼恩的身体,连同他的长袍丶靴子以及所有装备,都变成了类似幽灵的存在,变得虚幻不实起来──当然,这是相对而言的,对于琼恩来说,他也完全可以认为自己现在才是实体,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虚影。他依旧能够说话,但只有自己能听见;依旧有视觉,但所有的物体都变成了一堆几何线条,缤纷多彩的颜色则化作深浅不一的阴影,就连旁边的维康尼亚也不例外,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美术课上的一副人物简笔素描。所幸各种魔法灵线的光芒依旧看得分明,而且更加清晰了,这是件好事。 他也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触摸到实体,反过来,实体也不能再作用于他,魔法可以充当这其中的媒介。也就是说,他依然可以毫无障碍地使用魔法,影响物质世界,而那些附带魔法的实体,比如刀剑,还是能够伤害到他。 维康尼亚戴上戒指,从斗篷内侧取出一柄扎克木法杖,握在手中,然后喝下一瓶药水。身体慢慢从空气中消失,但并没有变成虚体,仅仅只是隐形了。稍稍停顿了一下,她唤起卓尔天赋的浮空术,慢慢飞起来,紧接着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腕被握住了。她的右手戴着一个秘银护腕,那是魔法制品,所以琼恩可以碰触到。 「跟着我。」巫师轻声说。 他像幽灵一样漂浮起来,升到高空,从瑞费德家族的护城河和城墙的边缘掠过,前往城堡的侧后方。他们没有受到攻击,在贴近城墙的时候,琼恩感觉那些弗洛魔雕像似乎觉察到了甚麽,盯着自己,但最终它们甚麽都没做。 攻击已经开始,菲尔伦家族抓来的那些炮灰在十秒钟内就伤亡殆尽,它们唯一的价值是消耗了瑞费德家族不少弩箭和几发火球。三大家族的弓箭手进行反击,压制住了城头的火力,熊地精和食人魔开始撞击城门,米兹瑞图尔家的矮人奴隶制作了一些攻城器械,此时正派上用场。当琼恩越过护城河的时候,他看见六个食人魔正抬着一个庞大的攻城槌,越过护城河上的唯一一座桥,撞击城门。攻城槌在琼恩的眼中只有线条轮廓,没有明亮色泽,很显然那不是魔法物品。之所以这麽做,是因为瑞费德家族的城门上有大量的法术陷阱,如果直接用法术或者魔法物品攻击反而不起作用。但用普通物品的话,想要撞开那扇精金铸成的大门同样也很难,毕竟精金可是世界上已知最结实的金属。 这场攻击注定徒劳无功,琼恩在心中说,一切还是得看我们巫师的。 蜘蛛篇 第二十八节 潜入 当食人魔抬着攻城槌冲上来的时候,城墙上箭矢如暴雨般倾泻下来,但它们无一命中。这并非是瑞费德家的战士们技艺生疏,当然也不可能是这些食人魔步伐灵活,闪避及时,真正的原因是它们身前和头上盘旋飞舞的透明盾形力场,阻隔了所有箭矢的袭击,那是出发之前牧师们施加的神术保护。 罗丝已经不再回应祈祷,停止赐予神术,城中的牧师之所以还能施法,靠的完全是以前储存下来的卷轴丶魔杖和其他魔法物品。这些东西如今无法得到补充,用一点就少一点,在过去的两个月,尤其是前天的叛乱中,已经消耗了很多,所以必须节约。但这次攻城关系重大,如果成功,一切责任──触怒神后丶发动叛乱丶毁坏圣物等等──都将由瑞费德家族来承担,反正死者没有申辩的权力;如果战败的话,那一切就反过来了。 所以牧师们必须全力以赴。 精锐的牛头怪和米兹瑞图尔家的矮人在后面列阵,只等食人魔撞开城门,它们就跟着蜂拥而入。卓尔战士和豺狼人弓箭手一刻不停地向城头射击,几架投石车被组装起来,这可是罕见的东西,家族战争中极少会动用到这种大家伙,显然进攻者寄希望于它们能轰开瑞费德家的精金城墙。 一切当然不会这样顺利发生,反击开始了。 七个穿着灰袍的瑞费德巫师飘上半空,他们当中两个抽出魔杖,对准正在撞击城门的食人魔射出危险的闪电,其馀人则屈起戴着家徽的手指,念诵出召唤咒语,同时在心中大声重复着恶魔的真名。 食人魔毫无悬念地被闪电击中了,牧师的力场护盾只能够用于阻隔箭矢,没办法抵挡魔法。这种臭气哄哄的怪物身强体壮。对伤害地忍耐能力是卓尔的几倍,所以一两道闪电并不能令它们倒下,但瑞费德巫师准备充分,魔杖里不断迸出耀眼银蛇,四五道丶七八道,怪物们就承受不住了。 两个食人魔被杀,其中一个是重伤之下掉进了护城河。它惨叫一声就被浓密的烟雾吞噬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另外一个则被闪电炸成了碎片。剩馀四个食人魔调整位置,依旧抬着攻城槌撞击城门,它们不敢后退。因为那必死无疑。攻城槌很重,但四个食人魔倒也勉强能够负荷,精金铸成的城门在不断的撞击之下隐约有些变形了。 正在此时,头顶风声大作,一个反应最快的食人魔匆忙间抬头看去。只见几只半人半秃鹰的怪物凌空扑下,泛着金属光泽地利爪如钩,它还来不及躲避。就感觉头顶一阵剧痛,紧接着黑暗降临。 在咒语的召唤下,城墙上的弗洛魔雕像纷纷活动起来,展开庞大的翅膀飞腾在空中,然后俯冲而下,只一瞬间,四只食人魔就全都头颅破裂,脑浆迸流。一命呜呼,攻城槌掉进了护城河里,消失不见。弗洛魔们再次飞起,朝尚未组装完成的投石车冲去。 塔拉夏·米兹瑞图尔站在投石车边指挥着矮人们,她是第三家族的长女。祭司学院的教官,腰间的七首蛇鞭说明她同样是一名高阶牧师。正忙碌间。猛然听见身边的侍卫惊呼,教官抬头看去,发现五个弗洛魔正朝这边扑过来。 米兹瑞图尔毫不惊慌,她握紧圣徽,在意念中向弗洛魔发出无声的命令字符。「停下!」她厉声说,「你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位神后的高阶祭司。」 瑞费德家族的巫师擅长和低层界妖魔(包括地狱的魔鬼和深渊的恶魔,以及其他)打交道,但罗丝的牧师在这方面同样也是专业人士。蜘蛛女神居住在深渊中,又被尊称(或者是贬称)为恶魔女神,她的手下有大量的恶魔,服务于她,为她担任侍卫丶士兵或者使者,最着名的是蜡融妖(Yochlol)。这种喜欢不断变幻形体,在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像是一只燃烧滴泪的蜡烛的恶魔被尊称为「罗丝的侍女」,是所有卓尔都耳熟能详的存在,在各种和神后相关的仪式庆典上都可能出现。当罗丝不想亲自出面的时候,蜡融妖就是她的官方代言人。因为这种缘故,罗丝的牧师对恶魔毫不陌生,她们在祭司学院里接受过大量训练,能够和恶魔交流,能够用各种强大的咒语召唤捕捉恶魔,或者将它们驱逐回深渊,甚至拘束它们作为家族护卫。如果眼前的这几个弗洛魔也是如此的话,那麽它们应该会对罗丝牧师有所敬畏。 听到米兹瑞图尔的警告,弗洛魔回应以刺耳的狂笑,以及一组毫无逻辑可言的混乱噪声,俯冲丝毫没有停顿。「它们不是神后的仆人!」旁边一位牧师大声说,她也刚刚完成了一次失败的交流,「它们不听从命令。」 「总是对显而易见的事实发表评论,会降低你的智商,」米兹瑞图尔说,左手从腰间拔出蛇首鞭,右手中悄悄展开一张卷轴,「杀了它们。」 她快速念完卷轴,掌心散发出刺眼的红光,就像是握住了一颗发亮的红宝石,无数道细微的丝线从中游离而出,将正对面的一只弗洛魔包裹起来,就像一只火红的蚕茧。恶魔大声吼叫着,左冲右突,然而不能摆脱。牧师从代表祭司学院教官身份的项链上取下一枚黑珍珠,托在掌心,「卡波·苏·弥撒菲!」她念诵着咒语,黑珍珠上发出一道乌光,准确地击中了弗洛魔。 恶魔的一只翅膀燃烧起来,瞬间化作粉末,这令它失去了平衡,从空中摔落,身上依旧裹着火红的魔法茧。手持长枪的卓尔战士上前攒刺,很快弗洛魔庞大的身躯就化作一团气体,漂浮着,回到城墙上,依旧变成沉默的雕像。恶魔并没有真正死亡,它的本体在深渊,刚才被杀死的只是物质界的投影。只要休息足够长地时间──通常是二十四个时辰──它就能够被瑞费德家的巫师再度召唤,前来助战。 当然。那时候这场战争肯定早就结束了。 其他牧师不能如米兹瑞图尔这样轻松,花费了很大力气,五只弗洛魔终于被全部打回了雕像原形,其间损失了三架投石车和几名卓尔战士。恼怒的牧师们再度发起攻击,又一队食人魔抬着攻城槌踏过桥,冲向城门,组装完成的投石机也开始工作。瑞费德家族的巫师们则用法术反击。一场拉锯战就此展开。一时之间,谁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琼恩握紧维康尼亚的手腕,带着她小心地沿着护城河飞行,来到瑞费德宅院地左后方,这里贴着陡峭悬崖。很难被敌人从此攻击。通常来说,这个位置被用于安置坐骑(蜥蜴或者蜘蛛),但瑞费德家族没有骑士,只有步兵,所以这里现在是畜栏。养着很多洛斯兽。这种动物性情温顺,看起来很像地表世界的牛,肉的味道也很近似。但更细嫩可口,是卓尔们最主要的肉食来源。 当然,再好的家畜终究也是动物,这麽多洛斯兽挤在一起,味道自然很难闻。琼恩看着维康尼亚地脸色,由浅淡的阴影变成了沉重的灰暗,这说明她的感觉很糟糕。他庆幸自己现在是虚体,感受不到物质界的气味。 「我们离开。」维康尼亚说。 「这里很可能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琼恩解释,「我们得从此进入。」 琼恩此时是虚体状态,他说话维康尼亚无法听见,但并不是交流的障碍,因为他们都佩戴了印有菲尔伦家徽的白金胸针。当琼恩说话时。他佩在斗篷上的胸针便会轻微地闪烁着,将讯息传递到维康尼亚的胸针上。令她听见,只要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近,讯息传递就可以顺利完成。反过来就不需要这麽麻烦了,琼恩能够直接听到维康尼亚说话。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学会卓尔那套精致复杂的手语,否则事情就简单多了。 忽略掉实体的建筑,空气里只剩下交错纷织的魔法灵线,构成了一个严密的巨大球形,将整个瑞费德城堡保护其中。琼恩漂浮着,贴着魔法阵的边沿,试着寻找破绽,他猜想这里既然靠近悬崖,平时不会遭到攻击,或许布置魔法阵的时候也会有所松懈才对。然而结果令他失望,瑞费德家族的巫师显然非常尽职尽责,没有留下半点漏洞。 那就只能强行突破了,好在这毕竟是最外围,难度并不高。而且因为不会被直接攻击,所以没有巫师驻守,只有远处几个卓尔战士在牧师的率领下巡逻,这点比较令人高兴。 琼恩仔细观察着,在五颜六色的灵线和闪烁的符文中耐心搜索。眼前的这个魔法阵,基本构造是「循环」,无数个小的循环联合成较大地循环,层层递进,直至最后融合为一。如此一来,任何一点被攻击,其他的方的魔法能量都会立刻倾斜过来,发动反扑,所以这次三大家族的巫师必须同时行动。既然是循环,那麽就有线路,找到关键的地方,截断线路,就能破解这个循环。 他最终发现了目标。 那是三个呈正三角形排列的符文,分别是乌黑丶暗金和银灰色,图案繁复而诡异,似乎是某种古老的象形文字,琼恩辨认不出。「你能读懂吗?」他在空气中勾勒出轮廓,询问维康尼亚。 「……死亡……深渊……寒冷……」卓尔少女努力辨认着隐藏在花纹中的讯息,「最后一个词好像是沉迷……」 琼恩点点头,他又观察了一会,确定这三个符文是构成周围一个小范围循环的关键点所在。如果能够直接将它们消除,那麽这个循环就会暂时出现一个缺口,直到有巫师前来重新构建。这麽做自然是最佳方案,但琼恩知道自己肯定办不到,他并不精擅咒法,而且连这几个符文的准确含义都弄不清楚。 只能回避。 巫师伸出一根手指,默诵咒语,淡蓝色的魔法能量在他的指尖聚集,形成弹珠大小的球体。琼恩用意念操纵着能量球,缓慢向前移动。最后突然加速,撞在乌黑色符文和银灰色符文之间的魔法灵线中段。 灵线骤然弯曲到极限,随即断裂开来,原本流畅的循环出现了暂时的中断,银灰色符文地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严密的防御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就是现在!」琼恩对维康尼亚说,抓着她的手腕。穿过新开辟的通道。 他们进来了。 琼恩回过头,他看见刚才被切断的魔法灵线自动又联接起来,黯淡的银灰色符文重新获得能量,再度光芒刺目。一切又恢复如初,和开始时一样。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从外面进入到了城堡里。 「真棒,」维康尼亚夸奖,「漂亮极了。」 琼恩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发自内心的真诚称赞,那是同样作为巫师,对技艺高超的同行的钦佩。「这才是最外围第一层。」他回答说,微笑着,「后面肯定会难得多。」 「自然。」卓尔少女说,她看起来信心十足,「但拦不住我们。」 「我们的目地不是潜入,而是破解,」琼恩提醒,「得找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他们慢慢飘浮进来,越过洛斯兽的畜栏,维康尼亚的浮空术已经快要无法维持。于是降落到地面。正在此时,远处正在巡逻的牧师和几个战士似乎感觉到了甚麽,突然停住脚步,接着转向朝这边走过来。 「被发觉了?」琼恩皱眉。 巡逻者越走越近,他们神情警惕。握在手中的武器已经处于随时就能攻击的状态,目光穿透过隐形的维康尼亚和琼恩的身体。似乎是在搜寻着甚麽。琼恩盘算着,对方显然已经发现有人入侵,但又分明还没察觉到自己两人的存在,或许是瑞费德家的某个巫师感应到了刚才魔法灵线被短暂切断,于是通知了他们,这很有可能。 巫师计算着对方的人数,一个牧师,穿着镶黑边的深紫色长袍,这说明她位阶不高;四个战士,从步伐上看动作老练,不是庸手。这有点麻烦。 此时他们还没有察觉到琼恩和维康尼亚,但再靠近一些应该就能发现了,此时躲避也已经来不及。琼恩倒罢了,维康尼亚只是隐形,她依旧是实体存在,任何轻微的行动都会作用于外界,从而暴露形迹。如果立刻动手的话,倒是能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或者弄出动静太大,到时候把更多的人招来,那就麻烦大了。 维康尼亚只要一攻击,隐形术就会自动消失,她将直接暴露在敌人面前;琼恩无法碰触实体,他可以用魔法攻击,而且虚体状态也不会因为攻击而解除,但他可没把握同时杀死或者制住五个对手。 卓尔的天赋魔法抗力,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再高明的巫师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法术万无一失,尤其是面对多个目标的时候。 维康尼亚也发现了这种困境,她犹豫地用法杖对准走在最前面地一个战士,但又不敢贸然动手。琼恩急速转着念头,看着对方越走越近,然后他有了个主意。 他飘浮起来,移到旁边的畜栏中,找到个比较隐蔽地角度,然后抽出法杖,对准那群洛斯兽当中一只指了指。 「变形!」琼恩无声地说。 法术默发的技巧帮了大忙,他施法无需发出任何声音,那只洛斯兽被无形的咒语击中,随即猛然弹跳起来,就像一个皮球似的跃出了围栏。它的形体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长胡子矮人,穿着闪亮耀眼的金属铠甲,戴着尖角头盔,左手握着战斧,右手提着一柄大锤,口中发出荷荷怪吼,迈开两条小短腿朝巡逻队冲去。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步伐有些跌跌撞撞,因为这毕竟是个冒牌货。 卓尔听到动静,齐齐看向这边,他们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 「米兹瑞图尔家的奴隶。」一个战士不屑地说,第三家族热爱使用矮人当奴隶,全城皆知。 虽然不明白一个矮人怎麽会出现在这里,但这也并非多麽匪夷所思,可能是外面某个巫师把他送进来当探路石吧,或者是慌不择路的逃兵?瑞费德家的巡逻队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发出警报,事实上,他们反而稍稍松懈下来。 一个奴隶罢了,所有人都这麽想。
《娶个姐姐当老婆》 第七卷 蜘蛛篇22-28
蜘蛛篇 第二十二节 死斗 死里逃生,查丽丝瑞喘息着,站稳身体,将满头满脸的蛛丝扯掉。和琼恩花了半天才想起她不同,牧师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原因很简单,卓尔在瓜理德斯城遍地都是,人类却太罕见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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