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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7—8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1-02-03 17:05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归乡 7—8作者:不觉 七、献祭天色渐渐变暗,空气有点闷热,头顶的云层越积越厚,今晚八成要下雨。冯程叹了口气掉头朝回走去,本想一个人出来散散心舒缓一下心情,可脑子里仍不停地想着仪式的事。四十过半的冯程身
归乡 7—8
作者:不觉

七、献祭
天色渐渐变暗,空气有点闷热,头顶的云层越积越厚,今晚八成要下雨。

冯程叹了口气掉头朝回走去,本想一个人出来散散心舒缓一下心情,可脑子里仍不停地想着仪式的事。

四十过半的冯程身形挺拔皮肤微黑,脸部线条硬朗,眼睛不大但漆黑的眼珠显得格外有神,头顶的黑发里夹杂着些许银丝并未让他显得苍老,反而让他更显成熟稳重,他平时也很注重仪容仪表,出现在教众面前时永远是成熟俊朗的样子,在教内特别是女教众中极受瞩目,

不过此时的他却是一脸的沧桑憔悴,脸色有点发灰,胡子应该有些日子没刮了,眼睛周围明显的黑圈说明他最近也没怎么睡。这一切并不是因为近一个月的深山生活有多艰苦,由于提前做足了准备,各方面的生活保障日常用度都很齐备,要过得舒适点不成问题。而是一些预料之外的状况搅得他难以安逸。

冯程回到了一行人驻扎的岩洞。这岩洞开口很大内部也很宽敞,他们的帐篷就搭在里面。此时有两人正在洞外临时堆砌的炉灶旁忙碌着准备晚饭,冯程径直走向洞内一块凸起的平台处,这里是他的临时书桌,他点上蜡烛拿出随身携带的线装古籍翻到熟悉的页数,打算在晚饭前再斟酌一遍那段内容。

这书破破烂烂的连个封面都没有,里面也是缺章少页还满是虫眼,冯程将它包在一块质地柔软的丝绸里随身携带轻拿轻放,很是珍惜。他小心翼翼地翻到那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插图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那些符号像是人类文明早期使用的象形文字,却又不是,因为冯程这些年来搜集比对了所有现存的古老文字,无一与之相同。冯程花了十几年时间专研教内尚存的前人着述,也就勉强弄懂了几十个字符的意思,翻遍全书也只有这一页的内容能大概理解。不过就这一小点内容已经让他无比兴奋,他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那不可言说的诡秘世界。

十几年前冯程创业失败负债累累,老婆也离他而去,他开始浑浑噩噩度日。人在这种时候往往容易被宗教团体盯上,他已经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去参加那个地下讲座。光线昏暗的狭小的空间内挤了二十来人,他一一望去,有男有女但都目光呆滞表情僵硬,从穿着打扮看得出都是一些混迹于社会底层的穷苦人,自然也包括冯程自己。不过冯程受过高等教育,就算身处人生中的最低谷,内心对这些宗教团体仍是不屑一顾。

前方正对着众人的光头中年人开讲了。果然,还是那一套陈旧的说辞,什么末日终会来临,旧日支配者们会重临地球,唯有它们的奴仆能够幸存,早日投向它们的怀抱等等。冯程心不在焉地听着,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梦境是刚刚听到的内容,他惊诧不已却怎么都醒不来。最后终于挣脱梦魇清醒了过来,而那光头男的声音也刚刚落下。

他怀疑自己刚刚被催眠了,环顾四周却并没发现其他人有什么异样。大家都在听,不可能只有自己被催眠,他稍放下心,但也对这个教团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之后他接连来参加讲座,他告诉自己只是为了弄明白他们在搞什么鬼,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深陷其中,身旁的听众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初和他一起来的人已经一个不剩。一次讲座结束后,那个自称教主的光头男人把冯程留了下来,一番对话后光头男邀冯程入教,他立马答应了下来。

自此,冯程成为了宗教团体「门」的一员,当时门才成立没多久,规模还很小,但教主宣称门的信仰非常古老,古老到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一开始冯程并没在意这些话,但随着他在教内的地位越来越高接触到的资料越来越多,他逐渐意识到这种信仰的渊源不可估量,光是还保有的先人笔记、手稿就从简体到繁体,从楷书到隶书再到篆书。

可无奈当时教内全都是些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粗,连教主也不例外,空有这么多东西却无人能懂。只有冯程是个异类,他看见了一片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他驰骋翱翔。十几年的摸爬滚打,冯程一边拼命向上爬一边专研那些古籍,如今他在教内已升至左护法,名义上地位仅次于教主,虽然还有很多碍事的家伙,不过只要这次的事能成,教内再也没人能阻碍他。

而这些年下来,门的实力也已今非昔比,在冯程的主导下门不再发展那些没用的低端人口,而是向着明星大腕、商业大亨、政府官员等等这些社会精英渗透。安全起见门的规模被控制在一个不大不小的范围内,既不会太引人注目又能衣食无忧。

冯程再次确认了一遍那段内容,他已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了。这段内容记载了一种仪式,有仪式的步骤和仪式中要念的咒语,旁边的插图是仪式要用到的法阵。

每次当冯程站在法阵中心念起咒语,山顶就会狂风大作,当咒语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法阵周围三根石柱上的铭文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被笼罩其中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他像置身在了另一个时空。接着不知从何处传来隆隆声响,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是一扇门,那门巨大无比立于虚空之上,打开了一条细缝,一阵风从门缝内溜出刮向他,钻进了他的身体。恐惧、兴奋、狂乱、暴躁所有不安定的的情绪一下涌进他的大脑,他觉得脑袋要炸开了,他渴望发泄、他冲下山坡,他知要去哪里。

最初的几次令同行的教徒惊恐不已,不过第二天早上冯程都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只是会赤身裸体,后面再进行仪式时他都会先脱光衣服,几次之后众人逐渐习惯,冯程闭口不提自己去了哪,也没人敢问。

仪式取得了效果,冯程获得了力量,不过这力量虽然远超常人,但仍与记载中的相去甚远且无法长久,每当心头那股狂暴的恶意发泄完毕,他便会恢复原样力量也跟着烟消云散。他试过不下二十次,无一例外。

冯程合上书重新包好收了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出来了太久,再不露面教内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不知又会搞出些什么名堂,最多再待两三天,不成的话只得另找机会了。

「师父,喝茶。」瘦道童从包里拿出保温杯用杯盖盛了水拿给中年道士。

走了几十分钟山路正好也渴了,中年道士接过一饮而尽;「胖子哪去了?」

「说去撒尿,也该回来了。」瘦道童笑着说道;「不会是遇上野兽了吧,我去看看。」

师徒三人怕村民们不放心跟上来查看,没敢停留在刚进山处,他们一直向里走了几公里再拐到一旁的山顶上,找了个隐蔽且能观察来时山路的位置坐下来休息。今天一整天没见着太阳,到这个时候云层越发厚重,看来黑夜会比预料的来得更早。

不能回去得太早,免的让那群乡巴佬觉得这事没难度。中年道士在心里琢磨着,然后又抬头望着天小声嘀咕道;「可千万别下雨啊。」

说去找胖子结果也跑得没影,年轻人精神就是好。中年道士打了个哈欠,靠在树上的头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眯起了眼睛;「养养精神先。」

「师父,师父。」瘦道童边叫边摇晃中年道士的肩膀。

中年道士慢慢睁开眼看见两个徒弟就在面前,他扶着地坐直身体挤了挤有点模糊的眼睛,发现天色又暗了不少;「不小心睡着了,你们干嘛去了现在才回来?」

瘦道童没有回答师父的问题,而是说道;「师父,有人。」

中年道士的第一反应是那群乡巴佬还真跟来了,他猫着身子伸出头朝来时的路望去。

「师父不是那边。」

「嗯?」中年道士疑惑道。

「是那边。」瘦道童指着身后方向;「看起来不像村里人。」

「不像村里人?」中年道士更加疑惑了,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外人?他思考了几秒后问道;「几个人?」

「两个。」

「远不远?」

「就在那坡后面。」瘦道童指向身后的山坡。

「过去看看。」中年道士站起身让瘦道童带路,胖道童走在最后。

三人先是下了一段山破,接着又爬上另一道破,他们趴在坡顶只探出头,瘦道童又指了指下面。

坡下几十米处有一条小溪流过,此时溪边站着两人像是在聊天,身旁各放着个水桶。这两人从穿着上看的确不像村里的,这大夏天的虽然今天不是太热,但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是要闹哪样,看起来也太怪异了。

过没多久两人收起了话头,拿起水桶打满水提着朝远处走去。

「能来这打水他们的营地应该离这不远,这副打扮看着就让人起疑,跑到这深山老林来不知在搞什么名堂。」中年道士用他的江湖经验分析道;「走,跟上去瞧瞧。」

三人没有下坡去跟在后面,而是沿着山坡在高处远远跟着。中年道士的推断果然没错,走了六七分钟那两人便回到了他们的营地,一个开口很大的山洞里。

「好些个人哩。」胖道童率先脱口而出。

「小声点你个笨蛋。」瘦道童一胳膊肘顶上去骂道。

三人靠着树木的掩护观察者那些怪人的举动,视线范围内能看见的就有六七人,洞里亮着几处火光不知里面还有多少人。

三人瞅了有半个小时了,这些人有站有坐时而还出来走走,一副百无聊奈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们到这是来干什么的。

「师父,天就要黑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瘦道童首先没了耐心。

「本想看看有什么发财的机会没。」中年道士犹豫了一下说道;「算了,走吧。」

两人都已经起身准备往回走了,却听胖道童突然道;「出来了。」

两人又赶快蹲下朝山洞望去,如胖道童所说一群人出现在洞外,全部一身黑色斗篷。一、二、三、四……刚好十人,他们在洞外排成了一列,除右起第二人外都举着火把,他们稍作整顿后向着右方而去。

那些人走后洞里完全没有了亮光,中年道士站起身说道;「去洞里瞧瞧。」

三人蹑手蹑脚来到洞口,洞里一片漆黑,瘦道童拿出手电筒向里照了照,原来洞并不深,里面没发现有人。

「胖子,我们进去看看,你在这注意那些火把,看见他门回来马上通知我们。」中年道士说完与瘦道童一起进了洞里。
胖道童很听话地注视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天已经基本黑了,九支火把散发的光亮老远看着也很显眼,

中年道士和瘦道童没多久就出来了,一脸失望的表情,显然是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妈的,这群人可真够干净的。」瘦道童骂骂咧咧道;「师父,怎么办?」

中年道士望向那群人去的方向,发现火光停留在远处一座山上;「一群人大晚上跑出去肯定有鬼,都已经跟到这了,要不再去看看?」

这个时候他们本应在去村子的路上,因为好奇又想发点横财一路跟了过来,结果什么都没捞到,就这么走了实在有点不甘心。

「那就去看看呗。」瘦道童的语气也不是很坚定。

三人最终还是在好奇心和贪欲的驱使下向着火光走去,月亮此时已经升起,他们不敢用手电筒,就借着惨白的月光一步步摸索前行。

这是一座断崖,靠近崖顶的地方地势平坦,一群人围着个大圈,圈里立着三根柱子,圈子中心立着个人。
「再近点。」

三人蹲伏着一点一点靠近崖顶。

「停,就在这了。」

那群人举着火把伫立着,除了被微风吹拂的斗篷外几乎一动不动,火光照耀下人影交错拉伸,整个场景显得十分诡异。

「他们在干嘛呢,师父?」瘦道童蹲在中年道士身后轻声问道。

中年道士也同样疑惑,猜测道;「像是在……搞什么仪式。」

「仪式?」瘦道童想了想说道;「不会是个邪教吧?」

「嗯,有可能。」

「操!那不又白忙活了。」瘦道童抱怨道;「诶?那人要干嘛?」

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正在一件件脱着衣服,从斗篷、外衣、长裤然后是内衣内裤,直到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

「我擦,全裸了,不会像电视里说的那样,要自焚吧。」瘦道童说道。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胖道童蹲在最后面,地势低又被前面两人挡着,看不到那中间的情况。他把身子往前靠想把头伸到前面。

「一边去,你不知道你多重吗?」瘦道童把趴在他身上的胖子推开;「是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胖道童什么都没看到还被推坐在地,心里不爽却不敢表示出来。他重新蹲起打算绕到瘦道童旁边,三人本是与坡脊平行地蹲着,胖道童此刻一脚高一脚低移动着,整个身子都是倾斜的。眼看已经来到了瘦道童身旁,伸直脖子正要张望,身体却失去平衡侧倒下去,慌忙中他一把拉住了瘦道童的胳膊。瘦道童的注意力都在那群怪人身上,突然间身体被人拽着向一旁倒去,他惊呼出声的同时本能地把手攀上了中年道士的肩旁。就这样,伴随着三声惊呼三个人翻到在地。

瘦道童的反应最快,意识到不妙想要起身逃跑,一下子却没站起来,一是胖子还拽着他的胳膊,二来蹲太久腿酸的厉害。

糟了。瘦道童心里这么想着,发现已经被火光包围。

三人被反绑着坐在地上,周围是一圈穿着黑色斗篷举着火把的人。圈子让开一个口,冯程走了进来。
三人望着冯程,想来他应该是这些人的头。

「这位施主,您这是何意?贫道与两个徒弟只是路过此处,就算打扰到各位也不至于此吧。」中年道士强作镇定,拿出他平日行骗时姿态说道。

「哦?」冯程笑了笑说道;「这大晚上的,道长何故会从这深山路过呢?」

「实不相瞒,前面山下有个村子近来家畜不宁,贫道受托进山查找原因。看见这山顶有火光,一时好奇,惊扰了各位。」

冯程听到这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那不知道长是否找到了家畜不宁的原因?」

「此地山清水秀万物和谐哪里有什么问题,贫道也是轻信了那些无知乡民的话。」

冯程在中年道士身前蹲了下来,没说什么只是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中年道士不知冯程是什么意思,只得惴惴不安地回望着。

片刻后冯程开口道;「道长没什么要补充的吗?」

「呃……」中年道士心下疑虑,不知眼前这人是不是在诈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贫道说的都是实话,不知阁下还要听什么?」

冯程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他从旁边那堆三人身上搜下来的物品里拿出一块手表,举到中年道士面前说道;「不妨先说说这块表的事。」

刚才被人搜身时中年道士就注意到了瘦道童身上这块表,他之前从没见过,而且看样子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中年道士转身怒视瘦道童痛骂道;「你这混账竟然偷东西,老子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看我打不死你……」

中年道士虽然还在演戏,但生气却是真的,不过不是气瘦道童偷东西,而是气这狗东西竟然背着自己偷东西,这要不被发现东西岂不是他一个人的了,再由此想到这货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不禁越想越气越骂越狠,要不是被绑着真就已经拳脚相加了。

瘦道童低着头不吭声,也不是因为羞愧难当,他现在是怕正主要怎么处置自己,至于中年道士的谩骂他压根无所谓,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他可不会惯着这老东西。

冯程看着眼前的一幕终于笑出了声,他站起身说道;「你们三个偷我们的东西不说还看见了不该看的,我只能送你们一程了。来人,点把火把他们烧了吧。」

三人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胖道童直接就哭了,剩下两人想到邪教徒点自己

眼都不眨,点别人绝对不在话下。中年道士没有了刚才的从容,瘦道童也不再沉默,两人挣扎着跪地膝行到冯程脚下连连求饶。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绝对守口如瓶,表的事我真不知情啊,只要绕我一命,您要怎样都行,求您了……」中年道士声泪俱下道。

「都是我手贱,我不是东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怜可怜我,我给您磕头,您饶我一命吧……」瘦道童边求饶边嗑起了头。

「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全指望我养活,您可怜可怜我吧,您放心今天晚上的事我们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我们真不会说出去,您让我们说我们也不敢呀,您别看我们这身打扮,别看他还像那么回事,其实我们压根不是道士,我们说白了就是骗子,我们怎么敢随便乱说呢……」

哭喊声求饶声还在继续,冯程已经走出了圈子,起先还以为是教内与自己不睦的势力派来的探子,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招摇撞骗的。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以防万一,死几个人对冯程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好好的仪式被三个渣滓搅合了。

想到仪式冯程便望向崖顶的祭坛,一个法阵加上三根刻有铭文的石柱,那是按照古籍上的图示复制的。此时惨白的月光洒在白色的石柱上,石柱反射着月光,隔着一段距离看去就像是石柱在发光。冯程凝视着石柱,突然脑子里有一种将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感觉,他紧抓这一丝灵感,终于,一只困扰他的谜题突然就有了答案,那三根石柱还有石柱上的铭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连忙转过身,好在此刻手头没有汽油,要烧三个人没那么容易,除了不让三人跑了,其他人都在收集柴火。
冯程对自己刚刚得到的想法满怀信心。一场仪式有了完整的法阵,准确的咒语,一个紧尊程序的执行者,那它还差什么呢?当然是献给神灵的祭品。

这一定是神的启示。

八、线索

吴霜雪合上书把它放到已翻阅那一摞里,她没有立马从待翻阅里拿来下一本,而是摘下眼镜做起了眼保健操。一连翻看了七八本,虽然是只是粗略的查看,眼睛也已又干又涩。

吴霜雪此刻正坐在C市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桌上摆的是C市地方志和辖区内各县县志。民俗学研二的她几天前跟随导师来到C市,他们先去拜访了当地几位民俗研究方面的专家学者,但并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之后这些天她和导师就泡在了当地图书馆里,期望通过查阅当地史料来获得点蛛丝马迹。这两年来吴霜雪陪同导师去过很多地方,都是为找一个叫眷湖的村庄,导师只是解释说这个村子的风物习俗很有研究价值,她虽仍觉疑惑但也没再多问,毕竟周教授可是国内民俗研究领域的权威。

吴霜雪重新戴上眼镜准备接着奋战,她看了眼时间,离闭馆还有一个多小时,厚的怕是翻不完,挑本薄的吧。她从还没翻阅的那一摞中间抽出一本相对较薄的。

《A市民间传说故事集》,吴霜雪看了眼封面,这并不是一本地方志,拿书时她直接抱了架子上一排十几本,没注意到里面混着这么本书。民间传说故事?倒也在他们调查研究的范围内,算了,既然已经拿在手上了翻一翻也无妨,看了那么多正儿八经的材料,这个就当是放松吧。

吴霜雪翻阅这些书时无需精读,他们只是为了寻找与眷湖村有关的线索,因此只用留意书中是否出现眷湖,或是与之读音相近的词即可。吴霜雪一口气看完七八个故事,自然毫无收获,故事也不怎么有趣。封面说是A市民间传说故事,但实际上有几个故事流传范围很广,全国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传说,不同的也就只有地名人名。

阅览室里陆续有人离开,此刻已没剩下几人,吴霜雪打了个哈欠,停下来喝了口水,接着又继续往下看,不知不觉间这本书已经翻了过半,看来能在闭馆前看完。不过到了下午这个时候,坐了一整天的吴霜雪已是腰酸背痛,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此时她连连打着哈欠,大脑也跟不上眼睛的移动,往往已经看着这一页脑子里却还在回想上一页是否出现过关键字。

「眷湖、眷湖,眷湖……」吴霜雪一边瞅着书页一边在嘴里小声念叨着;「眷湖、眷湖、圈湖,嗯?」她突然停了下来,眨巴眨巴眼睛回想着什么,接着眼睛一下睁到最大,迅速翻到上一页,从顶端开始逐字逐行排查起来。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吴霜雪心里炸开了锅,她又反复确认了几次,圈湖……村,虽然不是同一个眷字,但这并不要紧,汉子同音字太多,流传过程中混用了同音的其他字太正常不过。

她陪同导师找了两年,听说导师之前已经找了好些年但都一无所获,今天竟然让她在这么一本偶然翻开的书里找到了,得马上告诉导师。

吴霜雪虽然内心十分兴奋,但一直以来的性格使然,她外表看起来与刚刚并无两样。

「等等,先别高兴得太早,也有很大的可能只是同名,拿给导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我先看看这故事到底讲了什么。」吴霜雪冷静得很快,她把书向前翻了两页来到故事开头,故事名叫《诡村异闻》。

吴霜雪困意全无,埋头认真读起这则故事。

话说民国初年,军阀割据混战,百姓苦不堪言。我们A市自然也不能幸免,当时盘踞本地的地方军阀在B县驻扎有一小支队伍,领头的人称罗排长,这罗排长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但为人却心狠手辣狡诈多疑。

罗排长被派驻在B县的主要任务就是征收税费、筹措军资还有抓壮丁。一日,新一轮的税收任务摊派了下来,听下属念完公文,罗排长紧皱眉头在院子里来回踱起了步。限期一个月足额上缴,完不成任务军法处置,罗排长哪还能坐得住。自他来B县的一年多里,摊派下来的任务一次比一次重,时限一次比一次短,征收的难度自然是一次比一次大,他这一年多收的税怕是比往昔十年的都要多。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任务已经下来了,硬着头皮也要上,自己当初可是花了不少钱好不容易才谋了这个差事,本想着是来好好捞上一笔的,对,好好捞上一笔,不能忘了初心。罗排长这么一想心里明朗了不少,马上着手规划了一番,再派人把任务分派给各个乡镇,他不仅要按时足额完成任务还要留出自己那一份,当然也是下了死命令,完不成军法处置。

下面各乡镇无需他亲自出马,不过城里有几个大户他得亲自上门放放狠话,不然这群奸商是不会老实出够自己那一份的。

罗排长带着一队亲兵沿着县城主街一路走来,先后去到了开布庄的赵老板,开酒楼的王掌柜和开药铺的马老板的店里。把来意一说,三位自然是一阵叫苦求饶,倾述生意是多么难做,凑不出这个数恳求减免一些。罗排长也不跟他们废话,只说自己若是完不成任务被军法处置,在那之前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搁下这话转头就出了店门。

罗排长一行人一路来到城西,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当字,这是他们此行的最后一站,也是他们此行最有钱的一户,黄家当铺。

黄老板见罗排长到来马上笑脸相迎;「哎呦,罗排长,欢迎欢迎,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里面请。」

「别,我怕我说了来意你就没那么欢迎我了。」

「您这是哪的话,上门就是客,您来干嘛我都欢迎。」黄老板仍是笑着应对。

「得了,我们也别废话了,上面的任务又下来了,我亲自上门来通知你一声。」罗排长不想跟他闲扯,直接挑明来意,告诉了黄老板要出的数目。

黄老板听到那数字刷的一下笑意全无,换上了一副愁苦脸;「罗排长呦,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吧,您看看这是什么年月,生意……」

「停!」罗排长不耐烦了,他打断黄老板的话说道;「黄老板,我从城东一路走来,这些话已经听了不下五六遍,你就不要再白费口舌了。我呢,也把话给你挑明,这次上面下了死命令,完不成任务我就要受军法处置,所以这个钱你说什么都得出,要是因为你没出够钱让我被处置了,在那之前我肯定先拉你垫背。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二十天内把钱凑齐了交上来。」罗排长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黄老板蹙着眉略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咬咬牙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也跟着出了门说道;「罗排长,请留步。」
罗排长回过头盯着黄老板,什么都没说,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

黄老板来到罗排长面前,脸上又堆起了笑容;「罗排长,先别急着走,去屋里喝口茶吧,黄某还有些话想跟您谈谈。」
罗排长见他神秘兮兮的,也有点好奇;「黄老板,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要还是那些陈词滥调,我可没时间奉陪。」
「不会不会,罗排长您放心,绝对是您感兴趣的事。」

罗排长定定地看了黄老板几秒;「那好,我就再耽搁一会儿。」

黄老板把罗队长领到当铺后面的房间,端来茶水说了声稍等又走了出去,罗队长独自喝着茶,两分钟后黄老板回到房间坐了下来。

黄老板慢慢地从袖子里拿出件东西,罗排长一下子被那东西吸引住了目光。罗排长放下茶杯从黄老板手里接过那东西,入手感觉沉甸甸的,再看成色,黄得晃眼。原来是一条金项链,只是这条金链子的款式与平时见到的很不一样,这条链子要粗很多,链子上的纹饰非常华丽漂亮,可又是从未见过的奇怪图案,最后把链子展开来,发现它比一般的项链长很多,戴在脖子上怕是要坠到肚脐处,这真是项链吗?如果是,戴它的会是什么人?

罗排长并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只在乎这是一条金项链,一条沉甸甸的金子,这就足够了。

罗排长看向黄老板,脸上带着笑;「黄老板,你可真不老实,刚才还在我面前哭穷,转眼就拿出这么一条大金链子来。」

黄老板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这话碴,而是指着金链子说道;「罗排长,您忘了我这是什么地方了?」

罗排长愣了两秒,随即说道;「这是别人典当的?」

「正是,而且是死当。」

罗排长放下链子拿起茶杯说到;「这一桩买卖黄老板怕是赚了不少吧?」

「不多,真不多。人家是死当,说白了就是把这东西卖给我,我出的不比市价低多少。再说这种买卖不是隔三差五就能遇到,我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今年这税实在是……哎!我这日子是真不好过。」

罗排长听黄老板又开始抱怨了,虽然不耐烦但这次没有打断,待他说完后随口说道;「不是隔三差五怕也差不到哪去,否则你黄老板怎么挣得这万贯家财。」

「实不相瞒,这样的东西我之前确实还收到过几件,不过现在手头就这一件了,是几天前刚收的。」

罗排长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黄老板竟老实承认了,遂又好奇起来;「这是哪家大财主缺钱花了?一件接着一件来当。」

黄老板见谈话终于来到了正题上,连忙说道;「这正是黄某要与罗排长您详细说的。」

罗排长孤疑地望着黄老板;「哦?愿闻其详。」

黄老板开始了他的讲述;「大概一年多以前,不会超过两年,一天前台的伙计找到我说有笔大买卖需要我拿主意。我去到前台,见底下站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脸色苍白表情僵硬,穿着打扮也很普通。我询问他要当什么,那人没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大金链子递了上来,我接过手查看了一番,确定是纯金的,做工也很精美。我问那人要活当还是死当,那人这才开口说要死当,那人的声音非常沙哑口音也很怪,听着让人很不舒服。之后一番讨价还价,我拿到了那条链子,那人也满意地走了,离开前那人说以后还会再来。」

「三个月后的一天那人果真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一对大金镯子,那镯子比我们平时见到的要大上不止一圈,拿在手里很有分量,镯子上的纹饰和这条链子上的差不多,虽然看不懂但确实很漂亮。最后我又出了个合适的价把那对镯子买了下来,那人看起来挺高兴,走时仍说了还会再来。」

「之后又是三个月,那人再次带着金首饰来了。有这种生意做我自然是很开心,但连着三次每三个月都能拿来一件这么贵重的金饰,我心里难免起疑。这些金饰若是他偷来的,我岂不成了销赃的。所以这一次我没有立刻跟他谈价钱,而是找了个理由把他请到后边这间屋子里来,边喝茶边试探着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那人倒也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心思,直言让我放心这些金饰来路绝对没问题。他告诉我说这些金饰是他们村子的,他被派出来把这些金饰换成钱,再用这些钱为村子采购一批日用物资,这事以前都是在镇上办,可如今村里需要的东西多了,他拿出来换钱的金饰也更大了,镇上没人出得起价他才到县城里来的。」

黄老板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嘴巴都干了,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几口,一旁的罗排长看他喝完才开口道;「黄老板留我就是为了告诉我金链子的来由?」

「正是。」

「那黄老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罗排长说了这两句话便不再有其他表示,对黄老板说的这些好似全无兴趣,可要真没兴趣,现在黄老板话说完了,也不见他急着要走了。

黄老板在心里暗骂罗排长,知道这话还得自己主动说下去;「我在城里确认过了,那人每次离了我这儿,的确都会去采购一大批东西,所以应该没有说谎。」

见罗排长仍是没反应,黄老板这次直接问道;「罗排长难道对那村子还有那些金饰没有兴趣?」

罗排长瞪着黄老板说道;「黄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奉命驻扎此地保一方平安,自然也要保护老百姓的财产,除了该缴纳的税款外我绝不会多拿老百姓一分一毫,别人再有钱又与我何干。」

真他妈的虚伪,黄老板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罗排长您千万别误会,您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我们B县上下有目睹。」黄老板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您刚刚也说了,缴纳了税款的自然不会有事,但若是有人既有钱又一分税也没交,不知罗排长要怎么处置?」

罗排长当即恶狠狠地说道;「哼!若是我辖区内有这种人,不罚到他倾家荡产如何以正军法。」

「现在就有这样的,而且不只一人,有一村。」

「在哪?哪个村?等等,你说的不会就是那个来当金饰的人所在的村子吧?」

黄老板笑着说道;「没错,就是那个村子。」

「你如何确定人家没交税款?」

黄老板再次陈述道;「当初听那人说金饰是他们村里的,我就询问过他们村的名字和方位,那人告诉我他们那叫圈湖村,至于方位那人支支吾吾不肯多说。不过他不是说过之前是在镇上换钱嘛,我问到了他所说的镇是指C镇,便推断那圈湖村八成就在C镇。圈湖村这名字我以前从未听过,便四处打听,一开始什么都打听不到,问过一些C镇人也都说不知道这村子,我还纳闷难不成被那家伙给骗了?直到一日我在吴记酒庄喝酒,与吴掌柜说起这圈湖村,您也知道,这酒店里一天到晚各色人等来来往往,我想吴掌柜肯定见多识广,可惜吴掌柜也没听说过这圈湖村。可就在这时,店里的一个学徒走过来对我说他知道这圈湖村,我心下大喜,当即拉他坐下仔细询问了一番。」

「这学徒店里都叫他小六,家在C镇下面的长水村,据他说这圈湖村是在深山里,从他们村出发要走近三个时辰。这圈湖村平日里很少与外面来往,他们村算是与圈湖村离得最近的村子,圈湖村的人偶尔会向他们买一些家畜牲口之类的,隔一段时间也会去镇上采购一次,有时买的东西太多进山不方便,还会雇他们村的人帮忙运送。而这小六就去过圈湖村,虽然只是一次也没在那久待,但他说他印象很深,他不太会形容,就是觉得跟别处村子不太一样,看起来挺富有的。」

「我之后确认过,C镇登记在册的村子里没这个圈湖村,收税自然也不可能收到那去。」

黄老板说完有点得意地望着罗排长,等着罗排长的反应。

罗排长大笑两声说道;「这次真是多亏了黄老板,发现了这么一个偷漏税款的地方,别说它只是在深山老林里,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它欠缴的税款追回来。」

黄老板真是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说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给罗排长提供偷漏税款人的信息。

这些情报可都是我发现的,这货难道是想撇开我独吞好处?那我就把话挑明了。黄老板沉下脸说道;「罗排长,从我前面那些话里,您就没觉察出这圈湖村有什么古怪?深山里的一个村子怎么会有那么多金子?那些金子到底是从哪来的?他们不怎么与外面来往,是怕外面的人知道什么吗?」

罗排长盯着黄老板忘了一会儿,突然咧嘴笑道;「黄老板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人。」

黄老板见罗排长态度有所改变,说道;「金子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我觉得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村子里有金矿,他们少与外人来往就是怕这秘密泄漏出去。」黄老板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咽了口唾沫后又加了一句;「这是我的推论,罗排长觉得怎么样?」

罗排长略加思索后说道;「不错,你的推论的确是最有可能的。而要验证这个推论也很简单。」罗排长说到这站起身,向前踱了两步背对着黄老板;「明天我会亲自带队,由那个学徒小六引路,去到圈湖村一探究竟。」

黄老板赶忙跟着站起,急切地说道;「罗排长,那我……」

罗排长打断了黄老板的话;「黄老板你尽管烦心,若圈湖村真是你推断的那样,你可是立了大功,到时候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就算不是你推论的那样,你举报偷漏税款也是功劳一件,这次你该缴的税就由他们给你出了。反正无论怎样你都稳赚不亏,这样黄老板你看行不行?」

黄老板脸上笑开了花,双手抱拳说道;「那我就先谢谢罗排长了。」

「既然已经没问题了,那我也要回去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了,这条链子黄老板先借我用用,它还要派上大用场。」

「罗排长请便。」

罗排长回去后先让人把那学徒小六找来,确认了一下圈湖村的事,然后传令下去明天要到地方上巡查。罗排长其实在听黄老板讲到,那些金饰出自一个小山村时,便已经意识到金子可能的来源,只不过他生性多疑,这种只从故事里听来事,他不会轻易下结论,等黄老板说出来他再顺水推舟,亲自去看一下至少也能搜刮点税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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