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从山阴道尽头升起。这时候,张生和他的书僮张墨,在一棵大树下醒来,身上的衣服,几乎被露水浸透了。 张生一脸疲惫,头发蓬乱,昨天晚上跑得急,头巾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浑身上下,只剩腰间的那把宝剑。 张墨样子同样狼狈,他年龄比张生大一些,身材略矮。看起来眉清目秀,鼻梁很高。 “喂,你的腰包呢?还在不在?”张生问。 想起昨晚在小酒店的经历,张生头脑一片混乱。那一刻,几个黑衣人逼近,张生想抽出宝剑迎敌,但左抽右抽,就是抽不出来。平时练过的剑招,不用说,早忘得一干二净。张生只觉得口发干,两腿抖得刚捞起来的面条。 酒店老板急忙跑过来劝,结果被人一脚踢了个狗啃屎。人们纷纷朝店外跑去,听到有人大叫“杀人啦!”,然后是酒碗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桌椅推到的声音,黑衣人不耐烦的威吓声……那挑起事端的赵老头趁势想跑,结果被一把抓着衣领拖回来,细眼睛的年轻人顺手一剑——张生吓得差点当场吐出来,他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杀人。 结果,只是干净利落的割下一只耳朵。 “滚吧!”年轻人给了赵老头屁股一脚,顺手把血淋淋的耳朵丢还给他。赵老头连滚带爬,捡起耳朵,看了一眼,又丢在地上,捂着脑袋,飞一般地跑出酒店。以他这个年龄来说,速度算是非常惊人。 张生记得很清楚,赵老头逃走后,年轻人用剑指着他,“喂,乡下狗,轮到你了!”他恶狠狠地说,剑尖似乎还有血滴。 张生当时很绝望,心想,至少耳朵是保不住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满地的狼藉,酒碗的碎陶片,翻到的座椅,酒菜,空荡荡的店门……酒客们,包括老板,早已溜得一干二净。张生忽然看到,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的书僮还站在那里,但手无寸铁…… 那阵怪风就是在这个时候刮过来的,是从门外吗?还是火盆?张生只听到“呜”的一声,强烈的气流充满了这间屋子,地上的杂物似乎都飘了起来,酒菜的残渣,带着酒气,像新年爆竹燃放后的纸屑一样,漫天飞舞,沾得在场众人满身都是。 蜡烛,墙上的火把,火盆里的火,顿时熄灭…… 黑暗中,只听到那郑公子大声叫道:“怎么回事?火怎么灭了?来人,火折子呢?” 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拉住张生的右手,跌跌撞撞地朝店门外冲去。 张生像做梦一般,心中毫无头绪,像在激流中漂浮 的小船一样。也不知跑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自己已经孤零零地站在一棵大树下,新月如钩,在山阴道上孤独地映照着。 一个黑影喘着粗气跑过来,张生吓得脚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听得那黑影开口问:“是公子吗?” ——原来是书僮张墨。 山间的夜晚,阴风阵阵,道旁的树影,仿佛魔怪一样伸出怪手。远远的,似乎还传来狼嗥声。主仆二人心惊胆战,他们不敢走远,互相倚靠着,在树下迷糊了一夜。 ………… 张墨解开外衣,把腰包解下来,鼓鼓囊囊地递给张生看。 “银子都在里面?” 张墨点了点头。 “你身上还有没有吃的?”张生觉得肚子开始咕咕叫。 张墨摇了摇头。 “哎,倒霉!”张生懊恼地说:“马匹,行李都不见了。——不过还好,幸亏你把银子保住了。常言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只要还有钱,就什么都不怕。” 想到这里,张生心情好了很多。他是一个非常容易乐观的人。除了好奇心重之外,这是他第二个让人佩服的地方。 书僮张墨只是苦笑了一下。 和一般叽叽喳喳的书僮不同,张墨显得有些老成持重。刚开始时,张生并不太喜欢他。 在南溪的时候,张生本来有另一个贴身书僮,名叫侍砚,是个十六七岁的机灵鬼。整天斗鸡跑狗,粘鸟捉鱼,除了不会侍候笔墨纸砚以外,玩的东西样样精通。 张生上路前,父亲把侍砚叫来训斥了几句,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便临时决定换成一个叫张墨的家僮。张生的父亲是南溪地方长官,虽然偏居远郡,也算是官宦人家,不是郑恒口中的乡下佬。 这位家僮张墨最近才来。听说以前是个游方和尚。后来俗缘未尽,留了头发,跑到张生家,当了一个佣人。改名张墨,寄人篱下,讨一口饭吃。不知为什么,张生的父亲挺看重这位前僧人,对他一直很照顾,从没骂过他,更没有叫他做过重活。 那天,父亲把张生叫到庭院里,他喜欢在这个地方教训儿子。孔子当年,也是站在庭院教训孔鲤的。因此,后来读书人把老子训儿子,唤做“庭训”。 “小子,”父亲开始庭训了。“从今天起,我请张墨做你的书僮,和你一起上京赶考。他早年走南闯北,见识比你多得多。此去长安,千里迢迢,路途不易。你要多听张墨的话,不要动不动摆出一副主子的架子。记住了?” ——张生觉得有些奇怪,他注意到父亲用的是“请”字。 “侍砚呢?他不去啊?”张生还挂念着自己的玩伴。 “那小子败事有余,他既然喜欢动物,就让他去马厩喂马吧!” 张生大失所望。但看着父亲古板的面孔,他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 临走前,平时相当小气的父亲,给了令人满意的盘缠。他特意把腰包交给张墨保管,“银子千万不要给这小子。”父亲指着张生,叮嘱道,“否则,没走到一半,你们就得讨饭去长安了。” 张生有些气恼,但并不太介意。头天晚上,母亲悄悄地把他叫去,拆开他青杉的衣领,在里面缝进去了几张金叶子。 一路上,主仆二人刚开始有些生分,渐渐的,便融洽起来。张生发现,书僮张墨虽然略有些持重,但为人并不古板。高兴的时候,天南地北也挺能聊的。这些天来,张生骑马,张墨跨驴,身后牵了匹走骡驮行李,边走边聊,在路上倒也不寂寞。 比如,路长道远,寂寂无人。张生会问书僮张墨:怎么会想到出家去当和尚? 张墨说家里穷,没有办法。 张生故意问:听人说,庙里的和尚,流行“分桃断袖”之癖好——也就是龙阳。夜里,淫心大起的师父和师兄们,会叫小沙弥去侍寝,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有没有遇到过啊? 谁知张墨一点都不恼,只是简单地说,当时自己是个游方和尚,没在庙里住过几晚,这种事情从没有遇到过。 张生有些失望。他倒不是想借机和张墨试试。只是他年龄不小,好奇又心重。家里老子管得紧,除了书僮侍砚,他很少和人聊这些话题。 “喂,你和女人上过床吗?”张生觉得张墨比自己大几岁,说不定有这方面的经验。张生自己还是童男子。说到女人,家里丫鬟虽然不少,但给张生多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碰一碰。 最接近的一次,是上个月的九九重阳节,父亲带着一众亲戚,下属去登高望远。张生托病没有去,避开了一场难堪的折磨。 道清溪郡府邸里,突然清静了很多。 张生闲极无聊,在家里乱逛。他走过一间偏房时,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如泣如诉,让人心荡神摇。听起来是女孩子的,压抑的呻吟。 他踮着脚尖走近,从门缝里瞧去:屋子很小,摆着一个木床。一个瘦瘦的年轻男子,裤子褪到脚踝,露出白白的屁股。他身下,压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她的双腿分开,搭在男子的肩膀上,有节奏地晃荡着…… 张生吓了一跳,顿时脸红耳热:他偷偷看过几本禁书,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他想走开,心里砰砰直跳,却又舍不得,再仔细一看:那男子居然是书僮侍砚! 张生顿时放下心来,一把推开房门,闯了进去。差一点把侍砚和女孩子当场吓死! 两人苦苦哀求,当然,张生也没怎么为难他们。那个女孩子是府里负责洗刷地丫鬟,名叫小珊。她脸上有几粒雀斑,相貌平平,是走在路上,丝毫不会引起男人回头。 但那天对张生来说,却是开天辟地一般的震撼:在小珊身上,他第一次看到了女人的乳房,白皙的大腿,以及大腿之间,稀疏的几根细草……让人遗憾的是,再里面的神秘之处,张生只是模糊地瞟 了一眼——还没等他细看,小珊就飞快地拉上了裤子。 事后,侍砚曾经暗示:如果公子愿意的话,小珊…… ——也许,再在家里多呆一段时间,事情就会发生?张生有些妒忌侍砚,这么小年纪,就已经尝过了女人的滋味。 一路上,张生偶尔会想起小珊那张略有几颗雀斑,稚嫩的脸蛋……心里泛起一阵遗憾。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心痒痒地问张墨,有没有和女人上过床? 书僮张墨却只是笑了笑,既没肯定,也没有否定。接着,他很巧妙地引开了话题。 有时候,张生会有种感觉:这个当过游方僧人的书僮,经历也许并不简单。 …………
普救寺之飞花艳想(5) 书僮
太阳终于从山阴道尽头升起。这时候,张生和他的书僮张墨,在一棵大树下醒来,身上的衣服,几乎被露水浸透了。 张生一脸疲惫,头发蓬乱,昨天晚上跑得急,头巾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浑身上下,只剩腰间的那把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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