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1-5）作者：小壳

作者：小壳

　　第一章

　　林如许回头看了许久，这个住了快有十二年的房间。没有感情是假的，毕竟这里承载了她的许多回忆，开心的，不开心的。更是见证了她很多的眼泪，她似乎儿时起就是一个会躲起来哭的胆小鬼。

　　在算得上宽敞的房间里，有一张没有雕花的木床，一扇能让夏天的阳光铺满整个房间的窗户，窗台下是一米长的书桌，在正对着床尾的角落里，有连着木书架的衣柜，这些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也是她全部的童年与青春里看的最多的东西。

　　这里是奶奶的家，从六岁开始，林如许就住在这里。因为父母总是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出差，忙着争吵。她的父母让她知道了，不是只有相爱才可以结婚，宿敌也同样可以共同组建一个家，也许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较量，互相都不愿意让对方好过，所以即使过得再痛苦也不离婚。

　　工作狂和女强人没空照顾她这个＂麻烦＂，便给她找了一个好住处，是在爷爷去世以后，独居于h县老家的奶奶家里。林如许的奶奶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只有独子一个，开始照顾这个孙女时早已经退休许多年。这里虽是县城，却有很完备的教育设施。林如许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

　　这些年，在金钱上父母从没有亏待过她，但林如许很少有机会回到父母住的城市，大多是父母想起她的时候偶尔来乡下看一眼。他们若是来看她，总会分开单独过来。这样也好，毕竟他们见面就要吵架，六岁以前，她就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折磨。

　　与父母见了面通常也是几句话就结束。

　　＂最近过得好吗？＂

　　＂好。＂

　　＂学习要抓紧，不要落下功课。＂

　　＂好。＂

　　然后一切又回归平常的生活，来过没来过，也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可能是，林如许的话一年比一年更少了。

　　一直以为作为留守儿童的日子要持续到她高中毕业后考上大学离开。但高二结束这一年，向来是最不和睦的夫妻，难得意见一致的做了一个相同决定。那就是把林如许接到身边，在高中的最后一年亲自照看她。

　　记得小时候刚被送来的那段时间，林如许经常会偷偷躲起来哭，她总是想不通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她，日子久了，便想的越来越少。渐渐的，她开始觉得，好像这样才是正常的，如果有一天，他们突然又想要她在身边了，才是不正常。

　　因此对于突然要将她接回身边这一不正常的决定，林如许猜想，她的父母都是十分要强的人，事事争强好胜。大概是怕她高考考的不好给他们丢人，才想把她接到身边亲自监督。又或者是，夫妻俩人到中年，亲情泛滥到无处安放，急需她这个女儿来接住这份突然汹涌起来的感情罢了。

　　陷入短暂沉思中的林如许，听到了楼下奶奶喊她快些下来的声音。

　　＂哦，来了！＂她匆匆应了一声，拉着刚刚收拾好的行李下了楼。其他东西几天前已经陆续寄去了父母家，今天只需收拾一些常用的衣物。

　　这里是一座很常见的三层自建楼，外观方方正正，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角落的空地上种了一些常吃的蔬菜。房子内部大多放置的是原木家具，油漆将他们变成统一的色调，洁白的墙面，干净又冷清，就连深色的木制扶梯也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处处皆是一丝不苟。当林如许迈下最后一级阶梯，看到奶奶早已经等在大门外。

　　林奶奶年过七十有余，头发已经花白。按理来说，他们祖孙两人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感情应当很不错，况且林奶奶并不是刻薄较真的人，相反的，她在这一带因教书育人有方而名声很好，她对待这个唯一的孙女也是尽职尽责。

　　但林如许觉得她和奶奶的关系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不像其他人家的奶奶与孙女那般亲密有加。年纪大几岁的时候，林如许似乎想明白了，因为奶奶和爸爸实在太像了，他们都是严肃的，颇为讲究条理和规矩的人。因为亲情的纽带，他们对于林如许在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上面的付出，好像更多的是因为责任而不是爱。

　　记得念小学时，林奶奶常常会批改林如许的家庭作业，因为有些老花眼，她会戴一副金丝边的老花眼镜，眼镜腿上挂着用细珠子串成的绳，方便摘下时能够挂在脖子上。奶奶坐着，手拿红笔勾画，红色墨水沾在纸上，会有一种很独特的墨水味。而她则站在边上听奶奶一条一条地指出家庭作业中出现的问题，然而她小时候实在算不得是一个聪明小孩，很多问题小林如许常常回答不上来。每当这时，奶奶抬眼望过来那带着些许追问的眼神，总会让她很害怕，从而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站着。

　　林如许拉着箱子走到门口，眼前的老太太个子不高，背挺的很直，堪堪过耳的短发十分蓬松。六七月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依旧穿着黑色长裤。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把东西都带齐了，来回旅途麻烦，以后就不要再折腾了。＂

　　林奶奶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沉稳缓和，退休多年，慢慢的，竟也带上了乡音。

　　＂嗯，收拾好了。＂

　　或许离别的时候该有一个拥抱，但她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没能做到。林如许表达感情的方式一直都不是外放的，总是担心自己的热情不合时宜。好像没有人教过她，爱该如何表达，过了太多沉默寡言的生活，她已经不懂得要如何将自己内心的爱与依赖表现出来。

　　＂上车吧，再迟就赶不上动车了。＂

　　＂好，阿嬷，要保重身体。＂最终林如许只说了这样一句，告别时都会说的话。

　　送林如许出了院子，坐上了等在门口车。开车的人是他的一位叔伯，负责送她到火车站。

　　林如许微微探出头，

　　＂进去吧阿嬷。＂

　　突然，在车开走的前一刻，奶奶塞给了她一个信封。等她反应过来，车已经驶出了很远。

　　翻过信封的另一面，有奶奶的字迹，写着＂一日三餐不要落＂。林如许的眼睛一瞬间便盈满了泪水，车窗外开着白色小花的银合欢不断倒退，飞扬的发丝混着泪珠随风吹到了车窗外，带着信封里的钱，她告别了生活了很久的家，要去到另外一个本该是最熟悉但却仍旧陌生无比的城市。

　　h县与b市相邻近，其间路程不过只需要两个多小时的动车，若是自驾五六个小时也能到。这么近的距离，却让她那么害怕。

　　第二章

　　已经是林如许回到家的第三天，只在第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了晚饭。其余时候，父母都忙着工作，早出晚归。林如许一个人呆在家里复习功课，白天吃父母给她点的外卖，晚上吃他们下班以后顺路打包回来的饭。

　　外卖吃的实在是有些腻了，其实她真的很想说，她会自己做一些家常的饭菜，不吃外卖也可以，但轮流给她买饭点外卖，好像成了他们夫妻俩新的比拼活动，她常听见他们互相责怪对方买的东西不够健康，不适合一个即将高考的高三学子吃。这个没营养，那个太油腻……林如许便也懒得打破他们这样的因对峙而起的平衡，由得他们去了。

　　第四天，林妈妈好像终于意识到，林如许到了那么些天都被忘在家里，还不曾出过家门。便在中午午休的时候，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许许，小区门口的九路车，往东方向搭两站有一个商场，你一会儿吃了午饭，就出去逛一逛，有什么需要的就买，我已经把钱发到微信给你了，不够再跟妈妈说。最近这几天妈妈实在太忙了，你自己先趁着开学前多熟悉一下。等过几天我把工作都处理好了，再陪你一起。公交站妈妈那天指过给你看的，记得吗？＂

　　确实是，那天林妈妈从动车站将她接回来以后，特地在公交站对面停了一下，告诉她，＂许许，爸爸妈妈忙，早上或许没办法每天送你去学校，你看，这个公交站离家很近，以后早上呢，你就从这里自己搭车去上学，晚自习结束了，妈妈会去接你回家的。路线这些，以后慢慢跟你说。＂

　　从记忆中回神，她想着在家里四天了，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确实是是有些闷的慌，也应该出去走一走。

　　＂我记得。＂

　　＂好，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有事就打电话，知道了吗？＂

　　＂嗯。＂

　　林妈妈应该不知道，林如许是一个十足的路痴，同一条路，正着走倒着走都是不一样的。从小区到公交站这一路，她只能靠着一些特殊的记号来认路，以防自己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家。先是路过一张脱落了一块瓷砖的石桌，一株和周围颜色都不同的橘色三角梅，一直直走，在第一个转弯左拐。

　　走到了大路上，巨大的榕树遮挡了正午毒辣的阳光，一路郁郁葱葱，偶尔几处没能被绿叶完全笼罩的天空，蓝的让人挪不开眼。树荫下的微风，竟让她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好。于是，她买了很多烘焙材料，从前在h县时难买到很齐全的材料，所以她一直都只尝试做一些很简单的甜食。烘焙能给她带来快乐，全心投入的时候，什么都能忘记。

　　提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家，不过才三点钟，距离他们下班还有很久。林如许进了厨房，开始研究自己买的烘焙食材，研究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做一个较为简单的蔓越莓曲奇。

　　在将蔓越莓面团放进冰箱里等待变硬切块的时候，林如许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心情很好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很放松，精力充沛的做什么都是动力满满。

　　林如许把烤好的曲奇放在厨房等待晾凉，自己则躺回了床上，忙了一下午，有点撑不住了。

　　＂他们也许会喜欢的吧。＂睡着之前，林如许突然就有些期待了。

　　争吵的声音一阵接一阵不断传进耳朵里，林如许从梦中醒来，声音越来越大完全没有要压低的意思。她一下怔住了，满室的黑暗要压垮了她，快要分不清梦境现实。她想捂住耳朵躲起来，但最终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她出现，互相指责的声音突然停住。那一刻林如许想明白了，原来，他们是忘记了，这个房子里面，除了他们，还有多一个人。

　　他们两人是夫妻，却更像是互相折磨了许多年的仇人，总是怒张跋扈，一点就燃，争吵的次数远多于在家吃饭的次数，这样的日子他们从前太过习以为常，所以今天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个房子里多了一个人，是好像他们只要花钱就能长大的女儿。

　　最终还是林棠生打破了三人的沉默，＂晚饭已经放在厨房里了，去吃饭吧许许。＂真像一个慈父，林如许恍惚觉得。他又开口对刚刚还争执不休的女人说，＂回卧室再说。＂

　　林母苏锦绣看起来累极了，＂先吃饭吧。＂她对林如许僵硬的扯出了一个笑，然后走回了房间。

　　他们有意去压低声音，加上卧室门的隔断，林如许已经听不到什么了，但她整个人都像被拉进了海里，一时间喘不上气。

　　＂小三、吃里扒外。＂＂胡搅蛮缠。＂那些声音还留在她的脑子里，怎么赶也赶不走。

　　林如许轻轻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然后直冲冲的进了厨房，拿起今天烤的曲奇一股脑倒进了垃圾桶里。全身的力气都被泄走，她突然不想待在这里，好窒息，想逃跑，可是她不知道该去那里，她没有地方可以去。

　　争吵声还在隐隐传出，算了，随便去哪里都好。她跑回房间拿了一本单词和钥匙，走出了家门，终于彻底听不到那些不堪入耳的争吵声。

　　缓缓的，她蹲在了大门下，无助的抱住了腿，将头埋在膝盖上。走的太急，她的原本扎起来的头发散落了下来。一头自然卷的长发，包裹着她，把这一刻的脆弱，悲伤都藏了起来。

　　＂不要哭，不要哭。＂林如许对自己说。早该想到的，恩爱夫妻从不在她的家。她要离开，高考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了。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在现在把她接回来，既然把她接回来了，为什么连幸福的假象也不肯给她。

　　林如许就这样蹲着，开始背着单词，很傻很呆，但这里比里面清净。不知过了多久，当电梯打开又合上，她听到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

　　＂小妹妹，是苏姐的女儿吧？＂林如许是一个声控，听到这声音，她很突兀的想到了暖阳照大地，春风绿江南。

　　林如许抬起头，看见声音的主人离她足足有一米远，是很安全的社交距离。他有一双好看的过分的桃花眼，此时正眉眼带笑的看着她，林如许从没见过眉眼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层两户，既是邻居，那么他与父母相互认识也不奇怪。

　　于是林如许点了点头。

　　眼前的男人很高，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一身定制黑色西装，如此沉闷的颜色却不会让人觉得是故作老成，反而有一种运筹帷幄者独有的沉稳。他的沉稳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更像是春风和煦的温暖。额前的刘海全都梳上去，看上去随意的发型，实则仔细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理过的。露出的额头，更让他带有成熟男人的魅力。那份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儒雅风度，是她对温柔的全部定义。

　　林如许有些不可思议，她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目前为止只说了一句话的人产生这样的认知。

　　＂是忘记带钥匙了吗，要不要叔叔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嗯？＂

　　林如许站了起来，165的身高，在南方女生里已经不算矮了，但也只到男人的胸口处。她有点不敢和他对视。＂没有，不是，我只是想在这里待一会儿。谢谢。＂当然不能打电话，里面正吵的不可开交呢。＂你怎么，知道我。＂

　　＂叔叔是你妈妈朋友，之前听苏姐说要把女儿接来身边。今天总算见到了。＂他的声音带着轻笑，＂蹲着看书对眼睛不好，进去吧，好好保护眼睛啊学生。＂

　　好怪的人，明明看着也不大，怎么老是自称叔叔。

　　＂我就回去了，我只是透一透气。＂

　　鬼使神差般，林如许真的回去了。关门前，她又看了一眼，这位她妈妈的朋友还站在外面看着她，笑着对她摆了摆手。她轻声说了一句，再见。很快的关上了门。

　　合上门，不知怎么的，林如许的心脏狂跳不已。

　　门外的沈豫笑了，好奇怪的小朋友。

　　——

　　第三章

　　2017年7月22日大暑

　　我常常觉得，是不是我的存在困住了他们，没有我，他们应该会幸福的多吧。至少不用十几年都被锁在无休无止的争执和拉扯中，逃也逃不开。

　　——小许日记

　　回到房间以后，林如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少女怀春，可春天早已经过去。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春日草丛里满地打滚的猫咪，夏天池塘里扑腾扑腾的鲤鱼，管他什么春温夏热！

　　过去十七年里，有过同龄的男生向她表达对自己喜欢，但她从不回应。一是因为父母的不良示范就摆在眼前，让她根本不相信所谓爱情的存在，二是她本就极度缺乏安全感又十分敏感，同龄人幼稚的喜欢，对她来说只是一种负担。

　　但现在，也许，这是见色起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如许就被母亲叫醒，大概是夫妻二人对于昨天的愧疚，他们竟谁都没有提前离开家，而是等着坐在一起吃早餐。

　　上一次一起吃早餐是什么时候，可能要用几年几年前来计算。

　　豆浆油条三鲜包，桌上都是些很常见的中式早餐。这样一个普通的早上，从前的林如许想了很久都不曾实现过。她也知道，眼前的依旧是水中月镜中花，美好的太过虚幻，一碰就散。

　　其实她是一个很期待美满的家庭生活的人，因为不曾拥有便越发的期待。若没有昨晚那一如从前的争执与诋毁，或许她真的要相信了，他们把她接回来，是想要好好对待她，找回缺失多年的亲情，她本来还以为他们的家就要完整了。

　　＂妈妈和学校的人打了招呼，虽然现在还没开始上课，但可以让我们先进去看一看环境。吃了早餐，妈妈陪你去熟悉一下校园，到时候正式开了学，一个人在新环境也不会太过慌张。＂

　　林如许扎了一个蓬松的高马尾，绒绒的胎毛衬的整个人青春洋溢。修长的脖颈在简单的白T之上更显的白皙。她随意的用勺子拨动着碗里的热豆浆，点了点头。

　　＂许许，你还有什么需要的，都要说出来，如今你只需要以学习为重，其他事情爸爸妈妈都会替你解决。＂坐在主位上看报纸的林爸开了口。＂这两天我已经在物色合适的煮饭阿姨，以后到家里来给你做饭，你把平常喜欢吃的都写下来，一切以你的标准为主来选择。＂林棠生的声音十分浑厚，久坐办公室，年轻一些时喝酒应酬满天飞，如今居然也没有中年发福，更别谈啤酒肚，他的身材依旧保持的和几年前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更为健壮了，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中，他对自己的要求向来很高。

　　＂我不缺什么，你们给的钱足够我买需要的东西了。其他的，你们看着安排就好了，我也不太懂。＂林如许淡淡然开口。

　　谁都不提昨晚的争吵，就好像从不存在。

　　＂我吃好了，想先回房间看一会儿书，出门的时候来叫我一声我吧。你们慢用。＂她斟酌着语气，用词，是不是足够礼貌，又会不会太过客气。

　　＂嗯，回去吧。＂

　　离开饭桌后，林如许便一头扎进书桌里。虽说两地同属一个省份，高考用的是同一份试卷，但换了一个地方，教育水平毕竟还是会有差别，她对于成绩，不说十分重视，至少也是不敢松懈。她很怕自己一时调整不过来心态。文科生，最忌讳的就是复习断节，所以这几天，即使变了环境，她也一刻不停。

　　砰砰，敲门声把她从洋流图里拉了回来。门外传来苏锦绣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林如许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才应道，＂嗯！可以。＂门打开，林母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不同于前几日的沉闷的单一的职业套装，今天的她穿上了米杏色的连衣裙，平时梳的齐整的头发也放下，与林如许相同的自然卷，柔顺的披在肩上。她似乎对这一次的母女出行格外重视。

　　＂半个小时后，我们出发去学校，外面太阳大，要做好防晒。现在，妈妈就在客厅等你。＂说完，苏锦绣就合上门离开。

　　林如许匆匆收拾完，和母亲一同出门等电梯。当电梯门打开，一个高挑的的身影又再一次进入她的眼帘。

　　还未来得及等电梯中的人走出来，＂好久不见，沈律师！＂母亲便欣喜的打了招呼。＂沈律，这是我的女儿，林如许。这次她调进一中，还多亏了你。下个周末一定要赏脸，让我请你吃一顿便饭＂接着，她又对站在一边的林如许说道，＂许许，这位是妈妈的朋友沈律师，叫人。＂

　　＂沈律师你好。＂原来你姓沈。

　　＂你也好啊小许，叫我沈豫叔叔就好。＂先应过林如许后，沈豫又看向林母，＂苏姐客气了，不过是做了一件小事，既然苏姐开口了，那我一定按时赴约，就当是为小许接风洗尘了。＂

　　顿了顿，沈豫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将目光转向林如许，一双不笑即含情三分的桃花眼，此时带了笑颜更是勾人心魄。＂还没有征得小朋友的同意，小许？可以叫你小许嘛？你愿不愿意周末和叔叔一起吃饭呢？＂

　　＂我愿意的。＂好像在说结婚誓词哦，林如许冒出了奇怪的念头。

　　＂那周末见。＂沈豫没有提起昨晚的见面，保护了她小小的自尊心。在短暂的交谈过后，他们相互道别。

　　从高楼迈入阳光里，林如许庆幸，幸好现在是酷暑，不然充血发红的耳朵就要出卖她了。

　　第四章

　　2017年8月7日立秋

　　我偷偷许了一个愿望，希望在秋天的第一天，见到你。

　　——选自小许日记

　　在电梯间碰过面后的第二天，沈豫突然接到一个新案子，需要到外地出差，归期未定。约好的饭局不得不取消。沈豫亲自给苏锦绣打了电话表示抱歉，并嘱托向林如许转达一声他的歉意。林如许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表现的丝毫不在意，滴水不漏毫无破绽，但其实她却在心里偷偷遗憾了很久。因为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日子就这样百无聊赖的过了快有半个多月。在等待开学的日子中，睡觉，学习，吃饭。吃饭，学习，睡觉。这三件事构成了她的全部。当脑子空下来的时候，她很想沈豫，想到他的笑，想到他叫她小许的样子，那温润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像是拥有魔力，将她吸进去再也出不来。还有他的桃花眼，笑起来时，让人很容易就对他产生信任感。

　　他是律师，林如许便开始想着他在法庭的样子，赢了官司，他会是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嘛？还是不动声色，暗藏于心。在交叉询问证人的时候，他会用什么样的声音与肢体动作，林如许实在是想不到他不苟言笑的模样。当他寻到了对方的破绽，又会怎样进行下一步。慢慢的，沈豫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高大到，应该是时时刻刻胜券在握，从未打过败仗的。

　　一切都太不正常了，脑子里全是他，明明只是见了两次，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难道就因为他的声音好听，长得帅吗。好像真的是的。林如许骨子里确实是一个有些肤浅的人，她并不否认。

　　在人生中极为关键的一年突然周围的环境全都改变，需要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和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在巨大的改变下，又得不到悉心的开导来面对形式的变化，这就使得她急需一个新的心灵支柱让她去追随，支撑她度过一个又一个在沉默中下坠的夜晚。

　　林如许是非典型狮子座，自尊心强，很倔强。遇到喜欢的人，陷入的速度非常快，越有挑战，越是越挫越勇。即使从未尝试过爱情，也会无师自通。她无条件对喜欢的人付出爱与热忱，不需要回应。

　　立秋悄然而至，b市属于低纬度城市，春秋两季特征不明显，当地人戏称只有冬夏没有春秋。立秋没让这个城市改变什么，不过是更添加了燥热。林如许洗完澡，躺在床上，抬高一条腿，棉麻的睡裤从脚踝处直滑到了大腿，她骨架偏小，是那种虽看着瘦但没了衣服的遮挡又显得肉感的人。她几乎没有体毛，就连私处也是。

　　母亲没有在应当的年纪教会她一些生理常识，曾经的学校也对于性教育讳莫如深，就连第一次来例假时她也不懂得是怎么回事，还是隔壁家的阿姨看见她裤子上的血，将她带回家，教会她来例假是女生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开始经历的正常生理变化。

　　记得那一天，阿姨帮她洗干净了沾了血的裤子，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她说这是＂小小的女孩开始长大咯，漂亮的小姑娘要成为大女孩了。＂

　　那天回家以后，她哭了很久，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带着沾了血的裤子走了多久，又有多少人看见了，她还太小了，不懂得不该为月经而羞耻，但当时那种痛苦又丢脸的感觉差点击垮了她。更让她难过的是，为什么邻居阿姨会告诉她怎么样应对生理上的变化，她的妈妈却没有。

　　私处的毛发是在开始来例假以后才开始生长，因此她一开始并不懂得她那里跟别人不太一样，以为人人都没有。直到高一军训时，她们被带到专门的机构集中训练，因时间紧迫不得不几个人挤在一起洗澡时，她才发现和别人的不同。当时她觉得很害羞，只好遮遮掩掩，接下来几天，不管时间有多紧张，她也要等到别人都洗完了再一个人匆匆进去，用最快的速度洗完出来。

　　林如许将腿抬起又放下，突然觉得无聊了，没了心思。好想见一见沈豫，他去哪里出差了，他出差回来了吗。今天可以见到他吗？火花就在一瞬间燃烧，也许呢，也许就见到了呢，谁会知道上天会怎么安排，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沈豫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钟了，连续半个月的工作给了他很大的精神压力，一直紧绷的时候倒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突然松懈下来了反而有点撑不住。按了九层的按钮，他在电梯中闭目养神。电梯一层层向上后停住，他拖着箱子走出去。

　　他又一次看见了对门墙角下的身影，上一次他本来应该走开，却没有，这次也同样移不开视线。小女孩就这样缩在那里，只有小小的一团。

　　——

　　——

　　然后，我就真的见到了你。

　　——小许日记

　　第五章我在等你

　　林如许静悄悄溜出了家门，为了不让分房睡的父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走动的时候步子放的很轻很轻，连灯也不敢打开，好像做贼心虚，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刺激。

　　没在门口等多久，她就听到了电梯停在这一层的声音，接着是行李箱的轮子滚动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咕噜声，再然后是。

　　＂小许？＂沈豫低沉的，略带疑惑的声音。

　　＂是我。＂林如许犹豫的站了起来，因为太奇怪了，等在这里只是一时冲动想碰碰运气，谁知竟真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半个月没见的人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出现在了眼前。可迈出了这一步，下一步该怎么走。她要怎么解释，自己大半夜的蹲在这里，又出来透气吗？还是跑出来吓唬人。

　　＂好久不见，小许今晚又是出来背单词吗？

　　＂好过分，他竟然取笑她。＂叔叔毕业太多年了，这是新的单词记忆法吗？看起来效果应该很好，已经是第二次偶遇你在这里背单词了。＂

　　说完，一如林如许印象中那种温润可亲、不带攻击性目光锁定了她，牢牢抓住了她的思绪，不想留下任何思考的机会，以防她找到可以搪塞的借口。

　　＂今晚，是我偶遇你了吗？＂他第一次没有自称叔叔，不带玩笑和刻意营造的长幼距离，眼神清明的似乎看透一切，迷途的小鹿禁止撒谎。

　　林如许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想要躲开对方的目光，却又忍不住与之对视。为什么要试探，她明明根本没带什么单词书。手心应景的冒了汗，棉麻的睡衣惨变擦手巾，被揪的变了形状。

　　豁出去又怎么样，他能拿她怎么样，看明白的是他，试探的是他，如若不行，只要她一直装傻到底，那以后该逃避躲闪的就是沈豫。

　　＂不是，不是偶遇，不是在背单词。我在等你。＂选择实话实话才能最少的绕弯路。

　　＂为什么等我？＂可惜有人步步紧逼，要她直达终点。

　　＂因为我想等你。＂既然已经开了头。

　　＂那现在你等到了，你想怎么做。＂沈豫不肯让步。犹犹豫豫，装傻充愣只会伤害了她，他要一步到位。这些年喜欢他的人不少，他已经32岁了，也谈过两次恋爱，都无疾而终，两段感情里他都是被分手的对象，说他无情，说他没有心，说他假君子真薄情。他全都欣然接受，友好说再见，他毕竟是律师，向来清清楚楚，也没人能从他这里占走什么便宜。

　　＂我想要加你的微信，还想要你的电话号码！我没有案情想问你，就是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孩子确实是孩子，沈豫脑海里所有的预演都用不上了。他笑了，所有的疲惫突然就被扫空。

　　＂哼~＂沈豫忍不住笑出了声。＂手机带了吗？＂

　　这是答应了吗，林如许没想到他都试探到这一步了，竟然那么简单就翻篇了。脑子里飞速转，在想这到底是什么场面，一边毫不犹豫把手机解锁递了出去。

　　沈豫在她的手机上点了几下，修长的指节跳动，原来他的手也那么好看，如果他不当律师，学医当医生应该也很帅。脑子里正在天外飞仙，突然被弹了一下脑门儿，＂回神。＂

　　接过自己的手机，又见弹她脑门儿的凶手，拿起自己的手机，操作了几下以后，把屏幕举起来给她看，是他的微信好友通过的界面。

　　＂好了，高中生不要那么晚睡觉，好好休息才能有精神学习。＂林如许撇了撇嘴，为什么又拿出端着架子的长辈模样，好讨厌。

　　＂不高兴也要听，现在，回家睡觉。＂

　　她真的生气了，＂你别真的把自己当成叔叔了！＂说完就回头，不带犹豫的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轻轻转动门把手，推开门，正要走进去，却听见身后沈豫对她说＂晚安，小许。＂糟糕了，好心动，林如许偷偷捂住胸口，不回头的回了一句＂晚安！＂

　　门一关上，她立马腿软的站不住，又蹲在了地上。打开手机看见微信聊天页面新增的那个好友，头像是一只躺在沙发上的暹罗猫，沈豫竟然还养了猫嘛？他的网名是自己的名字，单沈豫两个字。迫不及待打开他的朋友圈，浏览了一圈，她确定了这是沈豫的私人号，里面有很多和家人的合影，有一位女士和沈豫拥有一般无二的桃花眼，应该是他的母亲吧。除了家人的照片，还有很多鱼竿，很多海面，湖面。

　　b市临海却没有湖，看来他在外地工作的时候也没少去钓鱼。可是，为什么没有他的猫呢？好奇怪。

　　看完微信，又打开通讯录，也是，沈豫。

　　突然就甜滋滋，幸好不是沈叔叔，不然她真的会气的跑过去敲他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