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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零四折 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1-04-08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104 章挂缨岂惮,落珥不胜扮韩雪色玩强奸游戏后又过几日,期间双魂还轮替了一回,应风色与莫婷的相处一如既往,是相敬如宾里夹枪带棒,于彬彬有礼间舌剑唇枪,有来有往,但无论身体或心灵的契合,应风色总觉提升
第104 章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扮韩雪色玩强奸游戏后又过几日,期间双魂还轮替了一回,应风色与莫婷的
相处一如既往,是相敬如宾里夹枪带棒,于彬彬有礼间舌剑唇枪,有来有往,但
无论身体或心灵的契合,应风色总觉提升了不止一层,越发能从女郎的高冷淡漠
中品出烈火蜜糖来,其滋味妙不可言。

莫婷是把他摆在第一位的,但女郎日常忙碌的程度,使得时程的安排本身就
是种才能。

莫婷给他裹伤换药、洗衣烧饭,还能匀出时间来煎熬汤剂,研究心识;除采
药补给,她在东溪镇里外另有几名长期病患,包括储之沁的师傅,全都得按时出
诊追踪。言满霜找她去了两回,应与鹿希色的提议有关,但莫婷归来后只字未提,
应风色总不好缠着她追问。

莫婷知道他与鹿希色的关系,那种感觉,就像同现任妻子打探下堂妻也似,
饶以应风色之聪明绝顶、脸厚舌利,也不知如何开口。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莫婷是故意不与他说的。

扮韩雪色侵犯她实在太幼稚了,莫婷又气又好笑,可没忒容易饶过。

事实上,这两次与会都没见着鹿希色,纯是无乘庵内部商议。鹿希色的计划
莫婷不感兴趣,她更想带着应风色远离争端,且以为储之沁和鱼休同亦该如此,
但言满霜则有全然不同的见解。

“降界首脑一日不除,谁能置身事外?”

女童嘴角微扬,声音语气是超越外表的成熟,甚至该说深沉,违合处宛若千
年老妖寄体。“况且,你母亲若插手,我们是打还是不打?身为历代素蜺针使中
难遇的武材,莫执一非是好相与的。

“我不勉强你参战,只求你两件事:为我们取出颈后的机关,再不受召羊令
挟制,此一也;其二,带莫执一远离此地,我会替你们在佛前祈愿,保佑你们顺
风顺水,一路平安。若她现身此战,我不会留情,望你谅解。”至于“窃占大位
的毛族杂种”,她提都不想提,仿佛怕出口脏了嘴。

能说出“素蜺针使”四字,令莫婷颇感诧异。况且母亲行迹隐密,很少有人
知道这代的“莫执一”武功高强,言满霜一语道破,便由其师“三绝”惟明师太
处听得,也难为她牢牢记住。

九渊使身上的“连心珠”莫婷不曾经手,听莫执一说是嵌于颈椎,运作之理
不明,无法答应为三姝执刀取出。协商的结果,由莫婷负责联系并说服其母,但
言满霜暗自打定主意,若不幸谈崩,便出手制服莫执一,逼问取珠的法子,再由
莫婷施行。

因为言满霜不信任鹿希色。

按鹿希色之说,连心珠是取不出的,如此精密而牵涉人身中枢的秘术,即使
是莫执一也无法在同一人身上进行第二次,失败致死的风险极高,最少也是个瘫
痈的下场,龙方飓色等人皆未取出。

“……而那厮没有召羊瓶。”鹿希色对众姝道:“就算羽羊神亲临,用了召
羊系列的道具,也只会让所有九渊使一齐昏倒,谁也动不了。”

言满霜冷道:“除了你和羽羊神,以及不属降界之人。”

“对我们来说,那就太好了不是?”鹿希色双手环抱,托起坚挺双峰,笑得
既冷蔑又挑衅。“原本只能解决龙大方,到时候连羽羊神也有机会一并铲除,一
了百了。”

但鹿希色安排的后手若连羽羊神也能除去,昏迷的言满霜等便如俎上之肉。

女童自不能任人宰割,之后召集的两次会议不过是掩人耳目,实则想说服莫
婷以她为试验对象,割颈取珠,莫婷自是断然拒绝。

“我认识你不深,但我觉得你不是这样冲动无智的人。”

“因为你不明白受制于人的痛苦。”言满霜倒不敢太过开罪她,冷冷一笑。

“你知道要在我身上动这等手脚,须有什么样的本事?我好奇到恨不得立时
便杀至羽羊神面前,问问他是如何办到。比起降界中的遭遇,这竟是最折磨我的
一件事。”

莫婷无法迎受她的愤恨与痛苦,只能说:“若配合鹿希色势不可免,你该尽
快联系令师惟明师太,当作应对连心珠的备案。我母亲那边我会尽力劝说,但也
要做好不能成功的打算。”言满霜冷冷哼笑,对话最终便止于此,但莫婷直觉她
不会放弃。

言满霜对自身修为极有信心,认为能挺过取珠的风险,此一思路太过唯心,
是武者、尤其是内家高手常犯的错。比起内功心法,医术其实更近于匠艺,哪怕
只差分许,装不进就是装不进,打不开就是打不开,与修为意志没半点关系。

莫婷做好她会再找自己第三次的准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在镇外为卧病的老妇人看完诊离开,中途一名女童跑来,递给她一封便笺,
笑道:“姐姐,满霜让你去找她哩。”莫婷微蹙柳眉:“是无乘庵的满霜么?”

女童只一径嘻笑,并未接口。

笺上写着“可来一晤”,虽无落款,是言满霜的亲笔没错——结盟当夜,莫
婷让众人写字传阅,熟悉彼此字迹,以免为敌所乘,正好派上用场。她问女童:
“满霜在哪儿?”女童说了地点,竟是江沄村洛氏母女曾寄居的祠堂。

莫婷收好便笺,给了几枚甘草丸子打发女童,沿镇子边走,转入了一片茂林。

此间乃是缓丘,铺石山径蜿蜒拾级,林相错落,不是遮天的那种浓密,林树
下半并着路石生满绿苔,被午后阳光一照,林上金翠浮晕,低头则是苔衣如覆,
深浅之间明媚如画,对比莫婷曾居的老樗林,别若天地云泥。

眼看将至坡顶,女郎刻意背着阳光,于一株合抱粗细的树下驻足,叹了口气。

“江沄村忒远,我是不会去的。要厮杀或说话,这里够僻了,赶紧解决如何?

我还有许多事要忙。“

风过林梢,地面残叶应声翩起,哗啦啦地一片如鸟惊蝶舞。

片刻万叶落地,缓坡中段转出了一条修长窈窕的青蓝衣影,头戴编笠,旅装
利索,肘后一柄色近衫裙的两尺短剑,鞘尖指天,仰起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俏丽
猫儿脸,杏眸微眯,似笑非笑,正是鹿希色。

上回见面,她身上穿的还是夜行装,不想行旅装束也能兼具飒爽妍丽,融合
得恰到好处,莫婷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

“这摊牌的地点选得好。”鹿希色缓步拾级,直到两丈开外才停,露出招牌
的嘲讽之色,啧啧点头。“我要选这儿动手,是尽落下风了。是便笺露的馅?”

莫婷更想直接切入正题,闻言仍取出怀里的双折纸头,冲她一扬。

“折痕太深,已见龟裂,显然被反复摊开折起许多次,不是新近写就。再说
无乘庵近在咫尺,言满霜要寻我,叩门即至,何须远赴江沄?”

鹿希色点头。“我也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说不上来。人还是要相信自己的
直觉,这便是贪图侥幸的下场。”

莫婷手扶树干,居高临下俯视她。“你选江沄村罗家祠堂,这是打算杀人毁
尸了,但我不明白是哪里得罪了你。

“说来汗颜,我是个自扫门前雪的,不爱管他人闲事,趁今儿与你说个清楚。

言满霜她们身上之物,我不会冒险取出;我是大夫,不是屠夫,妄行不明之
事不叫医治,那是杀人,就算治好了也属侥幸。你我都知贪图侥幸的下场。“

鹿希色点头,忽然一笑。“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的,嘴倒挺快利。”见莫婷无
意接口,冷蔑笑道:“言满霜非取出珠子不可,我不可能说服她,你是唯一能做
这事的人;到这会儿还没死人,我料是你不肯干。

“但你不够了解她。她看起来像个雏儿,躯壳里装的却是头老妖怪,你掰不
过她的,只能被逼着动手。一旦你执刀,将毁去我最重要的助力,言满霜死便罢,
要成了瘫痈的残废,还得给她一刀解脱,这种蠢事我光想便窝火,只好请你死了。”

莫婷凝视她,仿佛这样就能看透女郎似的,突然摇头笑出。

“走不行么,非得死?”

鹿希色微微一怔,才发现她笑起来极好看。

不只是貌美如花,便逆着光,那笑容也是闪闪发亮的,令人忍不住跟着微笑。

这种浑无垢腻的光明疏朗正是她深深向往,却不可能、也给不了他——女郎
胸中莫名刺痛起来,强抑着狂躁不耐,杏眸一眦:“走?走去哪儿?走得了么?”

莫婷敛起了笑容,一本正经道:“逃亡我有经验。羽羊神不是神仙,找人很
麻烦的,这点上逃亡者有其优势。龙方等人要下山挑事,最远能追到哪儿?奇宫
由着他们想离开便离开,要多久有多久?我就不信逃到了南陵境内,他们还能追
过来!

“我想让你们跟我一块逃,却没人肯听我说。杀人毁尸更简单么?怎么你们
遇事就只剩下这一种处理法儿?”说着都有些火了,虽仍是轻声细语,白皙的脸
蛋却浮起了淡淡绯红,更增娇艳。

鹿希色“噗哧!”笑出来,连自己都意外,急急抿住。莫婷似乎是习惯了在
这种事情上被嘲笑,瞧着也不生气。更多是无奈罢?

她端详着黑发雪肤的女大夫,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掉头走下林丘,就当没
这回事;不知为何,她直觉莫婷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她就是知道。

直到林丘后飕的一声,传来控弦的破空锐响。

鹿希色身体先于思绪,本能地抽出半截剑刃,靴尖一点,以拔刀之姿掠出,
按照先前的计划朝莫婷扑去!

(是……陷阱!)

脑后劲风声起,莫婷闪身树前,却没见是何物射至,心中一凛:“不好!”

回头被映得满眼刺亮,鹿希色以剑刃反射艳阳,瞬间夺去了她的视力!

两人相隔约两丈,莫婷是经推算后才拿捏的距离,鹿希色在满是绿苔落叶的
上坡路上,须经一个起落才能到身前;见她有动手之意,莫婷便以树干为掩护,
争取更多的应变时间。岂料鹿希色靠某种声东击西的机关,以及反射阳光这两手,
将莫婷逼出有利的位置,形势瞬间逆转。

遮眼的同时,莫婷察觉劲风呼啸贯至,当中除了鹿希色冲上山径的跫音,还
挟着嗤嗤两声轻响,不假思索扔出药箱,矮身欲避,不料一脚踩空,坐倒于错落
的盘根之内。

颈颔间寒毛直竖,睁眼赫见锐芒映目,鹿希色维持着拔剑的姿势袭来,斩剁
般将擎出的一小截剑刃,猛朝莫婷雪颈压落!

莫婷只来得及架住她分持柄鞘的双手,被这股疾冲之力推撞树干,背脊一疼,
胸中空气仿佛被挤压一空。

寻常武人至此,只能由剑刃铡断喉管;冲击过猛,断首亦非不能。

然《冥狱十王变》非是寻常内功,千钧一发之际,血髓之气发动,雪酥娇润
的莫婷似成棉花丝帛,软绵绵浑不受力,其薄如纸,千娇百媚的脑袋连同如瀑浓
发,一霎“滑”出剑底,绕着鹿希色的柳腰翘臀一转;剑刃“笃!”斩入树干的
同时,莫婷双掌轻飘飘地往她背门一拍,已然借力后跃。

鹿希色惊怒交迸,反足连环,分蹴上中下三路,快得残影未散,虚空中依稀
见得三条美腿翻出裙?,正是《虎履剑》里的绝招。

这下除了突袭,也有将对手逼开、免授背门予人之意,落空本在预料中;玉
掌击树借力起身,正欲调匀气息,回头赫见莫婷仍在,适才三脚仿佛穿身而过,
丝毫未起作用。所幸转身时拼着最后一丝余力拔出匕首,鹿希色想也不想藕臂一
合,径朝黑衣女郎颈侧插落。

莫婷翻掌格住,不知从哪儿生出第三、第四只手,分击鹿希色右肩和小腹,
真力所至,打得她重重撞上树干,眼冒金星。

那柄二尺长的绀鞘金装剑还嵌在树下,按理她背脊撞树,足胫便未被脱鞘的
剑刃齐膝斫断,也得是重伤收场;半天没等到撕心裂肺的剧痛,鹿希色余光所及,
才发现短剑早已不在树干原处。

莫婷仍站在她身前不动,捧剑端详着,喃喃道:“原来是这边。”摁下剑格
机括,剑首底部“飕!”射出一枚三寸长的金装钢针,与远处药箱上插的两枚一
模一样。

鹿希色非是脑子一冲的莽金刚,她从会面当晚便决定除掉莫婷,这些日子里
一直潜伏在东溪镇内未曾离去。

武林高手通医理的不少,神医中却罕有以武功名世者。莫婷在江湖上无籍籍
之名,一个无门无派的年轻女医,身手再好也有限——鹿希色没工夫调查她的身
家来历,只能凭眼力观察。

莫婷的脚步虚浮,修为不高,偶尔在后院与青年喂招,也不是反应机敏的实
战类型,女郎估算有八九成的机会能得手,才有今日之埋伏。

鹿希色潜运内息遍行全身,体内的气血积郁迅速消退,看来莫婷未下重手。

她那妖魔似的怪异身法、手法姑且不论,两人适才贴面相搏,决定胜负的关
键其实还是内力。

崎岖坡上一奔两丈,差不多能耗光鹿希色一次提运的真气。不擎全刃,上身
维持拔剑之姿,除了降低风阻、提升速度之外,也考虑到挺刺对劲力的倚赖——
无论筋力内力,击刺若无足够力道支撑,容易偏斜乃至断折。以刃斩剁,相对不
易失手,全赖身量与冲撞之力,对准要害肘臂一推,十有八九能重创敌手,毋须
再提内元。

莫婷的内力甚至不及她,然而每当鹿希色力尽,莫婷却仍有一击的余裕,不
多不少刚好压过她。这些微的差距决定了结果,使鹿希色钜细靡遗的窥视观察,
变得毫无意义。

这样的武功,普天之下鹿希色只知一门。

“天予神功。”她静静说道,与其说心灰意冷,更像是切齿咬牙,眸底闪着
寒光。“没想到,你是羽羊神的人。”

莫婷摇头。“这是我圻州莫氏祖传的《冥狱十王变》,出自一部名叫《燃灯
续明三七经》的武典,不是天予神功那种旁门左道,我不怕你去打听。”

这回轮到鹿希色无意接口了,一径冷冷回望。那是盘算着如何置眼前之人于
死地的眼神。

“我方才说你依赖直觉,是有些瞧不起人的。我错了。”

黑衣女郎将剑刃倒入绀青色的金装鞘中,迸出龙吟般激越的铿啷清响,悠悠
不绝。“你并不真想让我到罗家祠堂,我以为是我选了这里,其实是你选的。你
知我会占据坡顶,布置好机关声东击西。是……线香?”姣美的下颔比了比落在
苔绿间的牛筋圈索。那玩意儿不知从何处飞来,让她自行出了掩护,才教鹿希色
逮到发难的绝妙时机。

林子里凉风徐徐,风停的时间一长,似能嗅得一缕幽隐的香烛气味。

莫婷见她没有开口之意,当是默认,点头道:“由此观之,你其实并不依赖
直觉,你思路缜密,计划周详,若非我祖传武学与东洲通行者太过不同,你是能
成功的。

“这使你非杀我不可的理由,显得过于牵强。这思路极不合理,至于阵前杀
盟有多愚蠢,就不必——”

“哪来忒多废话!”

鹿希色狂怒起来,身形一晃,点足扑至,径夺黑衣女郎手中的绀青剑。

莫婷收剑于臂后,明明是单手应敌,身前如有四臂同出,乒乒砰砰接过鹿希
色的猛攻,双方使的全是硬手,气势之强、出招之悍不让须眉,足令那些以“好
汉”自居的油腻男子汗颜。

《六道分执》虽是绝学,实战莫婷颇不及她,混用至刚至猛的《阿须罗手》、
繁复精妙的《红尘四合手》,也就扛住了头一轮,自知时久必失,招式一变,二
度施展三恶道中的《驯养手》,霎时黑袖漫展,鬼影弥天,鹿希色只觉寒毛直竖,
仿佛被一只阴冷鬼手穿破物限,直接掐住魂魄,感知倏地模糊起来,强烈的恶心
晕眩直冲胸臆。

修习《风雷一炁》以来,她在战斗中总能保持澄明,不受外物侵扰,修为虽
然增长不多,武功却大有提升。

这般心魔横生却是首见,蓦觉腰胁发凉,如贴寒刃;鹿希色于天旋地转之际,
想起她那四手齐出的怪路数,急急抽退,落地微一踉跄,伸手捂腰,才发现两匕
均已被插回原处。

战斗顿止,莫婷退下几阶,肩起扔在草丛里的药箱,以绢裹手,拔下箱顶那
两枚金装钢针,置于阶石显眼处,目光须臾未离鹿希色;再退得两阶,才又将绀
青短剑搁落。

“我考虑过带储之沁一走了之,但现在对你的牵强产生了兴趣,或许暂时就
不走了。”莫婷淡道:“我不打算死,随时可以离开,等你决定坦白,你知道上
哪儿找我。至于厮杀就敬谢不敏。”

“……不知你在说什么。”鹿希色一咬牙,左手一扬,“泼喇!”一抹晶亮
丝芒甩出,也不知是怎么弄的,绀青短剑就这么突然飞起来,笔直拽回女郎手中,
收于臂后。

莫婷不得不承认,反持剑鞘还是她做起来更俐落好看,自己学得不伦不类,
不用瞧也知是颟顸已极。她知道她无意再战,至少今天不会。

鹿希色戴上编笠,莫婷背起药箱,背对着背各行各路;林梢风摇,一个翻过
了缓丘,一个走出林道,仿佛是在林子里擦身而过的陌生人,甚至不曾停下多瞧
彼此一眼。

◇      ◇      ◇应风色先在后院练了一轮《六道分执》,
出得满身大汗,打水沐浴、顺便把换下的衣衫搓洗晾起,才踅进东厢修习《冥狱
十王变》。

血髓之气的练功法门相较于东洲常见的内外武功,更重视冥想趺坐,这点与
性功相类,不会搞得一身狼藉。况且莫婷不知何时回来,应风色宁可干净齐整地
迎接她。

倒不是莫婷许他白日宣淫,而是两人相处越发自然,女郎开始让他分担家事,
认为对腿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有益。除了练功,复原需要更多的劳动,
她也以为这或可解决应风色难以好眠的困扰。

莫婷的优点之一就是不吝于赞美他人。他做了她很高兴的事,莫婷一定让他
知道。把脏衣服洗晾起来,就是应风色灵机一动,用来讨佳人欢心的新点子。

据韦太师叔说,应无用号称“百艺精通”,琴棋书画之类就不消说了,连厨
艺都好得不得了。在他纵横江湖的那些年,武林中人连“君子远庖厨”都没法说
了,有个武功高到可以打得你满地找牙的人,烧菜的手眼可比昔日白玉京那些个
天下名厨,你是哪来的勇气敢看不起掌杓之人,老着脸皮说“此乃小道”?

他要有叔叔十分之一的本领就好了。给莫婷烧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包管
她心花怒放,决心与他厮守终生。

可惜识海里的是个西贝货,只有外表唬人,实则毫无内涵,难比本尊。

“喂喂喂,不带这么糟践人的罢?”冒牌货叔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你
就没想过,叔叔听见了也是会伤心的么?”

滚你的罢,王八蛋!有你这样自己出来挨骂的么?

但这话骂得是真冤枉,应无用是没法自己出来的,该说是应风色下意识把他
拖出来骂。

这是他俩最近开发出来的新技能。

自从在识海操纵青龙漦拉连腿骨,身识间的隔阂突然清晰起来。既能察觉其
存在,能玩的花样就多了:让冒牌叔叔穿过隔阂,沟通现实,是两人——或说一
人一识——想出来的新玩法。要是练得好,联手驾驭赤龙漦的高速异能,也能更
得心应手。

从现实中抓取心识,似较识海中连结现实要省力,但两者皆须由应风色主动
为之。只有他想跟应无用说话时,冒牌货叔叔才能出声,但也非百试百灵,起初
十次里大概只有三两次能成,近期已练至近七成的成功率。

“照这样下去,”应无用沉吟道:“总有一天,我是能自行在现实与你交谈,
而不致损及识海的,真是令人期待啊!”

“你可千万别。”应风色想到一事,原本的兴奋之情瞬间沉落,森然道:
“你敢在我干那档事时吱一声,哪怕是赞‘大爷干得好’,我立马来个隔空移物,
刷爆识海,教你死得透透的。你给我仔细着点!”

约莫有了危机意识,冒牌货叔叔这两天特别巴结,被应风色拖出来后听说他
想做菜,自告奋勇:“选我选我选我!叔叔教你一道‘腊香山笋’,保证绝不失
败,连白痴都能学会,更别说是你了!”

“……你这种语意没有、实际就是骂人的感觉是怎么办到的?”

捱不过应无用边鼓连敲,应风色跃跃欲试,在桌顶留了张字条以免莫婷回来
不见人,拿了银钱斗笠,便出门往市集去。

东溪镇是河港码头,舟船南来北往,其中不乏毛族人,居民早已见怪不怪。

况且水上营生不分盐漕渔,哪个不是晒得赤红油亮?以布巾编笠掩去异色毛
发,过于分明的五官轮廓再被笠影一遮,看上去就是个身材壮硕的打鱼帅小伙,
水道上每日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来来去去,本就是码头的日常风景。

东海除开鳞族六大姓祖地,多数人就算不喜欢毛族,也就是看不起乡下人的
心态,谈不上歧视仇恨,晒晒优越感罢了。哪怕被发现是毛族人,等闲出不了什
么大事。

近期应风色还随莫婷逛过几次街市,就连韩雪色也外出放风过,对镇集并不
陌生。应风色听冒牌货叔叔的指示,买了新鲜猪肉、山笋以及一样不可或缺的关
键食材,拎着三只荷叶包随意闲逛时,忽觉有些不对。

“有人在后头。”他以心识呼叫应无用:“似是白色衣影,没瞧真切,赶紧
确认。”

应无用在识海中分析余光所见,诧然道:“对,是个你决计想不到的人。我
建议走为上策。”说了那人的名字。应风色心念一动,冷哼道:“见不见在我,
没你的事。”不由分说切断识海联系,冒牌叔叔苦口婆心的喳呼声一霎抽离,脑
袋里再度恢复平静。

男儿的心思却无法静下来,故意哼着小曲走走看看,忽闪身躲进巷里,踏墙
一蹬,无声无息掠上檐头。不消片刻,一名白衣公子匆忙跟进来,没见有人,四
处张望,不觉越走越深。

应风色听巷外有人呼喊,暗忖:“原来不是一个人。”自屋檐跃下,一个箭
步窜上前,冷不防将那人横抄在臂间,倒纵拔起,这一回用上了血髓之气,轻轻
巧巧越过墙头,落于小院中。

那人连喊都不及喊,已被捂住小嘴,瞪大一双妙目,听墙后从人们“公子—
—公子——”喊进喊出,好一会儿才走远;回过神来,使劲将捂嘴的手掌挥开,
怒捣他胸膛一拳,恨声道:“这些时日你死哪儿去了,韩雪色!那晚……你为何
没来?”正是韩雪色所心仪的、那名唤阿妍的舞扇女子。

(第十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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