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少真是关照敝号哩,咦?这、这不是魏仙子吗?!”
李宽人听说我来,忙迎出霁月斋,却一眼看到了与我同行的魏柔,顿时惊讶地
叫了一声,目光在我俩逡巡了几个来回,既好奇又迷惑。
魏柔痊愈已是初八,我赴滁州的行程只好一拖再拖,正月十五的苏州花会想来
也无法参加,好在花会本就是六娘一手操办的,倒不用我费心。我甚至与白同甫、
鲁卫商议,将交接的时间推迟到三月,以期在此期间解决掉宗设这个心腹之患。
见天气是近几日难得的风和日丽,我便约魏柔一同出游,原本准备了许多说辞,
不成想魏柔竟是一口应允,于是,这一天苏州的大街小巷就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而苏州的美丽怡人也让少小离家的魏柔流连忘返。
南浩街的老三味,玄妙观的三清殿,枕河的水巷,飞虹的石桥,让魏柔沉静的
面容渐渐变得开朗;鸡丝馄饨鸭血汤,生煎馒头蟹黄酿,又让她脸上多了些适意的
笑容;谦字房眼下无法再造出斩龙刃的无奈会让她叹息,而宝悦坊的银貂披风也会
让她欣喜,大半天的时间,我就惊喜地看着她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点一点
变成了可亲可爱的俗世少女。
“你眼倒尖。”我随口笑了一句,他和魏柔应该只在秦楼的开业典礼上见过一
面,能一眼认出她来,想来魏柔定是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而他身后的宋三娘也一面偷偷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我俩,一面含笑替魏柔脱下
石青刻丝的银貂披风。
“动少莫非是想给魏仙子配些首饰?”
隐湖弟子似乎都不喜奢华,魏柔和辛垂杨俱是如此,两人的衣着都相当简朴,
头上的簪子恐怕是她们身上唯一的饰物。拉魏柔去了趟宝悦坊,把她里里外外全换
上了名贵的衣服,倒不是我存着暴发户的心理,非要绫罗绸缎不可,而是那粗糙的
衣物实在会损伤她细腻的肌肤,而魏柔似乎一直都顺着我的性子,只是换下来的旧
衣服却非要让伙计送回竹园去。换上新衣的她越发光彩照人,不过……
“宽人兄,你不觉得魏仙子身上少点什么吗?”
“我的大少爷,现在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呢!”李宽人开着玩笑道,显然他误
会了我与魏柔的关系,他上下打量了魏柔一番,突然面露喜色,笑道:“真是巧极
了,敝号周哲师父刚刚完成了一套翡翠饰品,取名就叫”心之湖“,听说魏仙子就
是来自……来自什么什么湖的,倒像是特意为仙子准备的似的。”
“是吗?快拿来看看。”
虽然我不齿周哲的为人,可他的手艺实在是青出于蓝,业已卓然成家。李宽人
见多识广,推荐的“心之湖”必定是款传世之作。
静静躺在白丝绒里的是一套三件的翡翠饰物,手镯、项链和指环都被小心地用
丝绒隔开,晶莹剔透的绿彷佛是雨过天晴后的冬青叶子,苍翠欲滴,尤其那水滴状
的炼坠,就像从掌心刚刚滴落的一滴翠绿湖水一般,极是惹人喜爱,而这湖水般的
颜色似乎让魏柔想起了什么,眼睛陡然一亮。
“珠宝业有句行话,叫”黄金易得,翡翠难求“,上好的翡翠俱是从掸国输入
的,能制成整套饰品的不仅罕见,加工也极为不易,江南地面上只有三几人有这等
手艺。”
“宽人兄,你就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我笑着打断他的话,魏柔已经流
露出犹豫的神色,他再夸下去,这套心之湖恐怕只能我自己捧着欣赏了。
而精通顾客心理的李宽人竟然犯下了这等低级的错误,想必是太喜爱这套“心
之湖”了,以致情不自禁地要夸赞一番。
宋三娘把镯子戴在了魏柔的手上,镯子的大小就像是按照魏柔手腕的尺寸订做
的似的,看起来极其协调,那翠绿的玉和雪白的皜腕更是相得益彰。
“一饮一啄,概由天定!”李宽人不由叹息道。
这也是一种天意吧,我惊喜地暗忖,镯子套进魏柔手腕的一剎那,我竟似乎觉
得一道情锁正锁在了她的心上,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看她眼角眉梢流露
出来的小女儿神态,或许她也正有此感念吧!
“心之湖”戴在魏柔身上后,我就再没让她摘下来,而李宽人瞧见我递过来的
眼色也机灵地绝口不谈银子的事儿,这种极品翡翠打造的极品首饰,没有五万两银
子绝下不来,这么大的数目岂不吓坏了魏柔!
我故意和李、宋二人谈起了即将举办的元宵花会,好让魏柔的注意力从心之湖
转移出来。
其实,花会的准备事宜早在六娘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了,而宋三娘也不
愧是此道的高手,许多创意就连我都击节赞赏不已,魏柔开始并没在意,可越听越
投入,想来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就算隐湖压抑了她的天性,骨子里的爱美之心还是
会在不经意中显露出来。
“师妹,宋三娘方才的话颇有些道理,就算妳一心问剑,可妳毕竟是个女儿家,
总要学点女儿家的本事。”我直言无忌地道出了霁月斋,已是日近黄昏,落日余晖
中,魏柔沉静外表下隐藏着的那股少女心性似乎越发明显。
我接着道:“描红刺绣怕是束缚了妳,三娘对服饰、珠宝、园艺都颇有研究,
莫不如妳就在苏州待上一段时日,跟她切磋切磋。当然,若是妳愿意跟我学琴,就
更是再好不过了。”
沉默了半晌,她突然问道:“师兄,听说你不参加花会了,是吗?”
我点点头,“过几天是萧潇父亲的生日,我这个做女婿的总要去拜贺一下……”
没等我说完,魏柔已经轻轻“呀”了一声,神色颇有些落寞地道:“原来,萧
姐姐和我不一样啊!”
带着淡淡哀愁的轻叹彷佛一枝利箭正刺进了我的心,这一瞬间我的信念竟突然
动摇起来。
当隐湖只是个抽象意义上的符号时,我可以为师父而毫不犹豫的把隐湖彻底毁
灭,甚至把隐湖弟子全部赶尽杀绝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眼下,魏柔已经不再
是个简单的符号了,这两个字意味着一个活生生的少女,她和其它的女孩子一样有
喜有悲,换一个身份,我想的恐怕只是怎么疼她爱她吧……
给师父带来痛苦的是鹿灵犀,魏柔她该背负起师门的仇恨吗?
“妳就把竹园当作自己的家吧!”
魏柔再度沉默,又过了半晌,她神色恢复了宁静,才道:“师兄,出来那么久,
我也该回隐湖看看了。”
“师妹?”虽然早想到她眼下不会长住竹园,可她突然间就动了离开之意还是
让我措手不及,“我还想等我回来之后,咱们一起对付宗设这个王八蛋呢!”
“……?”
“师妹,我不瞒妳,此番我还要顺路去一趟应天府,我的好友沈希仪是南京五
军都督府的断事官,他与南京守备徐公爷相善,我想求他说服徐公爷,拨一支精兵
剿灭宗设这个倭贼!”
“有大军襄助,师兄定能旗开得胜。我不善水,去了反是累赘。”魏柔不为所
动,淡淡道。
“可据说宗设和他几员得力干将都相当剽悍,没有高手坐镇,很容易让这些贼
首逃逸!”
“秦楼高手如云,对付宗设已是绰绰有余。”
见我还要说话,魏柔肃容道:“师兄,非是我不肯为国出力,大军铁骑炮火的
威力究竟多大,战场上江湖功夫能有几分用武之地,师兄比我更清楚。宗设倘若真
能逃脱大军的围剿,魏柔则甘做师兄的马前卒,不杀此獠,绝不罢手!”
魏柔真的说到做到,当晚她就悄悄离开了竹园。等丫鬟把我从秦楼找回去的时
候,指月轩已是人去楼空。
“魏家妹子执意要走,连我都拦不住她。”无瑕歉然道。
“没关系,走就走吧!”
她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就彷佛从没有人住过似的,唯有枕边多
了那些从宝悦坊买来的名贵衣服和装着“心之湖”的香檀木珠宝盒。
还真怕妳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了呢,我心中惆怅的同时也暗舒了一口气,既然她
心里着了相,那就等着她回来吧!
第二天,我和萧潇也离开了苏州。路过应天府的时候,我把从宋素卿那里得到
的有关宗设的情报告诉了沉希仪,请他说服徐公爷。
沉希仪本就是个带兵打仗的主儿,五军断事官的职位虽然尊崇,可连军营的影
子都看不到,他手闲的都要在慧妍身上发泄了,听说可能有仗打顿时就兴奋起来,
自是一口应允。和他一起拟好了说辞,回家探望了父母,我才离开了应天。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
离别山庄就在滁州城外十里的琅琊山上。虽是肃杀冬日,可一路行来山泉跌宕,
水声潺潺,翼然醉翁亭,悠然在意轩,景色之美令人心旷神怡。
“好山好水育好人,萧潇,怪不得妳生的这么美呢!”
萧潇莞尔一笑。说话间,山庄已在眼前,离大门尚有十丈远,山庄突然鼓乐齐
鸣,中门大开,从里面施施然走出几人来,为首一老者面目清臞,白发飘然,顾盼
之间,神采飞扬,见到我俩,老人脸上顿时显出亲切的笑容。
“动儿、潇儿,你们这两个小混蛋怎么今天才到?!”
“爹爹”萧潇已经一溜小跑跑上前去,呜咽着扑进了老人的怀里。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知道他就是萧别离了,我也忙上前躬身施礼道。他大
剌剌地受了我一礼,才把我扶起来。
“哼,不是你师父逍遥公拦着,七年前你就该叫我一声岳父了!”他板着脸道,
眼中却露出几分笑意,显然是对我这个女婿万分满意。
正好赶上了萧别离的生日,庆生宴变成了接风宴。离别山庄虽然满打满算只有
三十来号人,可也把一个居易厅挤的水泄不通,大家争看庄主女婿的风采。闹到午
夜,翁婿二人才有单独交谈的机会。
“你师父逍遥公是我的师兄,我们都是神教日宗的弟子,神教你知道吧,嘿嘿,
就是江湖的大反派魔门!”他张狂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凄凉:“你师父是本宗宗主,
而我则是守护使,所以动儿,论辈份,我还是你的师叔哪!”
“师叔?这么叫反倒生分了。”
萧别离竟也是魔门中人,这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出乎我意料之外。萧潇的出现,
韩元济那充满玄机的话语,甚至十四年前的那场比武,无一不暗示着他和师父有着
非同寻常的关系,两人是同门的师兄弟,才让这一切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可他竟能舍弃魔门武功不用而独创出一套威力强大的离别钩法,这份才情让我
惊艳的同时,不免觉得这和他的武林地位稍有不合。
“好在你是我的女婿!”
萧别离显然听懂了我的话,我不愿称他师叔,自然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魔门弟子
的身份,他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你们师徒三代都是天纵其才,神教内无人能敌,可惜俱是无意领导神教复兴,
以致教主之位空悬五十载,真是天不兴我神教啊!”
“你师父继任日宗宗主的时候,我还年轻,并没有真正见识到他的武功。十几
年前,我武功大成,那时候真是狂妄的很,竟然想统一神教,于是以下犯上,挑战
你师父,想一脚把他从日宗宗主的位置上踹下去,谁让他占着茅坑不拉屎哪!夺了
日宗宗主之位,才有资格问鼎教主宝座,不料却大败而归,唉!真是大败呀!那时
我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萧别离说的该是在白澜舅舅家的那场比武了,他现在提起来还是感慨万千,想
象得出他当时该是多么沮丧。只是十四年前的萧别离武功正在颠峰,师父竟能将他
打得大败亏输,武功该高到了什么地步?!
联想到师父去世前的那一年里我几乎可以和他分庭抗礼,心下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那时师父的武功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依照神教教规,我应身受万蛊噬心之刑而死,那时候的我根本就不怕死,死
有何惧?!可你师父却格外开恩,只要了萧潇去服侍你。现在想想,我还真要谢谢
他,人哪,活着是比什么都重要!”他清臞的脸上竟露出狡诈的笑容:“这话,我
就跟你说,让小韩他们知道了,还不骂我越老越怕死了,哈哈!”
我不觉莞尔,或许是因为师门的缘故,我总觉得比起唐天文、殷乘黄来,萧别
离要可爱可亲的多。
“其实,输了女儿之后,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我女婿。可让我始
料不及的是,这一等就是十四年!”
“十四年,这还是快的吧!”我笑道,“岳父你看齐小天快三十的人了,还没
成家,宫难也是才成婚呀!”
“屁!若不是你师父非把你造就成一个文武全才,以你的天资,两年前就该出
师了,更可恨的是,他奶奶的活生生把你变成了另一个李逍遥!”
“这没什么不好吧……”
“潇儿怕是开心死了,我萧家祖祖辈辈没一个人和做官的扯上干系,她倒弄了
副诰命回来,差点没把她娘眼馋死!可对我神教却是大大的不利!”
“咦?反正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故去了,岳父您继任日宗宗主之位顺理成章,想
统一神教现在也来得及!”
“你小子知道个屁!”萧别离骂了我一句,脸上却是一副吃瘪的表情:“你师
父虽然连师门来历都不告诉你,却给我留下遗嘱,指定你为他的继承人。换句话说,
一年之内,如果本宗弟子无人反对,或者无人能胜过你的话,你这臭小子自然而然
地就成为日宗的新任宗主了!”
“啊,竟有这等事情?!”
我这才明白过来,方才他那句“好在你是我的女婿!”的真正含义,换一个人
的话,他或许又该出手抢夺宗主之位了,想来师父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
这个结局,只是他对魔门那种既不希望它强大也不希望它灭亡的矛盾心情,却让我
这个做弟子的肩头又多了一副重担。
“岳父如果愿意做的话,小婿干脆把日宗宗主的位子送给您,如何?”
“你当那是一把破砍刀、烂铁剑,说送人就送人吗?!”萧别离瞪了我一眼,
却又叹了口气:“再说,我都这把岁数了,要这劳子作甚?!”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人家大江盟齐盟主也五十
岁了,还雄心勃勃要一统江南江北武林哪!”
“你小子不用激我,齐老二有几把刷子,我比你清楚!大江盟与神教不同,它
才有几年历史!”萧别离颇有些不屑道,眼中闪过一丝睥睨天下的神采。
我顿时想起了高君侯在镇江说的那番话,如果高君侯自己没有藏拙的话,我这
位岳父大人该与齐放有的一拼了。
“动儿,要知道神教决不是打个饱嗝放个屁就能复兴的,所以,神教历代中兴
之主,都是少年英发的才俊之士,我是个半截入土的人了,可没那么多时间去重整
河山。”
“那魔门还有月宗、星宗呢?总不能事事都等日宗吧!”
“是神教!”他大声纠正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日月星三宗已经很
久没有来往了,老一辈的人还惦记着神教的辉煌,可像你这样浑不把神教当回事的
小子却越来越多,再过十年二十年的,三宗没准儿就各支各的摊了!”
“那岂不更好,如果一个月宗、星宗出身的人压在岳父你头上,你恐怕也不会
太快乐吧!”
“废话!”他哂笑道:“真变成那情景,不是神教三宗被人各个击破了,就是
江湖被三宗闹的大乱!”
我心中一凛,我这岳父大人说的没错,眼下魔门偃旗息鼓,完全是因为门主难
产,一旦各自独立,虽然最有可能被分而灭之,可也不排除三宗蜕变成三个魔门的
可能,那样的话,江湖可真是要大乱了。
我的神情落在了萧别离的眼中,他脸上毫不掩饰地透出几分得意:“动儿,就
算你想把神教引向正途,没有教主之位也是休想。再说,你现在虽说是官,可一只
脚毕竟踏进了江湖,即便放着神教这支虎狼之师不用,也不能让它落入他人之手,
还是把它抓在手心里比较牢靠啊!”
第十章
虽然萧别离的说法与老师阳明公的殊途同归,也暗合我的心意,可我还是隐瞒
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他辩论起来。我表示魔门没有统一甚至存在的必要,并且举
出了铁剑门宗亮的例子,说明魔门为祸江湖的可能。
而他知道我不喜以往魔门的行事作风,一面试图否认宗亮等人的月宗身份,一
面抬出了自己的离别山庄,从对我的助宜上来阐明它存在的价值,直到天光放亮,
也没争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过,虽然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却是互相欣赏起来,而我肯就任日宗宗主,也
让萧别离感到欣慰。等萧潇过来给父亲丈夫请安的时候,翁婿二人正有说有笑地共
进早餐。
萧潇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下来,和她一齐过来的我的丈母娘笑道:“晚上潇儿
过来好几回,听屋子里叽哩哇啦的,还担心了半宿哪!”
“瞎操心!”萧别离白了妻子女儿一眼,“动儿,别理她们,女人就是头发长,
见识短!”
我没言语,示意萧潇坐在了我身边。
“先别说离别山庄,你小子自己不也在暗助慕容吗?”萧别离接着被打断的话
题道。
“亲不亲,故乡人嘛!”
“你小子不老实!”萧别离一口拆穿了我:“依我看,你似乎有意让江南江北
打的两败俱伤!”
“彼此彼此!”萧别离参加江北同盟的本意也是如此吧,从魔门角度看,他绝
对不希望出现一个太过强大的武林霸主。
“不过,老爹,你十招就把高君侯杀得屁滚尿流的,演出未免太过火了吧!”
“过火?既然和慕容膘到了一块儿,我怎么也要表现出点实力来,要不大江盟
那帮兔崽子还不得整日惦记着我!至于高君侯那个穷酸,他一门心思就想搏个举人,
活该被我打败。只是,”他沉吟了一下,道:“这老小子滑头得紧,就算没藏拙,
也定是没出死力。”
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问了些三个月前那场大战的一些疑点,与慕容千秋
的话倒是能互相印证,之后,话题便渐渐转到慕容集团今后的部署上来。
“慕容原本计划在正月发动一场奇袭,将大江盟赶出常州,可被武林茶话会和
七连环事件搅乱了计划,说起来,动儿你要负一半责任!”
萧别离一面笑道,一面用碗筷摆出了简易地图,“一入春,朝廷就要恢复练兵,
军队调动频繁,加上又是春播季节,各门派武馆可以暂时关闭,徒弟可以暂时不收,
可地却不能不种,所以三月、四月前慕容世家和大江盟都暂时不会有大的举措,最
多派小股精兵强将偷袭,看看能不能暗杀对方的重要人物以保持士气。”
他指着碗道:“眼下,大江盟守着无锡、常州、宜兴、湖州一线,以苏州、杭
州为补给根据地;慕容则在应天、镇江设下重兵,我负责接应应天的福临镖局,而
慕容在扬州支持镇江的漕帮李展。总的来说,江北占了上风,而且好处也开始显露
出来,慕容亲口告诉我,说盐茶药材的出货量这两个月都有大幅度的增长。”
“偷袭?眼下大江同盟会的重要干部极少落单,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倒是老
爹你这里防守堪忧。”
“哈哈哈,这是因为你不了解离别山庄,知道这里是谁的地产吗?琅琊寺!自
唐朝以来,琅琊寺就是滁州府的官产,攻打离别山庄如同造反一般,要冒杀头危险
的,齐放不到狗急跳墙的时候,不会来找我离别山庄的麻烦。”
我这才放下心来。萧潇见我关心自己的父亲,脸上隐约有些得色,只是似乎想
起了我在大江盟扮演的王谡,脸上又浮起淡淡的忧虑。
“相公,你在大江盟……”
“是呀,我在大江盟也有不少朋友,老爹若是需要什么内幕消息,我倒可以帮
你打探打探。”我打断了萧潇的话,在我使用王谡身份的时候,大都是自卫能力最
弱的时候,一旦暴露身份,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秦楼到处都是线人密探!慕容仲达这小子虽然在秦楼没少吃喝玩乐,
可有用的东西也发回来不少,连他都能查到消息,惶论你这个秦楼后台老板了,只
是现在用不着你出马,你多关心关心月宗、星宗才是正事。”
从他那里我才知道,在魔门门主没有产生出来之前,日月星三宗宗主的身份是
极其机密的,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而近些年来,三宗主愈发神秘,就连萧别离也
不知道月宗星宗的宗主究竟是何人。
不过,三宗主各有神器在手,日宗翌王弓,月宗天魔刀,星宗护花铃,虽然师
父已经打破了“宗主执神器”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把翌王弓给了老师阳明公,可其
它二宗或许还遵守着这个古老的约定,萧别离就是希望我能找到执有天魔刀、护花
铃这两样神器的魔门弟子,相机行事。
“那……我还是关心关心我自己吧!”
美美睡了一上午,吃过午饭,萧潇就拉着我沿着她年少时的足迹去追寻琅琊山
的风光。清澈甘凛的让泉,神奇美丽的归云洞,少年时代那个顽皮的、带着野性的
萧潇就这样一点点被重现在我的眼前。
“萧潇,妳……真是变了好多呢!”
“主子也是如此啊!”萧潇低头浅笑,完成了人生大事后再回到父母怀中,彷
佛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此时醉翁亭里的她竟散发着不输于魏柔的美丽。
“我怎么啦?”笑着一招手,萧潇便偎进了我怀里,偷眼看左右无人,双臂更
是大胆地搂住了我的腰。
“主子以前走马章台的时候,凡事率性而为,这半年来,却谨慎多了。”
“你是说……淫贼变成了君子?”
我心头蓦地一动,就在一两年前,那个风流倜傥的怜花动少让扬州多少大家闺
秀朝思暮想,那个攀花折柳的无情动少又让扬州多少怀春少女黯然销魂!
可眼下,那个可以弃孙碧王曲如弊履、视李玉杨露如粪土的我,那个可以含笑
刺穿萧潇乳头、任由苏瑾在鞭下哀嚎的我,而今何在?!
江湖岁月催人老,难道是我的心老了吗?
“萧潇,妳那么喜欢淫贼吗?”冰凉的手探进她的怀里,隔着吴绫小衣,正握
住了胸前的鸡头肉。
“主子,要来人哩~”萧潇轻吸了口气,虽是满面娇羞,身子却陡然火热起来。
“怕什么!连欧阳先生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醉翁亭
里,妳主子当然也要”在乎山水“了!”我把掐着手中那座耸立乳山调笑道,触手
处的丰腻酥软让我也心热起来。
“萧潇,妳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我在她耳边轻声道,银鼠皮的
大氅整个将她裹在了怀里。
眼下的萧潇该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吧!只是就像盛开的花一般,她的美丽
究竟能拥有多久呢?萧潇曼妙的倩影背后是冬日肃杀的风景,竟让我没由来的生出
一丝惆怅,虽然萧潇练就的天魔变筑基篇和玉女天魔大法都有延缓衰老的功能,可
美人易老,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更何况玉女天魔大法似乎是在提前支取生命来挽
留女人青春的容颜!
“萧潇,妳更像妳娘吧?”
萧潇的娘亲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家碧玉,虽然离别山庄的生活悠闲而富足,
可岁月的皱纹已经开始爬上她的脸,她的年纪不会比无瑕大多少,可看起来就像两
代人似的。
春水心法莫非真有驻颜养心之功?我又想起了李清波,这个曾经是名人录上最
年长的女性正是春水剑派的长老,虽然春水心法不如天魔筑基篇和玉女天魔大法那
么霸道,也没有隐湖心法的威力强大,可正是这份平和才更滋养女人吧!
“回去好好跟无瑕练练春水剑派的功夫。”
“知道啦~”
看不见萧潇的脸,却能听得出来她声音中的那丝荡意,而那只偷偷滑进我怀里
的细嫩的小手竟是异常火热,再听到她的呢喃细语,我才知道她竟错会了意。
“……婢子的……玉树后庭花比不了……无瑕姐姐的春水谱吗?”
“是让妳练春水心法啦!”我噗哧笑道,只是那股欲火却一下子蔓延开来,
“萧潇,我们回山庄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过了元宵节,我和萧潇便离开了离别山庄。和萧别离这位泰山大人的会面我十
分满意,有他这位日宗大老的支持,我日宗宗主的位子稳如盘石,而这正是我眼前
所需要的,我也渐渐地把他复兴魔门的念头引导到了统一魔门来襄助我的轨道上来。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我和他的翁婿关系基础上,亲情与自私的人性在这一刻
又成功地助了我一臂之力。
回到应天,沉希仪带来了好消息,徐公爷同意了他的提议,已上疏朝廷举沉暂
为金山卫镇抚司镇抚使,剿讨宗设,而我则成了沉希仪的行军参谋。
“徐公爷的此类折子向来没有被驳回的记录,所以准备工作已经在进行了。”
沉希仪满脸都是兴奋之色,全然不顾慧妍的白眼。
“公爷他已发函给南京、浙江、福建三省及观海、昌国、松门、盘石诸卫,请
他们密切注意倭寇的动向,金山卫的一万精兵和三十余艘战舰也任由我们调动,此
番若不剿灭宗设,那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虽然我对兵书战策有所涉猎,也向老师阳明公讨教过带兵打仗的诀窍,可毕竟
都是纸上谈兵,听沉希仪将剿讨方略讲的头头是道,我不由自嘲道:“唐佐,看来
我这个行军参谋实在是没什么好给你参谋的了!”
沉希仪哈哈笑了起来,道:“别情,这些东西没啥,打两仗你就全知道了,战
场上真正高明的是随机应变,而这非我所长。”
“算了吧,就咱哥俩,你就别谦虚了。”我笑道,要说滑石滩的奇袭只是个莽
夫所为,打死我也不相信。
沉希仪却正色道:“我性子太刚,在战场上就容易冲动,所以,别情,我才需
要你特别提醒我。”
慧妍在旁边也一个劲儿地点头:“我家老爷的脾气真是这么直,叔叔你多费心
照顾他一些吧!”一番吴侬软语把沉希仪说得怜意大生,忍不住把她搂在了怀里。
沉希仪极重视战前准备,说人员调配训练、军需物资筹措都需要时间,真正形
成连续作战能力最快也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而这正好让我有时间来迎娶宝
亭甚至解雨,而江南江北正在歇战,也让我心里少了一份牵挂。
令我有些担忧的是,王谡该怎么扮演下去,按照原来的计划,他现在该回到苏
州当他的天茗茶楼老板了,就算我可以找借口把李农支得远远的,也不是长久之计,
想保住这个角色,唯一一个办法就是想方设法把联系人变成李岐山。
“或许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吧!”我心中暗忖,在龙潭镇的时候,李岐山已
经有所怀疑了,莫不如以诚相待,换得他的真心投效,只是这个阴司秀才肯替我卖
命吗?
“唐佐,二月二我要迎娶宝大祥的殷二小姐,势必要去杭州一行,大嫂和希珏
妹子那里有没有事情?”
沉希仪笑我道:“怪不得你当初那么替宝大祥出力,原来是人家的女婿!”
想了一下,说杭州那边也没什么事情,倒是开春之后,该接她们响应天了。又
沉吟道:“奶奶的,你小子是个大财主,想来什么都不缺,送你点什么好呢?”
我不由笑了起来,照沉希仪以往的脾气,恐怕送礼的次数用手都能数得过来,
一遇到这等事情,自然头痛,便笑道:“唐佐,你还是专心考虑怎么剿灭宗设吧,
送一场富贵给我,可比什么都强!”
第十一章
“大坏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呀?”
“时间很久吗?不过十一天而已嘛!妳看,要去妳萧潇姐姐家,要去给妳公公
婆婆拜年,又要去探望妳五位师娘,还要和妳大哥寒暄寒暄,十一天都是妳相公紧
赶慢赶赶出来的,若不是惦记着妳这小乖乖,再加十天也不够走这一圈的呀!”
“妳都没说要去扬州的……”
自己身边的女孩都会发点小脾气,可敢喊我大坏蛋的眼下却只有解雨一人,借
口无瑕玲珑晚上可以和我亲热,刚吃过午饭,她就把我拉到了她的明瑟楼,憋了一
上午的幽怨与思念顿时发作出来,只是听我说得亲热,她才眉花眼笑开来,细心帮
我换上便服,然后把我按在了逍遥椅里,流瞳轻转,腻声道:“哼,就你嘴最甜。
既然那么想人家,那你……把眼睛闭上,不许睁开喔~”
眼睛闭上了,触觉嗅觉却变得敏锐起来,不一会儿,一双柔嫩的小手带着一笼
脂香轻轻从逍遥椅后搭上了我的肩头,手指或掐或揉,忽轻忽重,肩头的几根大筋
被她把掐的又麻又酥,极是舒坦。
“雨儿,妳们唐门的手法果然不凡哩!”
“嘘不许说话~”背后的解雨娇嗔道:“也不许动!”
“那我不成了木头人啦?”
“还说!看我……把它堵上!”
她的小手顺着脖颈游到我的下巴,向后一扳,我的头就仰了过去,就觉额头碰
到了一片丝般光滑的肌肤,然后一只滑腻的凸起带着一股玫瑰香气顶在了我的唇上,
那凸起的感觉和形状我是那样的熟悉,以致我差点叫出声来她竟是要用玉乳来堵住
我的嘴!
这可是以往的禁区呀!没有丝毫迟疑,我一口就将那凸起吃进了嘴里,一吸一
咬立刻带来了几声急促的喘息。
“不许……看啊!”
话还是说晚了,在午后的阳光里,我眼前那块羊脂玉般的肌肤越发清晰可现,
清晰的就连肌肤透出来的丝丝红腻、细绒毛下晶莹的微小汗珠和纤细血管的脉动都
看得一清二楚,惶论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了。眼角处敞开的湖丝对襟比甲里竟不着丝
缕,动人的景致看得我心神俱醉,直到那片雪腻快速地向我接近,将我整个脸都盖
了起来。
这丫头好重!
解雨的双腿似乎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上身的重量几乎都落在了我的头上,压得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好用舌头顶着乳尖飞快地研磨了几下。
解雨激灵打个冷颤,猛地跳起来,我忙闭上了我的眼睛。
“……那么老实,就给你一个奖励~”解雨的声音又羞又兴奋。
袍子下襬被轻轻分开,小衣被小心翼翼的剪开,一双小手把我早已壮大的分身
捧起,上下搓揉了几下,一条柔滑的香舌裹住了龙王的独角,那该是唱配角的许诩
了。
“许诩,妳爷还没……”
话刚说了一半,另一只火热凸起塞进了我嘴里,“都告诉你了,不许说话嘛~”
一天没有洗过的分身很快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那条香舌甚至绕过两丸,落在
了我的菊门,扫荡了一圈之后,舌尖便顶开了繁复的皱折钻了进去。
“呼”我鼻中不由哼出声来,许诩香舌的行动路线虽然是我熟悉的,可加上解
雨,竟是格外的刺激。尚还自由的两只手向后探去,果然搂住了那半裸的丰腻腰肢。
解雨一声轻叫,扭动了两下身子,却受不了乳头在我口里的剧烈吮吸,身子突
然静下来,轻抚着我的脸,柔声道:“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让人家心里就
是……放不下你……”
那情意绵绵的话语把我心头撩拨的火热,我吐出那粒紫葡萄,蓦地睁开眼,道
:“雨儿,等我娶了宝亭,妳就嫁过来吧!”
解雨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才发现我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胸前的美景,忙一手
掩上衣襟,一手擂在我的胸口。
“你……坏死啦!”
白眼和粉拳一齐砸向我,而匍匐在我腿间的许诩也默契地配合着自己主子的动
作,一只用青丝编织成的发环套住了独角龙王,轻轻一系,分身顿时又涨又麻。
“爷,这可是少奶奶的主意哟。”许诩一脸无辜的道。
“雨儿,妳玩啥子花样嘛?”我用半生不熟的川话问道。
解雨不说话,却在我耳边轻声“嘘嘘”起来,加上许诩按摩着我的小腹,我竟
有些尿意。
“是不是想嘘嘘了,那就给许诩吧!”说话间,许诩已经费力地将独角龙王含
进了半截去。
“喂,雨儿,我总不能尿在许诩嘴里吧!”
“童子尿可是很名贵的哦。”解雨脸上露出了坏坏的表情,“再说,宋素卿都
吃过呢!”
“妳这死丫头竟敢偷看!”我带着一丝窘意一把将她从身后拉过来,她顺势跪
在了逍遥椅旁,趴在我的肩头,轻轻咬着我的耳垂,嗔道:“谁让你连门都不关呢!
哼,那个倭女能做到的,我们主仆也能做到,嘘嘘……”
“相公,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么刁蛮?其实,人家……人家也想象无瑕姐姐那
样,让相公你整日都能开开心心、舒舒坦坦的,可、可这两天人家就是没由来的心
烦……”
虽未真个也销魂的解雨娇慵无力的躺在我怀里,轻抚着我的胸口呢喃道,那对
水汪汪的星眸已是如雾如烟。
“我知道妳这两天心烦,妳身上来了嘛!”
“讨厌~相公你、你怎么知道的?!”解雨又羞又窘地擂了我两粉拳。
我把头埋在她的双峰之间,那股淡淡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每一次,妳都是
用玫瑰香露的。”
“相公你……发现了……”沉默了半晌,解雨意外地哽咽起来,一滴热泪、又
一滴热泪滴在了我的胳膊上,“我娘……都……不知道呢!”
“妳是我的乖宝宝嘛!”我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笑道:“知道妳在竹园待闷了,
相公这就给妳找点活干,上元节也过完了,妳这个天明茶楼的老板娘是不是该打理
打理自己的铺子了?”
解雨是诸女中最闲不住的一个,关在竹园里可真要把她闷坏了。果然,她闻言
顿时破涕为笑:“是呀!我怎么把它忘了呢!”搂着我腻声央求道:“那,大老板
也该在茶楼多住住吧!”
“不许争宠!”我使劲打了她屁股一下,警告道。
她嬉笑着拧了拧身子,却把话题转开来去:“相公,可惜上元节你没回来,苏
州的花会真是精彩哩!”
“是吗?”我也来了兴趣,苏州花会享誉江南,此番秦楼也竞逐期间,必然更
加精彩纷呈。
解雨促狭地掐了我一把,笑道:“相公真是的,一听到花会就来了兴致,小诩,
妳看看妳爷是不是又……”
“想知道,自己摸摸不就成了么,她都睡着了。”我故意挺了挺小腹道。
“好了,相公你饶了我吧!”解雨嗤嗤笑道:“说起来今年的花会听说是历届
里最盛大的,一共有二十六家参加呢,甚至连杭州的艳芳阁、宁波的潇湘馆都派了
人来哪!”
“哦?潇湘馆也派人来了,来的是何人?”我微微一怔,潇湘馆的幕后老板是
宋廷之,他竟然来苏州打名号,莫非是想在苏州开上一家分号不成?
“嗯,好象是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名字我也没记住,相公,潇湘馆有什么问
题吗?”
“它的老板就是霁月斋的老板宋廷之。”我简单解释道。
解雨并没有往心里去,江湖和商场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却是两个截然
不同的生活圈子,她的不在意正是绝大多数江湖人的正常反应。
“花会是借沉舟的细园开的,上元节那天,几乎全城的有钱人、读书人、大家
的闺秀、小家的碧玉都到了细园,听说那天光是门票就收了近万两银子呢!”
门票?这恐怕又是宋三娘的主意吧!只是想到苏瑾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搔首弄姿,
任人评说,心里便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
“相公,你猜,是谁抢了花魁?”解雨露出了她善解人意的一面,见我兴致似
乎有些低落,便猜起了谜题,只是答案太过明显,连她都觉得题出的有些简单了。
“苏姐姐自然是众望所归,可相公你知道谁又是榜眼、探花吗?”
“哦?”这倒提起了我的兴致,“榜眼探花?难道是殿试大考呀?不过,倒是
蛮有意思的,让我来猜猜看。”
“……去年的花魁是快雪堂的毕玉林,今年有苏瑾这个劲敌,想来她绝不会再
出场了,那么白牡丹势必要代表快雪堂出战,她和丽春院的李朝云、宋阿紫各擅专
场,谁能胜出还真是不好说,可快雪堂在当地官商两界的人脉都比丽春院强,所以
白牡丹定是抢到了榜眼的位置,李朝云宋阿紫该是探花传胪吧!”
解雨敬佩地望着我,“这事儿到了相公嘴里,倒像是理所应当的了。李朝云没
来,传胪可是咱们秦楼四小里的崔小芸哪!”
庄青烟和冀小仙没有参加花会是计划中的事情,秦楼已经在苏州的风月场上一
支独秀,没有必要再去花会抢去同行的所有风光,但六娘还是借着这个机会推出了
四小,想来这些新鲜的肉体又会引来大批的狂蜂浪蝶。
“李朝云的缺席和毕玉林是一个道理,快雪堂和丽春院都没亮出所有的底牌,
保持那种若有若无的神秘正是妓家吸引客人的不二法门。”
说话的时候,我脑海里泛起的是苏瑾头戴花冠的美丽倩影。就算苏瑾已经和我
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她拿了花魁回来,我还是觉得她决意参加花会实是得不偿失,
琴歌双绝的大名之所以如此响亮,如此让人心动,乃是因为她们俩都是妓家少有的
卖笑不卖身,让别人无从了解她们,这份神秘感更把两人因为技艺而带来的声誉推
向了高峰。
而现在,那顶花魁的帽子倒彷佛是一个无言的宣言,她,想要堕落了,没有了
这份神秘,苏瑾她歌绝的名头还能保持多久呢?
“算了,反正苏州风月场的格局已经稳定下来了,一开春,秦楼的生意就又要
好起来了,咱们可就又有大把的银子进帐了!”拋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我沈醉
在解雨的芬芳里。
解雨却噗哧一笑,“相公每每说的好象自己很缺钱似的。”
“妳当养妳们容易吗?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吃不着山珍海味,穿不了
绫罗绸缎,戴不上金银珠宝,妳相公都不忍心,不多赚点钱的话,岂不要坐吃山空?!”
“其实……人家只要你多陪陪人家……”嬉笑过后却是柔情万种。
“我知道!”把她紧紧拥在怀里,那声音也满是向往:“我也喜欢陪着妳们看
日出、数星星、斗蟋蟀、扑流萤。可,若是妳们都穿著破破烂烂的衣服,锅里还等
着下米,个个面黄肌瘦像鬼似的,那还有什么情趣?”
说到像鬼,我突然想起了花家老宅,想起了那晚铁剑门三个兔崽子说的话。
“宗亮他们去花会了吗?”
“嘻嘻,那么多人,也没注意他们到底来没来。”解雨吐了吐舌头,旋即眨了
眨眼:“相公的话,他们哪儿敢不听,胡一飞、齐默那吓人的模样,到哪儿都能引
起骚乱,花会那么平静,想来他们都没着面吧!”
沉吟了一下,才观察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倒是……那个李思……来秦
楼找过苏姐姐。”
“他一个人吗?”
解雨点点头。
那他该是专程来看望苏瑾的了。我暗忖,心里却没由来的升起一股醋意,苏瑾
年前曾去了杭州几天,想来是那时与李思熟悉起来的,只是现在同盟会的主力都在
泉州杭州训练,他身为同盟副总管,突然跑到苏州,或许并不简单,便问:“李思
还去什么地方了吗?”
“听孙姐姐说,他……只在爱晚楼住了两晚。”
我一阵气结,先是那个青衣人像是保镖似的住进了爱晚楼,接着又是李思,我
只觉得自己的领地似乎被人横插进一脚来,心情陡然烦躁起来。
“李思这个娘娘腔,真该找个机会把他杀了才是!”我竟遏制不了这个念头在
我脑海里生根发芽,“看来,李岐山这家伙现在太清闲了,该给他找点事干了!”
“干娘,我一定要杀了李思这厮!”躺在六娘香闺里那张雕龙画凤的檀香木大
床上,我一本正经地道。
见我一脸倦意,六娘取笑了我一句,就让明珠服侍我洗了个澡,又让我上床叫
明珠给我推拿按摩起来。本来是得到消息说快雪堂和丽春院有联合起来对付秦楼的
迹象,想和六娘讨论一下秦楼的对策,可没说几句,便说起了苏瑾,想起解雨的话,
我心火顿时又被挑了起来。
“若是苏姑娘也喜欢李思哪?”
我顿时张口结舌,是啊,如果人家两人相爱,我有什么权利去指责他们呢?!
对于他们来说,我才是个碍眼的存在吧!想到这里,心里就像是打翻五味瓶一般,
满心不是滋味。
六娘却微微一笑,道:“动儿,你追苏姑娘费尽了千辛万苦,所以愈觉珍贵。
既然你忘不掉她,那就别忘了,想办法挽回她的心就是了。只是如此一来,不管那
两人是相爱也好,不相爱也好,都有必要把李思赶到另一个世界去,让苏姑娘的耳
根子清静下来。”
我眼睛顿时一亮:“干娘,你的话真让我意外呢!”
“干娘的丈夫、你的师父可是魔门的宗主喔!”六娘的笑容里竟真有一丝魔门
的味道,见我惊讶的模样,她却突然莞尔一笑,“动儿,干娘只是想告诉你,不管
什么时候,干娘都会站在你这一边。”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这,就是溺爱吧!”
第十二章
“喂,我说王大老板、王执事、王老弟?”李农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地道歉,
“我只不过是发了几句牢骚,用的着生这么大的气吗?再说你他妈的就是回来的太
晚嘛!”
“去他妈的,老子不干了!我又没把命卖给同盟会,怎么,连人身自由都没有
了吗?!大不了把那银子还给大江盟就是了,我可是从快雪堂赚了一千多两呢!”
“有!有!当然有!”李农陪着小心道,方才他打的那一巴掌被我巧妙的一转,
正打在了自己脸上,之后,他的态度便来了一百八十度的个大转弯,“不是老哥我
脾气爆,只是我马上要离开苏州去松江公干,一去最少一个月,你再不回来,我都
没法子和你联系了。”又说本该前两天就应离开,和鲁老总说了以后才一直拖到今
天。
“咦?什么大案要查这么久?”心里却窃笑,借口与松江府加强协调对付宗设
而派你去松江本就是我的主意,否则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我怎么能分身去做别的
事情呢?
“说了你也不知道。”李展有些无奈道:“因为齐三爷去了泉州练兵,同盟会
已经安排李副总管暂时接替他来负责苏常的事务,顺便与你接头联系。”
我顿时吃了一闷棍,自己竟然弄巧成拙了,原本是想李农走后,自然是坐镇苏
州的齐功与我联系,他性情粗豪,又迷恋庄青烟的美色,眼下江南江北暂时歇战,
若是再把我要去征讨宗设的消息告诉他,他打扰我的机会就很少了,蒙混过关自是
相对容易的多。可换成了精明过人的李思,万一被他看出了破绽……
“李副总管少年英发,到哪儿都吸引一大群人的目光,可别让人顺藤摸瓜注意
到我来了,听说苏堂主最是谨慎,怎么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呢?”
我假意发着牢骚,却是想让李农把这层意思传给我们在同盟会的顶头上司尺素
堂堂主苏秋,果然见他点点头说也正有此担忧,把同盟会新的暗语交待给我后,就
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李思就重返秦楼,让我惊喜的是,他的随行里有张熟悉的面孔,正是
我急切想见一面的李岐山!
“看来同盟会不乏人才,我能想到的,它也想到了。”我感叹道,站在有凤来
仪楼的密室里向下望去,正门口处,李思吩咐了部下几句,便径直朝楼这边走来,
而李岐山则指挥着众人把马匹行李分头拉到马厩和秋山别院去。
“同盟会在秦楼的驻守就是苏常的主将,与驻守在宜兴的司空不群的地位可谓
同样尊崇,李思究竟是什么出身,能让同盟会信任如斯呢?”六娘想的却是另外一
个问题。
“我管他什么出身!”
丰神如玉的李思一路上吸引着众多的目光,只是他甚至比宫难还要狂傲,根本
不理会众女拋来的媚眼,直到看见白秀,他脸上才多了些笑容。
“是李公子啊,你可总算来了。自从你走以后,银屏、小芸都是茶不思饭不想
的,人都瘦了一圈呢!”
“苏大家呢?”
“哟,真不巧,她人早上去了无锡,过几日才能回来呢!”
“苏大家的应酬怎么这么多?”
听他的语气,竟隐隐将苏瑾视为自己的禁脔,我一股怒火顿时直冲胸臆,却听
白秀笑道:“苏大家名满江东,倾慕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鲤,应酬自然多了。”
吃了一个软钉子,李思脸上立刻就有些不豫,“我曾和她相约三日后回苏,她
怎么失约了呢?”
“这可要问苏大家喽,她虽然是我们秦楼的姑娘,可是自由的很,就连奴家这
个秦楼总管都管不了她呢!不过,李公子,奴家倒是很看好你哩,或许你的手段比
我们家动少爷还高明呢!”
“这个死阿秀,嘴巴怎么这么没遮没拦的!”楼上六娘不由嗔怪道。
“白秀说的没错,干娘妳看,李思的脸都有点绿了。只是,这未免不是待客之
道。”
苏瑾的情变,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的话,我被苏瑾拋弃,在江湖和风月场里并
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极少有人敢和我当面提起,不过白秀却是其中的一个,她似乎
也因此而相当看不起苏瑾,连带着苏瑾的客人似乎也享受不到她春风般温暖的服务
了。
“秀姑娘不会是因为暗恋动少而替他打抱不平吧?”李思的话和以往一样,都
是彷佛毒蛇一般的犀利,在杭州他就毫不留情地指责大江盟的不是,眼下在我的地
头上他好象也没有丝毫的顾忌。
“真嚣张啊!”看自己的部下微微露出一丝窘意,六娘不由有些感慨。
“秦楼的姑娘,十个里有九个想当竹园的少奶奶,可动少爷却只有一个,人总
得有个自知之明,奴家不图别的,只求动少爷能多夸我几句也就心满意足了。”
“难怪……”面对白秀出人意料的答复,李思闪过一丝错愕的眼神,不过脱口
而出的话只说了一半,却被一阵粗鲁的笑声打断。
“李思,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苏瑾的?”
就算人们私下已在流传,说苏瑾已经堕落了,可公开场合里大家仍称呼她一声
苏大家,但是方才在李思身后发话的铁剑门万里流看来是想撕下她“大家”这层高
贵的面纱了,而他眼中的妒火也为他的话做了最好的诠释。
“放肆!”
李思处子般白腻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抹陀红,眼中倏地亮起一道厉芒,“对苏
大家不敬,就是对秦楼不敬!”
那“敬”字的尾音尚在空气中缭绕,李思已经箭一般地冲向了万里流,而那身
法正是幽冥步中的“闲庭信步”!
李思身形刚一动,万里流身前已经出现了一具胖大的身躯,低喝了一声,斗大
的拳头带起一股劲风迎向李思击去,正是少林罗汉拳中的“韦陀三问”!
“好!”楼上的我忍不住心里暗赞了一句。那胖子自然是宗亮,只是见他化腐
朽为神奇,将流传甚广的罗汉拳使得竟是威力无穷。
李思并指如剑,只是这么短的距离并不适合繁复的招式,两人的拳头最后还是
撞在了一起,那胖子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可李思前行的步法顿时被阻挡住了。
“宗亮?”李思秀目一瞇,沉声道,随即柳眉一挑,讥笑道:“万里流,亏你
还是个掌门,竟躲在自己属下的身后,十大的面子真都叫你丢光了!”
“知人善任,方是领袖之道。”万里流拨拉开宗亮,得意洋洋道:“秦楼禁止
一切私斗,动少又是苏州府的推官,在这儿动手,你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你如此诋毁苏大家,动少见了也要教训你!”
两个人唇枪舌剑交起火来,李思话里藏刀,万里流也不上当,而且自从铁剑门
登上十大之后,他似乎变得自信了许多,言辞之敏捷辛辣竟不输于李思!
“万里流在文公达身边憋了七八年,武功没见长,倒练出一副好口才来。只是,
这家伙最近为什么对秦楼这么感兴趣呢?”我若有所思地对六娘道,而下边白秀已
经笑吟吟地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分开,李思扭头往秋山别院去了,万里流则缠着白
秀给他安排一处幽静的别院。
“万爷,您看您就两人,包一座别院费用那么高,不划算哩!”
“呵,从来都是店家嫌银子赚得少,没听说嫌银子赚得多的!”话虽这么多,
可见白秀站在了自己的立场上,万里流顿时满脸都是笑意,“真要替我心疼银子的
话,跟动少说一声给我老万打个折扣吧!”
“江湖人住秦楼,一向都有折扣,只是动少爷对江湖朋友向来一视同仁,多了
奴家也不敢给您打,万爷,等我给你介绍两个新来的姑娘吧!”
见万里流的身影走远了,白秀的脸上突然沉了下来,啐了一口,唤过一个姑娘
吩咐了半天,脸色才好看些,抬眼不经意地往楼上望了一眼,脸上没由来的一红。
“老板娘,来壶好茶!”
下午李岐山就出现在了天茗茶楼,后来解雨告诉我,他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
着番瓜团子那股特殊的味道,显然是才从隔壁老三味那里过来的。
过了大半个时辰,下面没了其它客人,楼梯上才响起了李岐山的脚步声,人未
到,声已先到:“你倒是下来接应我一下呀,倒让我等了这么久!”
“李兄,情非得已,还望恕罪!”我缓缓转过身来,含笑道。
“是你?!”
骤见我的真面目,李岐山惊讶地叫出声来,身子猛然一转似乎就想逃下楼去,
可腿飞也似的迈出之后,却是缓缓落步,犹豫了一下,他转回了身子。
“果真是大人。”他苦笑道,“落在大人手上,总好过落在其它王八蛋手里,
我李岐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在龙潭镇上,玉玲果然让你生疑了,这样微小的失误李兄也能抓得住,真不
愧智者盛名,我若再不以真面目相待,岂不有辱你我的智能?只是什么死啊死的,
听起来那么晦气,李兄勿要轻言!”
他眼睛顿时一亮,却不发问,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李兄,我对你很好奇,十年前庄家那场灭门血案相当轰动,我查起来很容易。
你的师父是当时颇有些侠名的金枪客庄大恭,可惜他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趁着
你去省城乡试的时候奸污了你的妻子,为报仇你杀了他全家,之后遁入了十二连环
坞。”
听到庄大恭的名字,李岐山的脸顿时抽搐了一下,怒火无法遏制地从眼中射出,
“哼!老子是先剁了他四肢,然后一刀一刀割了三十多刀他才咽气的!一刀杀了他,
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他怨毒的样子竟让我后背都微微升起一丝凉气。递给他杯茶,让他坐下,我才
缓缓道:“照理说你报了仇,也逃进了十二连环坞,事情就该结束了,可记得你上
次说你进入十二连环坞不光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倒是为了它的宝藏而来,又说
不能让仇人逍遥法外,显然这其中另有隐情。”
“是当时庄大恭根本就没死,还是他另有同伙?于是我开始找朋友帮忙调阅了
这桩血案的全部资料,才发现其中的疑点甚多。现在,你说你亲手杀了庄大恭,那
显然他是有同伙了。”
李岐山寒着脸,握着茶杯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
“案卷上说你乡试落第之后,回淮安发现了庄大恭的恶行,故怒而杀其全家。
只是从回家到杀人,中间有近半年的时间,是你那时候才发现,还是另有隐情?庄
大恭固然死有余辜,他家人受累而死在案情上也算合情合理,不过你妻子为什么也
死了呢?她可是个受害者呀!但案卷上却是语焉不详。”
“案卷里记载有个街坊说,李秀才真可怜,妹妹才死他就杀人,不是得了失心
疯了吧,衙役只是直书证言而已,事实上因为你的逃逸,案卷里面多是街坊四邻的
证言,杂七杂八的相当凌乱,不过这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你妹妹怎么突然死的呢?”
“别说了!”李岐山痛苦地打断了我的话,“想不到这等陈年旧案都能让大人
看出破绽来!是的,大人,我妹子本不该死的,她死的时候才十九岁,该死的是张
氏那个贱人!可怜我妹子,她、她是难产而死的呀!”说到痛心处,李岐山竟是泪
如雨下。
看来这案子还真是隐情多多呢!在和李岐山开始合作之后,我就请老朋友扬州
总捕瞿化帮忙从淮安府抄了份案卷回来,拿来之后,我只是粗粗看了一遍,虽有疑
虑,可并没有时间去调查。不过,我的疑虑并非空穴来风,而看李岐山的样子,那
窝在心里十年的苦闷终于得到了宣泄的机会。
“我回淮安没多久,就发现妹子有了身孕,我当时真是又惊又恼,我爹娘在她
三岁的时候就相继病故了,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追问她,甚至打她,可她死活不
说那奸夫是谁,直到弥留之际,她才说张氏有奸情,让我小心提防。”
“我一留心,很快就发现了她和庄大恭的奸情。不瞒大人,张氏颇有姿色,只
是我不喜好女色,故而床第之事不甚用心,她也偶有怨言。此事为庄大恭得知,就
趁着我去应天会试之机勾引于她,张氏遂背离妇德,与之勾搭成奸,又怕奸情暴露,
便设局拉我妹子下水。”
“她天性淫荡,恋奸情热,形迹上就颇多破绽,我得到了足够的证据之后,就
一刀杀了她,提着她的人头找上了庄大恭,那时候,我的武功已在他之上,加上胸
中一股怒火,血战之后,虽然我肩头被他刺穿,却生擒了他!”
“念在师徒份上,我开始没想活剥了他,只想一刀给他个痛快,可他却威胁起
我来,说张氏另有奸夫是朝廷的大官,我妹子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这位大官的,让我
放了他。”
我心中暗自一叹:“丁聪,真的是他吗?”
李岐山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庄大恭当时是淮安知府的护院,这种人渣媚上是必然的,媚上则当献媚于一
府之长,而当时的知府就是丁聪,如此一来,岂不一清二楚了!”
李岐山颓然坐下,半晌才道:“当时我心中虽然隐约有所察觉,可庄大恭这厮
还指望着丁聪救他,始终不肯说出那人是谁,而这时庄家走漏的一个家人叫来了捕
快想解救庄大恭,庄大恭也趁机大嚷,说我杀人了。我知道若那另一个奸夫真是丁
聪的话,庄一旦得救,很可能反过来置我于死地,于是杀了庄家六口,伤了几个捕
快之后逃出城外。”
“淮安府果然追捕我甚勤,我越发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便放出风来,说庄大恭
强奸了张氏,被我手刃其全家,自己大仇已然得报,从此要引遁山林,目的是安丁
聪之心,以免追索我太急。”
“等风头渐渐平息之后,我买通了丁聪府上的一个小厮,证实那奸夫果然就是
他!可惜庄大恭、张氏和我妹子都死了,想靠告状扳倒他已经不可能了,何况那时
他已经擢升到了浙省布政使司右参政,权柄更重,于是就想刺杀他,却发现他不仅
深居简出,行动谨慎,就连身边都有神秘高手护卫,整整两年里,我十几次想下手,
却不得机会,怕打草惊蛇,才死了刺杀他这条心。”
“时值江彬当道,我听说他最是爱钱,便欲寻些财路筹措金银贿赂于他,进而
从官场上打倒他,想到十二连环坞历来都是大盗巨寇的藏身之地,这些贼人大多带
有抢掠来的金银珠宝,而能让少林武当连番铩羽而归,十二连环坞也需拥有雄厚财
力,反正这些钱财都是不义之财,我便投身于十二连环坞,欲赚其财宝。不料七年
过去,却一无所得,直至十二连环坞覆灭。”
“倏忽十年过去,当年的仇恨恐怕已经淡漠了吧!”
李岐山任由热泪横流,却是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低声道:“大人说的是。小
妹临死前那留恋的眼神我已经越来越难梦到了,别人不提庄大恭,我甚至可能很长
时间想不起他和丁聪来。不过大人,这不是淡漠,丁聪他们带给我的耻辱早刻在我
心上,只有他们的血才能洗刷掉它,只是因为希望太过渺茫,我的心都麻木了!不
过,现在总算看到了希望,大人若是肯助我报仇,我李岐山愿肝脑涂地,报效大人!”
说着,扑通一声跪在我跟前,一个劲儿地磕头。
“丁聪贵为浙江布政使,是从二品的朝廷大员,对付他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情,这代价可是很高呢……”
(第十二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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