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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十章 言言不离 欲入有门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1-02-03 17:07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十章 言言不离 欲入有门   连夜的雨让夏夜微凉,深山佛寺里的暮鼓晨钟则从不受外界影响。   又到了云水堂挂单僧众劳作的时辰,柔惜雪与章大娘挑起木桶时天空中雨点依然纷纷落落。雨
            第十章 言言不离 欲入有门

  连夜的雨让夏夜微凉,深山佛寺里的暮鼓晨钟则从不受外界影响。

  又到了云水堂挂单僧众劳作的时辰,柔惜雪与章大娘挑起木桶时天空中雨点
依然纷纷落落。雨季里寺庙都会收采无根水,但该挑的水依然要挑。

  雨夜浓云,天色未明。不得不披上蓑衣,带上斗笠,再打起一杆松明。庙里
给云水僧的日用之物十分粗陋,蓑衣的内衬已有多出裂开,枯硬的棕草倒刺向身
体,斗笠亦然。粗手粗脚的章大娘穿着都觉十分不适,别扭地左右晃动。柔惜雪
反倒平静,几无所觉地担起水桶,向山腰的小溪走去。

  离寺行了段路程。雨天路滑难行,披在身上的雨具又百般不顺,章大娘忍不
住低声咒骂,心中恼火一时忘形,口中秃驴之言不断。纾解了些火气,陡然想起
柔惜雪也是出家人,且一路来看她面容恬淡得有种逆来顺受的坦然,章大娘大是
羞愧,慌张道:「属下乱说话,请师太责罚。」

  「嗯?无妨的,气不顺就骂两句,憋在心里不好。想要追查贼党本就要熬着
吃些苦头,责罚你做什么?莫要耽误吴先生的大事就好。」柔惜雪小心地踩着石
子铺就的阶级,大雨一下,石子路湿滑无比,稍有不慎便要摔跤。

  「师太大气。」章大娘讨好地笑着,嗫嚅道:「属下犯了嗔戒,该打,该打。」

  柔惜雪大半心思都放在小心行路上,随口答道:「在金山寺这里吃苦,抱怨
几句有什么大不了?清规戒律,不及持身正道。修行只能独善其身,像吴先生那
样热爱生活与生命,立志要改换天地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才是最大的善。」

  湿滑的石阶,凌晨行来万般艰难,柔惜雪每踏上一级新的石阶,都要稳一稳
身形,确认脚底踏实了才敢再挪动一步。章大娘借着松明的火光,此时才见柔惜
雪终于没了受苦时不放在心上的淡然。她绰号【飞花逐影】,轻功之佳在世间不
出一掌之数,落到这般田地,谁又能淡然处之?

  「哎,看来今日要多累你咯。」柔惜雪苦笑着摇头,服软道:「做完了杂活
才好腾出手来,若是贫尼再逞强,就要误了大事。」

  「要得,要得,师太尽管放心。」章大娘压低了声道:「主人天明后会去拜
访五家门派,将他们暂为安抚,最多二日之后也会上山。师太要运筹帷幄,这些
小事就让属下来做。」

  「哪里当得上运筹帷幄四字……」柔惜雪闻言精神一振,吴征已有充足的计
划与安排,想必已有所得:「我们把这里的事情做好,恭候吴先生大驾,等他来
运筹帷幄才是。」

  章大娘低头连连称是,眼睛连眨,偷眼瞧瞄柔惜雪,低下头来眨了又眨……

  天光放亮,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梳妆得宜后一同出了院门。夜来一场欢好
你侬我侬,情投意合,晨间不仅精神奕奕,二女更容光焕发,越加娇艳迷人。

  用了早膳略作歇息,三人一同高跃,乘着扑天雕振翅高飞而去。

  六家江湖门派,六位重要人物五死一伤的要案,除了厉白薇知道内情之外,
另外五家又是如何?是全不知情被牵连其中,还是一党同谋?不去碰个面摸不清。

  除了火虎堂已经照过面,拜访五家门派就极有讲究。

  首先不能事先就给他们扣上贼党同谋的帽子,事情已经翻到了官面上,过于
跋扈的做法只会让人心生反感,无益于今后联合武林同道将贼党斩草除根。凡是
抬不过一个理字,想要收心,就要以德服人。

  再者也不能太过随和低调,昆仑正在重焕新生的关键时期,被人诬赖还唯唯
诺诺,平白就失了威风面子。昆仑大学堂还要招收弟子门人,同样不能在此时给
人昆仑派已日薄西山的印象。

  拿捏这两样就已十分不易,五家门派还各死了重要人物。正在丧期里,【仇
家】上门吊唁指不定要受什么刁难,还得注意莫要被人当做挑衅。万一说翻了脸
面,血仇之上平白无故又添大恨才叫冤枉。

  林林总总,牵一发而动全身。杨宜知出事的时候,吴征满心盘算的都是金山
寺里的贼党,并没有把几家二三流门派太放在心上。哪里想得到对手布置精妙,
且出手的时机,方式异常地精准,靠着这么几家门派就让自己束手束脚,左右为
难。若不能妥善处置,接下来还不知会出多少变故。

  镇海城外二十里有一座清溪谷,得名于山间一条玉带般的溪流。每到春夏之
际整座山谷姹紫嫣红,花海连绵无尽。秋冬时外界百花凋谢,可山谷里菊梅依次
盛开,虽无春夏的繁盛,生机不减。这样一个好去处,自是年年游人如织,四时
不断。

  五十年前,山腰上建起一座草屋,主人岳秋风做些往来客人的小营生养家糊
口。四十年前,草屋已慢慢扩建成了一座庄园,岳秋风自号清溪上人,又十年年
之后庄园改为清溪门。以清溪谷的繁华为根基,广招门徒,发展得好生兴旺。随
着岳秋风年事渐高,修为也日深,清溪门在扬州一带成了响当当的字号,无人可
以轻慢,清溪上人也成了清溪老人。

  有名有望的人,总会随着岁月的增长越发让人敬重,岳秋风从上人到老人的
称谓已说明了一切。与这样的人若结上了仇,在扬州一带于昆仑的声名不是什么
好事情。

  几十年的发展,从山腰至山脚俱是清溪门的范围。一条宽阔的石阶道路从山
腰的庄园延伸至山脚的山门,平日里在这一片清幽世界里人来人往,夏季的雷雨
会让这里一片青葱,近来却是一片凄风苦雨之色。

  天尚未明时分,清溪山门前便搭起了座凉篷,八名家丁装扮的男子四面护持,
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八名男子器宇不凡,看站姿便知俱都身怀武功,若不是实实
在在穿着家丁的服饰,难以想象他们居然只是些仆从下人。

  他们护持的凉篷同样简易而不简单。篷内设了茶台,台上摆了酒醴,菜肴,
香茶,一应俱全。茶台的木色黑沉得发亮,三张八仙椅则一片金灿灿的,显然用
的都是上好的木料。这样一座凉篷的气派,不是巨富之家轻易搭不出来。

  清溪门山门刚开,就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递上拜帖。管事的礼数周到,一看
就是见过世面的。然而清溪门弟子看了眼拜帖,还是面色一变,立即阴沉下来,
还白了管事几眼。

  管事也不计较,只是微微一笑躬身一礼就回到凉篷。拜帖以金字烫印,价值
不菲,上头列的礼品清单更加惊人,料得几名看守山门的弟子不敢擅作主张。管
事的职责已到,又何必与他们计较?

  正主儿未至,光是些下人就有这般风范,谁还敢轻视?

  待辰时过半,天空中鸟鸣鹰啼,三只大鸟扑腾着巨大的羽翼从云端里现身。
大鸟在空中几个盘旋,刺斜里俯冲下来,堪堪接近地面,三条人影自鸟背上跃起。
居中的男子高大强健,他落地如猛虎飞扑一般,气势十足。身旁的两名女子一名
高挑,一名娇小,俱都轻飘飘地,像凌波仙子一样落下。

  来人正是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 三人入了凉篷稍作准备,就在管事的陪同
下上前拜山。清溪门得了拜帖,尽管敌意十足倒也不敢怠慢,山门外遣了十名弟
子等候。见吴征依约而来,一同起身做迎迓之势。

  「诸位止步,清溪门不容乱闯。」明知来人是谁,领头的弟子沉着脸伸出一
手做假装不知来人的推拒状,厉声道。

  「在下昆仑派吴征,携天阴门倪妙筠,冷月玦前来拜山。早间已奉拜帖,还
请师兄通报一声。」按清溪老人的年岁,吴征虽是掌门,称他的弟子一声师兄也
不为怪,吴征自行解了佩剑,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三人前来吊唁,为表尊重,吴
征着了一身黑衣,倪冷二女则是白衣胜雪,飘飘然直如神仙般人物。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领头的弟子原本板着脸,一见这等声势,尤
其为二女的艳光所摄,登时有些目光发直,期期艾艾道:「原……原来是吴掌门
与两位仙子当面。弟子岳敬,家师得知三位要来,特命弟子在此恭候三位大驾,
请。」

  山道宽阔,清溪门十名弟子由岳敬带头,将吴征等三人围在垓心,似乎也是
一门阵法。原本这样的阵势极具压迫力,只是吴征举止若定,面容凝肃而嘴角有
笑容,全然不以为意。与岳敬交谈时三句不离岳池身故,目中又有哀戚之色,对
清溪门痛失未来掌门一事同感哀悼。二女亦半垂着头,她们原本就是清丽出尘的
气质,这一下更显纯若雪莲,将清溪门的怨气与杀气都压了下去。

  吴征堂而皇之地来拜山吊唁,难免被人认为有挑衅之意。被派遣来山门的十
位弟子均是清溪门里精挑细选的好手,身负打压昆仑掌门【嚣张气焰】之责。但
看人家毫无咄咄逼人之态,样貌举止又颇为得体,不自觉地【同仇敌忾】之心就
弱了三分。又看天阴门的两位女子仙气潇潇,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好感,佳人倾
国倾城,他们又哪里抵受得住?一番目眩神迷之后,又不免感慨昆仑派虽从前远
在大秦,到底是世间一等一的武林豪门,这般气魄与风姿,寻常门派弟子着实学
不来。

  这样门派出来的弟子,会来扬州兴风作浪?还无法无天地草菅人命?他们没
有亲眼见过杨宜知,但看吴征的模样,昆仑弟子会跑来跟他们为难,实在有些说
不太通。

  吴征一现身不需多久,就消除了清溪门弟子的大半敌意。待来到山腰进入庄
园,就见一位老者在厅堂前拄着拐杖,冷冷地打量三人。

  老者的头发半黑半白,一双眼睛目光锐利,可是眼眶发黑深陷,更显得他满
面的皱纹犹如刀劈斧凿,鸡皮鹤发颇显老态。

  但吴征却看出这老者在十日之前,恐怕还是鹤发童颜,精神健旺。尤其是那
头半黑半白的头发,似乎是近两日才刚刚转白。

  「晚辈吴征见过岳门主,岳师兄遭逢不测,还请门主节哀。」白发人送黑发
人,还是真传的关门弟子,今后清溪门最大的倚仗,对一名老人家的打击之大可
想而知。吴征敛容凝神,双眉微蹙地跨步上前拱手弯腰着正声道。

  「节哀?死的是池儿,不是你家的孩子,说得倒简单!」岳秋风竭力克制着
心中怒火,枯竹一样瘦弱的身体频频发颤,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顿之后,又
被他捏的格格作响,发出脆裂之声。

  吴征身躯微微一顿,还是做足了礼数后才起身,淡淡道:「师门长辈以鲜血
洗刷派中冤屈之时,晚辈心如刀割,与今日拜山的心情别无二致。岳门主,可否
容晚辈先为岳师兄先上炷香?」

  「诶,且慢!」岳秋风抓着拐杖的手一横,作势将吴征一行人拦住道:「池
儿不堪屈辱自尽,你可是凶手的掌门,老夫先问你一句,你的师弟暴戾恣睢,你
要如何处置?」

  「岳门主,晚辈斗胆一言。」吴征双手在身前握住又微微弓腰,道:「杀人
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凶手不论是谁都需抵命!只是岳门主,您口
口声声认定了晚辈师弟是凶手,晚辈却以为事有蹊跷,还需多多斟酌。否则杀错
了人不仅让昆仑上下蒙冤,还让凶手逍遥法外,岳师兄难以瞑目。」

  「呵呵,好,好。旁的老夫不管,吴掌门可说了杀人偿命,老夫记得了!」
岳秋风转身颤巍巍地当先领路,口中含混不清地念道:「池儿,爷爷定会为你报
仇……这人是凶手的掌门,同样身负管教不严之罪。让他给你上几炷香,磕几个
响头,稍平你胸中愤懑之气……」

  吴征心中一跳,清溪老人看着已如风中残烛,因接班人身死而昏聩无比,其
实极有心思。昆仑弟子忽然在扬州附近四处作案本就极为反常,但证据又对杨宜
知十分不利。岳秋风对昆仑与吴征的不满跃然脸上,若不是力有不逮,今日不会
善罢甘休。但他每一句话都环环相扣,尤其是点明吴征说了杀人偿命,却不再一
口咬定杨宜知不放,让吴征对他刮目相看。

  灵堂就设在清溪门的大厅里,可见死者岳池的地位之高。吴征领着二女上了
香,许下要捉拿凶手的诺言后,便要去看一看岳池遇袭之地。

  岳池遇袭就在清溪门他的院子里。凶手夜间忽然掩至,交手不足十招,岳池
胸口与小腹各中一掌重创昏厥倒地。待清溪门弟子赶到,凶手已远去无踪。岳池
苏醒后察觉自己内力全失,凶手与他在夜间交手,匆忙间也看不太清样貌,只留
下凶手的一些特征便不再多言,万念俱灰之下于夜间刎颈自尽。

  一场惨事,吴征都察觉出太过巧合,岳秋风又没老糊涂,事情又在他再也熟
悉不过的门派重地里发生,他必然也会发现许多蹊跷之处。跟在他老态龙钟的背
后,那步伐如一片掉落的枯叶,只能随风逐流。吴征眯了眯眼,清溪门明面一套,
背后一套,想必其他几家门派也是如此。这些门派实力或有欠缺,脑子倒不坏,
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

  岳池的院子按着当日的原样保存,连片灰尘都没人擦去。这么小心谨慎,必
然是岳秋风下了严令保留现场。吴征再度心头一跳,若是拿准了凶手是杨宜知,
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座小院极尽奢华,岳池身为清溪门未来掌门,也是喜好享受之辈。吴征无
心去看那些富丽堂皇的奇珍,直走向院井里的玉石方桌。

  上好的青玉石铸就的方桌与四张椅子已尽数打翻,掉在地上零零碎碎,残缺
不全。青玉石作为上等石料,不仅美观,而且坚固耐用,就算翻在地上也不至碎
裂。这张青玉石桌必然是毁于高手雄浑的掌力之下。

  吴征蹲在碎裂的石堆边,小心地翻起一些碎石,查勘之后物归原位。果然青
玉石上留了些浅浅的掌印,还有些陷落的凹痕,当是交手时十分激烈,拳打脚踢
收势不及留下的痕迹。

  「池儿说,这几处痕迹是这几招留下的。」岳秋风冷冷地看着吴征,一摆手,
身旁的两名弟子便演练起来,交手一共五招,转瞬即过,岳秋风冷哼一声,背过
身去道:「这几招吴掌门认得吧?」

  吴征面色更加沉重,口中不置可否,起身绕着院子又细看了一圈。岳池的院
落高墙大院,下红上白。吴征见两侧的白漆墙面处都各留下两只浅浅的鞋印,院
外的一侧鞋印还留有污泥。

  吴征与二女对望一眼,齐齐足尖一点地,轻飘飘地上了墙顶。院墙足有三人
多高,非身怀绝顶轻功哪能一跃而上?至少重创清溪门真传弟子岳池的凶手都做
不到,更不用说清溪门里其余弟子了。三人不仅做得到,还举重若轻混若无物,
这一亮武功,虽是【仇敌】一属,仍然引来一片情不自禁的惊叹声。

  墙顶上也有两个鞋印,同样一个有污泥,一个没有。吴征跃下地来脱去鞋袜,
再度一跃而起,在墙上鞋印边一踩一踢,旋着身上了墙顶。他姿态潇洒,动作行
云流水,清溪老人见了却又寒声冷笑。

  「青云纵。」吴征低声向二女道:「至少招式上是那么回事。」

  昆仑的轻功虽比起天阴门的稍逊,青云纵也是名扬天下。墙上鞋印说明凶手
功力不算太高,比岳池七品的修为也就略高一筹,但也暴露了凶手的轻功底子。
武功有千百种,招式学得来,唯独轻功各不相同,想模仿都模仿不来。这人的功
力远不如吴征,但轻功底子却是一脉相承。

  吴征蹙着眉下墙,向岳秋风拱手道:「岳门主,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借
岳师兄遗体一观。」

  「可以,人死如灯灭,有什么不可以。」岳秋风还是不住讥嘲冷笑着冷言冷
语,领着众人回到灵堂将大门关上,开了棺盖。

  岳池身上有九处乌青伤痕,致命的重创来自于丹田处的一掌。岳秋风道:
「池儿与凶手比拼内力,片刻胜负即分。池儿稍逊退了半步,这一掌就在电光石
火的一瞬间中了,丹田俱碎,武功全失。吴掌门对这一掌一定熟极而流了吧?」

  昆仑派的【千鹤嬉空掌】吴征没练过,但岳秋风所言熟极而流并不为过。吴
征并不答话,微微一笑道:「岳门主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问晚辈?」

  「老夫没有定论,吴掌门才有。」岳秋风浑浊的双目一翻,在椅子上落座,
就此合上双目一言不发。

  拜别了清溪门,三人回到凉篷,冷月玦一嘟唇鄙薄道:「老狐狸!分明知道
杨师弟是被冤枉的。」

  「跑来行凶还敢明目张胆地用本门武功,这是做给我看的!」吴征发怒中手
掌一握,砰地将茶杯捏个粉碎:「岳秋风认得【千鹤嬉空掌】,却认不得胸口的
掌印。岳池丹田的伤虽重,胸口这一掌也不轻。」

  「那一掌掌力雄浑,走的不是千鹤嬉空掌的轻灵一路……但是也不像一掌致
命。」倪妙筠玉掌一推,掌风呼喝声势惊人,又讶异道:「既然内功要强于岳池,
以轻灵一路的千鹤嬉空掌都能压过岳池一头,使这样一招重手法居然没要他的命?
怪了……」

  「那是宜知的【金刚横眉】,没当场打死岳池,是凶手练的不到家。」吴征
恨得牙关紧咬咯咯作响,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下心绪道:「岳秋风知道宜知是被冤
枉,但看他也有许多为难之处,八成火虎堂威逼利诱。他一来不敢明言,二来,
呵呵,这老狐狸正要借昆仑之手查出真凶。」

  「他稳坐钓鱼台,倒是舒服了!好气人……」冷月玦愤愤不平。岳秋风始终
不肯吐露实情,但话里话外俱有暗示。他知道杨宜知不是凶手,但凶手必然与昆
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吴征能抓到真凶最好,若是抓不到,岳秋风不会更改证词,
就要杨宜知陪葬,总之他的宝贝孙子岳池不能白死。

  「跟他无关,无论有没有他,真凶我都要抓出来。」吴征罕有地目露凶光,
杀气大盛。二女对视一眼,这世间能让吴征切齿痛恨的就那么几人,她们也大体
猜到是谁。吴征怒气勃发间,即使她们也不敢插口,可见此人在吴征心中就像一
根刺,刺得他肝肠寸断般疼痛。

  「他来了?他也……也……呸!」吴征啐了一口,起身道:「走吧,我们去
锡山剑派。」

  三人乘着扑天雕,脚程极快,到了未时过半,清溪门,锡山剑派,鹰爪门,
飞鸾镖局俱已拜访。但比起清溪门来,后三家门派收获不大。清溪门命案处留了
岳池活口,其余三家门派的人俱是当场身亡,没能留下更多线索。且比起清溪门,
这三家门派强硬得多,一口咬定凶手的武功与身材就是杨宜知。

  吴征离去时略有些郁闷,好在只剩最后一家归元山庄。雷碧碧也是当场身亡,
估计没有更多线索,三人想着一切尽人事上门有个礼数罢了。

  相比起前四家门派,归元山庄的声势又要弱上些许,庄主欧正羽有十品的修
为,但庄里的弟子大都资质平平,除了欧正羽之外高手稀缺。这种门派现下尚能
在扬州境内说得上话,但谁都知道一旦欧正羽有什么三长两短,归元山庄就将一
落千丈。

  最弱的归元山庄,吴征却最是严肃。雷碧碧是欧正羽的弟子,还订了亲准备
娶做平妻,身份大不相同。感同身受,若是吴征府上哪位出了意外,他该何等地
伤心。

  进了归元山庄,还是老一套的流程。欧正羽名字起得气派,样貌却是有碍观
瞻。不仅五短身材显得瘦瘦小小,一张昆虫似地长脸与鼠目,怎么都掩不去一股
市侩之气。令吴征意外的是,死了最亲近之人的欧正羽,居然待他们也是最为热
情的。不仅全程陪同,酸话半句都没有,还一副昆仑掌门携同天阴门两位仙子登
门,蓬荜生辉的模样。连吴征在拜祭时,欧正羽还涕泪纵横地向雷碧碧的尸身道:
「碧儿,昆仑吴掌门来看你来了……」似乎雷碧碧也与有荣焉……

  吴征心中不解,但也不好多言。待拜祭已过,欧正羽就在偏厅奉茶,吴征道:
「欧庄主,不知尊夫人遇害前可有留下只言片语?此案牵涉昆仑弟子,若不能查
得水落石出,我心难安,也愧对尊夫人。」

  「没有,没有。」欧正羽的鼠目一转,道:「碧儿死时衣冠不整,手臂,双
腿俱有勒痕,前胸后背上更有多处淤青。唉,好惨哪……碧儿出门前只有一名侍
女陪同,侍女被拍了一掌,一路跑回庄子,言道碧儿半道被人骚扰威胁,那人自
称昆仑弟子杨宜知。碧儿不从,杨宜知便动手动脚,乃至用强……待得找到碧儿
已经香消玉殒,连侍女都已重伤不治……否则定然唤他出来让吴掌门问话。」

  「光天化日之下?」吴征双目一眯奇道。就这样几句话,说出去谁也是当故
事听,可欧正羽就这么报了官,雷碧碧遭逢恶徒欲行不轨,抵死不从之下恶徒恼
羞成怒下了毒手。吴征倒来了精神,这欧正羽似乎也话里有话。

  「正是,吴掌门莫怪,侍女是这么说的。庞太守又追查起来,在下不得不据
此已告。嘿嘿,归元山庄小门小户,有些事担待不起……」欧正羽一张脸拉得老
长笑得十分猥琐,也毫不掩饰期盼之意。

  「敢问欧庄主,据此以告之外,是否还有什么据实已告?」

  「在下知道吴掌门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从出事的第一天起,在下就在等
吴掌门来。厉白薇那些人瞎了眼,居然敢与吴掌门作对。欧某不敢,欧某只想帮
吴掌门。」

  吴征不喜这种人,但现下他也只能耐着性子与他谈下去,道:「欧庄主需要
我做些什么?」

  「不敢不敢。」欧正羽嬉皮笑脸地连连摆手道:「在下是真心诚意,现下就
想与吴掌门交个朋友而已。大事未成,欧某什么也不要,大事若成,相信吴掌门
也不会为难小小的归元山庄。」

  「请欧庄主指点。」欧正羽说得已十分明白,所谓事成之后当然是对付完厉
白薇,掀翻了火虎堂,他要的也是火虎堂,至少从中分走一大块。这些东西吴征
没有兴趣,给谁都是他一句话说了算。欧正羽既然直接开了条件,显然十分有把
握,吴征虽不齿这样的人,但也不会拒绝在某些时候与他打交道。

  「锡山剑派,飞鸾镖局那些人都是跟风起哄,被火虎堂一半诓骗,一半威压,
稀里糊涂地就把杨爷送上了公堂。本来归元庄也是一样,但是要怪就怪那些人瞎
了眼,居然选中了碧儿……」

  「此话怎讲?」

  「哎,对在下而言,昆仑派与吴掌门就像天上的神祗,高高在上,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我们小家小户,只想着要活下去不易,能有眼下这一点点光景,就靠
着丁点生存之道。碧儿是越城雷家的旁支,论身份在雷家算不得什么,但旁支就
是旁支,她嘛……嘿嘿,嘿嘿……不知两位姑娘是否方便在此?」

  「无妨,请庄主直言就是。」雷家就是江南雷雳堂,祝雅瞳的【豪雨香梅】
就在那里采购而得。

  「那就恕在下放肆了。嘿嘿……」欧正羽的鼠目眯得更小,道:「碧儿实在
没什么习武的天资,再练上五六十年也不过四五品的修为。收她为徒一则图她貌
美,二则图她雷家的身份,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盼今后能有便宜之处,与
雷家做些小本买卖就是。但是碧儿这个人呢,颇有心计,也不太安分,呵呵,总
想着以她的姿色与聪慧,该当大展宏图才是……」

  吴征越听越奇,全然想不到这对师徒夫妻竟然是这样的关系,还多有隐情,
怪不得欧正羽对雷碧碧的死全然不觉伤心难过。这哪里是什么真心诚意的夫妻,
分明就是生意伙伴。

  「可惜她武功实在不好,所以她做我的弟子,平日里偶有些场面要应酬,我
都是遣她去作陪。偶尔贵人们喝醉了酒看上她,若实在有好处,倒也不是不能陪
上一两夜……」

  吴征听得哭笑不得,雷碧碧完全就是欧正羽手中一个疏通人情的工具。听他
所言不避讳觊觎雷碧碧美色,雷碧碧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主,两个人应该早就
有了苟合,但只消有用,雷碧碧也能让他人玩弄。且这女子心比天高,搭上这些
达官贵人只会十分主动,哪会有半分排斥?

  「近几年来,碧儿陪同贵人也有那么十来回。在下不敢欺瞒或是夸夸其谈,
豪族世家里将妾侍拿来交换也是常事。嘿嘿,在下也参与过那么三五回的。娶碧
儿做平妻全是一项买卖,具体恕在下不便奉告。总之碧儿成了事,我便娶她做平
妻,做归元山庄的女主人……」

  从女弟子变为女主人,虽是归元庄这种二三流门派,也是一步极大的跨越,
雷碧碧想必又付出了不少才得以成事。吴征终于猜到一些内情,听得实在难掩嘴
角的鄙薄之意。对欧正羽这种人,只消有利益,是尊重还是鄙薄,实在半点都不
重要。

  「吴掌门应该猜到了,碧儿面上一本正经,私底下的事不足为外人所道。当
然,这些事本就机密,外人也不会知道。但是在下看来,说什么碧儿会抵死不从,
在下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欧正羽露出十分猥琐的笑容道:「若有昆仑派的高
足亮出字号,还看上了碧儿,在下敢担保,碧儿脱衣服会比吴掌门想象的还要快
得多……」

  他说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吴征眉头一皱道:「以后莫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话。你们的事情如何我管不着,也不想牵扯,更不想去做什么想象,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在下孟浪了,吴掌门赎罪。」欧正羽还是笑嘻嘻地。吴征说话
毫不客气,显然已被他掌握的内情所打动,自己人之间说话才会这么直白。

  「欧庄主不能为我师弟作证吧?」

  「不能,当然不能。」欧正羽见吴征还未完全对自己放心,遂坦白道:「欧
某的本事在吴掌门面前不值一提。但欧某有一样好处,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更改。
这一回,归元山庄唯昆仑派马首是瞻。欧某不能为杨三爷作证碧儿不是死在她手
上,但欧某为吴掌门传递些消息,或是要做些局,但凭吴掌门吩咐。」

  「欧庄主打得过厉白薇吗?」

  吴征忽然抛出个没头没脑的话,欧正羽鼠目一瞟火虎堂方向,不屑道:「厉
白薇不过狐假虎威,他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那好,欧庄主耐心等候,事成之后,火虎堂就是归元山庄的。」

  离开归元山庄,吴征脚步走得极快,听得二女在身后骂道:「贱男人。」

  吴征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去,见二女望向他的眼神全是骄傲与欣慰,也挺了挺
胸,一手携着一个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欧正羽这种人,用好了在某些事
情上能有大用。至于他那些怪癖,嗨,管他那么多呢。」

  「哼,还交换妾侍,你要敢有半分念头,我就……就打你……」

  「嗳,你们不可乱说啊!龙生九子,我就是貔貅,只进不出。交换?呵呵,
做梦!」吴征玩笑片刻,脸色又沉了下来,遥望傍晚的天边红云道:「明日起依
计行事,通知突击营的弟兄们,这一次,一个都不许放跑!尤其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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