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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火大地》04(完)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2-11-15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04章:愤怒的火焰                 (一)   从埃蒂非西·意大利饭店最高层的西餐厅鸟瞰,圣保罗今晚的夜景显得十分凄凉。   水野直子和根岸三郎、四郎,在临窗的
             第04章:愤怒的火焰

                (一)

  从埃蒂非西·意大利饭店最高层的西餐厅鸟瞰,圣保罗今晚的夜景显得十分
凄凉。

  水野直子和根岸三郎、四郎,在临窗的桌旁就座。

  直子喝着威士忌,满桌的高级菜肴她连碰都不碰,只是喝酒。

  这是相隔五年后姐弟三人邂逅的第二天晚上。

  提议到这里叙谈的是直子。

  三郎四郎也没有食欲,仿佛一心在眺望迷梦一般的夜景。

  昨天晚上,直子象逃命似地匆匆离开两个弟弟,只说了一声明天会打电话联
系,便隐没在黑暗中了。

  兄弟俩忐忑不安地目送着姐姐的背影,欲追不能。

  直子的变化太大了,五年前的面貌已荡然无存。

  那时直子二十岁,现在二十五岁,理应是如花似玉的黄金时代。

  直子本来那亭亭玉立的美姿,这几年一直幻影般活动在兄弟俩的心中。

  兄弟俩记忆中的直子,皮肤白晰,气质高雅,是雍容华贵的。

  五年后邂逅而遇的直子,竟完全失去了青春的美。

  端庄秀丽的直子消失了,变成了一副脸色蜡黄的老太婆一般的形象。

  某种东西侵蚀着直子,仿佛从皮肤渗透到她的身体内部。

  兄弟俩认为这种潜在的东西,正是精神颓废。

  直子在高级餐厅被同胞怒骂,赶出大门。

  他们骂她卖淫,有损日本人的尊严,而她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

  由此,兄弟俩足以想象出直子这些年的生活是多么悲惨。

  因此,他们连问都不敢问。

  直子怎样逃离科尔达农场的?他俩不知道。

  理应穿着一件衣服,也许只穿一件睡衣?或光着身子?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来
到圣保罗的。

  这么遥远的路途,一般情配下她是来不了的,但她毕竟来了。

  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到了圣保罗后怎么生活?出路往往是卖春,这对兄
弟俩来说,不难想象。

  「你们也非常辛苦啊…」

  直子听三郎、四郎叙述了他俩离开科尔达农场这五年间的苦难历程,含着泪
说。

  她得知养父母根岸夫妇被惨杀的消息,是在来圣保罗的卡车上。

  她从收音机里听到,养母的尸体血内模糊,乳房和下身被刀切割。

  听到这一消息,直子虚脱了。

  她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幸的直子,被侵入农场的匪贼轮奸,出逃后又被牧场的酒鬼轮奸,最后落
入去圣保罗的卡车司机的手中。

  司机自称祆拉西沃·利色依,直子被这个沃拉西沃哄骗上车,路上跑了好几
天。

  当然,必须充分满足司机的欲望。

  直子对此已漠然处之了,反正落到了这步田地,不从也得从。

  她只知道男人是侵犯女人的动物。

  那些男人象决堤的洪水,猛冲向直子的身体。

  直到二十岁之前的那个夏天,直子还不了解男人。

  等她了解的时候,竟然是在一昼夜间被近二十个男人糟蹋。

  虚脱状态中的直子,只有一个念头:男人是恐怖的。

  她把对男人的恐怖与对世界的恐怖联系在一起。

  直子同沃拉西沃一块儿度过了四天。

  一天当中,沃拉西沃要污辱她几次。

  作为代价,他管直子的饭食。

  到达圣保罗后,沃拉西沃把直子卖给妓院老板。

  妓院是干什么的,她一点也不知道。

  在巴西,没有身分证是找不到工作的。

  老板花了两万克鲁赛罗买下了这个小妮子,又给她买了一身衣服。

  在日本,这叫预支。

  当时,直子连巴西语还不怎么通晓。

  第一天晚上同老板睡在一起,从第二天晚上开始接客。

  头一次接客就有三个男人,最后一个男人走出房时已过了半夜。

  当晚,直子一边准备休息,一边想,女人同男人之间只有性关系。

  她朦胧感到,自己的命运就是满足男人的欲望了。

  从那以后过了五年。

  直子把自己这五年同兄弟俩的五年作了一个比较。

  失去双亲的兽崽在原始森林中休想生存,这是不可抗拒的现实。

  在巴西,人也是如此。

  而兄弟俩居然活了下来,还有工作!真是个奇迹。

  不过,虽然生存下来了,经历可是够悲惨的。

  然而,同自己比较起来,哪个更惨?她在考虑这个问题。

  在妓院卖春,直子不能不想到兄弟俩的生死。

  想归想,却毕竟毫无办法。

  正如自己坠入卖春这座地狱一样,兄弟有他们的命运,谁也顾不了谁。

  但愿他俩活着,有朝一日能见见他们。

  倘若兄弟俩真的活着,他们还可以靠回忆过去来感受一点点人生的快乐。

  而直子却没有可回忆的,她认为自己没有过去。

  男人身上可以存在过去,女人却没有。

  靠回忆,女人是无法生活的。

  「直子姐姐。」四郎向她投以微笑,「姐姐,从今天起,别再干那买卖了。
我们决不会忘记姐姐。刚才说了,我们要办一个运输公司,先买一辆半新的大型
卡车。现在已经有三十多万克鲁赛罗,再过两年准能买那家伙。明天我们三人租
一套公寓,姐姐就住在家里,我和哥哥两人干活,让姐姐养养身子。」

  「四郞说得对,就这么办。」三郞赞同说,「姐姐脸色不好,看起来有病。
我们租一套公寓,三人一块儿生活,那样多好!我和四郎决不放走姐姐!」这是
兄弟俩对姐姐的挚情报答。

  现在,三郎对直子已没有异性的思慕,有前只是薄命兄弟对她那超过了至亲
骨肉的一片深情。

  「谢谢。」直子说话的声音很低。

  「直子姐姐,我喜欢你,经常梦见你。现在,我更喜欢你。咱们姐弟终于见
面,真好!」四郎开怀大笑。

  「我…无脸见你们啦。」

  「没那事!」四郞有点愠怒。

  「三郞,还有四郎。」直子的口气突然变了,望着兄弟俩,她的眼睛里没有
光芒,只有混浊,「租公寓的事就暂不考虑了,不如姐姐给你们买辆大型卡车,
满足你们的心愿肥。」

  「…」

  三郎、四郎都未做声,仿佛在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什么。

  「我有四十万克鲁赛罗,全给你们,不够的部分你们自己添上,明天就去买
车。」

  「可是…」三郎欲言又止。

  对于这种出乎意外的提议,他觉得不能接受。

  「但有一个条件,买了汽车后,头一件事就是带我回朗多尼亚一趟。」

  「带姐姐去朗多尼亚?」

  「对。」直子点点头,「我想去科尔达农场给父母扫墓,无论如何也要去!」

  三郎、四郞默默地对视了一阵。

  他们发现姐姐脸色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来得那样迅速,仿佛有种不可言传
的东西缠住了她。

  姐姐的脸色由黄褐变成了通红,好象血压升高似的。

  直子睁大双目看着兄弟俩,但那瞳仁里没有炽热。

  她的脸颊和脖颈的皮肤变得更红。

  「姐姐!」三郞惊叫一声。

  直子手中的酒杯落到地上,砸得粉碎。

  她的上体倾斜,倒在地上。

                (二)

  圣保罗的东京医院坐落在加尔本·伯罗大街上,是日本人开办的一家综合医
院。

  三月十六日夜晚,兄弟俩把水野直子送进了这家医院。

  值班医生五十来岁,他一见直子就皱起了眉头。

  医生叫内田,身材修长。

  「你们是…」他指示护士进行处理后,问三郞、四郎。

  「她是我姐姐。」

  「姐姐,是吗?她有兄弟?」

  「您认识她…我姐姐?」三郞问道。

  「她是我的病人,当然认识。」

  「…」

  「正好,我就对你们直说了吧,她患的是CANCER(癌)。」

  「CANCER?」

  「是的,是子宫癌,而且属于四期…」

  「子宫癌?」

  「是呀,真可怜。」

  兄弟俩喉头梗塞,说不出话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也许不到一个月。」内田大夫接着作了说明。

  水野直子的癌长在子官颈,初次来医院检查治疗是去年六月中旬。

  内田通过细胞切片诊断为二期,要她立即住院治序,由巴西外科医生主刀,
切除子宫。

  当时认为子宫切除后或许可以得救。

  手术前后的十天内,每天滴注5F—U。

  那时我,也许能够成功。

  直子出院了。

  到第四个月,即十月末,直子出现咳嗽。

  开初以为是感冒,但一直咳嗽不止,四肢无力,咽喉肿痛,且有痉挛感,无
食欲,体重迅速减轻了四公斤。

  十一月中旬,直子再次来到医院。

  内田一看那脸色就知道她没有希望了。

  她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黄铜色。

  医生要她住院检查治疗,通过查痰和X光透视,证明癌已转移到肺部,就用
青霉索治疗。

  直子又患了肋膜炎,在医院一直住到三月初。

  住院期间,十二月末,直子右颈的淋巴腺迅速肿啊,有如拳头…癌转移到了
淋巴腺。

  可是一周后突然消失,左边却又肿大起来。

  这次怎么也治不好了。

  医生们经过会诊,决定切除肿块。

  即使到了这种程度,也没有告诉直子是癌。

  切除手术做得非常成功,手术后直子恢复得也很好,但别以为癌症得到了控
制。

  内田估计,直子还能活三至四个月,癌细胞会最终夺去直子的生命。

  一月初,已经切除的左颈淋巴腺又开始肿大,同时,癌细胞在向脊髓转移。

  癌简直是一个恶魔。

  在拉丁语中,癌和蟹是同义词。

  人们画蟹来象征癌就是这个缘故。

  癌细胞吞噬生命那股猖狂劲,使内田想起了黑蟹。

  直子的体内仿佛有无数的小蟹,每只小蟹都有十只锋利的脚爪,即使能取出
蟹体,那爪子却无法取出,它会紧紧地嵌在肉壁上。

  的确是令人生畏的黑蟹。

  直子的背部剧痛,大汗淋漓,象被榨出来的水那样流淌,这己是晚期癌的征
候。

  她执拗地追问内田,但内田守口如瓶,始终信守着医生的道德:在患者死之
前,绝不向他们吐露一个「癌」字。

  二月底,出现了一个奇迹…

  直子左颈的肿块和背部的剧痛都不翼而飞,她恢复了食欲,本来瘦得象个幽
灵,可迅速增生了肉,脸色也好起来。

  I醉以为自已的瞒全好了。

  高典错直掉眼泪。

  三月初,直子出院了。

  内田仍旧断定直子的生命很快就会终结。

  有时,在癌症晚期的某一天,它的一切症状都会自行消失。

  直子出院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直子到底能活多久,谁也不敢说,或许一周,或许十天,多半如此。

  这段时间一过,癌会最后抖一下威风,夺去人的生命。

  「果真如此,就是说,过了这个月就不行了吗?」四郎声音颤抖地问。

  「很可能。」内田缓缓点了点头。

  「绝对如此吗?」三郞的声音也在发抖。

  「嗯。」

  「既然如此,四五天后可以出院吗?」

  「出院?」

  内田瞧着三郎,十分惊讶。

  「姐姐希望在她死以前为父母扫墓,墓地在朗多尼亚州的韦洛港近郊…」三
郎喘着气说。

  「在韦洛港?」内田看着兄弟俩。

  去韦洛港有两千七百多公里,把濒死的直子带去,不是太冒险了吗?

  患者就要开始受恶痛的折磨了。

  镇痛药只有吗啡,有时连吗啡也无效。

  恶魔苏醒了。

  直子左颈切开的伤口又开始脓肿,很快就会长大,溃烂,流脓淌血,非专家
不能对付。

  于是,医生当然不能让直子出院了。

  「请听我说。」三郎语音激昂,「无洽如何必须把姐姐送回科尔达农场!姐
姐她希望死在那里。」

  「…」

  兄弟俩的脸色铁青,干裂的嘴唇微微痉挛。

                (三)

  三月十五日,巴西新成立的一个警察组织开始工作。

  这个组织的名称是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译成日文是「必杀队」,或「肃
清队」。

  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的第一任队长是弗朗西斯科·罗波斯。

  这一任命是由总统签署的。

  就任典礼之夜,浅胁同罗波斯共进晚餐。

  「身体不行啰!」罗波斯自言自语地说,显得很不高兴。

  「因为在政治社会警察里呆得太久了。」

  「可是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不是—样的吗?为什么把政治社会警察的刑警
抽调出去呢?」

  「是呀…」罗波斯表示同意,握着酒杯的手不住地抖动。

  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的队员是从警官中经过严格审查而挑选出来的,必须
具备三个条件才能中选:第一,须是神枪手;第二,意志坚强,品德高尚,绝不
接受贿赂;第三,须有出色的侦察能手。

  巴西虽是军人政权,但不能容忍社会弊病,对冠以「鬼」字的公安队决不姑
息。

  陆军所属的公安队正在成为今天巴西的癌瘤。

  公安队既不与警察协调一致,也不同军事警察合作,可谓地道的鬼子。

  他们在各州横行霸道。

  谁也不能调查公安队的罪行,连警察也无能干涉他们。

  斩尽杀绝是公安队的传家宝。

  被杀者绝非只是犯罪分子,无辜的市民往往也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设肃清队是政府下的一个赌注。

  肃清队的任务是消灭公安队。

  对总统的蚕委任,开始时罗波斯有点犹豫不决。

  政将社会警察是罗波斯一手建立起来的,要离开它,还真有点舍不得,但是
作为肃清队的第一任队长,确也十分光荣,因为总统授予他绝对的大权。

  可以说,能领导这个新机构,对自己的前途来说,是可喜的。

  从政治社会警察中选拔优秀警官,这是上司的命令,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能得到总统的许可,罗波斯倒真想把他们全部吸收进来。

  「一开始就有事干,一项非常保密的任务。」罗波斯小声地说。

  「我可以听听吗?」

  「朗多尼亚的公安队正在虐杀平民百姓,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同加林泊罗集
团发生了冲突,就是以安东尼奥·塔巴勒斯为头子的那个强盗集团。加林泊罗一
伙上月袭击了陆军的武器库,夺走了大量武器弹药,并扬言要血洗公安队。在那
之前,公安队曾打击过加林泊罗。所以,当强盗们抢了武器后,就发誓要回敬公
安队。」

  「双方不是要发展成一场战争吗?」

  「是呀,公安队有二百人,消灭安东尼奥·塔巴勒斯也足够了。但是,公安
队以搜捕加林泊罗为借口,横行霸道,虐杀无辜百姓,干尽坏事。这情报是确确
实实的。公安队化装成加林泊罗,闯入民宅为非作歹,恣意奸污民女。目前已有
十八个牧人和妇女被公安队无端杀害。」

  「因此安东尼奥·塔巴勒斯愤怒之极,听说,他嚎叫要把公安队砸个稀烂。」

  「没有一个好东西,一丘之貉。」浅胁苦笑道。

  「是呀,究竟是谁干的,暂时说不准,因为两家谁也不认帐。」不苟言笑的
罗波斯竟也笑了起来。

  「那,这次准备教训谁呢?」

  「公安队!」罗波斯立即敛起笑容。

  「是吗?」

  「塔巴勒斯正在纠集他的同伙,本想围歼这条毒蛇,可是…」

  塔巴勒斯杀了包括高级警察格里高里·安杰塔和柯尔特斯·罗巴在内的十二名
政治社会警察。

  罗波新对这伙强盗恨得咬牙切齿,但要消灭行踪诡秘的加林泊罗,又谈何容
易!

  罗波斯决定,第一步先肃清朗多尼亚的公安队。

  他已命令召集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等地的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中的优秀队
员。

  竟敢化装成加林泊罗抢夺民女,鱼肉乡民,这样的公安队岂能容忍!

  正如罗波斯所领导的这个组织的名称…必杀队(肃清队)…那样,一场血的
肃清就要开始了。

  「怎么样,有时间吗?」

  「时间?有的是。」

  「那好,干杯!」

  两人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真是奇妙的缘分,浅胁想。

  日本警视厅派来的人没有理由参加肃清队的行动,摘不好,很可能被指控干
涉他国内政。

  可是在这个国家里,都大可不必担心。

  浅胁自己不得不承认他喜欢罗波斯。

  罗波斯的性格很象日本人,他守信用,只要口头上说过的就一定照办,而且
时间观念极强。

  一般巴西人,口头的承诺只是为了奉承人,同商人的背信弃义毫无二致,而
且没有时间观念。

  罗波斯的所做所为,使人感到他无论如何也不是拉丁血统的后裔。

  「二十号出发,带八十名精锐人员去。」

  「好吧。」浅胁同意了。

                (四)

  根岸四郎握住方向盘,庞大的载重汽车在国道上发出隆隆吼声。

  本茨公司的大型卡车宛如一个怪物,载重三十吨,全长十二米,OM403型,
四个引擎,2500转。

  320匹马力,排气量15950cc,十六个大车轮,真可谓庞然大物。

  国道笔直向前延伸。

  这辆车接近新车,性能良好,花了六十万买来的。

  它是兄弟俩梦寐以求的宝贝。

  一想到它在几千公里笔直的国道上奔驰时,那嗖嗖凉风吹拂的快感,就使人
心醉。

  兄弟俩一天也不休息地拼命赚钱,为的就是这种车一辆辆增加。

  现在是实现这个梦境的第一步。

  四郎握住方向盘,轻松自如地驱动这自重七点二吨的巨体。

  然而,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而阴暗。

  身旁是直子,她躺在椅子上。

  今天是三月十九日,离开圣保罗的第二天。

  东京医院的内田大夫为他们的出发尽了最大努力。

  内田知道了兄弟俩和直子的坎坷经历和悲惨命运后,十分同情,主动给予帮
助。

  整整两天,直子在医院接受治疗,内田确认直子已濒临绝境,剧痛开始由脊
髓向全身扩散,肿胀的左琳巴腺,两天工夫就长到橡果般大,表皮溃烂,脓血不
停地渗出。

  内田认为,直子很可能活不到一周了。

  癌这只黑蟹开始吞食直子的生命,再好的药物也无济于事了。

  可以说,黑蟹的生命就是直子的生命。

  直子服了吗啡后沉沉入睡,醒来时意识相当清楚。

  内田说服自己,应当把直子快要离开人间的这一严酷事实向兄弟俩适露,这
是作为医生的义务;同时也希望他俩同意直子留在医院,死在病床上,这样病人
会好受一些。

  也许直子等不到起程去朗多尼亚,这岂不更好?但是,即使死在兄弟俩的车
上,直子也不感到遗憾,这倒真是她出自内心的愿望…去为父母扫墓的途中在弟
弟们的怀抱里安然死去。

  这,不就是她降临人间的二十五个春秋以来真正体会到的做一个人,一个女
人的幸福吗?

  内田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同意了兄弟俩的请求,并教会他们照看病人的方法,还送了他们许多
吗啡。

  直子靠吗啡抑制痛苦,成天昏睡。

  她睡着的样子十分可怜,肌肤毫无生气,古铜色越来越深,已经是死人的肤
色了。

  三郞把直子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用他的双手轻柔地抚摸着直子的脸。

  「怎么,死了?姐姐,怎么,已经死了?」三郎哭道。

  四郎双眸湿润。

  在编亘千里的国道尽头,仿佛海市蜃楼的游丝在移动,那游丝在四郞泪涔涔
的眼里摇晃。

  他的眼出现了父母被惨杀后的尸体,出现了赤身裸体逃出农场、又被一群牧
人带走的直子的白白的身影。

  到底是谁把这悲惨的命运强加给父母和直子的?四郎被不可名状的怒火燃烧
着。

  直子沉沉入睡。

  即使这时,癌细胞依旧在不断地分裂、增殖。

  健康人的细胞是一个常数,增殖一个就死掉—个。

  然而,发生突然变异的癌细胞是按几何级数增加的,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
个,然后是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继续剧增,到了晚期,增殖更快。

  患者的脸面一旦变成黄铜色,就如同能听见癌在蚕食生命的声音了。

  「真可怜…」

  三郎声音颤抖,他想继续说下去,但咽喉梗塞。

  面对这数日内必死的人,话将成为多余的。

  别说直子身上会出现奇迹,就连一丝好转的希望都没有。

  死神,已经降临在直子那骨瘦如柴的躯体上。

  「我要加速了,哥哥。」四郎猛踩加速器。

  巨型卡车以百公里的时速在国道线上疾驰,卷起了猛烈的气浪。

  四郎还在加速,指针指到了时速一百五十公里处。

  这时狂风呼啸,引擎怒号,车子象一头怪兽般没命地冲向远方。

  卡车已经抵达库亚巴地区,离圣保罗一千六百公里。

  这一带正是五年前兄弟俩落难的地方。

  从库亚巴到科尔达农场尚有千余公里,要是不加速快跑,直子姐姐恐怕等不
及到达农场就离开人世了。

  「小心点,四郎。」

  「知道。」

  四郎的精神高度集中,紧紧盯住国道线。

  宽阔的国道,由近及远,逐渐狭窄,呈锋利的三角形,巨型卡车则仿佛被它
的顶点吸引着。

  四郞满腔仇恨,凝视前方。

  他看到了女人的悲惨。

  「四郎,减速!」

  他的思绪被这声音打断,这才回过神来。

  直子醒了,她想用自己的右手搔左颈上的淋巴肿癌。

  脖颈上缠了纱布,纱布被血染得绯红。

  肿瘤的大小已超过大人的拳头,颜色发紫,象一个谁都不愿看的丑八怪,叫
人恐怖。

  「别动,姐姐。」三郎按住姐姐的双手。

  「知道了。」直子无力地回答,「到哪儿了?」

  「库亚巴附近,再有一二天就能到科尔达农场了。」

  「还要一天?恐怕…来不及了…」

  直子闭上眼睛,脸上一阵痉挛。

  「别胡思乱想,病就会好的。医生也这么说。内田大夫还叮嘱我们,扫完墓
早早回来。」

  「别瞒我,三郎。我患的是癌症,已经死到临头,我知道。」

  「不对!不是癌!」

  三郞本想说下去,但他太伤心了,又把想说的话吞下肚里。

  直子的脸不住地抽搐,仿佛潜藏在皮下的魔鬼突然出现在她的脸上。

  那魔鬼在呻吟,使人感到她就要断气了。

  「停车,四郎!」

  三郎把直子拖起来,已经能嗅到直子的尸臭了。

  直子在三郎怀里挣扎。

  「脊背…骨头要断了,碎了…」

  直子的脸上流出粘液,象从体内榨出来的油似的。

  汗水从头发上往下淌,象流水一样。

  「三郎、四郎,快杀死我!快!颈项,颈项,把我勒死吧…」

  直子全身颤抖,不是来自皮肤,而是来自肉体的深处,来自骨子里的颤抖。

  「赶快滴注!」

  直子咬紧牙关,露出紫色的齿龈,这个样子不能吃药。

  四郎握住直子的左臂,插进注射针,用带子固定好,再用橡皮管连接注针。

  「别动,哥哥!」

  四郞举起装有滴注液的瓶子,里面装的是葡萄糖,各种营养剂和镇痛药。

  三郎四郞的脸色变了。

  他们仿佛在想,直子哪来那股力气挣扎、叫喊?

  直子大汗淋漓,衣服全湿透了,如水的汗液浸湿了三郎的身子。

  三郎用双腿夹住直子,从背后伸手,好不容易才抱紧她。

  滴注液被徐徐吸收,它不是供给直子肌体的营养剂,而是供给癌组织的养分。

  一个小时后,直子的折腾才慢慢减弱。

  滴注液漫漫注入直子的身体,瓶子空了。

  由于直接注入血管止痛,痉挛停止了。

  三郎把直子放在椅子上躺着,同四郎一起为直子换衣服。

  所有的衣服都象浸了水似的被汗水湿透了。

  直子一声不吭地由兄弟俩给她收拾,换上了干净的内衣内裤。

  「换一换,让我来驾驶。」三郎坐上了驾驶座。

  「明天上午可以到达科尔达农场,今晚通宵我们俩轮流驾驶,给姐姐喝威士
忌。」三郎说完就发动引擎。

  红尘在卡车周围飞扬,成带状飘向空中。

  从这里开始,道路上未铺柏油。

  血红的土路如游丝般向前延伸。

                (五)

  在空哥尼亚斯机场上准备起飞的C117飞机,发出奇怪的声音,传出十多次破
裂的声音。

  坐在窗际的浅胁正道,发现引擎附近在喷火。

  这是内燃机发生逆火,声音象咳嗽。

  「不要紧吧?」浅胁问身旁的罗波斯。

  「别担心,不会掉下来的。」

  「得了吧!」真掉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然而罗波斯非常达观,若无其事,点燃一支香烟悠然地吸起来。

  这是过去美国空军航空运输军团使用过的飞机,现在已成半旧。

  有四个螺旋桨,当时叫DC6,军用机就叫C117。

  巴西人是从美国迈阿密旧飞机市场购进的。

  这种旧飞机多半不太可靠。

  罗波斯租来一架能运送百名武装精锐的飞机。

  每个士兵都带有手枪、轻机枪、五公斤子弹和其他必需品。

  机上还带了两辆自重一点八吨的吉普,每辆吉普上各安装了一挺重机枪和一
万发子弹。

  此外,还有M2型火箭筒、炮弹、手榴弹以及直升飞机上用的机枪和若干子弹。

  总重量为十三点七七吨,而飞机的载重量是十三点八吨,就是说已达到了极
限。

  C117的内燃机边喷火边开始滑行。

  即使人们担心它会掉下来,也无济于事了。

  「问题是着陆时起落架会不会断,它太重了。」

  罗波斯说这话时,毫无笑容。

  浅胁真是感到不可思议。

  在日本,是绝对不允许草率飞行的,出了事故就是政治事件,新闻界和国会,
都会象捅了马蜂窝似的热闹。

  而在这里,只须登一则飞机失事的新闻就完了。

  C117喘着粗气离开地面。

  抵达朗多尼亚机场时,已是傍晚。

  所谓机场,不过是一片草原。

  C117飞了约六个小时,终于平安到达。

  谢天谢地!

  州警察的刑事局长到机场迎接,局长叫路易斯·巴尔特尔·萨勒斯。

  在汽车上,罗波斯和浅胁听着萨勒斯介绍情况:「公安队长叫伯勒季托·比
阿斯,住在朗多尼亚城里。公安队共二百来人,大约有一半人在几天前开赴加尔
地区了,说是那一带有加林泊罗出没,要去讨伐。其实哪有加林泊罗!不过是个
借口,目的是去抢劫和强奸。他们是比加林泊罗更凶恶的犯罪集团。我们简直拿
他们没有办法。」

  看萨勒斯那副神情,仿佛由于罗波斯的到来而使他们得救了。

  巴西西部又名密林巴西,地域广大的朗多尼亚州,人口只有十一万多,而警
察的素质和力量都相当弱。

  公安队的人数虽然只有二百,但他们武器精良,如同军队一般。

  州警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有忍气吞声地受公安队欺凌,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肆虐横行而不敢制止。

  两个月前,加林泊罗一伙袭击过朗多尼亚城附近的牧场。

  当时,警察得到报告后出动追捕,可是到达离牧场不远的地方时,公安队不
许他们通过,说公安队正在包围加林泊罗。

  从牧场方向的确也传来了枪声,警察悻悻然回去了。

  第二天早晨,得知牧场死了四个人,住在牧场里的妇女全被轮奸。

  公安队包围是包围了,可一个加林泊罗也未被消灭。

  其实,谁都明白,包围和侵入牧场的,全是公安队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加林
泊罗。

  萨勒斯忿忿地讲了上述情况。

  「公安队的宿舍在哪儿?」

  罗波斯问道,他的眼里闪着凶光。

  萨勒斯展开地图,上面标着公安队宿舍的位置…在城边,大约有二十间平房,
连成一片。

  「两个小时后发动进攻,州警察也去,但不动手,只作为证人观战。」

  「明白了。」

  罗波斯把一百名肃清队员分成十支队伍,指定了每队的队长。

  「宿舍里有上百名公安队的人,把他们包围起来,杀光,然后立即前往加尔,
把加尔的上百名公安队员也包围起来,先劝降,如不从就消灭他们。公安队的罪
行人所共知,别怕,不能手软!」

  然后,他们分乘萨勒斯调来的卡车,向公安队所在地朗多尼亚城进发。

  「全部消灭吗?」

  浅胁小声地问道,一边同罗波斯登上吉普。

  「因为国土太大了。」

  罗波斯仅仅说了这么一句,作为辩解。

  「是呀…」

  国土大也罢,小也罢,都有恼人的事情,由于国土太大,就产生了以军队为
背景的鬼子公安队,以警察为背景的魔鬼肃清队。

  其实,他们都是为迎合政治需要而设立的。

  残酷性并非取决于国土的大小,而是取决于政治。

  吉普朝着朗多尼亚城疾驰而去。

  罗波斯要杀尽二百人的公安队。

  浅胁心想没那个必要,而只须法办公安队的头头,再整编其下属就行了。

  想必罗波斯心里也明白这些。

  可是罗波斯有他的打算,杀光二百人的公安队,可以使全国的公安队就范,
从而树起新成立的肃清队的权威。

  罗波斯想给混乱无序的巴西社会打进一根楔子。

  这就是,标榜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被收买的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

  他们纪律严明,行动果敢,假如能成功地肃清公安队,则罗波斯或许能向巴
西社会吹进一股新风。

  现今的巴西,也许正需要弗朗西斯科·罗波斯这样的人。

  汽车进入朗多尼亚城。

  这是一条有五千多人口的小街,保留着西部剧舞台模样的风貌。

  居民的住房全都由砖瓦建成,分列在铺设简易的街道两侧。

  居民住宅和妓院里灯火通明,喝醉了酒的男人踉踉跄跄地走着。

  吉普穿过街道,停下来。

  二百米以外的暗处,有几点灯光。

  「就是那里,看!」罗波斯小声说。

  这时,浅胁发现几个男人猫着腰从吉普车旁走过。

  「好象是公安队员,也许是刚才在酒铺喝酒时看见了我们,现在回去报信的。」

  「杀死他们!」罗波斯命令旁边的吉普去追。

  吉普追去,冲到他们前面,几个肃清队员端着机枪下了车,走着的几个人停
下来。

  「把手枪放下!我们是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肃清队员边说边向那几个
人走近。

  立刻传来了惨叫,那几个公安队员全被枪托砸死了。

  「注意,开始进攻!」罗波斯发出指令。

  两辆吉普和五辆警车迅速开到宿舍跟前。

  队员们跳下卡车,分散开来。

  两挺重机枪同时开火。

  黑夜里,火舌特别刺眼。

  在激烈的枪声中,两支火箭筒在宿舍内炸响,响声压倒了枪声。

  两幢房屋立即起火,随后倒塌。

  浅胁看见,公安队员在火光中到处乱窜。

  百名肃请队员放射的枪弹,使公安队员们倒在血泊中。

  几分钟之内,那里就变成了一座地狱。

  「余下的宿舍,用手榴弹摧毁!」各队队长愤怒地吼道。

  四处响起手榴弹的爆炸声。

  所有的宿舍都倒塌了,大火熊熊燃烧。

  这一切的完成,只用了十几分钟。

  「结束了吗?」

  「结束了!」罗波斯回答,「现在就去加尔,也许明天早晨就能收拾干净。」

  「看样子行。」浅胁满怀信心地说。

                (六)

  三月二十日早晨,根岸三郎驾驶的巨型卡车越过了朗多尼亚,就要经过加尔
了。

  倘若走国道的话,朗多尼亚距科尔达农场还有二百五十公里。

  「只有抄近路。」三郞对四郎说。

  过了加尔,下一个镇子就是罗巴比塔。

  从罗巴比塔往左拐,有一条穿过密林的土路,比起国道来当然险要得多,但
离科尔达农场较近,起码可以提前四十分钟到达。

  「只好如此,看来姐姐很危险。」四郎抱着直子。

  昨天夜里滴注过两次。

  直子现在极度衰弱,连威士忌也喝不进嘴里。

  她从昏迷中一醒过来就拼命挣扎,仿佛身上有某种生命力存在,是生命力在
挣扎而不是直子在挣扎。

  每当这时,她就大汗淋漓,连座椅都湿了。

  过多的汗水使直子的生命垂危、躯体干涸,每流淌一次汗水,肌肉就萎缩一
些。

  现在她已完全是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变了色的皮肤象贴上了一张纸。

  癌的本来面目暴露无遗。

  在兄弟俩面前的不是直子而是癌,癌具备了人的轮廓,十分丑陋。

  四郎怀里抱着的确是癌。

  「四郎,三郎。」

  直子小声地呼唤着,用那无力的手招呼他俩。

  兄弟俩握住直子的双手,把嘴对着她的耳朵不住地唤她,生怕她又失去知觉。

  卡车从罗巴比塔向左胡进了土路,车肚子里的引擎发出隆隆声。

  卷起的红色粉尘,向空中飘去。

  三郎、四郎眼睛充血,昨夜两人通宵都未合眼,轮流开车和守护直子。

  尽管如此,两人都没有睡意,他们的全部神经都集中在一点上:趁着直子还
有一口气,赶快把她带到父母的墓前。

  直子姐姐是兄弟俩唯一的亲人和精神支柱,可这样好的姐姐就要死了。

  兄弟俩在胸中发誓,哪怕付出再大的牺牲,也要实现直子姐姐临终前的唯一
愿望…回到父母的墓地,为双亲扫一次墓。

  驾车的三郎,心中翻腾着不可名状的憎恶和焦躁。

  虽然没有睡意,可由于过度疲劳,看不清车外的景物。

  一小时后,卡车进入了密林地带。

  「姐姐不要紧吧,四郞?」

  「快,加快速度,哥哥。看样子不行了。」四郎声音颤抖地说。

  「赶快向上帝…祈祷吧!」

  「我知道,一开始我就在祈祷。可是姐姐的手冰凉,越来越凉…」四郎终于
止不住大哭起来。

  「别死呀,直子姐姐!我求求你,别死,求求你!」四郎边哭边轻轻抚摸直
子的手。

  三郞猛踩加速器,视线被泪水模糊了。

  「姐姐,别死,别死,别死…」三郎象念经似地喊着。

  劈林开拓出来的岔道上,很少有人行走,也不通汽车。

  赤茶色的土路象大地上的一条瘢痕,笔直地向前延伸。

  拓路时,先用小型飞机从密林上空飞过,从飞机上撒下石灰画出一条白线,
再用推土机沿石灰线开动,这样推出来的道路就成了一条直线。

  路是推出来了,但行人很少,于是不久又开始长满灌木。

  卡车在密林中发出巨大的排气声。

  这样大型的卡车象铁块似的,碾碎着尚未成林的灌木,迅速前进。

  汽车开始爬行,二十分钟后进入了岩山地带。

  从岩山往下滑进一段后,进入了更大、更密的森林。

  「快!阿哥,姐姐还没有死!」

  「一直加速,快了,就要到了,再有十分钟!」

  大型卡车咆哮着,制动器发出轧轧声。

  车的右前方是岩山。

  从岩山上突出开来一辆小型卡车。

  由于树木遮挡,三郎没有看见卡车冲下来,再说,根本想不到在这荒野里还
会有别的卡车。

  当三郎发现它时,巨型卡车已经撞上小卡车了。

  小卡车发出破裂声。

  「糟了!」

  「快逃,阿哥!」

  「可是…」

  「不好,姐姐快死了,还不快逃!」四郎的声音近似哀叫。

  「好!」

  三郎倒车,在离开小卡车几米远时,他看见混身是血的司机倒在驾驶室里。

  「不好,来人了!只得先赔罪,请他们等候处理吧,要是他们不同意,四郞,
你就一个人先把姐姐带走。」从岩山上跑下来几个男人。

  三郎非常明白,杀了人不能逃跑。

  虽然这时还来得及开车逃跑,但他不能这样做。

  他向惊慌失措的四郞吩咐过后,就要下车。

  「不行,别去!他们会杀你!」

  四郎拼命阻止,但三郎毫不犹豫地下了车。

  四郞把直子放在座椅上,走近驾驶台往下一看,那几个人气势汹汹。

  凭他的直感,那些人是加林泊罗强盗。

  他意识到,事态绝非寻常。

  三郎被那伙人包围起来,他们用枪管戳他。

  三郎拼命作解释,毫无用处,最后他猛一转身,对四郎大声说道:「四郞,
你走,把姐姐带走!」

  三郎刚刚说完,那伙强盗就把三郎拖走了。

  四郎呆呆地目睹着这一切,不知道应当怎么办。

  驾驶台的双层隔板里插着护身用的手枪,这是长途行车的驾驶员必备的武器。

  他取出手枪,考虑是否需要追上去,就在这一刹,他感到象一支火箭穿心似
地痛。

  直子在呻吟,幽灵般的直子两手伸向空中乱舞,汗水湿透的头发披散在只见
着骨头的脸上。

  直子又用手乱抓着自己的喉头。

  「姐姐!」四郎按住直子的手。

  在这之前,直子已把颈上的绷带扯掉,手指深深地插进大碗般大的肉瘤中,
好象要用她那沾满脓血的手指抠掉已经崩溃的癌肿,那神情分明是体现着对癌的
满腔憎恶。

  「别这样,姐姐。」四郎用劲把直子的手拉开。

  他惊奇姐姐手指上哪儿来这样大的力气?

  直子的手在四郎手中一阵痉挛,异样地抖动,就象钧到一条大鱼的感觉。

  这是从直子身体内部发出的挣扎。

  挣扎慢慢变弱,变弱。

  「姐姐!」直子的眸子向上翻动。

  颤动最后停止了。

  四郎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姐姐断气了。

  当颤动停止时,一切运动都消灭了。

  「死…了吗,姐姐!」四郎看着姐姐的手。

  姐姐的左手已把颈上的肿瘤捅得稀烂,还紧紧握成一个拳头,拳头上沾满了
脓血。

  四郎把脸背过去,他不忍再看。

  他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模糊的视觉中浮现出无数的白点,这些白点仿佛就是透过密林里的树叶洒
向地面的光点,又象无数颗钻石,在四郎的视网膜上闪光。

  一堆钻石消失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运动。

  运动着的东西迅速在视野中扩大、膨胀,原来是二十来个人正向四郎走来。

  四郎握紧手枪。

  一群人走近大型卡车。

  其中有两人登上卡车缓冲器,一人手里提着一件东西。

  四郎不知他们要干什么,静视他们的行动。

  当那人举起一件东西的时候,他发现是一颗人头。

  一个人把汽车反光镜打碎,另一个把人头挂在反光镜的柱杆上。

  四郎凝视着血肉模糊的人头,一时辨认不出…但终于认出来了,那是三郎的!
倘若不是哥哥的头颅,为什么匪徒们会挂在自己的汽车上呢?

  他再次注视人头,的确是哥哥的。

  「杀死你们,狗娘养的!」四郎大吼一声。

  「好啊,来吧!我是谁,你认识吗?我是安东尼奥·塔巴勒斯,他轧死了我
的人,我把他处决了。现在把人头送还给你,就这样挂着回朗尼亚去吧!向公安
队的比亚斯混蛋报个信,就说安东尼奥·塔巴勒斯要把他们斩尽杀绝,叫他们等
着吧!」胡须把他的半张脸都遮住了。

  四郎望着塔巴勒斯。

  安东尼奥·塔巴勒斯这名字,四郎终生都不会忘记。

  五年前袭击科尔达农场的就是他!残杀父母的就是他!

  四郎的右手把住变速杆。

  巨型卡车的引擎一直未熄火,从车肚子底下猛然冒出排气量为15950cc的轰
鸣声,卡车咆哮着冲向那一群强盗,象铁块一样从他们头上碾过。

  匪群里发出一片哀呜。

  卡车宛如巨象踏虫,来不及躲开的匪徒们被车轮碾得血肉模糊。

  枪声突然响起,手枪和机枪声撕裂了森林里的宁静。

  一个匪徒边跑边放枪,卡车上的挡风玻璃霎时被击得粉碎。

  四郎的左臂被子弹击中,他感到象挨了一棒似的,但没工夫瞧它,急忙弓身
猛睬加速器。

  「碾死他们!…」

  他心中只有这个念头,嘴上也在这样喊。

  驾驶台外的反射镜镜柱上挂着哥哥的头颅,头颅上被穿了一个大孔,随着卡
车的颠簸而跳动。

  卡车的巨体向岩石的斜坡冲上去。

  轰鸣声震撼着周围的林木。

  哥哥的头颅被颠落在柱底。

  自重七点二吨的巨体向强盗们的头上碾去,巨体以远远超过逃跑者的速度横
冲直撞。

  号哭声、引擎声包围了象虫豸一样爬动的强盗们。

  四郎冷视着前方,除了在逃命的匪徒,他什么也看不见。

  强盗们在岩山的坡上连滚带爬地逃跑着,卡车的巨体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颠
簸。

  四郎紧握方向盘,象驾驶着一艘在大海的波涛上航行的船。

  直子的尸体颠起来,撞在双层板上。

  卡车的巨体以惊人的速度越过那些逃跑的强盗,四郎看见前方有一排椰树叶
盖顶的小舍。

  小舍里的人发现情况异常,纷纷跑出来,人数真不少,约横四五百人,大多
只穿着一条裤衩,光着上身,手里提着来福枪、手枪、轻机枪。

  四郎上身卧倒,右手抓住方向盘,脚不停地踩加速器,巨型卡车发出着雷鸣。

  现在挂的是三档,卡车正在下坡,风在耳边呼啸。

  ┅

  把他们杀光!

  子弹射向卡车,玻璃全被击碎,车身弹痕累累。

  尽管如此,卡车仍然一个劲地呼啸猛冲。

  卡车的巨体冲进人群,强盗们东奔西跑。

  有的强盗躲进小舍。

  四郎直起上身,现在已不考虑安全了。

  卡车向着一字排开的小舍撞去,叶束飞散…

  卡车的直体碾过之后,小舍大都夷为平地。

  变速器挂上第一档,卡车慢慢掉头。

  小舍的倒塌声再次响起。

  巨型卡车喘着粗气,向剩下的小舍碾去。

  椰树的枝叶四处飞散,柱子翻下。

  卡车向着奔逃的匪群追赶,一直追到密林。

  不断传来绝望的嚎叫,又有二三十人被这巨型铁块吞没。

  车身浮了起来,鲜血染红了车轮,溅满车身。

  肉块挤压在车轮与车轮之间,头颅、手臂被卷进车底,血从底盘上刷刷往下
流…

  血液、脂肪、肉泥润滑了车轮,卡车打着滑…这庞然大物一边喘气、咆哮,
一边象疯狂了的野兽不停地向目标进攻。

  此时,匪徒们全都逃进了密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火一般的阳光照耀着岩山,遍地死尸。

  卡车爬上了岩山。

                (七)

  在朗多尼亚和韦洛港之间,有一个市镇,叫卡里塔拉斯。

  哥拉斯警察署就设在这个市镇的尽头。

  三月二十二日午后一时二十分,哥拉斯警察署收到一份电报,电报发自国道
检查站帕托罗尔卡。

  一辆满身弹孔的巨型卡车接受检查,反射镜柱上挂着一个男性人头。

  驾驶员是一位日侨,左臂和右大腿受伤。

  驾驶席里有一具女尸。

  驾驶员很激动,说他是去科尔达农场途中同加林泊罗集团遭遇时受伤的。

  他的伙伴被杀,头颅挂在车上。

  据他说,他碾死了七八十名匪徒。

  以上是电报内容。

  哥拉斯警察署署长是哥伦布·弗兰杰里。

  哥伦布·弗兰杰里命令将那人带来,并下令马上警戒,以防加林泊罗匪徒们
来寻畔报仇。

  弗兰杰里青筋鼓胀,急呼着韦洛港和朗多尼亚的警察:「告急!请求支援,
加林泊罗集团将会向我们挑战!」

  他擦掉脸上的汗水,内心惴惴不安。

  以安东尼奥·塔巴勒斯为魁首的加林泊罗一伙,曾于一月底袭击过马托格罗
索州的库亚巴陆军武器库,夺去了大量的枪支弹药。

  塔巴勒斯口出狂言,说他们的武器堆积如山,要同朗多尼亚的公安队拼个死
活。

  过去,由于他们的武器不如公安队而经常被杀,塔巴勒斯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他扬言要向公安队讨还血债。

  这件事恰·发生在哥拉斯警察署管辖的范围内,哥伦布·弗兰杰里只好自认倒
霉。

  大型卡车的驾驶员说,他碾死了七八十个加林泊罗匪徒。

  塔巴勒斯岂肯善罢甘休?

  警察必须保护驾驶员。

  本来,如果把驾驶员引渡给匪徒的话,或许可以避免一场血战,可是那样做,
州察察还有什么脸面?全体国民就会对州警察嗤之以鼻,州警察就会被搞得声名
狼藉。

  哥拉斯警察署的全部兵员仅仅四十二人,武器是手枪和来福枪。

  弗兰杰里叫来副署长杰卡。

  「向全体镇民发出非常警报,说加林泊罗要来攻打,必须立即行动,尽快疏
散,紧锁大门。还要封锁国道,设置路障,用厚木板加固警察署。快!」

  弗兰杰里在作下述指示时,声音发抖。

  午后二时十分。

  哥拉斯警察署收到第一次急报,令人胆颤心惊。

  「发现加林泊罗,分乘数十辆卡车,正沿国道南下!」署长宣布了这一坏消
息。

  「韦洛港!」哥伦布·弗兰杰里向韦洛港州警察发出呼救,「加林泊罗的大
批匪徒正向我们进发,支援部队怎么样了?」

  「刚刚出发,一小时后到达。」

  「来不及了,多少人?」

  「四十名,再多也没有了。」

  「朗多尼亚警察!」弗兰杰里的声音都变了。

  「我是朗多尼亚警察,我这里不足三十人,已经出发。」

  「只有三十人?」

  「再没有了,应陆军的请求,我们的人去了库亚巴。库亚巴的陆军伞兵正准
备出发,两小时后可以到达。请坚持两小时!」

  「那样的话,已经迟了。」

  「圣保罗的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有一百人正在这里,奉命前来消灭公安队,
已杀死一百名公安队,正在追击另一百名,现在到了密林。我正与他们联系,请
求他们支援。」

  「快、快!加林泊罗离这里只有几公里了。」弗兰杰里焦躁不安。

  午后二时三十分。

  卡里塔拉斯镇已空无一人。

  这是个不到两千人的小镇,居民全都逃到附近的村镇去了。

  主要街道上连一只狗都看不见,家家户户的门窗都钉上了厚木板加固。

  哥拉斯署的警察诚惶诚恐,谁也不做声。

  四十二名署员的嘴巴仿佛全被贴上了封条似的,他们从钉在窗户上的木板缝
间窥视着街道。

  怒射的阳光烤灼着红土。

  下午二时三十七分。

  在红色的街路那头出现了卡车。

  「来了!」有人叫了一声。

  卡车在如火的骄阳中摇摇晃晃地开过来。

  不一会儿,这列黑压压的车队卷起的粉尘便遮蔽了日头。

  这里是一派凄凉。

  弗兰杰里在署长室定睛注视着这一切,手里握着来福枪。

  旁边是左臂受伤的根岸四郎。

  「我刚刚逃到这里,他们就…」四郎抓起手枪。

  「住口!警察必须服从命令,叫你干啥才能干啥。现在,你也算一个警察了!」
弗兰杰里恼怒地说。

  卡车队摆开阵势,把位于街头的哥拉斯警察署包围了半圈,距离约一百公尺。

  在长着灌木的草原上,一大群强盗蠢蠢欲动。

  他们背后不远,就是森林。

  一辆卡车冲过去,在警察署大门前停住,车内有两个人。

  「听着,署长在吗?现在我转达塔巴勒斯的话:把那个日本人交出来!只要
把小日本交出来,我们就撤退,等你们五分钟。如若不然,就把你们杀光!听见
了吗?」一个匪徒威胁道。

  「混蛋,收回你那放屁的鬼话吧!」弗兰杰里脾气暴躁。

  这是巴西人特有的性格。

  他们的血都冲上了头。

  所有的来福枪都伸出了板缝。

  枪声骤起,霎时间这里成了战场。

  掉头便跑的卡车顷刻起火,火焰包围了卡车。

  卡车依旧在跑。

  驾驶员似乎被打死了,拖着火焰和浓烟的卡车向着自己的阵地冲去,撞在别
的车上,火焰飞腾。

  警察署内一片欢呼,但很快就寂静下来。

  这时,数百发子弹一齐向砖瓦结构的警察署射来。

  挡板被子弹射穿,碎玻璃四处飞溅。

  「大家听着。」弗兰杰里对着话筒喊道,「敌人要投手榴弹的,不能让他们
逼近到五十米以内。还有,不许浪费子弹!」

  几辆卡车又开动了,它们的后面是无数的敌人。

  卡车在慢慢接近。

  「听我的命令,射击驾驶员,打汽油箱…」

  弗兰杰里尚未下完命令,警察的子弹便已开始射击了。

  只见汽车的挡风玻璃被打碎,车身布稍弹孔。

  但卡车没有停止前进,驾驶员大概在横躺着开车。

  这时候,敌人集中火力攻击建筑物。

  卡车逼近到三十米左右处才停下来。

  弗兰杰里的狙击没有什么威力。

  卡车背后前匪徒投来一排手榴弹,七八枚在署门前爆炸,有几枚直接击中建
筑物。

  房屋在摇晃,署内落了一地的砖头瓦片。

  敌人不断地射击,子弹呼啸而来,爆炸声震耳欲聋。

  署内连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

  「射击!射击!」弗兰杰里发疯般吼叫着。

  又投来二十多枚手榴弹,房屋晃动,有好几处的墙壁被炸穿、倒塌,尘土飞
扬。

  开战还不到十分钟,警察署已经摇摇欲坠。

  电话线被炸断,失去了同外界的联系。

  四郎的双腿直打颤,并渐渐传遍全身。

  他心想,最后时刻就要到来了。

  加林泊罗有好几百人,武器是机枪和手榴弹,而警察只有来福枪和手枪,人
数也少,自然不是匪徒的对手。

  警察署眼看就要崩塌,敌人马上就会杀进来…自己必死无疑,因为敌人是决
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不怕死,或者说想死。

  姐姐死了,哥哥被杀,头颅还挂在自己心爱的汽车上,现在车就停在警察署
的院子里。

  姐姐的尸体也在汽车上。

  他愿意和自己的亲骨肉死在一起。

  四郎在颤抖,然而并非是由于恐惧,而是这野蛮社会使四郎愤怒至极。

  ┅

  我要同敌人拼!

  四郎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怒吼。

  但不能白死。

  在房屋倒塌以前,要把巨型卡车开出去,冲入敌人的阵地,碾死他们!只要
还有一口气,就要用载着姐姐和哥哥的尸体的大型卡车去同敌人拼命,死在战场
上才值得。

  「阿哥!直子姐姐!」四郎闭上眼睛。

                (八)

  加尔的郊外。

  一辆吉普卷起红尘沿公路飞奔而来。

  「你看那车,慌慌张张,一定有什么急事。」浅胁正道对罗波斯说。

  「嗯,可能出事了。」罗波斯也有同感。

  此时,讨伐被围困在浅山里的公安队的战斗刚刚结束。

  毙敌四十余人,其余的生擒,肃清队方面损失轻微。

  吉普风弛电掣般开到罗波斯等人面前,上面有两位朗多尼亚州警察。

  「加林泊罗大集团正在进攻哥拉斯警察署,情况危急。」

  「怎么,是加林泊罗吗?」罗波斯提高嗓门问道。

  警官急忙报告了哥拉斯警察署的危急情况,浅胁听着听着,脸上渐渐失去了
血色。

  不知名的日侨兄弟俩带着濒死的姐姐驾车从圣保罗去科尔达农场途中,不料
与加林泊罗集团相遇,哥哥的头颅被匪徒割下,姐姐死在车中,弟弟愤怒已极,
开动大型卡车横冲直撞,碾死近百名匪徒后,逃到哥拉斯警察署。

  那不就是根岸兄弟吗?

  买辆巨型卡车是兄弟俩的夙愿。

  科尔达农场是他们的故乡。

  既然同濒死的姐姐在一起,浅胁推测,兄弟俩一定在某个地方同直子不期而
遇了。

  也许还是姐姐给他俩添足了钱,才买了一辆巨型卡车哩。

  真是可怕的想象!

  自从在名为意大利的高级餐厅招待兄弟俩吃饭以来,浅胁再未见过他们。

  分别后的第二天浅胁就去里约热内卢出差,十八号晚上回到圣保罗。

  兄弟俩买汽车的事他不知道。

  浅胁想,自己的推测也许不会错。

  「加林泊罗有好几百人,由塔巴勒斯亲自指挥。他们手中有从陆军武器库抢
来的轻机枪和手榴弹,哥拉斯警察署被手榴弹炸崩了。他们向朗多尼亚和韦洛港
求援,目前援军尚未到,敌众我寡,武器又不及匪徒。看来,哥拉斯警察将面临
全军覆灭的危险。」

  「军队呢?」罗波斯问。

  「从库亚巴起飞了一队空降兵,但估计两小时后才能到达。」

  「州警察的直升飞机在哪儿?」

  「在朗多尼亚,已做好出动的准备。」

  「告急!飞过来,装上从圣保罗带来的专用机枪,就用M60,快!」警官对
着无线电话筒大声疾呼。

  「塔巴勒斯这条毒蛇!我正等着他呢,这次必须干掉他!」罗波斯声音颤抖
地说。

  浅胁沉默不语,也无话可说。

  他只想着三郞的头颅还挂在汽车反射镜柱上,邂逅相逢的姐姐已死,四郎用
心爱的巨型卡车作武器同匪徒战斗…

  多么不幸的一家呀!

  浅胁胸中似有一匹烈马在奔腾。

  他沉默着。

  「一块去吗?」罗波斯衔着香烟问浅胁。

  朗多尼亚警察只有一架法国造的直升飞机,罗波斯在圣保罗时就想到,消灭
公安队也许用得着它,就带上了专供直升飞机用的M60机枪。

  直升飞机只能载重七百公斤左右,驾驶虽和两位武装人员的重量约三百公斤,
加上罗波斯和浅胁共约五百公斤。

  从这里去哥拉斯警察署约二百公里,须带三百公升汽油,一并计算,直升飞
机的运载量已到达极限。

  无论谁去,反正只能是两人,罗波斯的心里迅速盘算着。

  「喂,怎么样?」罗波斯注意到浅胁脸上的表情。

  「那两位日侨就是根岸兄弟。」浅胁低声说道。

  「根岸兄弟?就是阿波罗尼奥·哥因布拉事件的?…」

  「是呀!」

  「那自然该你出场喽。」

  罗波斯眉宇间的疑虑不知不觉舒展开来,双眸发出光辉。

  「我当然要去。」浅胁边说边取出香烟。

  「危险啊!」

  「我知道。」

  据说以塔巴勒斯为头儿的加林泊罗集团有好几百人,武器是轻机枪和手榴弹,
俨然是一支军队。

  哥拉斯警察只有四十人,加上朗多尼亚和韦洛港前来支援的警察,充其量不
过百来号人,武器也很差,全是来福枪和手枪。

  这样的警察根本不是加林泊罗的对手。

  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的选拔队员有一百名,武器很好。

  把这支兵力投入战斗或许可以取胜,但此地距卡里塔拉斯镇有二百公里,即
使乘车快速行驶,也要近三个小时。

  等这支队伍到达时,也许哥拉斯警察署已被夷为平地了。

  直升飞机只能载七百公斤,就是说,只能去两人,罗波斯必须去,另一名当
然可以挑选有战斗经验的肃清队员。

  飞到现场后,若是挨了子弹就有生命危险,因为不是战斗机,飞机很容易被
击穿栽下来。

  为了自身的安全,浅胁有理由不去,但是他不这样想。

  加林泊罗袭击哥拉斯警察署的原因是根岸四郎;警察方面只要把四郎交给匪
徒就可以避免这场惨祸,可是他们宁肯付出巨大牺牲,同匪徒决一死战,也要保
护日本侨民。

  浅胁想,警察方面同四郎正一步步接近死亡,自己岂能见死不救?于是浅胁
毅然表示要同罗波斯一道乘直升飞机奔赴战场。

  高空里,一只秃鹰在悠悠盘旋。

  浅胁凝望着它。

  真是奇妙的绦分。

  那根无形的、割也割不断的线把根岸家两兄弟和浅胁联系起来。

  浅胁清楚地意识到,这无形的线正把自己一步一步拉向死亡的边缘。

  三十分钟后,从朗多尼亚飞来一架直升飞机。

  此时,同哥拉斯警察署的联络已经中断,也许无线电发报机遭到了破坏。

  浅胁同罗波斯登上飞机。

  两人都十分焦躁,去哥拉斯警察署需要飞行一个小时。

  哥拉斯警察署不是已经沉默了吗?或许在直升飞机到达之前就会全军覆没。

  飞机全速北上。

  罗波斯坐在机枪旁,背后是浅胁。

  浅胁的两旁堆放着装满手榴弹的木箱。

  「州警察的无线电频率是多少?」罗波斯问驾驶员。

  「65MHZ。」

  「呼叫韦洛港警察署!」

  「是!」

  持续了一阵杂音后,接通了州警察。

  「我是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的弗朝西斯科·罗波斯,哥拉斯警察怎么样了?」

  「战况不明,四十分钟前无线电中断。支援部队可能还未抵达卡里塔拉斯镇,
也许在镇外的国道上交火。敌人拥有压倒优势的兵力和武器弹药,哥拉斯警察面
临被歼的危险。」罗波斯听到的是不幸的报告。

  「知道了。」他放下话筒。

  「塔巴勒斯这畜生!」罗波斯气愤地骂道。

  直升飞机以最快的速度飞行。

  哥拉斯警察署有一半房尾已经倒塌。

  从飞机上看到这幅惨象,使人心情沉重。

  飞机进入原始森林地带。

  「超低空飞行,可以吗?超低空袭击匪徒!别怕,越害怕,越容易出事。」
罗波斯指示驾驶员。

  「明白!」

  驾驶员大声回答,表现得十分镇静。

  加林泊罗在森林边缘摆开阵势。

  超低空飞行是直升色机的一种战斗技术,可以借助森林的掩护突然出现在敌
人的头顶。

  虽然飞机有轰鸣声,但敌人弄不清它从哪个方向而来。

  这就可以利用瞬间的空隙突然袭击。

  「飞过去怎么样,浅胁先生?」罗波斯回头问。

  「好!」

  浅胁斩钉截铁地回答,一边在做战斗准备。

  他把轻机枪放在身旁,从腰间拔出手枪。

  脚边是整箱的手榴弹。

  如果运气不好,飞机被击中,临死前还可以用机枪和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机内笼罩着地狱般的气氛,飞机的轰鸣缓和了这种气氛。

  飞机在森林边缘盘旋一阵,然后摆好架势突然猛冲,把绿林魔境甩在后方。

  罗波斯握紧机枪,这是一分钟发射六百爱子弹的M60,飞机上准备了一万发
子弹。

  飞机全速前进,浅胁握住手榴弹。

  「狗娘养的!」罗波斯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飞机象子弹般向前飞去。

  下面是大群的加林泊罗匪徒。

  前面是哥拉斯警察署,署内瓦砾成山。

  匪徒正全力向它进攻,爆炸声不断,署内一片混乱。

  罗波斯猛扣扳机,对着草地上的敌人无情地扫射。

  骤雨般的子弹声同飞机的轰鸣声混为一体。

  浅胁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停地投掷手榴弹。

  手捕弹在匪群中开花。

  加林泊罗遭到这从天而降的突然袭击,一时吓懵了,待回过神来以后,个个
抱头鼠窜。

  机枪不停地扫射,匪徒一个个倒下。

  手榴弹的爆炸掀起一条条断腿和胳膊,红土也被高高掀起。

  直升飞机很快从敌人头上掠过。

  「我的腿…腿受伤了。」驾驶员大声说,血从两条腿上直往外冒。

  「止血!包扎!能坚持吗?」罗波斯神情紧张、惊恐。

  「没问题。」

  「罗波斯,应该停止低空飞行,升高,投手榴弹,然后向警察署飞去。直升
飞机危险,匪徒会集中火力射击我们的!」浅胁大声地说。

  飞机渐渐升高。

  「上升到三百米,摆脱有效射击!」罗波斯命令驾驶员。

  地面被红土覆盖。

  在弥漫的硝烟中,散开的加林泊罗匪徒宛如小爬虫一般。

  「三百米了!」

  「好!飞到强盗们的头顶上去!」

  飞机到了指定地点,浅胁投下一大堆手榴弹。

  手榴弹象被磁铁吸引般地直落入匪群。

  罗波斯也投了一大堆手榴弹。

  直升飞机慢悠悠地盘旋着,地上在爆炸,尘土飞扬,涌起一团团尘柱。

  「现在飞往警察署!」

  还有二十枚手榴弹未来得及投下,匪徒们已逃进密林。

  正好可以利用这暂时的空隙在警察署降落。

  直升飞机徐徐降落在警察署的大院里。

  警察署到处是残垣断壁,砖瓦造的两层楼房的底层几乎全被破坏,二楼歪歪
斜斜地支撑在底层上。

  瓦砾成山,署员们被埋在这无情的瓦砾中。

  罗波斯等人走下飞机,哥伦布·弗兰杰里从瓦砾堆中爬出来。

  「就你们这点人来支援?」

  弗兰杰里的脑袋上缠着绷带,满脸血污。

  「是的。」

  「不行,我们全都得完蛋,已经有十名警察牺牲了。」那声音是从牙缝中挤
出来的。

  稍顿了一下,他又说:「敌人马上会再次发起进攻的。」

  「要镇静,署长。再过一个半小时伞兵就到了。」罗波斯很平静,不紧不慢
地说。

  「一个半小时?还是军队,动作如此迟疑,能干什么事!等着瞧吧,三十分
钟后我们都得完蛋!」

  弗兰杰里怒不可通,根本镇静不下来。

  浅胁巡规四周,的确,弗兰杰里不是危言耸听。

  凭这堆砖头瓦片能抵挡住匪徒的进攻?只需十枚手榴弹,这警察署就会灰飞
烟灭的。

  现在,只有坐等这个时刻的到来了。

  院内的一角停着一辆巨型卡车,挡风玻璃全被打碎,车身弹痕累累,反射镜
柱上挂着一颗人头,上面叮满苍蝇。

  浅胁走过去凝视人头。

  「叔叔!」

  一个干透的嗓音传进浅胁的耳朵里,四郎走了过来。

  「果然是你…」

  「我刚刚死里逃生,来到这里,又遇上…」

  四郎的话音简直不象是活人的,那样干涸、低沉。

  「没法子呀,也许是命中注定的。」

  「浅胁先生。」罗波斯走近浅胁身旁,不失时机地问,「你看,我们怎么办?」

  「唯一的生路是冲出去,别无他法!」

  「冲出去?」

  「对!有道是,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只要有个挡箭牌,全部人马冲出去,也
许能成功,至少比坐以待毙强。」

  「是这样…」

  罗波斯明白,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罗波斯,把机枪从飞机上搬下来!还有,弗兰杰里,把武器弹药统统集中
起来…」说到这里,浅胁的目光盯在巨型卡车上,又迅速转移到院子的某一个角
落。

  原来那儿停放着一堆建筑用的铁板。

  「罗波斯,有办法有了!」浅胁目光炯炯。

  铁板是为扩建警察署用的,工人逃光了,可工具还留在现场。

  浅胁叫人把铁板搬到汽车旁,署员中有人曾当过焊工。

  「焊工」指挥大家用铁板围住驾驶台,车身也围上铁板,车轮被隐藏在里面。

  「焊工」开始焊接,但时间紧迫,他倒一面焊一面又叫人在铁板上钻孔,用
钢绳把铁板吊在车箱上。

  不到四十分钟就装备完毕。

  「还能开车吗?」浅胁问四郎。

  「能开!」四郞肯定地回答。

  「走!罗波斯,只好弧注一掷了!」

  「走!」罗波斯首先上了车。

  「愿意跟我们走的,都上车!」浅胁向署员们说。

  「我去,还有谁?快!塔巴勒斯那畜生,我要杀既他!」弗兰杰里边说边爬
上汽车。

  约有十来位署员带上来福枪,登上汽车。

  罗波斯把机枪的枪管从板缝中伸出去,其他人也各自找到缝隙,象罗波斯那
样把枪管伸了出去。

  「开车!」四郞发动引擎。

  巨型卡车开始怒吼,震荡。

  四郎身上的血直往上涌,仿佛浑身在燃烧。

  当他明知加林泊罗匪徒手里捧的是哥哥的头颅时,仿佛坠入了地狱,眼前一
片漆黑,只想死。

  当他带着姐姐的尸体和家兄的头颅出现在国道上时,自己快要疯了。

  在警察的开导和保护下他才渐渐恢复常态,控制住自己。

  警察们为了保护四郎,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这使他万分感动,他体会
到自己并不孤立。

  至少哥拉斯警察是站在自己一边的。

  在那之前,四郎似乎从来看见过世间有温暖、善意的目光,深信这整个无情
的、残酷的国家,弱者只有乖乖听凭摆布,否则没有活路。

  可是他想错了。

  当他明白自己的看法与实际不符的时候,他和警察都被目前的残酷现实推向
了死亡的边缘。

  十名警察被打死,房屋倒塌,活着的人们正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死,他是有准备的。

  可是现在太孤独了,亲人一个个被杀,而今轮到自已,连倾诉悲愤的亲人都
没有,未免太残酷了吧!要是哥哥还在,姐姐还有一口气,彼此互诉衷肠后一块
儿死去也不足惋惜。

  可是…可是他们早走了一步,只剩下自己孤孤单单一人,简直象个瘟神。

  自己从降生到这个世界起,就是一个瘟神,从不记得做过什么圣人应当做的
事。

  他不得不时常依靠别人,又时常给被依靠的人带来不幸,哥拉斯警察署不就
是这样吗?实在对不起他们。

  他对自己说,为什么在死之前不能同匪徒拼了呢?正当这时,浅胁来了。

  这下可以死了!四郎决心同匪徒拼命。

  浅胁、爱斯瓦尔多·德·莫尔特·罗波斯、弗兰杰里,以及决心同强盗血战到
底的署员们,都同四郞站在一起,誓与加林泊罗拼个死活。

  他不感到孤独了,他热血沸腾。

  汹涌的热血,宛如威武的猛兽,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他要用家兄、阿姐和自己的血泪换来的巨型卡车作武器,向加林泊罗匪徒讨
还血债。

  他要亲眼看见匪首塔巴勒斯倒在血泊中。

  这样,即使自己死了,也会含笑九泉的。

  「看着我吧,阿哥、阿姐!」

  四郎猛踩加速器,巨型战车的咆哮声震撼大地。

  「对直向前冲!」罗波斯大声命令道。

  匪徒正在集结队伍,以破烂的卡车为先导,准备作最后的攻击。

  四郞怒视前方。

  巨型卡车发出轰鸣,铁板轧轧作响,车轮卷起红尘,向着匪徒的阵地直冲过
去。

  「打死这群匪徒!」罗波斯吼道。

  M60机枪吐着火舌,霎时一条弹带射尽。

  货斗里也传来密集的枪声。

  弗兰杰里大吼大叫。

  双方的枪声在红色粉尘中听起来异样刺耳。

  无数的子弹射向卡车的巨体。

  四郎不断猛踩加速器,巨型卡车在道路上颠簸跳跃。

  子弹声、铁板的轧轧声和引擎的轰鸣声融为一体,卡车在红尘硝烟中疾弛。

  视野被弥漫的硝烟尘土遮挡,四郎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匪徒的卡车。

  他来不及躲闪,直撞过去。

  只听一声巨响,匪徒的小卡车被撞翻在一边。

  巨型卡车继续前进。

  浅胁接连不断掷出手榴弹,爆炸声在敌群中响起。

  卡车跑哮着前进。

  硝烟更浓了,车上的人都视野模糊。

  昏暗中,只见大群匪徒狼狈逃窜。

  四郎的卡车象巨大的怪物紧追不舍,把这群野兽碾进车轮,碾成肉泥。

  四郎又撞翻了几辆卡车。

  敌人向巨大的怪物投来一排排手榴弹,可它由于镶满了铁甲,仍安然无恙。

  罗波斯发射了近三千发子弹,直打得枪管发烫,仍不住手。

  巨型怪物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把匪徒们撵了个鸡飞狗跳。

  浅胁的手榴弹投完了,他又拿起轻机枪继续战斗。

  枪声、呐喊声、轰鸣声混成一片。

  人们突然感到车体的剧烈震动,原来是敌人的手榴弹击中了卡车的要害部位。

  「糟!驱动轮不行了!」

  巨型怪物停下来,再也开不动了。

  「下车!」浅胁大声喊道,「下车,把车体当壁垒,继续战斗!」

  他们用子弹打断钢缆,铁板随之落在地上。

  罗波斯和浅胁首先下车。

  四周弥漫着硝烟和粉尘,几米以外就看不见物体了。

  罗波斯和浅胁在判断着方向扫射。

  弗兰杰里和他的部下也下了车。

  「卧倒!别离开汽车,看清了敌人再射击!」浅胁给轻机枪压上子弹。

  战场一片死寂,什么人也没有,唯有烟尘还在飘散。

  「结束了吗?」

  罗波斯走近浅胁身旁,似乎是向他提问。

  谁也没有回答,一双双眼睛正向四方搜寻。

  刮来一阵微风,硝烟渐渐稀疏。

  人们很快恢复了视觉。

  这里正是加林泊罗匪徒阵地的中央,遍地死尸。

  「把塔巴勒斯这个畜生找出来!」弗兰杰里大吼一声。

  署员们迅速分散开来。

  从公路上赶来的支援部队恰在这时到达,也一起分头搜寻。

  一经发现未死的伤员,便先仔细辨认是不是匪首塔巴勒斯,如果不是,当场
处决。

  浅胁、罗波斯和四郎站在巨型卡车旁边,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过了好一会儿,浅胁笑着对罗波斯说:「我们总算活下来了。」

  「全靠这怪物!哈哈…」

  罗波斯指着用铁板装备起来的大型卡车,开怀大笑。

  浅胁把视线移向死尸群,他大体估量了一下,不下三百具,都直挺挺地倒在
地上。

  活着的匪徒全逃进了密林。

  秃鹰已嗅到尸体的臭味,在阵地上空低低盘旋,约有七八只。

  强烈的阳光,把它们的黑色身影投射到战场上。

  对安东尼奥·塔巴勒斯的处决是在三十分钟以后进行的。

  署员查到一名伤员,酷似塔巴勒斯。

  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匪徙声称自己不是塔巴勒斯,可罗波斯清楚地记得这条
毒蛇的容貌。

  罗波斯有惊人的记忆力,凡是见过面的犯人,他一辈子都记得。

  罗波斯下令,让弗兰杰里处决这个匪首。

  弗兰杰里首先砍断塔巴勒斯的双足。

  匪首尖叫着,乞求保全性命,又放声大哭,希望放他一条生路。

  弗兰杰里用利刃割掉匪首的鼻子,又割掉两只耳朵。

  他双手沾满鲜血,活象一个残忍的厨师。

  塔巴勒斯的脸上满是鲜血和污泥,呻吟着作垂死挣扎。

  弗兰杰里第三刀下去,砍掉了塔巴勒斯的头颅。

  这个十恶不赦的匪首再也不动了。

  弗兰杰里最后把利刃捅进塔巴勒斯的胸膛,剜出心脏。

  弗兰杰里抽动了一下肩膀,呼了口气。

  夕阳快要西沉,一抹余辉投射在国道上的巨型卡车上。

  驾驶台前坐着根岸四郎,伴在他身旁的是直子的尸体和三郎的头颅。

  四郎向站在车旁的两位男子深深点头致意。

  车下的两人向他微微挥手道别。

  他们是浅胁和罗波斯,两人目送着四郎离去。

  卡车在笔直的国道上疾驰,一会儿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了。

  「巴西的歹徒实在太多。」罗波斯轻声地说。

  「歹徒嘛,哪个国家都有。」浅胁回答。

  「可是象塔巴勒斯这样的歹徒却真少见。」

  「的确少有。」浅胁苦笑了一下。

  茜色开始染红国道,海市蜃楼般的游丝终于消散了。

  根岸四郎来到科尔达农场。

  当他把直子姐姐的尸体和三郎哥哥的头颅带到父母的墓地时,天已经黑尽了。

  在另一个远离这里的地方,浅胁在心里默想着:四郎会向他们的父母祈祷些
什么,诉说些什么呢?

                 后记

  《血史大地》于一九七九年四月由日本德间书店初版发行,后于一九八三年
收入德间文库,笔者是根据后者译出的。

  对于它的作者西村寿行,中国的影视观众们并不陌生,可以说十分熟悉。

  电影《追捕》、电视剧《犬笛》就是根据西村的同名小说改编的。

  上述两部片子在我国映播后,给广大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追捕》中的主要人物真由美,在我国几乎是家喻户晓,以致把扮演该角色
的演员中野良子直呼为真由美了,可见其感染力之深。

  西村寿行的小说题材多样,总的特点是风格新颖,情节紧张,内容真实,引
入入胜。

  《血火大地》是他的又一篇力作。

  它以海外为舞台,生动地描写了巴西的政情民情。

  读了之后,我们会对巴西的自然概貌、风土人情、生活习惯等有比较形象的
了解。

  西村寿行的小说之所以拥有大量的读者,是因为他的写作态度十分严肃,动
笔之前多方收集有关资料,认真阅读选择,把有用的部分运用到作品中,使其具
有真实感,加之他那熟练高超的写作技巧,因而每部作品都能深深打动读者的心
弦。

  以《血火大地》为例,西村把收集到的有关巴西的资料,分门别类,整理成
四五百张卡片。

  大的门类有:各州概况,方言土话语,移居南美的手续,道路交通,国籍,
归化,巴西度量衡单位,饮食,司法警察,昆虫,鱼类,风土病,经济,通货等
四十余类,各大类中又有细小的分类。

  他还收集了圣保罗,亚马孙等地的照片数千张,挂在自己的书房也就是工作
室里。

  走进书房,便有置身于巴西之感。

  在他的案头,除了大量的资料卡片井,还放着大大小小、各种比例的南美及
巴西地图十多册。

  他不仅收集文字资料,还收集有声材料,写作期同随时听听录音,以增加立
体感。

  《血火大地》就是在这样坚实的基础上写成的。

  一九七九年四月,这部小说刚刚出版就传到了巴西,并在巴西的日侨中争相
传阅。

  连在巴西定居二十年以上的日侨都称赞作者对巴西了如指掌,以为作者在巴
西长期生活过。

  其实不然,作者自己所列举时主要参考书目有:《南美洲》,马斯通·伯茨
着、《新巴西》,斋藤广志着、《巴首动物通信》,实古达郞着、《巴西事典》,
圣保罗新闻社编、《日本人移居玻利维亚史》,该史编委会。

  ┅

  搜集者:

  铃木一郎(民族学者),泷野大陆(国际文化交流协会理事)。

  《血火大地》的故事情节是虚构的,然而并非胡编乱造。

  作者一丝不苟的写作态度,是值得称道和学习的。

  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已经删除了个别不适合我国国情的片断,某些地方作了
编译,顺便在此说明。

  由于译者水平有限,错误难免,敬请读者批评指正。

  1986年11月26日。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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