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1） 作者：石哲斜

【溯洄】（1）

作者：石哲斜
2022.6.2首发于第一会所

　　第一章歃血

　　夏天给人们的印象，无非是闷热，还有潮湿。一阵云彩一阵雨，有时候说下
就下，一下还好几天。

　　也不禁念叨，这胥尼区的天忽然阴了下来，头顶上的乌云沉甸甸的，就像是
被打湿了的脏棉花，或者是火候过了的棉花糖，就这样悬在人们的头顶，大有继
续往下坠的趋势。

　　街上那些摆摊的人，有的着急忙慌收拾摊子，这一看就是刚干不久的新手。
有的根本不慌不忙，甚至还有的人继续等，看看能不能再卖几份……这种就是老
摊主了，一瞟云彩就清楚多长时间要下雨，那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一股凉风袭来，黑云像涂了黑漆的铁块，整块云团似被人缓慢地挪动。这下
那些磨磨蹭蹭的摊主开始收拾东西了。路上行人要么神色焦急等出祖车，要么一
溜小跑往回赶，不一会儿，整个街道冷冷清清，红的白的塑料袋们被凉风衔着，
翩翩起舞。

　　「湘湘，快点。」

　　一个身穿鹅黄色坎袖连衣绣花绸料裙的成熟少妇，踩着净版浅褐色尖头矮跟
凉鞋，手提两大包东西迈小碎步往前赶，还不忘催促身后的少女。尽管在催促，
但语气没什么焦急烦躁的情绪。

　　「我跟着呢，妈。」身后那个粉半袖白短裤的清新少女也提着两大包东西，
跟在妈妈身后。小姑娘有点小喘，脑门、鼻头、鬓角、耳后都是小汗珠，香汗淋
漓。

　　两人一路颠颠跑跑，没几步就跑到一个学校旁边，距离学校得有个一百多米，
有个小门市二层小楼。一楼是个超市，卷帘门正关着，上面有块蓝底淡黄字的牌
匾，写道：潇湘超市。

　　母女二人跑进门市楼旁边胡同口，绕到后面，一楼有个后门，不过也被一扇
小卷帘门挡住，门前两米处有个锈红色的铁皮外跨楼梯，衔接二楼，两个人脚前
脚后登上一踩就咣咣直响的楼梯，楼梯的尽头，是一个双层防盗门。

　　一进屋，少女疲惫地长叹一声，粉嫩的小脚胡乱踢踏，两只鞋自由地飞向干
净的乳白瓷砖上，随后大步走向桌子把两大兜东西放在上面，飞快地奔向电风扇，
打开电扇又坐在对面沙发，分开白嫩的长腿一躺……

　　「啊……舒服了。」樱色的小嘴舒服地哼哼着，娇俏的小脸一副解脱的模样。

　　「嘘……别吵着你哥。」母亲睨了一眼女儿，小声嗔怪道。她先把东西轻轻
放在地面，解开领口的两个口子，站着先缓几口气，再继续轻手轻脚地换鞋子。

　　「你哥昨天上上下下搬了不少货，可给他累坏了，他今天想睡多久睡多久。」

　　「离这么远，没事啊，妈。」女儿林湘在沙发上正蛄蛹着，惬意享受凉风的
同时，还不忘跟妈妈对付。

　　谢虹又瞪女儿一眼，但神情里没多少责备。她弯腰解开鞋带，宽松的裙子终
于贴上她的身体，37岁的她虽说青春不再，但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是小姑娘无
法比拟的。

　　裙子轻柔，静静贴在她的臀部，平时深藏不露的丰盈曲线由此显现。两瓣饱
满丝毫不输林湘的小翘臀，而且因为年岁，那肉感十足又瓷实的触感简直能直观
地看出来！再往下，是骨肉匀称的长腿，像极了那种形状饱满的莲藕，健壮的小
腿根皮肤下，隐有青筋……可惜她不白，亚黄色皮肤让她少了几分柔弱，多出几
分健康。

　　「湘湘，看看你哥醒了吗？」谢虹一努嘴，支使女儿。林湘终于找到最舒服
的位置，正烂泥般瘫在沙发上，象征性地抬抬小腿，撒娇道：

　　「妈……不爱动，你自己去呗，嘿嘿。」

　　小丫头眨着大眼睛，婴儿肥的小脸甚是可爱。

　　谢虹拢起长发，用绑在手腕上的皮套系个马尾，这么一来，她明艳的五官就
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她长着一副少有的欧式五官，高眉骨、高鼻梁、深眼窝，立
体度刚刚好，配上圆圆的杏仁眼……怎么说呢，她不用故意搔首弄姿，就有种天
真的性感。

　　她摇摇头，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便往里走。二楼是三室一厅，进屋便是
客厅，右走是厨房，再往里是卫生间。再往里走，便是相对的三间房，一个大间，
两个小间，分别住着仨人。两个小间，靠外的住的是林湘，最里面的是林潇。

　　谢虹走到林潇房门前，轻轻推开门，床上乱七八糟，不是臭袜子，就是乱片
的漫画书。谢虹一看就皱眉，而且屋子里还有股腥臭味，味道很浓……不用想就
知道是从纸篓里散发出来的。

　　谢虹表情略微有点不适，走进屋子把窗户打开通风，回身又去叠床上皱皱巴
巴的被子……谢虹深深地叹了口气，儿子和女儿都到了青春期，有点叛逆，不过
还比较听话，就是这生活习惯，实在是太邋遢太随便，找时间，一定得好好教育
教育他们。

　　阴沉的天，杂乱的屋子，谢虹摊开儿子的被褥，欠腰轻掀，再平平整整地叠
成豆腐块放好，又跪上床弯腰收拾儿子的书，领口因重力此刻大开，露出春光一
片：白花花的饱满中间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随着动作颤颤巍巍，形状依然
匀称紧致。

　　然而这窈窕身姿和大好春光，在她疲惫又关怀的神情和举手投足间慢慢的母
爱下，失去了让人目不转睛的诱惑，扑面而来的都是清淡质朴的气质。

　　「嗯？」

　　谢虹收拾完靠墙的书，按到床头的床单边沿，手感不对，好像有东西。她一
掀开，一团紫色的棉料东西赫然出现。

　　她拿在手里，轻轻打开，还是那股熟悉的腥臭味，这一下差点没把谢虹熏过
去……这是一条女式的内裤，前裆和后裆都沾满了尿黄色的污渍，中间的一块，
还湿漉漉粘巴巴的。

　　内裤是她的内裤，上面的东西……自然是儿子林潇的。

　　谢虹匀称的脸颊笃地通红，她还纳闷怎么当初丢了一条内裤，原来是这个小
兔崽子藏起来了，还做这种……这种事情！

　　谢虹心跳有点快，一双老茧的手紧紧攥着床单……她不是不知道男孩们的青
春期，林潇已经14岁了，到了对女生感兴趣的年纪，还有自慰，这都很正常。

　　她其实早就想跟儿子说这件事了，才刚长身体，不要老是弄这事，可她还是
抹不开面儿。这种事还是同性别说更好，她跟儿子还是说不出口，唉……这要是
有个父亲在就好了。想到这儿，谢虹的心思又黯然起来。

　　「妈……吸溜……诶？我哥呢？」

　　林湘嘴里吃着冰棍，手又拿一个，进屋准备递给谢虹。一进屋，发现妈妈黯
然神伤的样子，她明白，妈妈又在想爸爸了。

　　风呼呼地往屋里灌，一时凉飕飕的，看样子马上就下雨了。林潇直接走到窗
户边把窗户关好，一回身，发现妈妈神色略慌，手里好像拿着一团什么东西。

　　「妈，你拿的这是啥啊？」

　　「哈，你哥穿了几天的内裤，埋了吧汰的，也不洗。」谢虹不自然地说着，
也没看林湘，直接站起来就往外走。

　　「咦～真恶心，妈，也就你不嫌他。」林湘那一副嫌弃的表情简直了，她甚
至觉得嘴里奶油冰棍的香甜都大打折扣了。

　　「都是妈的孩子，妈不嫌。」谢虹已经走进卫生间，把这条内裤放进衣篓里。

　　林湘撇撇嘴，娇声娇气地说：「嗯，你不嫌，你就宠他，大排骨都是给他买
的……妈～我上次要的那个黄花鱼你咋不给我买呢。」

　　谢虹刚要进厨房，一听女儿吃醋，不禁一笑，从包里拎出排骨和黄花鱼，说
道：「那这是啥？给谁买的？你啊你，还吃你哥的醋，妈什么时候偏心过？」

　　「嘿嘿。」林湘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嗦了冰棍。本来就是13岁才要上初一
的小女生，娇憨幼稚，很可爱。

　　「那我哥……应该去对面家了吧。听说高壬小哥哥后天就去外国了。」

　　谢虹在厨房一听，略一思索，没准真是这样，高壬这孩子没几天就走了，儿
子跑过去玩十分正常。突然又觉得自己也应该送点高壬什么东西，毕竟差点成了
人家干妈啊。

　　林湘不想慢吞吞地嗦了，便咔咔几口就把剩下的冰棍吃完。她见谢虹在厨房
开始准备饭菜，小嘴得意地一翘，默默把手里的冰棍打开，塞到嘴里，哼着歌蹦
蹦跶跶地溜进林潇的房间。

　　一进屋，她直接把林潇桌子上的望远镜挂脖子上，趴在窗户边，用望远镜看
着对面楼二楼正对着房间的窗户，仿佛要看出人影来。

　　……

　　对楼与谢虹家隔着个胡同，也是一顶二门市，是高壬的爷爷家。高壬他爷爷
是个老中医，这周边所以的邻居都上这儿来找他看病，挣钱虽然不多，但图得就
是个乐呵。一身本事，继续给人看病多好啊，所以开了这个中医馆。

　　现在天阴外加视角光线不好，林湘看也只能看见两团黑影在一起，看不清楚
具体的情况。

　　而此刻，高氏医馆的二楼，两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正跪在地上，对着关
二爷的小铜像磕头，俩人身前各有一个白底凤尾花纹的钢瓷杯，没盖盖子，杯里
有水，水面被两个小孩磕头的动作，震得微微一荡。

　　有模有样地掰了三拜，两个小孩用稚嫩的声音说出电视剧里结拜场面的经典
台词：「我，林潇（高壬）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
同月同日死！」

　　俩人说的还不齐……

　　不过他们倒是不在乎这个，俩人说完结拜誓词后，各自从裤子兜里拿出一把
水果刀。他们朝对方互相看了一眼，似是给对方加油打气。其实一个有点胆怯，
另一个十分淡然。

　　「那个……云南白药准备好了么。」穿火箭队11号球服的男孩不停地咽口水，
看起来很紧张，又有点害怕。而那个蓝半袖的男孩眼神坚定，拔出水果刀，对准
食指，犹豫一秒后，随即横着一剌！

　　「啊！！！」

　　不是蓝半袖在叫，此刻蓝半袖男孩五官扭曲，但是死死地咬紧牙关，不喊出
声来……反倒是球衫男孩看见小伙伴手指直接往外飙血，直接吓得喊出来！

　　「林潇，你没事吧，你怎么剌这么狠啊，我我我……」高壬看见林潇指尖都
是血，感觉自己手指头都疼了，吓得不知所措，麻爪了。瑟瑟发抖中刚反应过来
要止血，然而不知何时，嘴里多出什么东西，还咸咸的。

　　林潇忍痛，把沾血的手指直接塞进高壬的嘴里！

　　「嘶……他妈的，真疼！嘶……快嘬！」林潇疼得快说不出话了，都说十指
连心，他真的感觉疼痛顺着指尖传到心脏，疼得一颤一颤的。

　　手指上的神经是非常多的，一张纸剌破手指都会十分敏感地疼，更何况如此
豪横地割破它呢？

　　高壬都懵了，下意识地嘬了一口，然后……

　　「你有病吧！往我嘴里塞干什么？！变态啊你！」

　　高壬一把推开林潇，赶紧拿身边的水杯，灌下一大口，扭动腮帮子让水在口
腔里来回冲刷，又来回晃悠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最后一仰脖子河马般张大嘴巴
呼气，拼了命地让水在嗓子眼里顺着气息来回涮。

　　「呼……啦啦啦啦……」

　　现在离成功，就差一步了——吐。

　　他甚至想对准林潇，把水喷出去——跟你结拜是喝水里的血，谁让你直接把
血放我嘴里？活该！

　　他还笑了两下，嘴里这一眼「喷泉」还「咕嘟咕嘟」两声。

　　林潇，呵呵，看我水遁！水龙弹！

　　就在这水龙弹就要往外喷的时候，一只罪恶的小手，迅速无声地托住高壬的
下巴，再用力往上一抬。

　　高壬的嘴突然被外力闭合，猝不及防，一着急，就听「咕噜」一声……咽了。

　　林潇松了口气，默默收回那只魔爪，无害地看着状态之外的高壬。

　　两个小孩，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气氛突然变得和谐，可又有几分不和谐……

　　过了好几秒，高壬才反应过来，是林潇这混蛋干的好事！他气的脸通红，话
都不会说了，伸手指向林潇，想骂人，却直把手指挥得跟扇子似的，怒目而视，
语无伦次道：「你！你……你！」

　　然后一翻白眼，直接趴地上，晕过去了！

　　现在轮到林潇不知所措了……明明是高壬这小子告诉自己回到过去后，直接
把指尖血喂给他的，现在这什么情况！

　　「喂！醒醒……啪！醒醒！」

　　林潇用那只完好的手抽高壬几个耳刮子，但他晕得死死的，不知道是喂血出
了问题，还是单纯被气的。

　　「靠……啊啊啊……我还是给自己先包扎一下吧，疼死我了。」林潇痛得直
吸冷气，刚要贴云南白药创可贴，突然，脑子炸开似地疼！

　　「啊！不是……啊啊，这怎么……回事！」

　　他「扑通」一声滚倒在地，直接把两杯水打翻，抱着脑袋像毛毛虫一样蠕动，
还时不时地一打挺，跟鱼不在水里就挣扎着乱扑腾似的。

　　林潇疼得浑身发颤，疯狂地拽扯自己的头发，都快扯成翻毛鸡了……这个画
面看起来很像孙悟空被唐僧念紧箍咒，头痛欲裂的情景。

　　「高……高壬，快……救……我啊！啊！啊！」

　　「咚！咚！咚！咚……」

　　他平躺在地，钉钉子一样，用后脑海狠狠砸向地砖……直砸到眼冒金星，昏
昏沉沉，可还是不管用！这根本就不是神经性头疼，要是形容，简直就像是有无
数条虫子正慢慢地在往大脑深处里钻！

　　突然！林潇定住不动，眼神和表情瞬间变了。他像只担惊受怕的小狗，惊恐
地流下眼泪，大声哭喊着：

　　「你是谁？！啊啊啊，呜呜……疼死了！」

　　「嘶，我……我……你能不能别哭了！」

　　他狰狞的表情随着脖子左扭和右扭而完全不同，瞬间转换！左扭的时候是个
痛哭流涕的孩子，右拧的时候是个咬紧牙关的成年人。

　　「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别在里面喊了行不行！」

　　「我脑袋好疼啊！」

　　「废话谁不疼啊！你不喊我脑袋还能清净点儿。」

　　「那是我脑袋！你快从我身体里出去！」

　　「我他妈也想啊！但……啊啊，我就是你啊！」

　　林潇就这么一问一答，胡言乱语，疯子一样，睁开快要爆炸的双眼，扭头瞥
一眼高壬，大吼道：

　　「高壬？高……壬，你怎么了？！」

　　「你他妈快醒啊！我……受不了了！」

　　「来了！」

　　林潇努力睁开双眼，但见高壬那副稳操胜券的笑容，他那根修长的手指抵在
自己眉心，白光一闪，便又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高壬长长地叹出口浊气，揩掉自己脑门的汗，有些后怕地说：「呼……好险，
就差一点儿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