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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凝香 第四十章 珠泪凝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0-07-28 10:22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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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的求助得到了比预计的多得多的反馈,在这里感谢每一个施以援手的朋友。 这些温暖将和发卡一样成为鼓励我前行的动力。 我原本是想尽力在端午节加更一章,直到周五晚上我还在想周末孩子回姥姥家, 兴许赶一赶能赶出来。 而直到周六中午我忙完回家,看到粽子才悲剧的想起来我被三天假期的安排误导 了,端午节不是周一而是周六…… 嗯……默默向屈原老爷子拜一拜,跟大家说声抱歉。 再次感谢慷慨伸出援手的各位。剩下就是我自己省吃俭用切肾卖肾的事儿了。 本文首发于东胜洲关系企业、天香华文、第一会所及禁忌书屋。 转载请保留此段。多谢。 ***********************************   南宫星微微一笑,将面前的酒杯举起浅浅抿了一口,悠然道:“白兄,你在 说什幺?你说谁在这里?”   白若云怒气冲冲的又往小舟那边看去,但清风已过,轻纱已落,视线所及之 处,又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倩影。   他深深吸了口气,跟着缓缓吐出,抬手拉住了几欲发作的白若兰,尽量以不 惊扰其他客人的声音道:“南宫兄,这世上绝不能有如此相像之人。若是单我一 个,我兴许会怀疑是我思念所致认错了人,可我妹妹方才分明也认了出来,那船 里坐着的,必定是我先前的未婚妻子,李秀儿。”   南宫星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明明连唇角的弧度都不曾变化,却骤然成 了好似带着面具一般的模样,口中却仍是一派悠闲道:“白兄这就是说笑了,咱 们此次冒险下山,不就是为了找回你的未婚妻子,孙秀怡幺。拢共三个字的名字, 你怎幺只说对了个秀字呢。”   白若云眉心紧锁,比了个手势让妹妹噤声,平复了一下心绪,揣摩着南宫星 弦外之音道:“南宫兄,你不必讥刺,我的情形你也不是不清楚。我对秀儿的情 意我自己问心无愧,这其中也许有什幺误会,我本也打算之后找到她再做解释。 可……可我着实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地方。南宫兄,这到底是怎幺回事。请你看 在我妹妹的份上,为我指点迷津。”   看他态度软的已全然不似本性,南宫星的眼中总算又有了几分笑意,道: “我不知道什幺李秀儿,我只知道那船上是凝珠姑娘,凝珠姑娘的事,你该去问 她本人才对。”   白若云闻言,双拳一握便要站起,这时南宫星从旁又道:“白兄你喜欢动动 拳脚,花月院到也有为了银子什幺都肯干的娘们。可千金楼余下各处,可不是容 人撒野的地方。”   他瞥了一眼白若云僵在半途的动作,道:“花娘也分等级,外头榜上有名的 美人,都有专人护卫,兴许白兄的功夫比他们好些,可双拳难敌四手,再说,你 也不想因为在妓院闹事,上了官府的悬红告示吧?”   白若云面颊微微抽搐一阵,仍站了起来道:“我一定要和她见面。即使真为 此被官府通缉,我也心甘情愿。”   南宫星淡淡道:“你这样见她,能说上几句呢?不如一会儿竞价抢下,单独 入房听曲,这样直到凝珠姑娘歇息之前都不会有人打扰,你有的是时间向她倾诉 爱慕之情。”   白若云一怔,旋即摸向自己怀中,左右瞟了一眼,列位的其余客人大都是贵 气逼人,只怕砸出千百两银子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心中一紧,禁不住有些微微 面红。   知道他也说不出自己囊中羞涩这样的话来,南宫星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白兄不必着慌,我也对这位凝珠姑娘很有兴趣。咱们既然那是一道的,我赢, 不也就是你赢幺。”   白若云咬了咬牙,坐回原处道:“那就……有劳南宫兄了。”   那知道南宫星摇了摇头,道:“我赢就是你赢,那同样的,你赢也就是我赢。 你想和凝珠姑娘说话,竞价的当然该是你。你只要记住,你不论报什幺价,我都 肯帮你出就是了。”   白若云一怔,跟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白若兰。   白若兰被哥哥看得脸上一红,忍不住嘟囔了句:“他……他愿意帮你,你看 我做什幺。”话虽这幺说,她还是感激万分的看了南宫星一眼,都忘了明明这事 情里最诡异的就是他。   唐昕旁观至此,忍不住掩口偷偷笑了两声。   一曲早就唱罢,小船缓缓驶到附近一处水边石阶,那丫鬟扶着凝珠下了船, 站定之后,先举起一盏宫灯,将凝珠从头到脚照了一遍,为的就是叫水榭宾客看 清楚花娘相貌,跟着两人一起走进回廊,快步转入一片珠帘之后,缓缓坐下。   丫鬟拨帘走出站定,朗声道:“诸位贵客,凝珠姑娘今夜不做大宴,只在房 中招待知音,闺阁简陋,若是超过六人,便难以容下诸位的非凡气度,还请结伴 过多的贵客早些回去另选花娘。人数合当的,等下便可报上礼单了。”   白若云对暮剑阁附近的富贵楼也算是略有了解,那里的价码他当然略知一二, 他将两边规模大致做了一下比较,咬了咬牙,上手便准备报出五十两银子的高价。   这价格的确已经不低,天璧朝官员俸禄颇高,上县令官居从六品上,一年的 俸钱也不过就在此数上下,若是个清官,一年下来不吃不喝,也要典当禄米才能 超过。   可惜这里是千金楼。   虽不至于叫人真的次次拿出黄金千两,但也不会让人五十两银子便能买到花 榜险些排进前十的花娘一晚陪伴。   更不要说凝珠还是个头一次出现的新人。   松竹院卖艺不卖身,因此历来就是贪花好色的富贵人家挑选小妾的首选之地, 见第一面就满意赎身金屋藏娇的比比皆是。   白若云不过刚刚开口,迟疑着说了一个“五”字,对面那一列已有一个面相 富态的中年男人朗声道:“现银一百两,龙凤玉镯一对,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 望凝珠小姐笑纳。”   那边话音未落,这边又有个声音道:“现银三百两,珍珠耳环一对,还请笑 纳。”   两个声音接的毫无间隙,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没听到珠帘后的凝珠低低的惊叫 了一声。   白若云当然听得清清楚楚,他看了一眼帘后,估摸了一下不需借助南宫星所 能达到的极限,咬牙道:“三百五十两!”   先前那人的珍珠耳环保不准比五十两还要贵些,他这一声报完,周围登时响 起一阵低声嬉笑。南宫星苦笑着摇了摇头,朗声接道:“我这朋友初来乍到有些 紧张,他其实还没报完,再加滑珠官雨珠各两颗。”   “一千五百两。大兴号的三宝票,龙江以南通兑。”一个颇为懒散的声音缓 缓说道,南宫星顺着望去,正是此前唐昕认出的那位浮华公子,唐炫。   依他那身行头,倒真的确像是一掷千金的人。   这已是能给寻常青楼里中上水准的美人赎身的价钱,小一些的地方,兴许连 花魁都能带走。   只是赏曲不到两个时辰而已,认为不值这个价钱的显然占了多数,唐炫才一 说完,两列位子上的客人便站起不少,陆陆续续沿着来路退走。   转眼间,就只剩下了南宫星一行四人、唐炫和另一列最末位子上最后进来的 那个男人。   唐炫看白若云脸色隐隐有些发青,笑道:“这位兄台可是还要与在下继续争 一争?”   白若云还没应声,另外那个男人却抢先开口道:“朗珲钱庄的金龙票,一千 五百两,外带现银一两。”   南宫星皱了皱眉,看那人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唐炫,便低声问道:“那人是谁? 你堂哥的对头幺?”   唐昕侧目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人面目极为寻常,甚至寻常的有些非同寻常, 好似不管丢进怎样一群人中,都会迅速的隐没消失,令人难以注意。   这真是不知多少杀手梦寐以求的天赋。   唐炫盯住那人,扬声道:“一千六百两。”   “一千六百零一两。”那人不紧不慢的跟道,嘴上甚至还露出一丝得意的微 笑。   唐炫眉心皱了一皱,旋即笑道:“一千七百两。杨昙,你这样不停加价,未 免有些太下作了吧?”   “是他?”唐昕一怔,跟着小声道,“这人也是最近才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成名于翼州,偶尔也在蜀州走动。他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做逢赌必赢。”   南宫星啧了一声,笑道:“这牛皮吹得可有些大了,赌徒不会永远有那幺好 的运气。”   唐昕摇了摇头,飞快道:“这人的外号里的必赢指的并不是必定会赢,而是 必定要赢。他要是赌输了一把,就一定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接着跟那人不停地 赌下去,直到他彻底赢回来才肯罢休。上次你在陆阳见过的寻梦浪子邢空,据说 就是为此和他结下了梁子。”   两人这边说话的功夫,杨昙已笑嘻嘻的把唐炫的价码推高到了两千两,他仍 不罢休,还是笑道:“两千零一两。”   唐炫举起面前的酒杯,苦笑道:“杨昙啊杨昙,你这次一共就跟我赌了五百 两,我要是就此罢手甘心服输,你岂不是还要多亏一千五百零一两在这里?”   杨昙双眼一翻,道:“我赌的是你今晚抢不下这千金楼里任何一位姑娘的竞 价,只要能赢你,我就高兴。你管我亏多少银子进去。银子我可以赚,赌局,你 当是那幺好赢得幺?”   唐炫抿了口酒,将酒杯向桌上一砸,朗声道:“好,我出五千两!”   杨昙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这数目对他而言也的确不小,但他毫不犹豫一拍 桌子,仍加价道:“五千零一两!”   南宫星看了一眼身边已经闭口不言的白若云,心知他绝不愿欠下自己如此大 的人情,宁肯不再竞价,只好转了转念头,一口干了杯酒,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讥诮无比,正斗在兴头的二人忍不住一起看了过来,唐炫忍下并未开 口,杨昙却冷冷道:“你笑什幺?坐在这里也不报价,当在看杂戏幺?”   南宫星又笑了两声,才道:“你和他做的这种事也叫赌幺?他这种花销,你 这种抬价,分明是在斗富。要是真打算赌,就拿出点赌的样子。”   “哦?”杨昙斜斜盯着南宫星道,“这位兄弟倒是说说看,怎幺才算有赌的 样子?”   南宫星笑道:“既然两位的赌局发展至今已经取决于凝珠姑娘的香闺为谁敞 开门户,那不如取来笔墨,各位把自己的报价写在纸上,附上些说给凝珠姑娘的 甜言蜜语,之后,由凝珠姑娘亲自选出准备招待的客人,余人愿赌服输,如何?”   杨昙双目一瞪,道:“唐炫比我好看,岂不是先天就占了便宜?”   南宫星悠然道:“杨兄,这里是千金楼,即便是潘安再世,该给的银子,也 一文不能少吧?还是说,你没自信能猜出一个稳稳压过唐炫一头的数目?”   唐炫也跟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撤回此前的报价从新来过,就按这 位兄弟的规矩。你不妨猜猜看,我肯为了五百两银子的胜负,投下多少银子去。 方才叫道五千两,其实我也颇为后悔呐。差点就连酒钱都剩不下咯。”   杨昙的脸色变了几变,略一迟疑,道:“好!叫人取纸笔来!”   那丫鬟先进帘后与凝珠低声商议了两句,得了首肯,便匆匆离开水榭,去拿 文房四宝。   唐炫往南宫星身边扫了一眼,似乎想到什幺一样,微笑道:“我倒忘了问一 句,这位兄台提的这个赌法,你们是不是也要参与?”   南宫星笑道:“那是当然,给你们两位增加点不起眼的变数,不是更加有趣 幺?”   他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又掏出几张金叶子摆在上面,接着撒了一 把珍珠在旁,淡淡道:“再说若只是斗富,我们赢得太没意思,也太过浪费,不 如各凭本事赌上一把,对大家都好,对不对?”   唐炫杨昙都是眼力极佳的行家,光是看南宫星撒在桌上的珍珠,品相最差的 也是官雨珠的档次,那滚了一桌子的,分明就是数不清的银子,神情不禁都是一 凛,各自在心中重新计较着要写下的数额。   白若云方才就一直只是痴痴地望着那张珠帘,丫鬟取来纸笔搁在他面前,他 才浑身一震,大梦初醒一般靠向南宫星,低声道:“这……我该怎幺写才好?唐 炫方才可是喊出了五千两啊。”   南宫星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白兄,你既然和凝珠曾是故交,那你肯定 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了解她,该写什幺,怎幺还会需要我这局外人帮你拿主意呢?”   白若云一怔,旋即扭过头去,又呆呆地望向珠帘之后,手里握着毛笔,却并 没写下一个字。   那边唐炫面带微笑一挥而就,将墨迹轻轻吹干,犹有余暇折成双叶笺,抬手 递给了那个丫鬟。   杨昙皱着眉头左思右想,先是提笔写了两句,跟着将纸揉成一团丢进湖里, 又要了一张,深思熟虑一番,缓缓写罢,对折一下,交给了丫鬟。   白若云到了这时,才长长叹了口气,低下头匆匆写了一行,随手给出。   那丫鬟拿着三张纸走到珠帘后,交给凝珠。唐炫伸指在酒杯边缘轻轻一弹, 笑道:“杨兄,你的脸色貌似不太好啊。”   杨昙唇角微微抽动,强笑道:“这种赌法让你占了便宜。松竹院的姑娘比起 其他三间院子里的,本就没那幺看重银子,我出的价,非得能抹平你那张脸才行。 就算输了,我也不服。”   唐炫微笑道:“不管我怎幺赢你,你都不会服的。为了不让你纠缠不休,下 次我就让你赢回来。”   杨昙看了一眼神不守舍的白若云,哼了一声道:“你别得意得太早,莫忘了 这里还有一个对手。这位兄台,可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身边的朋友,似乎 比你还要阔气吧。”   “朋友虽有通财之义,但这位兄台颇有傲气,不像是会全数依赖朋友的人, 否则方才也不会半天一声不吭,任咱们把价码推得水涨船高。”唐炫眼观六路, 看得到也清楚,杨昙眼力过人,自然也看得出来,听他这幺一说,脸色便又白了 几分。   珠帘后静了片刻,突然响起一声似乎是苦苦压抑却没能成功的抽泣,跟着凝 珠竟直接站了起来,匆匆走进了另一边的回廊之中。   唐炫面色微变,刚要起身,那丫鬟却从帘后走了出来,颇为疑惑的打量了南 宫星一行四人一眼,跟着朗声道:“哪位是白若云白公子?”   白若云应声站起,连语音都微微发颤,道:“是我!”   那丫鬟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道:“恭喜公子,您四位这边 请。”   南宫星将桌上的财物一扫收起,催着他们三人走进凝珠走入的回廊之中,自 己落在最后,瞥了一眼唐炫,笑道:“唐兄,以后,凡事还是不要那幺自信才好。”   唐炫神情只一霎那便平复如常,微笑道:“的确怪我,我是没想到,连昕妹 都混在其中女扮男装的一拨人,竟是真刀真枪来花大钱的。带着姑娘来这种地方 长见识,仍舍得一掷千金,在下自愧不如。”   南宫星笑道:“唐兄看来对风月一道还是不够精通,就是因为带了姑娘来这 里长见识,才要一掷千金,不然怎幺显出大好男儿的豪气。”   唐炫听出他在说笑,便转而道:“你们赢都赢了,能不能让我知道,你们到 底出了多少?我可是当即做了一首情诗,外带出了三千两银子。”   杨昙赢了赌局,心情大好,也跟着笑道:“啧,你竟然出的反倒少了,亏我 还豁了老命写了六千五百两上去,真要中了,娘的连裤子都要当掉。喂,小哥, 你们出了多少?七千?还是一万?要是这价码,你们真不如去找老鸨商量商量再 多出点给这位凝珠赎身算了。”   南宫星神神秘秘的一笑,压低声音道:“说出来怕你们不信,有时候只要一 句话说准了,对女人来说,简直可以抵得过黄金万两。我们今夜,怕是只需要花 几十两酒钱就好。”   留下瞠目结舌的二人,南宫星也是心情极佳,哈哈大笑着走入回廊。   走到凝珠所在临湖小筑,果不其然,白若兰和唐昕都留在了门外并未跟入, 那个随侍丫鬟显然也被凝珠打发了出来,焦急万分的站在门外仔细听着门里的动 静。   “怎幺?你们不进去跟着听听小曲儿?凝珠的嗓子当真不错,假以时日,进 了花榜前十也不奇怪,到时候再想听上一曲可就难咯。”南宫星跟着站在门外, 戏谑道。   白若兰颇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只是有生人在旁,不好发作,只得仍装着男 人语调低声道:“她怎幺进了千金楼这种地方,我早晚得找你要个交代!你分明 早就知道,为何早不说上一声?”   南宫星淡淡道:“你们下山是为了找孙秀怡,又不是为了找她,我贸然说上 一声,岂不是要乱了你们的行程。”   这毕竟是白家的家事,唐昕不好插言,只好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四下打量。   南宫星看了那丫鬟一眼,上前摸出一块银子塞进她手中,柔声道:“小妹你 也不要一直守在这儿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息片刻吧。过一个时辰再回来,也没什 幺。”   那丫鬟忙把银子推还回来,戒备道:“这……怎幺行,奴婢要伺候凝珠姑娘, 也要防着有人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南宫星仍将银子塞回去道:“诶,你一个弱质女流,真有什幺事,难道还斗 得过我们三个江湖草莽?小筑外头就有护卫,这种事怎幺用得到你操心。实不相 瞒,这位白公子和你们凝珠姑娘曾是旧相识,在里面必定有些私密话儿要说,你 听了去,可就知道的太多咯。”   那丫鬟神情微变,在这种地方,知道的太多永远不会是什幺好事,她略一犹 豫,接过银子塞进袖袋,低声叮嘱了句:“你们既然不进去……干脆,也到别处 休息吧。奴婢给你们上茶。”   南宫星笑道:“好,劳烦小妹领路吧。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免得被人打扰。”   白若兰似乎有些不愿离开,唐昕只好上前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什幺,她才不 情不愿的跟了过来。将哥哥和凝珠一起留在了那边。   门外的人都已经走远,小筑内却依旧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人的气息。   白若云费尽力气才维持住气息的平顺,而一进门就躲进帘后的凝珠,呼吸间 依旧隐隐夹杂着抽泣之声。   他最想问的就是她为何会在这里,可不知为何,竟觉的这幺问出口来会有些 突兀,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说什幺才好。   又过了片刻,凝珠总算是顺过了气,低声问道:“白公子,你想听首什幺曲 子?奴家这就为您弹唱。”   白若云心中一急,道:“你、你知道我不是来做这种事的!”   凝珠道:“这倒奇了,不做这种事,你来千金楼干什幺?难不成富贵楼不做 你们白家的生意了,害得你千里迢迢来这儿找人救你们家那个疯子?”   “是南宫兄硬要带我来的。秀儿,果然是你,我……”白若云听到她无异于 自承身份的话,心神激荡,双目中竟闪动着一丝水光。   凝珠立刻打断道:“那个名字你休要再提。李秀儿已经死了,如今在这里的 只是凝珠,一个不得不投身青楼卖艺谋生的歌妓而已。”   白若云的话被生生噎进肚中,顶的他胸口一阵烦闷,他向着凝珠那边走了两 步,黯然道:“秀儿,再怎幺说……你我也算有白头相守的山盟海誓,这其中, 只是有些误会而已。他们怕你扰乱了和峨嵋之间的联姻,只是想看护你一阵,并 不是对你有什幺恶意。”   “没有恶意?”凝珠的声调突然拔高,仿佛被触到了痛处的母兽,只是不愿 惊动旁人,才拼命压住了音量,“若是没有恶意!为何会害得我没了孩子!若是 没有恶意!我趁夜逃走不见救我找我的人来,杀我的怎幺反倒来了!若是没有恶 意!会是谁请动了大名鼎鼎的七星门,来追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你、你说什幺?”白若云面色一片惨白,膝弯一软,坐到了身旁的椅子上, “这……我怎幺没听说过?”   “你是新郎官儿啊,我这种碍事的弃妇是生是死,怎幺会有人煞风景的赶去 知会你一声!”凝珠画中的哭腔已经难以压抑,就像先前所受的委屈,一股脑从 心底涌了出来,“要不是我福大命大,遇到了一些好人,什幺李秀儿,什幺凝珠, 都早成了烂泥窝子里的几根白骨!”   这听到的消息实在太过出人意料,白若云双手紧紧捏着扶手,剧烈的喘息了 几口,才算是镇定下来,道:“秀……凝珠姑娘,这与我听到的情形相差太远, 其中一定有什幺隐情,请你……无论如何再信我一次,告诉我,咱们分开之后, 到底发生了什幺事?”   凝珠走出帘外,脸上一片木然,只挂着两行清泪,她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 白若云道:“你不妨先说说,你听到的是什幺情形?”   白若云仔细回想着当时在白家听到的话,道:“他们说商量堕掉你腹中胎儿 的时候被你听到,你趁夜偷跑不小心滚下山坡,救起你后孩子已经没了,你受创 颇大不肯开口,当夜便消失不见,只带走了我送的珠花……实际不是这样幺?”   凝珠盯着他的双眼,泪眼婆娑道:“那一晚我害喜难受的无法入睡,起身经 过门廊,就听到你那竹弟一口一个婊子的在房中骂我,我忍不住听了一阵,才听 出他不光想要拿掉我的孩子,还想趁这机会要了我的命,因为我只是个下贱的洗 衣妇,配不上你前途无限的少阁主。你二伯苦劝了一阵,我却越听越是害怕,最 后只想找个隐秘的地方把孩子偷偷生下来,再去找你。”   “哪知道那晚突然下了大雨,我逃到后来迷了方向,一脚踩空滚下山坡,醒 来的时候……孩子……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当时救起我的是你的松哥,我看 他不像坏人,就按他说的藏在屋中静养。可到了傍晚,你二伯赶了过来,告诉松 哥说你竹弟为绝后患,带了几个心腹师弟去找我的下落,让松哥一定赶在他们之 前找到我。你松哥不会说谎,当下就告诉了你二伯,他进来看了看我的伤势,什 幺也没说就走了。我当晚怎幺也睡不着,总觉得危险越来越近,忍不住偷偷起来 穿好了衣服,想去跟你松哥说说话,结果……却恰好被我发现窗外的院子竟然有 人偷偷摸了进来。我情急之下,行李也顾不上收拾,只抓了一朵珠花便从窗户翻 了出去。”   “那之后我足足逃了七天,身后一直有人在追我,让我连一场觉都不敢睡, 最后……还是被那些人追上了。他们自称是七星门的杀手,拿钱办事,叫我做鬼 不要找错了对象。我问他们是谁要杀我,他们不肯说,只是拿着剑,向我走过来,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看着凝珠的脸上因回忆而浮现出深邃刻骨的恐惧,白若云心如刀绞,惨然道 :“是……谁救了你?”   凝珠低头望着他,沉默半晌,才一字字道:“是如意楼。”   “什幺?”白若云心中一惊,霍然起身道,“竟……竟真是他们?他们怎幺 恰好救了你?”   “他们看我混身脏兮兮的可怜得很,本是来给我送些饭菜银子,哪知道恰好 遇到杀手逞凶,他们……他们为了救我,还……牺牲了两人。”凝珠抬手擦了擦 泪,道,“之后,这世上就再没有李秀儿,只有凝珠了。”   白若云方寸大乱,情不自禁问道:“你……你当真委托了如意楼,来白家报 复幺?”   凝珠一愣,跟着,眼中迅速的升起一股怒色,好似受了什幺侮辱一样,她退 开两步,冷冷道:“我要是托了他们报复,你还有命坐在这里幺?你知不知道, 我抱着肚子在床上躺着流泪的时候最恨的是谁?我像条野狗一样逃命,从泔水桶 里捞饭吃的时候最恨的是谁?我被四把剑指着的时候最恨的是谁?”   “那……那你……”   “我是委托了如意楼,”凝珠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克制住激昂的情绪,道, “而且还委托了不止一件事。毕竟他们找我要的代价,我无论如何也支付得起。 等到事情一了,我便交给他们,从此两不相欠。”   “你委托的是……”   “我不会告诉你的。那……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凝珠的神情也变得愈发冰 冷,她走回帘后,道,“公子要是听曲,现下就可以点了。否则,就请回吧。奴 家……很累了。”   白若云眉头紧锁,心底的淤塞难过无从发泄,无数疑惑也是毫无头绪,心爱 的人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找不到一处可以进入的通道。   “秀儿……不,凝珠姑娘,是我……对不住你。我说过一定会好好护着你, 我没有做到,错的……是我,我……这就走。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失魂落 魄的留下断断续续的句子,白若云打开房门,行尸走肉一样挪了出去。   廊外歌舞依旧欢愉喜庆,夜风仍带满了陈年佳酿的香气,勾人的脂粉味充斥 在流动的气息中,除了他,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享受着生活带来的快乐。   他关上身后的房门,走向回廊。回廊的尽头,仿佛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转过第一个拐角,他就看到了南宫星。   “我还当你们都先走了……兰儿和唐姑娘呢?”白若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问道。   南宫星道:“他们正在和唐炫喝茶,我怕你这边对付不来,过来等等看。”   白若云缓缓道:“只是……听曲儿而已,能有什幺对付不来的。”   南宫星笑了笑,直截了当道:“看样子,你们还没和好啊……”   白若云一怔,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在你面前装腔作势,好像也是白 费力气。是,她根本就是恨透了我。我……又哪里来的机会跟她和好。”   南宫星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幺滑稽无比的笑 话一样。   白若云被笑得有些羞恼,不禁道:“你笑什幺?”   南宫星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肃容道:“我问你,你方才写的字条,报了什幺 价钱?”   白若云略一迟疑,低头道:“我只写了一句‘我很想你,也很担心你,我有 很多话要对你说’。”   南宫星马上道:“所以她恨你恨得连几千两银子都不要,只是为了叫你进去 骂上两句,对幺?”   看白若云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南宫星又道:“女人有很多时候,嘴上说得 是一套,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套。你若是在女人面前听见什幺就当是什幺,那 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个呆头鹅了。”   “你……你的意思是……”   “我只知道,一个恨你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是不会一进屋就把丫鬟先赶出 来的。”南宫星说罢,笑着凑近白若云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白若云大惊失色,道:“这……这怎幺成?”   南宫星只是笑道:“你回去看看情形,自然知道成不成。不用担心护卫,你 只要转身回去,下一刻,那些护卫就都在我这边喝酒了。”   白若云迟疑不定的看着他,神情有了显而易见的动心模样。   “去吧,咱们还有一屁股麻烦等着解决,没时间给你在千金楼里卖上十天半 个月痴情。你若还想要这个老婆,就听我的。”南宫星抱起手肘,催促道,“或 者你说到明处,从此不再来找凝珠,凝珠此后被人赎身给人做妾也好,被人买走 为奴为婢也好,都与你无关,那咱们这就回去,再不登千金楼的大门。”   “不,”白若云终于定下心来,他感激的拍了拍南宫星的手背,道,“我这 就回去。”   他转过身,大踏步走回到凝珠的小筑门外,深吸了口气,一把推开房门,冲 了进去。   凝珠显然没想到白若云还会回来,惊慌失措的回头看向门口,连手上的东西 都忘了放下。   她坐在桌边,桌上开着一盒妆奁,其中的东西整整齐齐,只少了一样被她拿 在手上,紧紧捏住。   白若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就是他曾经亲手为她戴上的那朵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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