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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257-261)】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0-08-14 10:58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大明天下(257-261)】 作者:hui3292019/3/26發表於:首發SexInSex字数:12758   第二百五十七章 厂卫易主   眼见刘瑾出了内狱,丁寿立即迎了上来。   「督公,就这么放了他们几个?」   刘瑾眄视丁寿,
【大明天下(257-261)】

作者:hui329
2019/3/26發表於:首發SexInSex
字数:12758

  第二百五十七章 厂卫易主

  眼见刘瑾出了内狱,丁寿立即迎了上来。

  「督公,就这么放了他们几个?」

  刘瑾眄视丁寿,「你还要怎样?」

  丁寿搔了搔鼻子,「小子觉得这么做便宜他们了……」

  刘瑾负手望天,「陛下重情念旧,适可而止吧。」

  丁寿不好再说,讪讪随在刘瑾身后离开。

  「寿哥儿,王岳虽素来与内阁相睦,可毕竟内外有别,此次联手是谁居中
联络呢?」刘瑾紧了紧身上大氅,忽然问道。

  丁寿一时没反应过来,「哦?许季升不是说是由刘大夏奔走策应么。」

  兵部尚书许进如今是彻底不打算要脸了,既然在都督府惜命倒戈,在文官
那里已得不到什么好果子了,索性干脆投靠刘瑾,将己方密会商量的事一股脑
儿交待个干净。

  「刘大夏又不是他王岳的亲爹,凭什么听他使唤?」刘瑾诘问道。

  「督公是说这里还有人搅局?那还放王岳等人离去作甚,严刑逼供,得出
幕后主使才是。」丁寿急声说道,除恶务尽,二爷可不想再留下后患。

  刘瑾漠然一笑,「咱家与王岳斗了这些年,深知他刚愎自傲的性子,他若
不愿,别想逼出半个字来。」

  丁寿还想再问,被刘瑾挥手止住,看前方谷大用正拎着袍子匆匆赶了过来

  「刘公公,可找到您了。」谷大用圆脸上满是汗珠,瞧起来也是跑了好大
一圈。

  「廷议结果出来了?」刘瑾扫了眼谷大用手中奏本。

  「是。」谷大用神色有些不自然,「廷议还是主推王鏊补阁,焦芳列在其
后。」

  「那帮大头巾疯了,不推六部九卿,反一而再选一个侍郎入阁?」丁寿对
那位把自己列入被诛奸党名单的震泽先生怨念满满。

  「这些酸子精着呢,韩文、闵珪等老朽之流在陛下那里碍眼,王守溪却有
东宫讲学的情分在,万岁前那一关先是过了。」刘瑾冷笑。

  「驳回去,让他们重新选。」丁寿气鼓鼓说道。

  「别费那事了,批红用印呈报陛下吧。」刘瑾道。

  「公公,您这……」丁寿有些不解。

  刘瑾轻笑,「哥儿你如今也是锦衣卫掌印了,这官场中的猫腻也该用心琢
磨一二,人家将焦芳列为陪推已是开出了条件,咱家已没有还价的必要了。」

  「老谷,通传李阁老,票拟吏部尚书焦芳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仍掌吏部
印;吏部左侍郎王鏊兼学士入阁。」

  谷大用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怎么,还有事?」刘瑾奇道。

  「还是老丘那事……」谷大用干笑了一声。

  刘瑾冷哼一声,「有些人就是能共患难,不得同富贵,丘聚就这么急不可
耐想让咱家滚蛋?」

  谷大用陪笑道:「别怪老丘心急,这张永提督京营,魏彬领了三千营,连
马永成都成了司设监掌印,这些老哥们鞍前马后忙碌一番,总该有番犒赏才是
。」

  刘瑾沉吟一下,「寿哥儿,你说这东厂该不该交给丘聚?」

  我说?我说给谁也别给他啊,丁寿对那位成天吊着眼睛看人的丘公公好感
缺缺,可这话却没法当着谷大用说,老谷成天笑眯眯的,谁知道会不会转身把
他给卖了,至于顺水人情说同意,呵呵,天知道谷大用刚才那番话是不是给自
己说的。

  「公公,这厂臣之职位高权重,单独奏事之际,虽元揆也须规避,国朝惯
例掌司礼监者不可兼领东厂,您老再继续担着此任确是于理不合……」丁寿苦
心琢磨用词。

  大明朝玩分权制衡已经是熟门熟路,内廷也是如此,明末那位权势滔天的
九千岁,是放弃了司礼监掌印的名分,以司礼监秉笔一职提督东厂,更别说前
期的王振、刘瑾了,不过这规矩么就是让人坏的,大明朝不讲这规矩的就是那
位《明史》里不重用内宦的嘉靖帝朱厚熜,嘉靖年间先有麦福,后有黄锦,同
时掌管着司礼监与东厂,这么大权力竟然没那几位同行出名,也是够亏的。

  听了丁寿的话,刘瑾眼中精光一现,「喔,那你说该交给谁?」

  「丘公公一向办事得力,在东厂素有威望,接您老的位置也是才尽其用…
…」

  丁寿说到这儿,不经意地瞥了谷大用一眼,果然谷太监显出一丝紧张之色

  「这么说这东厂该交给老丘喽?」刘瑾拖长声音道。

  「小子以为如是,不过么……」丁寿故意停顿了一下,引得二人注意,「
谷公公这些年兢兢业业辅佐督公,与丘公公同是您老的左膀右臂,若是让丘公
公接掌东厂,又如何酬劳谷公公呢?」

  「哪里哪里,咱家那点微劳算得什么。」谷大用好似松了口气,连连摆手
谦让。

  刘瑾轻笑,「你小子不会只抛个难题给咱家吧,打的什么主意,说吧。」

  「小子这点心思总瞒不过公公,」丁寿看看周围,轻声道:「小子想起当
年汪公公用事时,与东厂并立的还有个西厂……」

  西厂!谷大用小眼睛里都快冒出光来,当年汪直显赫一时,西厂可是稳压
东厂提督尚铭啊,若是自己掌了西厂……谷公公看着丁寿的眼神无比热切,恨
不得抱着这小子亲一口。

  刘瑾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好好好,再开西厂,咱们的耳目又多了一倍
,好主意,哥儿你本事见长啊!」

  「谢公公夸奖。」丁寿泰然受之。

  「老谷,你去寻摸个地方,回头我便向陛下请旨,有成化年旧例,陛下应
会恩准。」

  谷大用脸上都快乐开了花,嘴上却一个劲儿谦辞,「哎呦,咱家这肩膀窄
,怕是当不得这般重任……」

  打发走了碎碎念的谷大用,刘瑾饱含深意地看向丁寿,「你给丘聚找了这
么个掣肘,不怕日后麻烦?」

  「为皇上办事,为您老效力,小子怕什么麻烦。」丁寿一副忠心耿耿的模
样。

  刘瑾点头,「嗯,懂事,咱家该怎么赏你?」

  丁寿眼珠一转,「小子斗胆,向您老求个恩典……」

  第二百五十八章 锦衣秘辛

  北镇抚司,诏狱。

  丁寿屏退狱卒,对着栏槛内轻声道:「呼延焘死了。」

  盘坐在干草堆上的牟斌缓缓抬起头来,待看清他的模样,丁寿顿吃一惊。

  原本牟斌虽年过五旬受刑坐监,但内力深厚,气血旺盛,年余来老家伙在
狱中活得有滋有味,精神矍铄,但此时看这位锦衣缇帅,却是姿容枯槁,头发
灰白,仿佛苍老了十余岁。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丁寿真的有些佩服这位老前辈,身陷诏狱,内外
隔绝,锦衣卫更是几经清洗,狱卒换了几茬,还是没办法阻拦外界消息传入,
这老儿果真神通广大,想到这儿二爷心里不由多了几分热切。

  「呼延焘畏罪自戕,丁某也没有办法。」

  「你还来寻老夫做什么?」牟斌声音沙哑低沉。

  「您老开出盘口,这交易还没结束。」丁寿歪着脑袋,笑容玩味。

  牟斌不屑一顾,「人都死了,还谈个什么。」

  「牟大人,别着急把话说死,先听听丁某的报价。」丁寿扭头看看身后牢
房内探头探脑的邓通,笑道:「让贵翁婿免了这牢狱之灾,作为交换,您看如
何?」

  牟斌嘿然不语。

  「令嫒在外面一番折腾,邓府产业已去了七七八八,还拖累了一干朋友,
若再没人看顾,怕是不久就要在狱中一家相逢了。」

  「丁寿,你敢对惜珠下手,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邓通在牢房内
嘶吼道。

  丁寿对这种毫无实质的威胁全当耳旁风,只是梗着脖子盯着面前的牟斌。

  「老夫这些年来树敌不少,便是重见天日也少不得被旧敌构陷,安坐狱中
正少了出去进来的麻烦。」牟斌倒是沉得住气,半晌才来了这么一句。

  丁寿扭了下有些发酸的脖子,咬着牙道:「缇帅您是做不成了,去南京做
千户吧,天高皇帝远的,没人找您麻烦。」

  「一言为定。」牟斌抬头,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    ***    ***    ***

  锦衣卫后堂书房。

  天子亲军流年不利,一年多时间换了三任指挥使,如今这位新掌卫事的丁
二爷正对着书房中堂悬挂的太宗皇帝《出猎图》出神。

  画中群山之间,旌旗招展,大队盔甲整齐的锦衣卫簇拥着一身金甲的永乐
大帝,百官仪仗列于两旁,气势壮观,栩栩如生。

  目视画卷,丁寿回忆起了宫变前夜诏狱中的那番谈话……

  「老夫用锦衣卫与你交换。」

  已经起身的丁寿听了牟斌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牟大人莫不是和
丁某说笑?」

  牟斌眼帘微垂,「老夫无此习惯。」

  「身为楚囚,处境堪忧,牟帅哪来的自信与丁某做这笔交易,哈,莫不是
白日做梦?」

  不理丁寿言语讥诮,牟斌淡然一笑,「丁大人在锦衣卫时日也不短了,对
缇骑办事可还满意?」

  「差强人意吧。」丁寿撇嘴,一年多了,大哥丁龄影儿都不见,锦衣卫这
帮家伙连个人都找不到,几万人都是他妈废物。

  「丁大人言不由衷啊。」牟斌轻抚乱蓬蓬的须髯,「可是觉得锦衣卫凶名
满天下,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在下要说牟帅是丁某肚里的蛔虫,可算言语不敬?」丁寿「嗤」地一笑
,拍了拍交椅扶手。

  对丁寿挑衅之言充耳不闻,牟斌继续道:「老夫若有法子让丁大人羽翼大
张,行事事半功倍,对锦衣卫如臂使指,可否换得呼延焘平安?」

  丁寿叹了口气,「唉,牟大人,丁某也知道您老心气高,关在诏狱里有些
委屈,这也是没法子,谁教您得罪刘公公,又恶了两宫呢,今后在下自会嘱咐
狱卒关照一二,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丁大人可是觉得眼前人老奴狂态,痴语妄言?」

  丁寿不语,显是默认。

  牟斌仰天大笑,震得牢顶四壁灰土簌簌而下,丁寿更加确认:老家伙要疯

  笑声倏止,牟斌屈指一弹,一枚土块挟风激射,对面牢内的邓通闷声倒地

  牟斌出手时,丁寿一动未动,此时才开言道:「牟帅可是有话对丁某说?

  牟斌点头,「邓通是个本分人,有些事情的确不该知道。」

  「在下洗耳恭听。」

  牟斌闭目沉思片刻,似乎回忆些什么,良久后才说道:「国朝初立,天下
百废待兴,然官场舞弊,旧习难改,上下贪腐成风,功臣骄纵不法,已成尾大
不掉之势,太祖高皇帝乃置锦衣卫,授巡查缉捕之权……」

  「锦衣卫初立,便以铁血手段震慑天下,洪武四案,人头滚滚,胡蓝之狱
,株连数万,公侯将相,人人自危,我锦衣卫之名可止小儿夜啼……」牟斌脸
上神采焕发,已陶醉在锦衣卫往昔风光之中。

  丁寿咳了一声,他没那闲工夫陪牟斌回忆峥嵘岁月。

  牟斌蓦然惊醒,苦笑一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洪武二十年,太祖爷
焚毁刑具,裁减锦衣卫,罢缉捕刑讯之权,专司銮仪之职。」

  「百年旧事,与当下何干?」丁寿有些不耐。

  「当年高皇帝一声令下,无数锦衣儿郎摘下绣春刀,隐身市井,化身密探
,数代蕃息下来,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已是无处不在,只等密令唤醒,这才
是天子亲军的真正实力。」牟斌颇为自得。

  「果真如此,牟帅如何会落到今日境地?」丁寿有些不信。

  看着对面昏睡的邓通,牟斌笑容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丁大人李代桃僵之
计甚为高明,牵扯邓通确是拿住了老夫的七寸,老夫一是来不及发动,二么,
这股力量老夫也不敢轻动。」

  见丁寿面露不解,牟斌继续道:「锦衣卫百余年凶名赫赫,锦衣缇帅早已
是众矢之的,奸佞不法之徒畏罪欲杀之,天下臣民自危欲杀之,天子忌惮为息
众怒还要杀之,太祖时故指挥使毛骧、蒋瓛勾连胡蓝大案,太宗时纪纲诛杀建
文遗臣,手段酷烈,杀孽深重,终究难逃一死……」

  牟斌摇头苦笑,「锦衣卫是柄百炼宝刀,天子用之,便是锋芒毕露,血光
冲天;若嫌刀利,便要藏锋敛锐,免遭忌恨。揣测圣意,虽非臣子之道,却是
自保之机。」

  「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亲军,奉君自保情有可原,听命文臣却是吃里扒外。
」丁寿冷冷道。

  「丁大人不必讥嘲,老夫自有难言之隐。当年英庙宠信王振,以师礼待之
,指挥使马顺俯首听命,土木之祸,天子北狩,堂堂锦衣亲军指挥使竟被文臣
活活打死在朝堂之上,景帝避之不得;景泰年间卢忠欲借」金刀案「以邀上宠
,结果装疯避祸,下场难言;而今左班势大,老夫已无当年血气,只想保家人
平安,和光同尘,也是无奈之举。」

  顿了一顿,牟斌凝视丁寿,「丁大人比老夫运气好,今上不甘束缚,既有
少年意气,又有天子抱负,若再得襄助,必能如虎添翼,宏图大展……」

  ***    ***    ***    ***

  思绪杂沓,当日旧景仿佛就在眼前,丁寿无暇细想,郑重地将那副《出猎
图》取下,在墙后壁上轻轻敲击,寻到空声后,在那处位置用力一按。

  「啪嗒」一声,墙上出现一个小洞口,几本名册整齐摞放在一起,丁寿唇
角缓缓勾起,一双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辉。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两处闲愁

  松鹤楼,雅轩。

  韩守愚等一干贵胄公子众星捧月般将焦黄中奉在席间上首,恭维不断。

  「焦世伯短短数月既升尚书,又入内阁,圣上加恩不断,真是荣宠至极,
羡煞旁人。」刘鹤年举杯相祝。

  焦黄中满饮,随即笑道:「家父宦途数十年,今日才算苦尽甘来,足见好
事多磨。」

  「是极是极,令尊以阁臣之尊兼掌部务,国朝未闻有此先例,可见圣上垂
意。」韩守愚急忙起身为焦黄中再满上一杯。

  大学士品级不高,入阁者身上多有加衔,如刘健的户部尚书,谢迁的礼部
尚书,李东阳还兼着吏部尚书的名头,不过这都是虚名,像焦芳这样内批兼管
部事的,确实凤毛麟角。

  这几人云山雾罩一通吹捧,将焦大公子忽忽悠悠捧到云端,还没等清醒过
来,忽听一阵桌椅挪动,身边人又全都挤向了门口。

  「南山兄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诶,丁大人已经执掌卫事,今非昔比,怎能还用旧称,言语失敬。」

  丁寿拱手微笑,「无妨,我与诸位皆是旧识,不碍公事,以兄弟相称即可
。」

  众人又是一阵吹嘘,什么不忘贫贱之交,有古君子之风等等,让丁寿都觉
得自己逼格突然升高了。

  焦黄中此时也已站起,让出上首,请丁寿入席。

  「今日是为焦兄道贺,哪有喧宾夺主之礼。」

  丁寿再三推辞,焦黄中才坐了回去,众人依次落座。

  「听闻为焦兄设宴,小弟备下薄礼一件,望请哂纳。」丁寿取出礼盒,递
与焦黄中。

  焦黄中连声称谢,双手接过,见内是一件玉兔镇纸,形质古雅,冰凉沁骨
,显是一件古物。

  焦黄中爱不释手,连称贵重,旁边韩守愚也凑趣道:「丁兄虽为武臣,仍
不改风骨雅趣,和这古玉相比,小弟那方端砚却是寒酸了。」

  刘鹤年故作不喜,「希哲这话却不厚道,你那方古砚若是落了下乘,小弟
送的那块松烟老墨怕该扔到大街上。」

  几人哈哈大笑,待要推杯换盏,却听一声冷笑。

  「亲近阉竖,礼貌卑屈,谈何风骨雅趣。」

  丁寿眉毛一挑,未曾说话。

  焦黄中却是脸上变色,沉声道:「用修,此言过了!」

  一直坐在位上对着几人恭维客套冷眼旁观的杨慎,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朗
声道:「而今朝廷正人去位,奸佞当道,不能仗义执言,去奸讨佞,已是愧对
圣贤教诲,却又不顾名节,贪位慕禄,曲意逢迎,士人风骨何在!」

  焦黄中冷哼一声,将酒杯重重放在桌案上,杨慎这话已不止说丁寿了,连
他老子也一起捎带上,焦大公子怒火渐生。

  韩守愚连忙打圆场,「用修醉了,李阁老位居首揆,焦、王二公补阁,何
谈奸佞当道。」

  「是啊用修,今日我等是为焦兄摆酒相贺,你此番却是失了礼数。」刘鹤
年连打眼色给这位小老乡。

  「用修这话是酒后失言,还是令尊石斋先生的意思?」丁寿把玩酒杯,不
阴不阳地说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家父的事。」杨慎胸脯一挺,大义凛然。

  「意气风发,确是少年人的脾气,可刚则易折,李西涯尚识时务,通晓变
通之道,用修深蒙李相垂青,这为人处世么,也该仿效一二。」丁寿笑意不减

  「宁在直中取,不在弯中求。西涯先生一念之差,必为世人所诟,届时悔
之晚矣。」

  杨慎又向焦黄中拱手施礼,「焦兄,小弟今日来贺为全昔日朋友之谊,道
不同不相为谋,恕在下失礼了。」

  言罢杨慎又向韩、刘二人作别,扬长而去。

  刘鹤年阻之不及,尴尬地看着焦黄中与丁寿,「用修年轻识浅,言语孟浪
,二位休要怪罪。」

  「孩子话,谁会与他一般见识。」丁寿摆手笑道,不以为意。

  丁寿这么说了,焦黄中也做无所谓状,长脸上挤出几分笑来。

  几人连连点头,齐声数落杨慎小屁孩妄言国家大事,四六不懂,杨廷和家
教不严等等,几位公子突然发现,抱着善心说别人小话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
,文思泉涌,比做文章畅利得多。

  「顺卿呢,怎地不见?」丁寿突然发现席间少了往日那位大金主。

  「说是今日我等合为焦兄道贺,顺卿却是遣人推脱身子不便,怕是在温柔
乡里酥了骨头,起不来床了。」韩守愚说笑道。

  刘鹤年附和笑了几声,又摇头道:「顺卿也真是的,人即便不能来,心意
也该到的,这平康巷里红温翠润,连礼数都忘却了。」

  「咱们几人平日里也未少吃顺卿的白食,一时大意失礼,料来焦兄也不会
怪罪吧。」丁寿打趣道。

  众人哄堂大笑,推杯换盏,酒宴开席。

  ***    ***    ***    ***

  宜春院。

  玉堂春所居小楼上,王朝儒与苏三对坐而食。

  美人当面,王朝儒食不下咽。

  眼前玉人的确秀色可餐,可王三公子面前的东西是真的吃不下。

  一碟萝卜条,一碗粗粝饭,王朝儒将筷子拿起放下,放下拿起,如是再三
,就是不吃到嘴里。

  玉堂春看着三郎这般样子,轻叹一声,将碗筷放下,向楼下唤了声「坠儿
……」

  小丫头噔噔噔跑上楼来,「三姐,什么吩咐?」

  「去松鹤楼要几个菜送来。」玉堂春拔下头上的簪子塞给丫鬟。

  「这……」丫鬟坠儿看着后面眼巴巴瞅着这里的王朝儒,低声道:「又要
拿去当啊?」

  玉堂春螓首微点,眼神催促。

  不想坠儿却不接簪子,为难道:「我……我不敢,妈妈说再发现一次便打
死我……」

  扫了身后一脸希冀之色的王朝儒,苏三只好软语央求道:「好坠儿,便当
是帮三姐一个忙……」

  一阵香风,雪里梅拎着个食盒转上楼来,看二人推搡的情状便已了然。

  「姐姐,别当首饰了,看妹妹与你和姐夫带什么来了。」

  食盒打开,不过家常菜肴,一尾醋鱼,一碗炖鸭子,一盘猪肉烧麦,还有
两大碗米饭,这些东西在往日王朝儒肯动一筷子都是心情好,此时却吭哧吭哧
拼命往嘴里刨食,活像恶鬼投胎。

  看着情郎毫无风仪的吃相,玉堂春手帕拭泪,心中泛酸,无以名状。

  「姐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雪里梅蹙额道。

  「是不是办法。」一秤金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站在楼内,惊坏了二女。

  正在胡吃海塞的王朝儒更是受惊噎着了自己,瞪大眼睛猛捋脖子,好不容
易才缓过气来。

  「妈妈……」雪里梅对一秤金心中惧怕,小声支吾道。

  「别害怕,妈妈不打你,花了脸盘儿没法接客。」一秤金看看没个吃相的
王朝儒,圆润朱唇略微一撇,「三姐夫也别着急,慢慢吃。」

  「你们两个随我来。」一秤金款步下楼,二女也只得跟在身后。

  「雪丫头,既然你嘴里能省出食来,看来往日是吃得多了,今儿明儿两天
就别吃了。」

  「妈妈,这与妹妹无关……」玉堂春抢声争辩。

  「是与她无关,她是替你受罪。」一秤金冷声将苏三争辩的话都压了下去
,又对丫鬟坠儿道:「去把楼里的细软首饰都收拾干净,漏了一件扒你的皮。

  坠儿喏喏应声,低头不敢看玉堂春。

  「妈妈,三郎三万余两银子都扔在院里,您又何苦如此催逼……」玉堂春
悲声低泣,如梨花带雨。

  「院内账目清楚,这一笔笔银子来去有踪,我何曾黑了他,他又起园子又
盖绣楼,日日饮宴,夜夜笙歌,自己败个干净,怪的谁来?」一秤金反唇相讥

  「宜春院又不是养济院,几时白养过闲人。」香帕一挥,一秤金抱臂冷笑

  「三郎已遣家人回南京取银,您此时怠慢,却失了厚道。」玉堂春悲声哀
求。

  「一日三餐,老娘可短了他的。」一秤金美目一翻,诘问道:「他自己还
摆着公子哥儿的排场,粗茶淡饭下不了口,又不肯放下身段求助那班酒肉朋友
,这般境地不是咎由自取么?」

  看着低声抽噎的玉堂春,一秤金叹道:「三姑娘,妈妈有自己的难处,也
是逼不得已,勾栏之内从无只出不进的买卖,你若想养他,便挂牌接客……」

  苏三猛然抬头,「不,我已与三郎永结秦晋,岂能再张艳帜,败坏王氏门
风,此事断断不可。」

  去他娘的门风,一秤金暗骂一声,冷冷道:「既如此,你们就慢慢挨日子
,等南京送银子来吧。」

  送走一秤金,玉堂春擦干泪水,强颜欢笑,上得楼来,见桌上早已杯盘空
空,王朝儒捧着肚子坐在那里运气。

  见了玉堂春,王三一声「三姐」还未唤出,呃的一声,一个饱嗝先被顶了
出来。

  第二百六十章 有债有偿

  城郊古道,秋风萧瑟,落叶飘飘。

  长风镖局一干人等与荣王朱祐枢,正在为牟斌及邓通夫妇送行。

  「老朽身陷囹圄,小女蒙诸位多方看顾,不及于祸,此恩此德,老朽铭感
五内,容后再报。」牟斌长揖到地。

  「牟大人客气了,我等与令婿相交莫逆,情同手足,区区小事,何须挂怀
。」朱祐枢微笑言道,他身份尊贵,与方旭邓通之间不拘礼节,牟斌一揖却可
坦然受之。

  方旭则闪身避让,爽朗笑道:「此言正是,以王爷身份之尊与小财神之豪
富,尚肯折节下交我这穷措大,方某略施援手又何足道哉。」

  邓通与挽着自己胳膊的妻子相视而笑,故作愁容道:「唉,此番我倒成了
穷措大了,今后少不得要到你方大少府上蹭吃蹭喝。」

  方旭抚掌大笑,「妙极妙极,财神爷登门打秋风,方某求之不得,恰好可
以旺旺财运。」

  卫遥岑不理几人说笑,凑上前来,柔声道:「惜珠,此番阖家安然脱离京
城是非之地,已是不幸中的大幸,盼你能讷言敏行,莫要再授人以柄。」

  牟惜珠紧咬下唇,半晌才轻声道:「惜珠知道,谢过遥岑了。」

  牟斌抚髯颔首,「遥岑姑娘说得不错,朝中风云变幻,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远离这漩涡中心,未尝不是幸事,惜珠,你要记牢了,莫再多事。」

  知女莫若父,牟斌如何看不出女儿对家中丢官散财之事郁郁难解,牟惜珠
若是多谋深沉之人也就罢了,深思熟虑做长远计,未尝不可,但女儿偏偏是个
大愚若智,爱耍小聪明的,若是一时冲动再闯下什么祸事,牟斌如今已没什么
本钱可输了。

  听父亲词锋严厉,牟惜珠心中虽不愿,还是点了点头。

  寒暄已毕,几人待要辞行,却看官道上烟尘滚滚,好像有十余辆马车赶来

  「爹,可是昔日同僚送行?」牟大小姐受人奉承惯了,对这冷清的送别场
面本就有些不满。

  牟斌摇了摇头,他自知现在尴尬处境,圣宠已失,政敌势大,便是有几个
锦衣卫的旧部,怕也不敢此时来触霉头,待车马渐近,看清车厢上并无饰物花
纹,皱眉道:「来人并无品级。」

  待车上快被颠散架了的人俱都晃晃悠悠地下了马车,邓通夫妇面色难看,
债主追上来了。

  「听闻牟大人携家眷南下赴任,朱某赶来送行,还不算晚吧?」

  朱瀛怡然自得,走在最先,一干人见了朱祐枢与牟斌,还是规规矩矩行礼

  「草民拜见王爷,见过牟大人。」

  朱祐枢面色冰冷,「朱瀛,你来做什么?」

  「回王爷话,小人等与邓财神有些生意纠葛,特来理清。」朱祐枢不挑明
,朱瀛也乐得装糊涂。

  「本王不是已将王府庄田抵给你……」朱祐枢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其时邓爷未归,王爷这些田契暂作抵押,今正主当面,抵押之物自当奉
还。」朱瀛将荣府庄田地契双手奉上。

  朱祐枢不去接手,冷笑一声,「可是嫌少?」

  朱瀛低眉顺眼,头也不抬,「实话说,确是不足。这十余家商户与邓府往
来银钱巨大,若只收回这五百顷庄田,不但担上天大干系,背后主家也饶不过
草民,请王爷开恩,给小民等一条生路。」

  「尔等可是以为老夫不掌缇骑,便整治不得你们!」牟斌沉声言道。

  狱中经年,牟斌气色虽不如前,但虎老雄风在,十余年缇帅威风,名动京
城,此时不怒而威,气慑全场,一干商贾无不心惊肉跳,两股战战。

  朱瀛也是心中打鼓,强咬牙关,道:「草民不敢当牟大人虎威,只是在商
言商,但求一个公道,若是贵婿不认以前账目,我等扭头便走,再不叨扰诸位
。」

  朱瀛也是光棍到底,他赌的是邓通多年经商的诚信口碑,不过这次把话彻
底说死了,若邓通真的豁出去不认账,他也不用回去见国公爷了,直接找根绳
把自己吊死算逑。

  牟斌庞眉一挑,勃然变色,待要发作却被女婿拦住,邓通对荣王等人歉然
一笑,深深一拜,「些许小事,累得诸位费心了。」

  「休得理会这些奴才,本王自会寻朱晖说个明白。」朱祐枢急声劝阻。

  「王爷厚意,通愧领了。」邓通淡然一笑,走在朱瀛等人身前,「我与诸
位生意往来,心中也有个大概,实话说因家中变故,确实筹措不出现银交付,
不知诸位可有个章程?」

  「邓爷名下还有二十余家绸缎庄……」一个商贾急忙道。

  「还有三十余家米行……」

  「贵府名下还有近百间质库……」

  一个个争先抢后,七嘴八舌的将邓通产业一一说了出来。

  牟惜珠脸色越来越难看,邓通却是面不改色,不时欣然点头。

  「朱老板,凭这些产业怕是还不够吧。」

  面对邓通发问,朱瀛干笑一声,「的确还差一些。」

  「直言无妨。」邓通笑意仍在。

  「加上遍布两京十三省的四通钱庄么,该是差不多够了。」朱瀛心一横,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直接说出打算。

  「朱瀛,你欺人太甚。」牟惜珠粉面煞白,这些人是要敲骨吸髓,将邓家
产业一口吞下啊。

  「够了便好。」邓通笑得坦然,「立字据吧,银货两讫,从今以后,概不
相欠。」

  事情如此顺利,却是出乎朱瀛预料,看着即将一贫如洗的邓通依旧面色如
常,一挑拇指,衷心赞道:「好,邓爷,拿得起,放得下,是条汉子。」

  「朱老板谬赞,邓某白手起家,胼手胝足创下这番家业,如今无债一身轻
,不过是回归本我,谈何放下。」

  「邓……」朱祐枢替老友着急,出声阻止,却被身边方旭拦住。

  「王爷,邓通平日性子随和,生意场上却是一言九鼎,独断专行,劝不住
的。」方旭眼中俱是赞赏之色。

  朱祐枢瞧一旁牟惜珠虽万般不愿,也没有上前阻止,知晓方旭所言不假,
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三人相交,你二人却更像知己。」

  方旭不语,放肆地拍了朱祐枢肩头一掌。

  朱祐枢对这无礼之举也未怪罪,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

  朱瀛这边着人从车上取下早已预备的笔墨纸张,文书拟就,请邓通过目,
随即两方便要签字按押。

  朱瀛心中正美滋滋地盘算着此番谋得这么一大笔家业,保国公该如何打赏
自己时,忽见京师方向,又是一阵烟尘扬起,蹄声阵阵,向这里奔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诚信为本

  二十余匹骏马风驰电掣,转眼间便冲至众人身前,骑士之后还有两辆驽马
挽着的厢车吱吱呀呀向这方驶来。

  看清马上骑士后,牟斌面色微变,暗道他怎来了,难道出京之事又有波折
不成。

  牟惜珠脸色苍白,紧紧握住了同样紧张的邓通衣袖,一颗心儿咚咚乱蹦。

  卫遥岑蛾眉轻颦,与方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色,对方与镖
局有恩在先,若来生事,镖局众人又该相帮哪方。

  「看来丁某人不受欢迎啊。」丁寿勒马停步,已将众人神情看在眼中,呵
呵一笑,翻身下马。

  朱祐枢冷哼一声,「某人倒有自知之明。」

  「荣王爷也在,恕下官礼数不周。」丁寿好似才发现荣王般,觍着脸凑了
过去。

  丁寿率众向朱祐枢施礼,「下官等拜见王爷。」

  「本王不敢当,丁帅不在北司纳福,来至荒郊野外却是为何?」朱祐枢面
沉如水,斜睨丁寿。

  「王爷眼线广布,一向消息灵通,何必明知故问?」丁寿表面毕恭毕敬,
却句句戳心。

  「本王乃闲散宗室,客居京师,一向循规守矩,何来眼线,你休要血口喷
人!」朱祐枢勃然变色。

  「北司钱宁几次到府上通风报信,难道是假?」丁寿故作惊讶状。

  「钱宁心系故旧,自发传信,岂能算本王的眼线。」

  「可呼延焘犯上作乱,以此相挟,又是谁告诉他的呢?」丁寿若无其事地
反问一句,「莫不是荣府有人与逆贼暗通款曲?」

  「你……」朱祐枢哑口无言。

  「牟大人今日离京,只想早离朝局风波,丁大人何必苦苦相逼?」卫遥岑
眼波流转,婉言相劝。

  丁寿马上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遥岑说的是,丁某今日本是为牟大
人送行,顺便与邓兄商量件小事。」

  「丁寿,你我之间已做了断,还要对邓通纠缠不休,欺人太甚!」牟斌怫
然作色,威风凛凛。

  「牟大人错怪在下了,丁某只想与贵婿做笔交易,公买公卖,童叟无欺,
邓先生若是不愿,在下绝不勉强。」

  邓通闻言有些意外,「不知什么买卖,请丁帅明言。」

  丁寿向身后锦衣卫示意,众人掀开后面马车上的轿帘,只见车上整整齐齐
摞放着十数个木箱,两名锦衣卫合力搬下一个放在地上。

  看着众人诧异之色,丁寿微微一笑,挑开箱盖,银光闪闪,箱中满是雪花
银锭。

  「纹银二十万两,丁某欲购邓先生名下的钱庄质铺。」

  邓通微微一愣,随即捧腹大笑,连连摇头道:「不想邓某名下些许浮财,
竟有这许多人惦记,丁大人,请宥邓某不能成人之美。」

  「可是嫌少?」丁寿皱眉,「恕丁某直言,二十万两银子在邓财神眼中或
许不多,可也绝不算少,已是我大明中富之家的全部身家。」

  「丁大人所言甚是。」邓通点头。

  「贵府屡经变故,尊夫人又多次行止失当,原本豪富十停怕也去了七八。

  邓通阻止住恼羞成怒的牟惜珠,轻拍妻子手背安抚,随即苦笑道:「两三
成也是高估了。」

  「牟大人阖府南迁,花费之处甚多,况南直隶人烟稠密,商贸云集,素为
繁华之地,有此本钱,凭邓先生眼光手腕,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丁大人客气,这笔银子对邓某来说无异雪中送炭。」邓通颔首称是。

  丁寿纳闷,「既如此,邓先生何故拒绝?」

  「无他,不想连累大人。」邓通一扬手中契约,「邓某产业虽大,与各方
纠葛也多,仓促入狱,未经长足筹划,而今已欠下许多债务,正打算以店铺产
业抵偿诸位掌柜。」

  丁寿这才扭头打量缩在一边交头接耳的一群商贾。

  「本官锦衣卫指挥使丁寿,你们是过来向邓府讨债的?」丁寿负手问道。

  「正是,正是。」

  「小人等确是和邓府有些银钱往来。」

  与其他人七嘴八舌点头哈腰回话不同,洋洋得意的朱瀛自是引起了丁寿注
意。

  「你是领头的?」

  「回大人的话,是。」朱瀛身子微躬,礼貌恭敬。

  「字据借我看看。」丁寿伸出一只手,还催促地勾了勾手指。

  锦衣缇帅张嘴说个「借」字,朱瀛也不好拒绝,双手献上。

  丁寿简单浏览一番,扭身问道:「邓先生,如此你可是一两银子也得不到
?」

  邓通应是,「经商之道,信义为先,虽无银钱进账,却全了邓家诚信之名
。」

  「有此胸襟气度,不愧京城三少中的小财神。牟大人,你选了一位好女婿
。」丁寿点头称赞。

  后半句是说给牟斌的,牟斌尽管城府甚深,此时也不禁露出欣慰之色。

  「文书还未签押,丁某愿与邓兄再定下一份字据,二十万两白银买下邓府
名下所有产业,店铺所欠债务转由丁家承担,若有一笔欠债未清,损及邓兄诚
信之名,所有门店如数奉还,分文不取。」丁寿不觉间已是改了称呼。

  丁寿脱口而出的大手笔确实把众人惊住了,连邓通也蓦然色变,「大人如
此做,不嫌太吃亏了么?」

  「大出大进大发财,邓兄尚有千金散尽的气魄,丁某又怎甘人后。」丁寿
朗声大笑。

  「丁大人,我等文书在先……」朱瀛急了,邓通的产业都是会生金蛋的老
母鸡,就算债务交割清楚,己方不会吃亏,可却少挣了不少,更何况在国公爷
那里还夸下海口。

  「什么文书?」丁寿两手一搓,那纸字据便如同翩翩蝴蝶般,随风片片飞
去,踪影不见。

  「你……」朱瀛指着丁寿,气得直哆嗦,一时也顾不了许多,「你敢坏了
保国公的大计,吃罪得起吗?」

  丁寿眼睛一翻,犹如利刃出鞘,寒光闪闪,「怎么,用朱晖的名头来来压
我?」

  朱瀛被这渗人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你……你要做什么?当着王爷的面
,你还想动武不成?」

  早憋了一肚子气的朱祐枢身子一转,「本王最近犯了眼疾,什么也看不清
。」

  「王爷!?」朱瀛哀嚎一声,腿肚子发软,险些跪在地上。

  丁寿笑得很和善,「别担心,二爷心情好,今天不打人——」

  朱瀛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打算服软说几句小话,回头再到国公爷
那里搬弄是非,忽然觉得肉脸上一下火辣辣的剧痛,伴随着耳朵嗡嗡蜂鸣,整
个矮胖的身躯霎时飞了起来,滚落道边。

  「他妈的就打你。」丁寿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一拥而上,围
着朱瀛拳打脚踢。

  该,人贱有天收,其余那十几个商贾平日也没少受朱瀛的气,此时看他挨
打,心中莫名快意,可看到揎拳捋袖奔他们过来的丁寿,这些人又暗暗叫苦,
不等丁寿说话,便跪地一片。

  「大人,我等从来没有写什么文书。」

  「小人其实与邓府没什么生意来往,今日不过被拉来凑数而已。」

  叽叽喳喳声中,各人将自己的文书全都撕个干净,噤若寒蝉地偷望着丁寿
,他们当初惹不起执掌锦衣卫的牟斌,此时同样惹不起丁寿,不是每个人背后
都有一个保国公的,何况背靠国公爷那位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你们这是干什么,二爷说过不还你们银子么,邓大少诚信当先,待账目
盘清后,每家该还多少过来领就是。」丁二爷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

  「正是,正是,与邓府做生意我等最是放心。」

  「一切听凭大人安排,大人说如何我等便如何。」

  「我早说了邓爷做人最是实诚,你们就不该听那姓朱的鼓噪,失了买卖人
的厚道本分。」

  直到丁寿不耐烦地挥手撵人,这帮人才千恩万谢,连跪带爬地上了自己马
车,头都不回地扬长而去。

  听了另一边朱瀛那杀猪般的惨叫,丁寿皱了皱眉,「捂住嘴,接着打。」

  转过脸来,丁寿春风满面,张臂笑道:「邓兄,立字据吧……」

  注: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 ,江北则推山右。新安大贾,鱼盐为
业,藏钱有至百万者,其他二三十万,则中贾耳。山右或盐,或丝,或转贩,
或窖粟,其富甚于新安(明代谢肇淛《五杂俎》)。明代人是真有钱,只不过
钱不在皇帝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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