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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库门31-32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1-05-05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星期天 难得一天休息日不上课,小毛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大早阿芳被刘涛撵去药水弄奶奶家送东西,大热天关了房门拉了窗帘,两夫妻赤条条,光脱脱又开始做好事。妈妈去医院‘加班’,爸爸又住在了厂里;没人监督
星期天

难得一天休息日不上课,小毛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大早阿芳被刘涛撵去药水弄奶奶家送东西,大热天关了房门拉了窗帘,两夫妻赤条条,光脱脱又开始做好事。妈妈去医院‘加班’,爸爸又住在了厂里;没人监督,小毛不想写作业,也不愿意看木板墙被隔壁有节奏的撞动,想想对面是秀兰阿姨他就莫名的生气,索性下楼去找小三子跟阿二头‘斗鸡’去。

“哎呦,不玩了不玩了。”被顶倒在地的小三子拍着屁股说。

“就是,小毛你今天怎么那么大力气,我们不玩了。”阿二头揉揉膝盖,都被撞红了。

“切,不玩就不玩,老子吃‘老半斋’黄鱼面去。”野了好一会,小毛看看天都快中午了,欢场得意情场失意,他决定还是要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呦,小毛阿哥,有钱的嘛。”小三子羡慕起来,‘老半斋’的面他听过没见过,只在梦里闻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味。

“哼,有啥稀奇,我爸爸上礼拜刚带我去‘沧浪亭’吃肴肉面。”阿二头有点不服气,新社会阿拉苏北人也出头了,吃得起肴肉面了。

“巴伐巴伐,肴(xiao)肉面么肴(xiao)肉面来,还肴(yao)肉面,吃半天吃什么都不晓得。”小毛眼睛一翻,看都不要看正自得意的阿二头。

“就是肴(yao)肉面,我爸爸说的。”当时去吃面他爸也读肴(yao),弄得营业员半天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后来他爸指着人后面挂着的木牌牌上的字,人家才搞懂他们要什么。阿二头当时哪有空注意这些,光想着面里的肉有多大了,现在回想起来,只好嘴硬。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你回去啃你的萝卜头,我吃我的黄鱼面,阿拉阳光大道各走一边。”说完小毛吹着口哨,仰着头向弄堂口走去。他现在可是有钱人,上次柴爿馄饨加赔完玻璃他还剩五分钱,今天早上妈妈又留给他两分,一碗黄鱼面绰绰有余。用后脑勺听也能听到后面两个馋老呸的口水都滴到了地上,小毛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咦?小毛,中饭又不在家里吃啦。”路过弄堂外老虎灶美娟挺着个肚子跟招呼小毛,旁边阿三也收拾着油条摊对他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老虎灶嬢嬢,阿三阿叔好!”心情一好,小毛说话中气十足。

“呶,拿个‘老虎脚爪’去吃。”早上买的还剩一个,阿三大方要给小毛。

“不要了,我吃‘黄鱼面’去。”小毛不好意思,两夫妻刚结婚时候没小孩,来的喜欢小毛,想着将来也要个上蹿下跳的‘小活生’;所以私底下没少给小毛些吃食。

“拿好拿好,‘黄鱼面’哪有你阿三阿叔的‘老虎脚爪’好吃。”美娟在一旁揉着大肚子佯装生气的看着小毛。

“他不吃我吃。”小毛本不好推辞,刚想伸手去接,本路却杀出个程咬金。

“朱翠兰!你抢我吃的,还回来!”一看是上次毁了自己好事的兰兰小毛就来气,忙去抢夺,谁料兰兰速度也不慢,转身就往对面跑;小毛追了两步就不追了,哪里好几个人,好几个女人。

“呶,娜娜给你吃,老虎灶嬢嬢跟阿三叔叔送的。”兰兰、娜娜、大妹妹、珍珍,雯雯几个早上正在弄堂口跳橡皮筋;白相到快中午年纪最小的娜娜说饿了,兰兰眼尖看到‘老虎脚爪’就给抢了过来。

“谢谢老虎灶嬢嬢,谢谢阿三阿叔。啊?小毛哥哥,你也在呀。”娜娜很有礼貌,还没吃先走过来跟人说谢谢,看到一边的小毛就打了招呼;一毛钱的力量还是很大的,至少名字记住了,到底石库门里这样‘甩榔头’的戆度不多。

“哦呦,你是谁家的小姑娘呀,长得真好看。”
老虎灶嬢嬢看着娜娜由衷道,谁见到这个瓷娃娃般的小姑娘不喜欢呢。

“我是四号门里的,我叫娜娜,刚搬过来,跟珍珍姐姐,雯雯姐姐是邻居。”娜娜两只小手拿‘老虎脚爪’着很认真的回答,两条双马尾,乌溜溜的大眼睛模样可人。

“我,那个我,我是对面二号门609弄201的;我,我叫管小毛,嘿嘿。”人家两夫妻还没答话,傻站在旁边的小毛倒是突然自报家门;这几天他没少往四号门里窥探,他没有恋童癖,也不是惦记自己的一毛钱,就是单纯的再想见见娜娜,这完全处出于人对美好事物的本能追求。

“娜娜快回来,别理他,你小毛哥哥是阿拉这里有名的皮大王,别被他带坏了。”兰兰过来拉娜娜过去,一边说一边看着小毛坏笑。

“三……谁皮大王啦,我腿脚活络怎么啦,羡慕啊!”当着娜娜的面小毛一句‘三八’骂不出去,但也不好示弱。

“是灵活,灵活的来把人家窗户都踢掉了,我们也要当心点,家里多买几块玻璃备着。”对面的大妹妹开口嘲起小毛来,几个女人,连带着老虎灶里两夫妻都看着小毛笑了起来。

“哼,男子汉大丈夫,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我走了,吃‘黄鱼面’去喽。”小毛同老虎灶嬢嬢,阿三爷叔摇摇手示意再见;手一背,头一仰,迈着四方步,大模大样的走出了弄堂口。

“小毛哥哥!”走了几歩,忽然后面有人追上来,小毛赶紧收歩转身……

 

玉佩和星星

“爱丽,你还好吧?”见到自己的妻子吴文俊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泪水滴到手上碰到伤疤,里面的盐分让口子火辣辣的疼。他忍着,就像这些天轮流的审问和殴打,他都忍着,今天见到妻子他却再也忍不住了。

“呜呜……”红袖标打人不打脸,丈夫手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看着他紧扣的领子,还不知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疮口。张爱丽泣不成声,只会哭,她伤心自己受尽折磨的丈夫,和命运多舛的自己。

“爱丽,我没事的,检讨也写了,也受了批判,去苏北农场劳改几年,我就回来了。”吴文俊生出手,想要握住自己妻子紧握手绢不停颤抖的柔荑。

“啪!”一旁监视的红袖标用细棍往两人的桌上一敲道:“不许接触!”

“以后要辛苦你了,爸妈还要你照顾,你,你不要太挂念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争取到了那边给你写信。”尽在咫尺,两两相望,他只能不停的安慰她安慰自己。

“呜……我,我知道。你,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爸妈的。呜……我不要你去,呜……”在自己丈夫面前张爱丽哭的像个孩子,她舍不得他,没有吴文俊她觉得自己的生活都没了主心骨,每天过的如同行尸走肉,丢了魂一般。

“唉……这已经是党对我的宽大处理了,跟我关在一起的好几个人,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我,我也算幸运的了,感谢党啊……”用颤抖的手擦了擦眼泪,吴文俊推了推镜框,自己是男人,得坚强。

“我,我会去看你的,反正不远,缺什么我给你带去。”张爱丽抬起头看着那张自己心爱的脸,她能感受他的痛苦与不甘,此时此地却什么都不能说。人家让你孔雀东南飞,你还只好感谢人家。

“不,不用,劳改农场你也进不去,我没事的爱丽,你……我听同屋的王老师说他妻子已经跟他离婚了,你……你不要来,右派家属不好听的。”吴文俊不想连累她,她还要生活;但现在她是自己父母的希望,是全家的希望,没有张爱丽他将失去继续苟活的勇气,离婚,他说不出口。

“我不会的文俊,你放心,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张爱丽流泪说着,趁人不注意,她快速的把自己的手绢塞给吴文俊。

“时间到!”刚才看时间的红袖标抬起头来说道,张爱丽的探视是特批的,当然后面是要兑现承诺的。

“爱丽!”看着吴文俊欲言又止,被红袖标推出房间的张爱丽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文俊!”她转身冲向他,他伸出了手,将将碰到,却被外面冲进来的红袖标硬把张爱丽拖走了。摊开手绢那是一块玉,是张爱丽家传的,平时一直贴身戴在她脖子上。吴文俊低下头握紧了玉佩,似是抱紧了张爱丽,喃喃的念着妻子的名字。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归,两行却是桃花泪……

 

“小毛阿哥,原来这里还有嘎漂亮的地方啊。”三号门四姐姐家的屋顶是可以爬上去的,四姐姐爱养花,阁楼瓦片的缝隙里都有几株蒲公英。

“娜娜怕不怕啊?”坐在他旁边的小毛倒拘谨的像个姑娘,他可是软磨硬泡了半天,四姐姐才让他带着娜娜上屋顶的,隔着红瓦,人就在他屁股底下,安全有保障。有了‘老虎脚爪’的情谊,小毛对这个小妹妹更生好感。

“不怕的,小毛阿哥没骗人,这里看星星月亮近好多哦。”上午娜娜叫住小毛,还给他五分钱,说修玻璃用剩下的宁波阿婆让还给他;小毛犹犹豫豫半天伸手拿钱,然后结结巴巴的约了娜娜说晚上去个好玩的地方,小女孩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娜娜你看,那几个在一起像勺子一样的就是北斗七星。”小毛单手抱膝指给娜娜看,对娜娜是他没有半点别的欲望的,单就是种很纯粹的喜欢。

“在哪在哪?哦……长得像个大勺子呀。”小姑娘逻辑思维不错,顺着小毛的指向一看就把七颗星全认出来了。

“对呀对呀,旁边最亮最亮的就是北极星,我奶奶说啊古代人都叫他‘紫微帝星’。”是个男人没有不喜欢卖弄学识的,尤其是在女人面前;女人要比男人还聪明那是讨不到男人的欢心的,所以聪明的女人在男人面前智商总低的恰到好处。

“哎?是哦,又大又亮。小毛阿哥,你晓得为什么古代人这么叫伐?”十岁不到的娜娜是真不知道,忽闪着两只比北极星还亮的眼镜看着小毛,天真可爱也是能杀人的,不然怎么叫‘可爱死了’呢。

“啊?啊……那是当然,这个,这个么是这样的。在古代要是皇帝不行了,北极星都会发暗不亮;要是皇帝是个明君呢,那北极星就会像现在这样闪闪发光。”扯吧,反正都不懂,奶奶原话是‘星星会落下来’,可小毛想半天都没弄明白,既然都落下来了第二天又是怎么上去的。

“是吗,所以‘主席’很英明,都说像红太阳一样,晚上还能变成星星看着我们,真厉害!”娜娜转头盯着北极星拍起了小手,仿佛她这么说主席他老人家能听见似的。

“嘟……嘟……嘟嘟!”远处浦江上的清风带着轮船的鸣笛吹过,声浪伴着风声带起了蒲公英的白绒盘旋而起,绕着看星星的两人打转。娜娜看着星星,小毛看着娜娜,时间似乎静止,气流好像凝结,星光仿佛不再闪烁,月光永远洒在这片瓦房上;至少现在小毛这样祈祷着,他愿意就这样看着眼前一切的美好,不去想秀兰阿姨,不去想回家作业,不去想找不到他正发愁的阿芳……

“娜娜!娜娜!娜娜……”没过多时,美好的夜里,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一连串宁波腔的呼喊声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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