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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509)】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3-03-19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大明天下(509)】 作者:hui3292023/3/16发表于:首发第一会所禁忌书屋字数:10965   第五百〇九章 擒匪首二人并力 全旧义三虎齐心   洞房之内,红烛依旧燃烧。   白少川静坐床头,一双素手轻掀红巾,侧首
【大明天下(509)】

作者:hui329
2023/3/16发表于:首发第一会所 禁忌书屋
字数:10965

  第五百〇九章 擒匪首二人并力 全旧义三虎齐心

  洞房之内,红烛依旧燃烧。

  白少川静坐床头,一双素手轻掀红巾,侧首注视着眼前的高大身形,蓦地一
笑,梨涡浅现,「官人为何不在前面吃酒?」

  「酒这东西,随时都有得喝,如娘子般美貌佳人,却是可遇不可求,为夫怎
忍心教你独守空房。」张茂在桌边坐下,微微笑道。

  白少川大方取下遮脸红巾,起身道:「既如此,待饮过合卺酒,妾身伺候官
人安歇。」

  张茂瞥了一眼桌上酒盏,摇头道:「却也不忙,喝酒之前,张某还想问娘子
一件事。」

  白少川掩唇浅笑,「官人有话直说便是,不必客气。」

  张茂寒声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玉面微诧,白少川讶然道:「官人何出此言?妾身不是你用八抬大轿抬进来
的么?」

  「呵呵哈哈……」张茂朗声大笑,森然道:「娘子是否将为夫太过小瞧了?

  白少川微微摇头,疑惑道:「妾身不解郎君之意?」

  「那张某不妨将话说得明白些,知道张某喜好的人不少,也常有优伶入我府
中献唱,这并非什么秘密,但如娘子般色艺双绝的,却是张某生平仅见。」

  白少川敛衽浅施一礼,「妾身不敢当官人如此褒奖。」

  「张某近日惹了些麻烦,」张茂继续道:「娘子这等人物又突然出现在文安
小县,时机如此不寻常,教张某不得不多想。」

  白少川浅笑,「难道这不是所谓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么?」

  张茂莞尔,「那张某倒是要感谢月老了,只是令尊这几日借着布置喜堂在我
府中四处问询打探,又是何故?」

  白少川幽幽叹了口气,「我这爹爹没见过甚世面,行为莽撞,官人若是觉得
失了体面,妾身这里代为赔情。」

  「若只是一时好奇之故,张某岂敢见怪泰山,」张茂淡然一笑,好整以暇地
整理了下衣袍,「某家担心的……是你父女二人别有所图。」

  白少川哀怨一叹,「我们父女流落异地,只想卖唱糊口,被那朱大爷引着入
内献艺,无非图的一个财字,本以为得遇良人,今后终身有靠,怎料官人竟如此
疑神疑鬼,既然信不过我父女,又何必应下这门亲事?」

  「答应自有答应的道理,一来么……」张茂上下端详着白少川窈窕身姿,笑
道:「美人难得,这险值得一冒,再来我也想着将计就计。」

  白少川明亮双眸中有一丝精光闪过,旋即垂眉低笑,「妾身愚昧,不知何为
将计就计?」

  张茂搓了搓手,无奈叹道:「张某这些朋友,都是心狠手辣之徒,并不缺手
段和胆量,只是还差了些干大事的决心,张某前番算计着本想借机迫一迫他们,
可惜……」

  张茂咬了咬牙,神情中骤然多了几分懊恼与愤慨,长吁口气,才缓和语气复
道:「没奈何,只好请娘子你的同伴来帮个忙了。」

  白少川诧然,「同伴?妾身只有爹爹一个亲人,哪来的什么同伴?」

  张茂仰天打个哈哈,「文安县内风吹草动都难逃张某的耳目,娘子莫以为落
脚的客栈里就没有张某的眼线?呵呵,酒酣耳热,意乱情迷,今夜的确是动手的
好时机……」

  白少川漠然摇头,「妾身听不懂官人说的话,这些似乎也不该对我一个妇道
人家来讲。」

  「夫妻一体嘛,枕边之人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张茂得意一笑,胸有成竹道
:「况且进了张宅,你也没甚机会将话再说出去。」

  白少川淡漠道:「郎君是要禁足妾身?抑或干脆一些,直接灭口?」

  张茂呵呵一笑,「那就要看娘子是否知情识趣了,不过娘子也无须太过担心
,至少今夜,你一定是安全妥当的,张某只会让你欲仙欲死……」

  「哦?」白少川美目微睐,浅笑道:「既然料有敌人来犯,郎君还有闲情圆
房?」

  「娘子以为凭你那几十号人便能奈我何?」张茂的确有这份底气,不说宅内
暗藏的大行堂弟子,便是来贺的河北群盗也无一不是身手了得,更何况他这宅第
内机关重重,只要不是大军围剿,便是来个三五百人他也不会在乎,他还巴不得
多杀些官差,好将事情闹得大些,将那些绿林豪杰们全都拉下水,只能一门心思
跟着他共举大业,至于这所宅院,事后一把火烧了就是,圣教伟业成就,还怕没
有良田美宅么!

  「好算计,只是郎君是否也小瞧了妾身呢?」白少川扬眉笑道。

  「怎么?莫非娘子不肯就范,还要让张某用强不成?」张茂嘻笑,一个小女
子能有几分本事,烈马骑起来更有滋味儿。

  缓缓将头上凤冠摘下,白少川冷冷道:「白某即便肯俯首屈从,只怕你也难
以称心如愿。」

  「你的声音……你究竟是谁?!」白少川蓦地恢复男声,张茂闻听之下面色
大变,再也难复适才从容。

  「张茂啊张茂,你也算一方豪杰,竟然连男女雌雄都分不清楚,真是白生了
一双招子!」白少川薄唇轻抿,嗤笑讥讽。

  「我宰了你!」张茂怒吼一声,飞身窜前,挥左掌向白少川顶门劈落。

  这一掌乃含怒而发,威势惊人,张茂打定主意要将白少川脑袋拍扁,以泄心
头之恨,八抬大轿娶了一个相公进门,若是他娘的传扬出去,张茂自己都觉没脸
见人。

  白少川不见慌乱,稍稍侧身,白玉般的手掌一圈一转,正迎上张茂发来的一
掌。

  「蓬」的一声响,白少川身躯倒翻而回,脚下微一踉跄,跌坐在床榻之上,
只觉胸腹间气血翻涌,这贼子掌力竟如此刚猛,实出他的意料之外。

  相较白少川,张茂却更为震惊,垂目凝视掌心处的三个细微红点,缓缓抬眼
咬着牙道;「蚊须针?」

  须臾间白少川已理顺体内真气,点头淡笑道:「眼力不差。」

  「没想到数十年来不问外事的蜀中唐门竟然也有人投靠了官府,张某确是小
瞧了你。」张茂嘿嘿冷笑,暗运真气抑制蚊须针在体内运行。

  白少川轻声一叹,「虽说有些不近人情,但白某还是想告诉尊驾,你小瞧的
恐怕不止白某一个。」

  张茂神情一凛,嗔目喝道:「还有谁?」

  突然之间,张茂背后传来一声叹息,「他说的可能是我。」

  张茂霍地转身,惊愕地看着身后如鬼魅般冒出的年轻男子,颤声道:「你…
…你是谁?你是如何找到此处的?外间的人呢?」

  「有话不能一句一句慢慢问么,你这样连珠炮似的,谁能记得住啊!」男子
倚着门框,一脸委屈。

  「张壮士今夜已然够倒霉了,丁兄说话不妨客气些。」白少川微笑提醒。

  「对一个将死之人,有客气的必要么。」丁寿耸了下肩,无所谓道。

  白少川点点头,「这话有些道理,不过做个明白鬼总会少些怨气,还能体现
你我厚道,何乐不为,张壮士以为如何?」

  二人一搭一唱,好像已将张茂当成了个死人,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厉声道:「想要张某的命,怕尔等没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张茂人已飞起,右手五指箕张,已将丁寿头顶要害罩住。

  丁寿一声冷笑,挥掌向外划了个圆圈,运起天魔手封字诀将张茂攻势尽皆封
堵在外。

  张茂适才对掌已察觉白少川功力不弱,仅只他一个倒还可以应对,但这个不
知哪里钻出来的小子却不知其深浅,从他行如鬼魅来看轻功必然十分高明,倘若
一味游走缠斗,那唐门出来的小相公再用暗器配合,想要取胜可是不易,自己如
今中了毒,拖延不起,因此甫一交手便定了一招决胜之心,当下半空中变抓为拍
,以泰山压顶之势按了下来。

  掌还未到,丁寿已觉劲风压顶,心道这厮掌力却是不凡,不过心中仍不以为
意,区区一个绿林大盗,有何高明掌法,你既要自寻死路,二爷正好省了纠缠麻
烦,直接将你打发了就是,单手翻掌向外,天魔真气随之运转变化,封字诀瞬间
改换崩字诀,迎了上去。

  「你我尚有过节未清,何必心急去寻旁人。」白少川心知张茂掌力刚劲,恐
丁寿吃亏,自后一跃而起,横掌攻向他的后脑。

  「滚开!」张茂头也不回,右掌下按之势不变,听风辩位,左掌向后扬起。

  「嗤、嗤、嗤」,三道蕴含真气的血箭自张茂掌心激喷而出,血箭之中犹夹
杂着三缕寒光如电疾射。

  白少川见机得快,红影闪动,在空中一个侧翻,又被逼回床榻,血箭声势虽
猛,却未能及远,那三道寒光射穿帷帐,一闪而没。

  觑见那三缕寒光,白少川心惊不已,原来张茂是将适才掌心所中的蚊须针以
内力强逼射出,一介盗魁,怎会有如此骇人功力!

  这耽搁瞬间,张茂与丁寿二人两掌已然抵在一处,掌力相交,砰的一声巨响
,两人身形尽皆凝峙,张茂身在半空,居高临下,掌力连催,仅逼得丁寿手臂微
曲,并无不支之象。

  张茂心头暗骇,他所修习的不动明王劲乃白莲教秘典中记载的强横功法,号
称「至淳至刚,世上无双」,掌力一遇阻拦便威力陡增,不退反进,最是刚猛不
过,他自幼习练已有近四十年功力,便是内力强逾己者,不识厉害也难免要吃个
大亏,眼前这年轻人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竟能和自己拼了个旗鼓相当,究竟是何
来路!

  殊不知丁寿也是暗暗叫苦,张茂掌力之强出人意料,甫一接掌对方内力便如
怒潮般汹涌而至,压得他胸中憋闷,一口真气险些没有提起,幸好天魔手功法奥
妙,一掌虽未将张茂震开,却也崩解了部分掌力,他又立即转换化字诀,将逼入
体内的劲道化解,这才僵成了不分上下的局面。

  毒针虽被逼出,部分毒性还残留体内,背后还有一个「新娘子」在虎视眈眈
,张茂明白自己耽搁不得,心思电转,唯有孤注一掷,当即举起鲜血淋漓的左掌
,不留余力,再度劈下。

  丁寿这回不敢大意,立即举掌相迎,此番二掌相交,竟然无声无息,丁寿小
心翼翼运用化字诀将张茂随之而来的澎湃掌势消解无形,二人各催内力,一时胶
着。

  丁寿天魔真气已然修至四重天中阶,虽未得圆满,但也内力充盈,绵绵不绝
,张茂修习数十年的不动明王劲,急切之间也奈何他不得,二人若要内力比拼上
分出胜负,至少也要盏茶工夫,可惜,张茂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张茂陡觉两脚足心一疼,下身血脉立即运行不畅,暗道不好,那不男不女的
小相公果然出手了。

  察觉对方掌力倏弱,丁寿岂会放过时机,双掌弹字诀、崩字诀一并使出,张
茂顿感两股迥异的凌厉劲力从两臂直逼过来,立时深吸口气,欲待运劲反击,怎
知脚底毒性蔓延甚快,血脉转眼凝结,真气未等运转周天,丁寿排山倒海般的掌
力已然逼入胸腹。

  蓬的一声响,张茂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正落在房中的圆桌上,偌大身形
将桌面砸了个四分五裂,登时昏死过去。

  丁寿只觉两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皱着眉头揉了揉肩膀,问道:「哎,你
没教人占便宜吧?」

  白少川微微摇头,俯身察看张茂伤势,见他面如金纸,伤势甚重,微微蹙额
,取出一枚丹药塞入他的口中,再用手抚在张茂胸口助他顺气咽下。

  「这种货色死便死了,何必浪费丹药!」丁寿对白少川作为不以为然,自己
两臂酸得要死,也没见你关切问上一句。

  「还要留他活命问口供,」白少川直起身子,狐疑道:「以张茂这等武功足
可在江湖上开宗创派,扬名立万,为何窝在文安弹丸之地做个销赃窝贼的强盗头
子?」

  「天生的贼骨头呗!」丁寿嗤笑了一句,见白少川又弯腰脱张茂鞋子,登时
叫了起来:「哎哎,你要干嘛?」

  「他先后中了我的蚊须针与绝情针,又被你掌力重伤,若毒针滞留体内,恐
撑不过去。」白少川一边解释,一边脱去张茂鞋袜。

  「呦呵,你对你这新郎官还挺上心啊……」丁寿的语气比他的肩膀还要酸上
几分。

  白少川眼波流转,如两道寒芒射出,瞅得丁寿直心虚,匆忙改口,「我是说
如今又没有磁石在手,要取你的绝情针忒费力,不如由丁某代劳吧。」

  「你手头有磁石?」白少川讶道。

  「谁没事揣着那东西啊!」丁寿将白少川挤到一边,蹲下来瞅了眼人事不省
的张茂,阴森一笑,挥掌如刀,直劈而下。

  「啊!!」张茂一声惨叫,剧痛使他瞬间清醒坐起,睁眼见自己两腿齐膝而
断,血流如注,颤声道:「你们好……好狠毒……」

  丁寿也不废话,运指如飞,替张茂止血,顺手不忘还点了他的昏睡穴,站起
身来拍拍手,忍不住脸上得意之情,笑道:「如何,干净利落,连人都给救醒了
,比你的法子灵吧?」

  白少川无奈摇头,「他这模样怕是经受不得刑讯……」

  「那是甯侍御该操心的事,我管不着。」丁寿无所谓地两手一摊。

  二爷这副惫懒德性白少川已然司空见惯,知道多说无用,转过话题道:「不
是原定在喜宴之上动手拿人么,怎地让他溜了出来?」

  「别提了,中了人家掉包计,弄了个假的在前面蒙事。」丁寿将前面发生的
事简要说了几句,越想越觉晦气,不忘又踹了地上张茂两脚。

  白少川闻听感慨道:「难怪张茂如此自信,没想到宅邸曲折中还藏着如许机
关埋伏。」

  「简直九曲十八绕,若水还在逐院清理呢,就六扇门那些人扔进去,活着出
来的不会超过五个。」丁寿添油加醋后还不忘邀功,「这不惦念你的安危,丁某
一路先闯进来,中间可着实遇见了几次凶险。」

  白少川噙笑拱手,「承情。」

  「客气话就不消说了,再说丁某又不是白帮忙。」言罢丁寿冲着白少川摊开
手掌,手指还俏皮地轻轻勾了勾。

  「丁兄如今也是朝廷重臣,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市侩么?」白少川轻叹口气,
探手入怀,取出自己贴身藏着的软香扇坠,随手丢了过去。

  「无利可图的事谁会愿意干,何况大家有言在先,」丁寿喜滋滋接过翠玉般
的软香扇坠儿,凑到鼻端轻嗅了一口,一副神情陶醉状,「这味道可比你送我的
那个多了一股馥郁幽香,是新配方?」

  玉面微微一红,白少川转目他处,答道:「没有。」

  见白少川神色有异,再感受手中软香传来的些许温热,丁寿瞬间恍然,嘻笑
道:「原来是你……」

  陡然察觉白少川目光中透出的凛然寒意,丁寿不禁打了个冷颤,识趣地闭上
嘴巴,将扇坠儿收了起来。

  「外间如何了?参与喜宴的贼人可全部落网?」

  丁寿撇撇嘴,「十之八九吧,甯侍御他们搜缴到了一张贺客名录,按图索骥
,跑不掉的。」

  说到此丁寿嗤地一笑,「明明是个贼窝,这等留在纸面上的东西竟然不妥善
保存或者尽快毁掉,平白留给官家作证据,那些贼人也真是不长脑袋!」

  从张茂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白少川察觉他及同党所图非小,似乎还有借官府
之力逼迫群盗之意,当下呼出一口浊气,喟然道:「只怕是他们故意留下的。」

  「管他是成心还是大意,你知道今夜的贺客里有谁?」丁寿故作高深地冲白
少川眨眨眼。

  他这副神秘模样的确勾起了白少川兴趣,问道:「可有甚关键人物?」

  丁寿点点头,「京师那次围剿的漏网游鱼,如今东厂必要除之后快的两个人
。」

  「邢老虎与孙虎?」

  ***    ***    ***    ***

  邢老虎与孙虎两个在逃,拼命地逃,堂堂的河北三虎,如今比之丧家之犬也
差相仿佛。

  孙虎汗透重衣,衣衫上更是血迹斑斑,他抬手抹了把脸上汗水,靠在一面土
墙上喘吁吁道:「郉老大,咱们是出门没看黄历?今夜的点子怎都这般扎手!」

  邢老虎比之盟弟更为狼狈,衣衫须发都有被火烧燎蜷曲的痕迹,连那极具个
性气质的八字胡也毁去了一边,喘气时嗓子眼都带着一股烟灰味儿,没好气道:
「谁他娘晓得,好似六扇门的鹰爪好手一遭都到齐了,以往官军围捕可没出过这
么大阵仗!」

  「从京师到文安,咱们兄弟被连围了两次,都与张茂有关,八成是他早就被
人盯上,咱哥俩是吃了他的挂落儿!」孙虎盘算一番,道:「大哥,这条线咱们
得断了,兄弟以往给你的提议……」

  邢老虎摆摆手,「张兄生死不知,咱们先逃出去再说吧。」

  孙虎也知道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道:「南关那边城墙较矮,且出去以
后便是一片密林,方便藏匿脱身,咱们就从那里翻出城吧。」

  这些人与张茂常相往来,对文安地理虚实也都清楚,南城那边的确是一条便
捷逃生之路,邢老虎当即点头,二人打起精神,欲要转头南向。

  「二位兄长,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夜色之中一个人声突然响起。

  早已是杯弓蛇影的二人猛地一惊,各按兵器凝神戒备,「谁!?」

  「多年未见,连小弟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么?」杨虎由小巷阴影中信步转出,
遥遥向二人拱手施礼,「小弟杨虎见过大哥、二哥。」

  「老三?」邢老虎看清来人,迟疑道:「你怎么在这儿?」

  「老大你还不明白,看他身穿公服,今夜这档子事少不了有他掺和。」孙虎
上下打量着杨虎,一声冷笑。

  「二哥还是这般聪明。」杨虎并不否认,叹口气道:「小弟也没想到会与二
位哥哥在此境遇下重逢。」

  得了夸赞的孙虎并不领情,沉声道:「废话少说,你在此拦住去路,可是要
来拿我二人?」

  杨虎吁了口气,神情颇有几分无奈,「小弟出面,尚能掌握分寸,毕竟彼此
兄弟一场,小弟实不忍心看二位兄长命丧他人之手。」

  「难为你一番苦心了,不过……」孙虎目露凶光,举起手中八卦刀道:「你
想代劳,也得看有没有那份本事!」

  杨虎垂目看向腰间佩刀,「二哥非要与小弟我刀兵相向不可?」

  孙虎冷哼道:「你当初选择与我们兄弟分道扬镳,便该想到早晚有这一天!

  杨虎面色一黯,颔首叹道:「二哥说的是,既吃了这碗公家饭,便要学着六
亲不认。」

  刀光一闪,不见杨虎如何动作,腰刀已然出鞘横握手中,月光之下,雪亮刀
锋寒气逼人。

  孙虎掌中八卦刀摆了个起手式,神情凝重,河北三虎兄弟多年,晓得彼此根
底,这杨虎虽然三人中年岁最轻,却是功夫最高的一个,不说二人如今筋疲力尽
,已是强弩之末,便是全盛之时联手也难在他手中讨得便宜。

  邢老虎横臂拦住欲要跃步冲前的孙虎,乜眼道:「老三,今夜没得通融?」

  杨虎缄默摇头。

  邢老虎又问道:「你一点兄弟之情都不念了?」

  「人情终究大不过国法,」杨虎喟叹一声,「非是小弟薄情寡义,两位哥哥
日前在京师城外毙了东厂三名掌班,锦衣卫的人已经寻上门来,幸得甯侍御以官
位担保,才得过一劫,小弟今日若徇私情,如何对得起上峰保全知遇之恩!」

  孙虎哼了一声,「狗官的人情你记得还,兄弟之情就不用偿了?说到底还不
是贪图富贵,想用我们兄弟的人头换你的功名前程!」

  杨虎被盟兄说得面带羞惭,激越道:「多说无益,今夜之战尽人事,听天命
,倘若小弟不敌二位兄长,死而无怨!」

  「本就不必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孙虎深知他二人耽搁不起,当即八卦
刀一摆夜战八方藏刀式,就要进步刺刀。

  「且慢!」邢老虎大手一伸,愣是把盟弟给拽了回来,同时另一手五指一松
,「当啷」一声,掌中铁棍丢落在地。

  「老大?!」莫说孙虎,连着杨虎都同时惊愕莫名,这位老大哥的一身本事
全在那根揆天大阖棍上,就此丢了兵器岂不和束手就擒没甚两样。

  邢老虎昂然道:「咱们兄弟既然一个头磕到地上,那就是一辈子同生共死,
便是后来分路而行,那也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犯不上再手足相残,让人笑话
,老三你要报恩还人情,做哥哥的这便成全你。」

  「郉老大,你他娘疯了?!」孙虎眼如铜铃,大声吼道,早知这位拜兄为人
义字当先,可你他娘讲义气也得挑个时候,不能连命都不要啊!

  杨虎也蹙眉道:「大哥不必如此费心成全,适才小弟说了,胜负各安天命。

  邢老虎摆摆手,「非是单为成全你,那几个番子是我们哥俩杀的,冤有头债
有主,不能因为我俩的祸事牵连到兄弟你,老二,你怎么说?」

  孙虎正在边上满心丧气,二人合力都没把握能赢,只他一人还折腾个鬼啊,
听到邢老虎发问,恼道:「我还有甚可说的!」

  将八卦刀「咣当」往地上一丢,孙虎光棍地梗着脖子道:「老三,做哥哥的
以往有对不住的地方,今天连本带利一遭还了!」

  杨虎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仰天一叹,将刀收起,「罢了,二位兄长走吧!

  「当真?」峰回路转,孙虎有些不敢相信。

  「拿不到我们兄弟,你如何向厂卫的鹰犬交待?」邢老虎却还记挂着杨虎安
危。

  「小弟自有办法,只是斗胆请二位兄长答应小弟一件事。」

  「三弟有话尽管说就是,咱们兄弟还有啥客气的。」孙虎如今怎么看这个兄
弟怎么顺眼,热络地很。

  「刀口舔血的日子已然过了这么多年,二位兄长也该金盆洗手啦,沾血的买
卖终非是长久之计。」杨虎语重心长道。

  这话当年杨虎投身公门时便曾对二人说过,邢老虎如今听来仍有些犹豫,人
在江湖,身不由己,岂能说了断便可了断,何况才经官军围捕便收手不干,不知
情的人还道他们弟兄胆小怕事,平白让江湖同道耻笑。

  见盟兄迟疑不决,杨虎又道:「二位兄长销声匿迹,官府无凭无据,也无法
定小弟罪名,其中关节还请兄长三思。」

  「老三说的是,二哥我对天盟誓,从今后江湖上再没有我孙虎的名号。」孙
虎率先表态。

  「也罢!」邢老虎咬咬牙道:「河北三虎就此在江湖除名了。」

  「小弟谢过二位哥哥。」杨虎好似去了一块心病,郑重行了一礼。

  「你多保重!」邢老虎嘱咐了杨虎一声,便与孙虎拾起兵器准备跑路。

  「且慢。」杨虎再度出言阻止。

  只当杨虎又要变卦,孙虎不由心中一紧。

  「南城去不得。」杨虎回身解释道:「甯侍御今夜在四方皆有布置,把守南
面的是」铁手无情「黄宁与」万胜神刀「刘儒,二位哥哥此去必然与他们撞上。

  邢老虎二人心头俱是一震,吃他们这碗饭的对公门人物也知晓大概,黄宁、
刘儒俱是六扇门中有数高手,他二人如今人困马乏,对上那两个的「无情剑」与
「万胜刀」,只怕真是凶多吉少。

  「把守城西的是小弟心腹,若遇阻拦将这块令牌给他们看就是,出城不远便
是得胜淀,走水路一路向北,脱身无虞。」杨虎取出怀中一块捕字令牌,丢给二
人。

  「三弟,哥哥我谢你啦。」若说方才杨虎或是被二人情义所迫方做出让步,
而今这般为二人设想周到,却是让素来与拜弟不合的孙虎也为之动容,诚心一躬

  杨虎不再多言,拱手为二人送行,目睹两个把兄弟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
中,仰首望着着清风冷月,怅然若失。

  ***    ***    ***    ***

  张茂大宅再是深邃曲折,也总有个尽头,有丁寿、戴若水这等高手前头探路
,后面又有六扇门众人接应,那些机关消息俱成了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待白少
川随后也加入进来,这些埋伏就当真成了聋子的耳朵,任你屋宇廊轩内如何机关
险阻,几枚毒烟球扔了进去,大家便只等贼人自己跳出拿人就是了,可怜大行堂
一众喽啰党羽,因张茂王本等首脑人物栽得太快,未得撤退讯号,只好守在自己
地头上负隅顽抗,最后等待的便是被各个击破的可怜下场,

  天边鱼肚泛白,战事将尽,文安知县终于领着衙役民壮姗姗而至,按说治下
夜里发生这么大动静,说是没得到消息那是扯淡,只是知县大人得到奏报说是城
内喊杀声起,第一反应便是调集三班人手守卫县衙,确保自家性命安然无恙,随
后再遣人向城外守卫千户所求援,怎奈那群丘八托词千户大人不在,无人主持不
敢擅自调兵,我呸,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一群贪生怕死的废物,真是白费
了朝廷粮饷!

  眼瞅援军无望,接着又得到消息,争杀之声俱是从县中大户张茂宅内传来,
文安县闻听更是心惊肉跳,那张茂是何等人物?平日里招集亡命饮酒宴乐,肆无
忌惮,只是碍着人家手眼通天,且出手大方,霸州地面上无人敢惹,今日听闻是
张茂娶亲之日,虽说碍着身份体面未曾亲临,知县老爷还是识趣地送了一份礼去
,怎地好端端的喜宴如何成了杀戮场,他能想到的便是那些亡命徒起了内讧,若
是这群人杀红了眼,再来攻打衙署……

  想至此知县大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文安县地处直隶腹地,城防武备废弛,
城门衙署年久失修,可抵挡不住贼人攻打,他当机立断,命人护着自己家小,抱
着官印连夜躲到了城外军营中,战战兢兢过了半宿。

  眼看天光放亮,那些贼人也没有抢了一把就出城逃逸的迹象,文安知县再也
坐不住了,按《大明律》守土官丢失城池可是要论死的,他总不能真将文安县治
丢给一伙贼人吧,何况听派出的探子回报张家宅院里面杀声渐息,也许那张茂已
然控制住了局面,既如此没准还有些剿贼的功绩可分润,思前想后,权衡再三,
文安知县终究大着胆子领了县中民壮来张家探查详情。

  结果让他万万没料到,张家宅中的不是他预想中的亡命之徒,而是捕盗御史
甯杲与去而复返的锦衣缇帅,甯杲倒还好说,顺天府并非他的辖境,那锦衣帅明
明前几日自己亲送他离境返京,如何又悄悄潜回,其中莫不是有甚内情?再看到
缺胳膊少腿的朱谅与张茂,文安知县心底冰凉,自己的前程完了!

  丁二爷却是表现得极为和善,先是宽慰了这位知县老爷两句,顺便还扯了两
句家常,待文安县以为事情还有转机时,丁寿又毫不留情面地请出御赐金牌,停
了他的县令一职,看押待参,同时令甯杲接手文安内外城防公务,追剿逋寇,如
此一来,倒让原本想要擒了盗魁便撤回真定的甯杲等人就此驻留下来。

  ***    ***    ***    ***

  文安县后衙。

  鸠占鹊巢的丁寿洗净血污,换了身干净衣袍,神清气爽,来寻白少川。

  「白兄你……」不打招呼推门而入,丁寿后面要说什么立马忘得一干二净。

  屋内白少川显然也是才沐浴完毕,面颊红润,未曾束起的长发披散肩头,犹
带着微微水气,身上只披了件长可过臀的月白中衣,一双雪白长腿暴露于外,晶
莹剔透,吸人眼目。

  转目见是丁寿,白少川神色从容,随手取了件中单衬袍披衣系好,抬手示意
丁寿入座。

  将桌上一套整齐叠好的女子衣裙推到丁寿近前,白少川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轻声道:「还给杨家娘子,再代我道声谢。」

  丁寿搔搔鼻子,不置可否,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对面被长袍遮起的大腿曲线
处收回,半是玩笑的口气啧啧道:「单就这双腿,就不知羡煞天下多少女子,白
兄你若是个女子该多好,丁某定死告活央恳请刘公,将你许了与我……」

  二爷这话也非全是夸张说笑,白少川这双腿不同别的男子般筋肉外露,非但
修长笔直,肤白如玉,且线条匀称,毫无瑕疵,当真是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
分则太瘦,丁寿身边女子虽多,有这等美腿的却是凤毛麟角,只能慨叹张茂那傻
子的确眼光不赖。

  白少川轻振衣袖,淡漠道:「刘公但有所命,白某可为丁兄做任何事,唯独
此一条,此生是爱莫能助。」

  丁寿哂笑,「那若有来世,白兄可要记得,丁某文定在前,抢先他人一步哦
!」

  「那要看奈何桥前那碗孟婆汤功效如何了,即便果真如丁兄所愿,万一……
」白少川眉梢轻挑,少有的露出几分促狭笑意,「你来世托生是一女子呢?」

  「我?」丁寿摸了摸自己脸颊,苦笑道:「我这模样,若是女子怕也嫁不出
去,还请白兄念着今世情分,将我留在身边斟茶倒水,给条生计……」

  「一言为定。」白少川低眉浅笑。

  ***    ***    ***    ***

  文安县牢。

  「哎……呦……」朱谅伤口早已包扎完毕,只是那断臂痛楚却不会一时半刻
消散,他如今躺在一堆杂草上大声呻吟个不停。

  「我说朱兄弟,你省些气力吧,扰得旁人睡不好觉。」隔壁牢房内的张茂双
目微阖,出声提醒,他的伤势其实较朱谅更重,只是不愿人前示弱,咬牙强忍。

  「睡个鸟觉,这条命都不知还能挺到几时,还愁以后没得睡嘛!」朱谅恨恨
道,回想拿刀砍丁寿的情景,他便悔得想抽自己一嘴巴,如果当时立即弃刃投降
,兴许还能有条生路,如今倒好,将人得罪死了,锦衣卫还不往死了收拾他!

  听了朱谅担心,张茂不屑一笑,「如今的幸事便是那姓丁的锦衣卫无意干涉
咱们的案子,纵是判了死罪,呈文京师,三法司复审,廷臣会议再呈报皇帝老儿
勾决,还有些时日,足够做许多事了。」

  「做什么?纳银赎罪?恐没那么容易吧?」话虽这么说,其实朱谅自度只消
打点好了那锦衣帅,不再与他计较那一刀之仇,在暗地里使些什么绊子,他活命
的机会的确很大,想至此不由暗暗感激先帝孝宗皇帝,若非他颁布那《问刑条例
》将赎罪范围扩大到几乎无所不包的地步,他还真不敢指望能躲过颈上这一刀,
不过那张茂么,嘿嘿,朱谅心头冷笑,这家伙杀人放火的勾当可是没少干,实打
实的真犯死罪,一个「斩立决」怕是少不了的,谁教他拖累老子到此地步,活该

  张茂不知朱谅心头龃龉,霍地睁开双眼,二目如电,冷声道:「银子自然要
给,但要看给到谁的手里!」

  注:弘治颁发的《问刑条例》较之朱元璋颁布的《大明律》做出了很多修正
,首先是对宗藩权力做了严格限制,其次加强有关禁止贩卖官私引盐和盗掘矿产
等方面的立法,再有就是扩大了赎刑范围,原本《大明律》赎罪对象主要适用于
官员犯罪、存留养亲、工乐户天文生、老小废疾及妇人、过失伤人、诬告者,适
用范围有限,而《问刑条例》的适用的范围几乎包括除了真犯死罪外的所有罪犯
,「凡军民诸色人役,及舍余审有力者,与文武官吏、监生、生员、冠带官、知
印、承差、阴阳生、医生、老人、舍人,不分笞、杖、徒、流、杂犯死罪,俱令
运炭、运砖、纳料、纳米等项赎罪」,基本上你只要不是造反、故意杀人、抢掠
人口等十恶重罪,理论上都能破财消灾,要不然孝宗名声好呢,不是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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