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格 楔子 深夜。 装潢雅致的卧室中,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是墙上闪烁着的电浆电视。 虽然音量已经调得很低,不过,却依然热闹非凡。由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所主持的谈话性节目,此刻正进入高潮。 青春貌美的女主持人向来是新新世代的代表,以大胆活泼,甚至有些无厘头的访问方式,搭配温文却犀利的男主持人,营造了出人意料的效果,收视率居高不下。 很多明星、政商界名人都上过这个热门节目,也常常成功地让观众窥见他们比较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今天这位特别来宾―― 如云秀发绾成松松的髻,优雅又不失俐落。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风范。年约二十七、八,在商界算是极年轻的菁英,却因为端庄的打扮和谈吐,让她看起来有超乎年龄的沉稳与智慧。 不过,这些都是寻常能见的表象。 这个节目就是能打破表象,直探那引人入胜的……秘密。 “裴小姐,你身材这么好,穿这样太可惜了,下次穿少一点来!”穿着短裙高跟鞋的女主持人,展露一双令人垂涎的美腿,一脸认真打量着一身简单针织衫和长裤,高雅大方的特别来宾。“你是不是从小就人缘很烂,女生都排挤你?” “不会呀。”来宾微笑回答。 “怎么可能,一定会吧,只是你不好意思讲。”女王持人自顾自的评论,“像你这样的人,择偶条件开出来,是不是就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写书哪有那么简单,你不要乱讲。”男主持人制止她一连串胡说八道,转向特别来宾问:“裴小姐,不然你说说自己‘比较不异于常人’的地方,好不好?” 来宾美丽脸蛋上,漾着温暖微笑,明媚的大眼睛在摄影棚的强光下,闪烁迷人光芒。 她诚恳地说:“很多人都有这种成见,不过,真的不是这样。我的交友状况、择偶条件都跟一般人差不多。” “可是我想嫁入豪门耶。”女主持人信誓旦旦地宣称。“你又不用!” “豪门只是一个条件,确定对方在经济上很稳定而已。”她解释道,“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个谈得来的对象,和他安安稳稳的携手,互相照顾、陪伴,谈一段细水长流的感情吧?” “安安稳稳、细水长流……这跟季总监的形象,好像不太符合?”男主持人突出奇招。 “对,季总监看起来很狂野耶。”显然也有做功课的女主持人马上追问:“他是不是下了班、开完会之后,会换上皮衣、骑哈雷机车去夜店狂欢啊?” 夸张的说法,让全场一阵狂笑。 听到绯闻男主角被提出来,已经早有准备的特别来宾,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落落大方的回答,“季总监和我是工作上的好同事,私底下也是好朋友。” “又来了,怎么‘好朋友’这种说法,不但是女明星专利,连商场女强人都这么爱用?裴小姐,你不但外表像女明星,连讲法都像。” 缤纷亮眼的画面兀自闪烁,电视的另一边,一个修长的身影矗立着。 他正看得入神,一双炯然的俊眸,定定地盯着电视萤幕上的那个优雅人儿。 一手握着刚扯下的丝质领带,一手还在解扣子,他黝黑精壮的体魄慢慢从昂贵的衣服里显露出来。 镜头转到主持人身上之后,他仿佛被磁铁吸住的目光,好不容易离开片刻,扫向身后那张大床上,一个埋在羽绒被中,窈窕诱人的娇躯。 他在床沿坐下。 “安安稳稳,细水长流吗……”喃喃自语中,带着一丝苦涩。 当他又不由自主被电视中尖锐又带着幽默的问答给吸引过去时,浓眉微锁,如刀削出来的坚毅轮廓流露出惊人的专注。 不过他的专注,很快地被一双雪白的手臂给打扰。 玉臂舒展,由后往前搂住他精瘦的腰,柔软而带着淡淡馨香的娇躯挨上来,精致的鹅蛋脸,犹带睡意地贴在他颈后。 “你看自己上节目,还看到睡着?”低沉磁性的男声,不可置信地问。 “这是重播嘛。而且,有什么好看?我都知道自己说过什么了。”好像渴求主人爱抚的猫咪,她在他身后懒洋洋地磨蹭着,温软红唇轻印在他坚硬的颈肩上。 “你想要细水长流的对象?”男人低低嗤笑,把身后人儿拉到身前,按在自己腿上,“我可是晚上会变身,换皮衣、骑哈雷去寻欢作乐的。” 雪臂缠上他的颈项,在电视上始终含着优雅笑意的唇,此刻大胆地吻上他刚硬的脸庞、嘴角,有效地堵去他带点自嘲的话语。 “工作上的好同事、私底下是好朋友?”他用她的话反问着,一面惩罚似地轻啃她柔嫩的唇瓣。 黝黑的大手也开始游移,从俏臀开始往上,沿着迷人曲线,一路抚揉着,最后来到她丰盈的胸前。 “啊!”敏感的蓓蕾在粗硬指尖的折磨下绽放,一阵阵红晕涌染过她雪嫩的丝滑身躯。 “那是上电视,一定……一定要这样说嘛……” 带着喘息的讨饶,显然没有产生作用。娇柔人儿的主动优势已经被夺定,很快地,她被放倒在大床上,惯常绾成发髻的如云秀发,披散在浅蓝色床单上,仰着的鹅蛋脸上,满满都是眷恋与迷醉。 一向澄净的明眸,此刻氤氲着动人的水雾,只是定定望着那张五官粗犷狂野的俊脸。在情人的怀里,她不再优雅温和、不再冷然疏离,被紧紧压制、几乎透不过气之际,她轻蹙蛾眉,期待着,承受着即将到来的狂风巨浪。 欲望的火焰,在两人之间越烧越狂。 “以肇……”红唇轻启,销魂的轻吟中,她唤着他的名字。 “安安稳稳?细水长流?”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际再一次责问着,“你要的是平淡的感情?”伴随着强硬的侵占,他悍然素求着答案。 纠缠的肢体,狂猛的律动,让娇柔人儿几乎无法喘息,更无法回答。 “不要……”像痛苦又像欢快的呻吟,可怜兮兮地逸出她的红唇,“我要你……” 他的攻势更加霸道,坚硬的欲望如烙铁般,一次又一次攻进她最柔嫩无助的禁地,逼出一声又一声荡人心魄的婉转娇啼。 “你要谁?再说一次!”他用话语、用身体逼问着,毫不怜香惜玉地,剥开所有外表的粉饰与掩藏。 “要你……一直都是你……”纤白的素手攀住男人汗湿的肩,指甲刺进肩头结实的肌肉,她的身心、灵魂,都被完完全全占领。 在风急雨骤的狂猛节奏中,她把一切都交了出去。 不论缠绵过多少次,当撼动心神的极致欢愉来临时,一向呼风唤雨的商场悍将,也只能让欲望洪流淹没他,在心上人甜蜜紧缩的深处,释放出所有的爱意。 仿佛被抛到半空,又缓缓落下,好不容易回到地面,他们紧紧拥着对方,试图在急促的喘息中,找到自己的呼吸节奏。 电视画面兀自闪烁着,只是早已经换了别的节目。 已经没有观众了,之前还认真收看的男人此刻闭着眼。而他怀中,刚刚被彻底疼爱过,还在余韵中飘浮的人儿,饱含醉意的明眸,流连在他英俊而阳刚的脸庞。 这是一个很难取悦、很强悍、很不亲切的男人。可是蜷缩在他的拥抱中,会让女人觉得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女性。一切外在条件、要求、责任都不重要了,什么男女平等、工作能力……全部被抛在脑后。她愿意、她期待被那样刚强的、纯男性的力量征服。然后像这样赖在他怀里,撒娇磨蹭,独占着他,享受被渴望、被骄宠的感觉。 会不会长久?能不能稳定?她不确定,也不在乎,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抱紧一点……”她浓浓鼻音的索求,伴随着轻吻,在他喉际游移。丝滑般的雪白长腿,和他劲健的腿纠缠着,此刻开始不安分地摩挲揉擦。 低低的笑声,充满男性的魅力,在他胸口滚动。 “你以为我还是年轻小伙子吗?”他还是闭着眼,大手捉住那在他胸膛游移的柔荑,拉到唇边吻了一下。“小野猫,你得再有耐心一点。” “骗人。”另一只顽皮的小手已经找到了证据,她轻抚着,甚至大胆地握住那重新蓄势待发的勃发欲望。 男性束手无策的呻吟,和她的咯咯轻笑,一起回荡在室内。 当喘息重新开始急促、浓重之际,被压到枕际的玉手,挣扎中,把遥控器拨到了床下,落在木头地板上,敲出清脆声响。哔的一声,电视电源被切掉了。少掉背景的噪音,此刻,只有粗喘和断续的娇吟,交织出激情的画面。 夜已深沉。 第一章 下着雨的周五午后。 落地玻璃窗外,一片灰蒙蒙的,整个台北市都被雨幕遮掩,天色昏暗得好像已经入夜。 “好无聊喔……”年轻稚嫩的嗓音,闷闷传出来,回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虽不大,却很精致,办公桌、书柜、文件柜等等,都是同一色系的稳重家具。米色墙上挂了一幅油画,深色桃花心木办公桌旁,有一个水晶圆缸,里头插满娇艳的粉色玫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装饰。 桌前,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的明艳丽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超大电脑液晶萤幕;当然不是她在喊无聊。 “大声一点好不好……”那个年轻的嗓音又飘过来。 雪白的鹅蛋脸上,墨黑的弯弯柳眉皱了皱,丽人推推眼镜,有点忍耐似的望了望办公室里的不速之客,不过,还是伸手调整电脑喇叭的音量。喃喃自语般的男歌手嗓音,清晰了起来。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等待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其实CD播放出来的歌声,咬字非常不清楚,根本糊成一团。听着听着,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瑶瑶,你听得懂他在唱什么吗?” 正懒洋洋平躺着――不是躺在小牛皮沙发上,而是躺在米色地毯上,把脚抬到沙发上搁着――的裴若瑶,一听此问,立刻坐了起来,“当然听得懂!” 忿忿不平地反驳之后,裴若瑶为证明自己的话,还跟着大声唱起来,“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经她这么一唱,发问者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唱中文。” 裴若瑶开始捶沙发,一头短短的卷发,被她因痛心疾首而猛摇头,摇得乱糟糟的,“天啊!天啊!裴安伦!你居然连周杰伦都不认识!你回国都几年了!” 瞄了一眼小堂妹满地打滚的夸张模样,裴安伦还是收回视线,盯着电脑萤幕,纤长十指继续在键盘上飞快移动着,只是嘴角勾起宠溺的笑意。 裴若瑶小她八岁,天生个性活泼调皮,老是长不大似的,在端庄优雅的裴安伦面前,她根本是个永远十二岁的小孩。 有哪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会像裴若瑶这样,闹累了就乾脆赖在地上,一身漂亮时髦的打扮也下在乎的? “瑶瑶,你怎么又躺在地上?”裴安伦按下键,把资料送到印表机上列印,一面利用空档瞄瞄堂妹,出声婉劝,“坐到沙发上好不好?” “有什么关系,又不会有人进来。”裴若瑶闷闷回答,“好无聊喔,雨下得好大,我哪里都不能去,无聊死了!” “你可以去……逛逛街?” “早就逛完了!” “那看电影?” “新片都看过了啦!” 裴安伦宣告放弃。她实在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干什么。她的青少年时期是在国外度过,直到大学毕业才回国,一回来,就栽进自家公司里上班,一眨眼就是五年过去了。 认真说起来,裴安伦还真没享受过年少轻狂的优闲岁月。所以,裴若瑶一天到晚挂在嘴边嚷嚷的偶像,她没一个认识;裴若瑶爱吃的东西、爱听的歌手,她也完全没听过。越是和裴若瑶相处,她就越体认到自己的脱节。 她拿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其实裴安伦根本没有近视,她戴眼镜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明干练些。不过,在小堂妹面前,她不用时时刻刻挂上防卫的武装。 睫毛长长,黑白分明的澄净水眸,闪烁着歉意,在她精致的鹅蛋脸上,此刻洋溢浓浓的无可奈何,“瑶瑶,你知道我很忙……” “你每次都这样说,我才不信!”裴若瑶不满地反驳,“哪有人忙成这样的?我不管,明天是礼拜六,你陪我去唱歌!” “那是年轻人的活动,堂姊老了,而且要加班。”裴安伦捺着性子说,“你们去玩就好。” “骗人,你一点都不老,你才二十七岁!”“二十八。”裴安伦纠正她。 “而且你看,你放的歌,像刚刚那几首,我统统听不懂,这样去KTV也没办法唱,很无趣呀。” “周杰伦唱歌,本来就没人听得懂!”裴若瑶这会儿又改说辞了。 “瑶瑶……” 裴若瑶站起来,伸手指着堂姊,一脸控诉的说:“我知道,你要跟以肇哥约会对不对?所以才不肯陪我!”堂姊明明任她予取予求的,此刻却这么难说话,一定有鬼! 裴安伦只是微笑,精致脸蛋上略带迟疑的神态,等于是默认了。 “不管!唱个歌而已,我不相信你们都没时间。”裴若瑶转身就朝门口跑去,口里直嚷道:“反正我去拗到以肇哥答应去,你就一定会去了,我去找以肇哥!” “瑶瑶!你不要又……”眼看堂妹火烧屁股似的冲出去,裴安伦也只能在后面摇头苦笑。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她桌上电话就响了。 “怎么办?”电话中传来的嗓音低沉磁性,还带点无奈,好听得让人耳根子麻麻的。 裴安伦一听,笑意开始染亮她精致的脸蛋。 “堂堂季以肇总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还想得出办法吗?”她一手撑住下巴,轻笑着。此时的她,褪去专业而俐落的保护色,眉梢眼角尽是甜美笑意,宝光流转的大眼睛眯眯的,煞是迷人。 “若瑶闹得我头痛,你来帮帮忙好不好?”电话里的男人还是很无奈的样子。 “她在我这儿闹了一下午了,我没办法。”裴安伦竭力忍耐住笑意。 “我怎么觉得你挺享受的?”对方有点怀疑。“是你叫她来找我的?” “我哪敢啊。” 季以肇哼了一声,一手掩着话筒,对缠得他头发昏的裴若瑶说:“好好好,你别闹行不行,我们忙完了就去,这样可以了吧?” 裴安伦忍无可忍,终于笑了出来,“原来要这样闹才有用,下次我也试试,看看季大总监会不会好说话一点。” “你就会说风凉话。”季以肇在电话那头又哼了一声。 “哪里,哪里。” “你听到的了,我答应若瑶‘我们’陪她去吃饭唱歌,你也跑不掉。”季以肇清清喉咙,压低声音,“本来我是想问你……” “嗯,怎么样?”裴安伦微笑轻问。 “不说了。”季以肇又咳了一声,显然有所忌惮。他扬声道:“若瑶,你还要怎样?让我办公行不行?” “哼,还不是要跟安伦姊情话绵绵,才要赶我走。”裴若瑶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着。“你们两个办公室根本就在对门,还老是这样讲电话,真是奇怪。我要走了。” 一阵风似的裴若瑶还没卷回来,裴安伦办公室门口,却出现另一个不速之客。 手上捧着一大叠文件,腋下还夹着大卷图稿的凌彦东,在门口犹豫着。他只看到裴安伦握着话筒静听,什么都没说,雪白鹅蛋脸上略略泛着红晕,平日的俐落气势都不见了,嘴角勾着甜美笑意。那样的神态与风情…… 从一进公司,凌彦东就和公司所有男性同事一样,被这位明艳照人的董事长特助给迷惑了。 只是,他也很快就了解,裴特助根本是颗遥不可及的星…… 裴安伦抬眼,看见在门口迟疑着的凌彦东时,对他招招手,一面低声结束电话,“我知道……嗯,晚上再说。” “这是特助你要的招标文件,我已经修改过了。”凌彦东有点赌气似的,把厚厚文件夹交上去之后,低头看着地毯,不肯正视他的上司。 “工程款的部分,你有重新核对过吗?”裴安伦戴上细银框眼镜,笑意隐去,又变回那个淡然而精明的裴特肋了。 “有,上次的款项出入并不是我们的问题,是包商――” 两人公事讲到一半,却被闯进来的裴若瑶硬生生打断。“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我在楼下都找不到人!” 裴若瑶娇嫩的嗓音响起,话声方落,人已经来到凌彦东身旁,并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你不要吵好不好,没看到我在讲公事吗?”凌彦东一副烦死了的样子。 “什么公事,楼下的人说你都打过卡了,已经下班了啊!”裴若瑶很不满的抱怨着。 “已经六点多了?”裴安伦这才看了看腕表。“不好意思,彦东,让你留到现在。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你可以下班了。” “没关系,我……”凌彦东连忙说。 “走啦、走啦,安伦姊都说没关系了!我们今天去吃义大利面好不好?我已经看好一家餐厅了,陪我去啦!”裴若瑶拖着凌彦东的手臂就走。 凌彦东迅速瞥了裴安伦一眼。气人的是,裴安伦埋首在他送过来的文件中,完全没再多看他们一眼。 咬咬牙,凌彦东任由裴若瑶把他拉出特助的办公室 周末夜。KTV包厢中,音乐震耳欲聋。 裴若瑶终于唱累了,开始找东西吃,她把麦克风硬塞给凌彦东要他唱,一面还抱怨道:“安伦姊他们怎这么慢?” “ #$%^&>……”凌彦东模糊不清讲着话,一面闷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裴若瑶咬着花枝丸,凑过来问。 “过去一点啦!”凌彦东一脸嫌恶,推开自动自发黏过来的娇躯。“我说,我打个电话去问问。” “不用打公司了,他们一定已经出来了。”说着,裴若瑶乌亮大眼睛一转,小手掩着嘴巴,一脸暧昧贼笑,“我知道,以肇哥跟我堂姊一定乘机去――” “我出去外面打!”凌彦东打断她的话,一脸不高兴的握着刚找到的手机,撇下裴若瑶不管,砰的甩上门,冲出包厢。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是他不想听! 走到柜台旁边比较安静的角落,他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 在他的手机里,裴安伦的电话早就设成快速拨号,号码也背得滚瓜烂熟,可是他就是不敢随便打。 万一是她接的,只要她轻描淡写一句“有什么急事吗?我马上就到了。”凌彦东发誓自己会尴尬到跳楼。 就在他拿着手机在发呆,旁边两个KTV的工作人员已经忍不住了。 两个年轻女孩你推我、我推你,一起来到他身边,凌彦东还是恍然不觉。 “先生,你是在315包厢吗?”个头娇小,长得也算甜的工读生大着胆子问。 “啊?我?”好半天,凌彦东才发现是在问他。 “对啊,有什么事?” “没有啦,是我朋友想要问你……”她被同伴打了一下,两个人咯咯的笑着,差点连话都讲不下去。“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又来了。凌彦东不耐烦的拨了一下额前遮住眼睛的刘海。 每次在速食店吃东西,或是在书店看书,甚至是等公车、坐捷运时,这种事情三不五时就要发生一次。现在的女生都是怎么了?每个都这么主动、大方? “我叫Tony。”他随口回答。 “Tony啊,好名字耶。我叫Vivian,她是我同学Tina。你跟朋友来唱歌吗?我们八点就下班了,要不要一起玩?”矮个子女孩继续问。 “对啊,我们可以打折喔。”较高的女孩终于找到机会讲话。 还没来得及婉拒,凌彦东的眼光,就被刚刚走上楼的女子给吸引过去了。 上来的正是裴安伦。高姚、修长,如云长发披散在身后,雪白鹅蛋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姿态那么优雅飘逸,连看都没有多看身旁人一眼,就这样经过他们眼前。 “裴特助!”凌彦东的视线好像被黏住,眼珠子跟着她转,忍不住出声叫道。 “咦?你在这里?瑶瑶呢?”裴安伦这才有点惊讶地停下来。 “我……是想出来打电话……看你们……”凌彦东讲话有点结巴,很努力的隐藏自己的盼望,“总监呢?没来?” 有事,不能来,拜托……那个年纪、经历、气势都胜过自己两万倍的季以肇,求你,不要来吧。 “他在停车。”裴安伦朝他微笑,没有注意面前俊秀男孩的脸上,突然闪过的黯淡失望。 “我刚打电话上来问过瑶瑶,她说在315?” 凌彦东点点头。他的眼眸像是被锁定了,没有多看旁边搭讪的两个女孩一眼,迳自领着裴安伦往包厢方向走。当然也来不及听到后面的这几句对话―― “原来他喜欢那种老女人?” “呜,可是他真的好帅喔!”高个子女孩哀号着。“皮肤好好,眼睛好大,好像SMAP的感觉耶!” “搞不好……是被那个女人包养的!”矮个子女孩冷不防冒出这一句,两个人笑成一团。 那天晚上,季以肇虽然是来了,却是没唱歌也鲜少开口,一身黑衣就好像融进背景里一样。 裴安伦坐在他身边,两人没有什么亲密举动,连交谈都很少。 但是季以肇的手臂很轻松地横过沙发椅背,裴安伦就像被他圈在臂弯里一样。 那种轻描淡写的自然,让凌彦东觉得碍眼得要死。 “你今天干嘛摆张臭脸啊,谁惹你?”裴若瑶还不罢休,拿麦克风对着凌彦东喊话,“换你了啦!你发什么呆!” 她的尖嗓子透过麦克风,放大了很多倍,把皱着眉、专心盯着裴安伦的凌彦东给吓了一大跳。 裴安伦转过来,抱歉地笑笑,示意他快唱。而季以肇一张线条俐落刚硬的俊脸上,依然是高深莫测的表情。 黑暗里,只见他闪烁的眼眸,仿佛两把小小的火焰一般,研究着凌彦东。 被那犀利目光给看得耳根发热,凌彦东连忙掩饰的抄起麦克风,清清喉咙,跟着音乐唱起来。 待他和裴若瑶合唱完,裴安伦还轻轻鼓起掌,“唱得真好。” 脸蛋红扑扑的裴若瑶扑过去,黏着堂姊撒娇,“姊,你都没唱,你跟以肇哥也合唱一首嘛!” “我不会唱呀。”裴安伦忙不迭地认输。 “不管啦,你们一定要唱一首!” 正在纠缠不清,裴安伦皮包里的手机响了。如获大赦的她跟大家道歉,拿着手机避了出去。 “讨厌,周末晚上,是谁打电话找安伦姊啊?”裴若瑶嘟着小嘴抱怨,理所当然地控诉,“一定是以肇哥!” “小丫头,我人就在这里,行不行?”季以肇遇上这个夹缠不清的小鬼,也要大呼吃不消,他啼笑皆非的点起一根烟,“你玩得高兴点,自己多唱几首吧。” “以肇哥,你跟我合唱!”裴若瑶才不管,又去缠季以肇。“你一定会,你们不是都要去应酬喝酒吗?我知道喔,酒店都有小姐伴唱对不对?”说着,她自己咯咯咯的笑起来。 “小鬼,不知道的事情别乱说。”季以肇佣懒低沉的嗓音,简短有力地阻止裴若瑶继续问东问西。 凌彦东无法克制自己不赞同的眼神。年轻的他,极度不满地打量着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却有一股霸气迎面而来的季以肇。 业界的恶质文化,他不是没有听闻过,只不过,季以肇这种平日不苟言笑到极点的人物,居然也去那种声色场所?!这已经够令人皱眉了,何况,他还有个像裴安伦这样的女友! 太不公平!这对她太不公平!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心中如同女神一般的…… 裴安伦如同呼应他心中的呼喊一般,突然出现在门边,把凌彦东吓了一大跳。 “嘿,你来一下好不好?”她探头进来,对着季以肇轻声说。 季以肇按熄了烟,起身走出去。 待两人关上门消失,裴若瑶对着凌彦东开始碎碎念。“我爸妈啊,还有我大伯都问我,知不知道以肇哥跟安伦姊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我们屁事!”凌彦东用跟他俊秀脸庞完全不搭轧的粗暴语气回应,“到底要不要唱歌,你整晚都在讲话!” “哪有,我都在唱啊!” 走廊底的角落,音乐声被门关在一间间包厢里,总算安静点了。 裴安伦一手掩着手机,仰头轻声问着身边高出她一截的季以肇,“怎么办?我说瑶瑶跟我们在一起,我婶婶就要我问你,明天能不能一起吃顿饭?” 季以肇刀削般的深刻轮廓,虽然没有显露出情绪波动,不过他略皱起的两道浓眉,很清楚的表达了犹豫之意。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简单地问:“一定要去吗?” 听到这五个字,裴安伦本来还偷偷期待着的心,马上一沉。 她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望,转过身,重新对着手机那端,热心过头的婶婶解释,“我问过了,他忙……要加班吧,嗯,我知道,我会过去……瑶瑶?对啊,我们在唱歌……” 挂了电话,裴安伦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季以肇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生气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是不去。你知道的,明天我大概得跑一趟台中……” “你哪时才有空呢?”她低低发问。 季以肇还是听见了。他大掌一用力,把她扳了过来,“我们谈过很多次这件事了,你知道我实在不喜欢跟他们……” “不管是公司的董事长还是总经理,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啊。”裴安伦仰起脸,祈求似地说:“你就不能在下班以后,试着把他们当成单纯的长辈?” “我说过,这对我而言并不容易。”季以肇坚定而清楚地回绝。 “那你打算怎么样呢?是不是一定要我或你其中之一……离开公司?”裴安伦绝望地问,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宝石般的大眼睛里都是愁色。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裴安伦转开脸,声音沉冷下来,“如果这么困难,这么麻烦,当初……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再见情人】(楔子-1)作者:舒格
作者:舒格 楔子 深夜。 装潢雅致的卧室中,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是墙上闪烁着的电浆电视。 虽然音量已经调得很低,不过,却依然热闹非凡。由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所主持的谈话性节目,此刻正进入
作者:舒格 楔子 深夜。 装潢雅致的卧室中,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是墙上闪烁着的电浆电视。 虽然音量已经调得很低,不过,却依然热闹非凡。由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所主持的谈话性节目,此刻正进入高潮。 青春貌美的女主持人向来是新新世代的代表,以大胆活泼,甚至有些无厘头的访问方式,搭配温文却犀利的男主持人,营造了出人意料的效果,收视率居高不下。 很多明星、政商界名人都上过这个热门节目,也常常成功地让观众窥见他们比较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今天这位特别来宾―― 如云秀发绾成松松的髻,优雅又不失俐落。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风范。年约二十七、八,在商界算是极年轻的菁英,却因为端庄的打扮和谈吐,让她看起来有超乎年龄的沉稳与智慧。 不过,这些都是寻常能见的表象。 这个节目就是能打破表象,直探那引人入胜的……秘密。 “裴小姐,你身材这么好,穿这样太可惜了,下次穿少一点来!”穿着短裙高跟鞋的女主持人,展露一双令人垂涎的美腿,一脸认真打量着一身简单针织衫和长裤,高雅大方的特别来宾。“你是不是从小就人缘很烂,女生都排挤你?” “不会呀。”来宾微笑回答。 “怎么可能,一定会吧,只是你不好意思讲。”女王持人自顾自的评论,“像你这样的人,择偶条件开出来,是不是就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写书哪有那么简单,你不要乱讲。”男主持人制止她一连串胡说八道,转向特别来宾问:“裴小姐,不然你说说自己‘比较不异于常人’的地方,好不好?” 来宾美丽脸蛋上,漾着温暖微笑,明媚的大眼睛在摄影棚的强光下,闪烁迷人光芒。 她诚恳地说:“很多人都有这种成见,不过,真的不是这样。我的交友状况、择偶条件都跟一般人差不多。” “可是我想嫁入豪门耶。”女主持人信誓旦旦地宣称。“你又不用!” “豪门只是一个条件,确定对方在经济上很稳定而已。”她解释道,“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个谈得来的对象,和他安安稳稳的携手,互相照顾、陪伴,谈一段细水长流的感情吧?” “安安稳稳、细水长流……这跟季总监的形象,好像不太符合?”男主持人突出奇招。 “对,季总监看起来很狂野耶。”显然也有做功课的女主持人马上追问:“他是不是下了班、开完会之后,会换上皮衣、骑哈雷机车去夜店狂欢啊?” 夸张的说法,让全场一阵狂笑。 听到绯闻男主角被提出来,已经早有准备的特别来宾,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落落大方的回答,“季总监和我是工作上的好同事,私底下也是好朋友。” “又来了,怎么‘好朋友’这种说法,不但是女明星专利,连商场女强人都这么爱用?裴小姐,你不但外表像女明星,连讲法都像。” 缤纷亮眼的画面兀自闪烁,电视的另一边,一个修长的身影矗立着。 他正看得入神,一双炯然的俊眸,定定地盯着电视萤幕上的那个优雅人儿。 一手握着刚扯下的丝质领带,一手还在解扣子,他黝黑精壮的体魄慢慢从昂贵的衣服里显露出来。 镜头转到主持人身上之后,他仿佛被磁铁吸住的目光,好不容易离开片刻,扫向身后那张大床上,一个埋在羽绒被中,窈窕诱人的娇躯。 他在床沿坐下。 “安安稳稳,细水长流吗……”喃喃自语中,带着一丝苦涩。 当他又不由自主被电视中尖锐又带着幽默的问答给吸引过去时,浓眉微锁,如刀削出来的坚毅轮廓流露出惊人的专注。 不过他的专注,很快地被一双雪白的手臂给打扰。 玉臂舒展,由后往前搂住他精瘦的腰,柔软而带着淡淡馨香的娇躯挨上来,精致的鹅蛋脸,犹带睡意地贴在他颈后。 “你看自己上节目,还看到睡着?”低沉磁性的男声,不可置信地问。 “这是重播嘛。而且,有什么好看?我都知道自己说过什么了。”好像渴求主人爱抚的猫咪,她在他身后懒洋洋地磨蹭着,温软红唇轻印在他坚硬的颈肩上。 “你想要细水长流的对象?”男人低低嗤笑,把身后人儿拉到身前,按在自己腿上,“我可是晚上会变身,换皮衣、骑哈雷去寻欢作乐的。” 雪臂缠上他的颈项,在电视上始终含着优雅笑意的唇,此刻大胆地吻上他刚硬的脸庞、嘴角,有效地堵去他带点自嘲的话语。 “工作上的好同事、私底下是好朋友?”他用她的话反问着,一面惩罚似地轻啃她柔嫩的唇瓣。 黝黑的大手也开始游移,从俏臀开始往上,沿着迷人曲线,一路抚揉着,最后来到她丰盈的胸前。 “啊!”敏感的蓓蕾在粗硬指尖的折磨下绽放,一阵阵红晕涌染过她雪嫩的丝滑身躯。 “那是上电视,一定……一定要这样说嘛……” 带着喘息的讨饶,显然没有产生作用。娇柔人儿的主动优势已经被夺定,很快地,她被放倒在大床上,惯常绾成发髻的如云秀发,披散在浅蓝色床单上,仰着的鹅蛋脸上,满满都是眷恋与迷醉。 一向澄净的明眸,此刻氤氲着动人的水雾,只是定定望着那张五官粗犷狂野的俊脸。在情人的怀里,她不再优雅温和、不再冷然疏离,被紧紧压制、几乎透不过气之际,她轻蹙蛾眉,期待着,承受着即将到来的狂风巨浪。 欲望的火焰,在两人之间越烧越狂。 “以肇……”红唇轻启,销魂的轻吟中,她唤着他的名字。 “安安稳稳?细水长流?”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际再一次责问着,“你要的是平淡的感情?”伴随着强硬的侵占,他悍然素求着答案。 纠缠的肢体,狂猛的律动,让娇柔人儿几乎无法喘息,更无法回答。 “不要……”像痛苦又像欢快的呻吟,可怜兮兮地逸出她的红唇,“我要你……” 他的攻势更加霸道,坚硬的欲望如烙铁般,一次又一次攻进她最柔嫩无助的禁地,逼出一声又一声荡人心魄的婉转娇啼。 “你要谁?再说一次!”他用话语、用身体逼问着,毫不怜香惜玉地,剥开所有外表的粉饰与掩藏。 “要你……一直都是你……”纤白的素手攀住男人汗湿的肩,指甲刺进肩头结实的肌肉,她的身心、灵魂,都被完完全全占领。 在风急雨骤的狂猛节奏中,她把一切都交了出去。 不论缠绵过多少次,当撼动心神的极致欢愉来临时,一向呼风唤雨的商场悍将,也只能让欲望洪流淹没他,在心上人甜蜜紧缩的深处,释放出所有的爱意。 仿佛被抛到半空,又缓缓落下,好不容易回到地面,他们紧紧拥着对方,试图在急促的喘息中,找到自己的呼吸节奏。 电视画面兀自闪烁着,只是早已经换了别的节目。 已经没有观众了,之前还认真收看的男人此刻闭着眼。而他怀中,刚刚被彻底疼爱过,还在余韵中飘浮的人儿,饱含醉意的明眸,流连在他英俊而阳刚的脸庞。 这是一个很难取悦、很强悍、很不亲切的男人。可是蜷缩在他的拥抱中,会让女人觉得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女性。一切外在条件、要求、责任都不重要了,什么男女平等、工作能力……全部被抛在脑后。她愿意、她期待被那样刚强的、纯男性的力量征服。然后像这样赖在他怀里,撒娇磨蹭,独占着他,享受被渴望、被骄宠的感觉。 会不会长久?能不能稳定?她不确定,也不在乎,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抱紧一点……”她浓浓鼻音的索求,伴随着轻吻,在他喉际游移。丝滑般的雪白长腿,和他劲健的腿纠缠着,此刻开始不安分地摩挲揉擦。 低低的笑声,充满男性的魅力,在他胸口滚动。 “你以为我还是年轻小伙子吗?”他还是闭着眼,大手捉住那在他胸膛游移的柔荑,拉到唇边吻了一下。“小野猫,你得再有耐心一点。” “骗人。”另一只顽皮的小手已经找到了证据,她轻抚着,甚至大胆地握住那重新蓄势待发的勃发欲望。 男性束手无策的呻吟,和她的咯咯轻笑,一起回荡在室内。 当喘息重新开始急促、浓重之际,被压到枕际的玉手,挣扎中,把遥控器拨到了床下,落在木头地板上,敲出清脆声响。哔的一声,电视电源被切掉了。少掉背景的噪音,此刻,只有粗喘和断续的娇吟,交织出激情的画面。 夜已深沉。 第一章 下着雨的周五午后。 落地玻璃窗外,一片灰蒙蒙的,整个台北市都被雨幕遮掩,天色昏暗得好像已经入夜。 “好无聊喔……”年轻稚嫩的嗓音,闷闷传出来,回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虽不大,却很精致,办公桌、书柜、文件柜等等,都是同一色系的稳重家具。米色墙上挂了一幅油画,深色桃花心木办公桌旁,有一个水晶圆缸,里头插满娇艳的粉色玫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装饰。 桌前,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的明艳丽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超大电脑液晶萤幕;当然不是她在喊无聊。 “大声一点好不好……”那个年轻的嗓音又飘过来。 雪白的鹅蛋脸上,墨黑的弯弯柳眉皱了皱,丽人推推眼镜,有点忍耐似的望了望办公室里的不速之客,不过,还是伸手调整电脑喇叭的音量。喃喃自语般的男歌手嗓音,清晰了起来。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等待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其实CD播放出来的歌声,咬字非常不清楚,根本糊成一团。听着听着,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瑶瑶,你听得懂他在唱什么吗?” 正懒洋洋平躺着――不是躺在小牛皮沙发上,而是躺在米色地毯上,把脚抬到沙发上搁着――的裴若瑶,一听此问,立刻坐了起来,“当然听得懂!” 忿忿不平地反驳之后,裴若瑶为证明自己的话,还跟着大声唱起来,“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经她这么一唱,发问者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唱中文。” 裴若瑶开始捶沙发,一头短短的卷发,被她因痛心疾首而猛摇头,摇得乱糟糟的,“天啊!天啊!裴安伦!你居然连周杰伦都不认识!你回国都几年了!” 瞄了一眼小堂妹满地打滚的夸张模样,裴安伦还是收回视线,盯着电脑萤幕,纤长十指继续在键盘上飞快移动着,只是嘴角勾起宠溺的笑意。 裴若瑶小她八岁,天生个性活泼调皮,老是长不大似的,在端庄优雅的裴安伦面前,她根本是个永远十二岁的小孩。 有哪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会像裴若瑶这样,闹累了就乾脆赖在地上,一身漂亮时髦的打扮也下在乎的? “瑶瑶,你怎么又躺在地上?”裴安伦按下键,把资料送到印表机上列印,一面利用空档瞄瞄堂妹,出声婉劝,“坐到沙发上好不好?” “有什么关系,又不会有人进来。”裴若瑶闷闷回答,“好无聊喔,雨下得好大,我哪里都不能去,无聊死了!” “你可以去……逛逛街?” “早就逛完了!” “那看电影?” “新片都看过了啦!” 裴安伦宣告放弃。她实在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干什么。她的青少年时期是在国外度过,直到大学毕业才回国,一回来,就栽进自家公司里上班,一眨眼就是五年过去了。 认真说起来,裴安伦还真没享受过年少轻狂的优闲岁月。所以,裴若瑶一天到晚挂在嘴边嚷嚷的偶像,她没一个认识;裴若瑶爱吃的东西、爱听的歌手,她也完全没听过。越是和裴若瑶相处,她就越体认到自己的脱节。 她拿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其实裴安伦根本没有近视,她戴眼镜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明干练些。不过,在小堂妹面前,她不用时时刻刻挂上防卫的武装。 睫毛长长,黑白分明的澄净水眸,闪烁着歉意,在她精致的鹅蛋脸上,此刻洋溢浓浓的无可奈何,“瑶瑶,你知道我很忙……” “你每次都这样说,我才不信!”裴若瑶不满地反驳,“哪有人忙成这样的?我不管,明天是礼拜六,你陪我去唱歌!” “那是年轻人的活动,堂姊老了,而且要加班。”裴安伦捺着性子说,“你们去玩就好。” “骗人,你一点都不老,你才二十七岁!”“二十八。”裴安伦纠正她。 “而且你看,你放的歌,像刚刚那几首,我统统听不懂,这样去KTV也没办法唱,很无趣呀。” “周杰伦唱歌,本来就没人听得懂!”裴若瑶这会儿又改说辞了。 “瑶瑶……” 裴若瑶站起来,伸手指着堂姊,一脸控诉的说:“我知道,你要跟以肇哥约会对不对?所以才不肯陪我!”堂姊明明任她予取予求的,此刻却这么难说话,一定有鬼! 裴安伦只是微笑,精致脸蛋上略带迟疑的神态,等于是默认了。 “不管!唱个歌而已,我不相信你们都没时间。”裴若瑶转身就朝门口跑去,口里直嚷道:“反正我去拗到以肇哥答应去,你就一定会去了,我去找以肇哥!” “瑶瑶!你不要又……”眼看堂妹火烧屁股似的冲出去,裴安伦也只能在后面摇头苦笑。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她桌上电话就响了。 “怎么办?”电话中传来的嗓音低沉磁性,还带点无奈,好听得让人耳根子麻麻的。 裴安伦一听,笑意开始染亮她精致的脸蛋。 “堂堂季以肇总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还想得出办法吗?”她一手撑住下巴,轻笑着。此时的她,褪去专业而俐落的保护色,眉梢眼角尽是甜美笑意,宝光流转的大眼睛眯眯的,煞是迷人。 “若瑶闹得我头痛,你来帮帮忙好不好?”电话里的男人还是很无奈的样子。 “她在我这儿闹了一下午了,我没办法。”裴安伦竭力忍耐住笑意。 “我怎么觉得你挺享受的?”对方有点怀疑。“是你叫她来找我的?” “我哪敢啊。” 季以肇哼了一声,一手掩着话筒,对缠得他头发昏的裴若瑶说:“好好好,你别闹行不行,我们忙完了就去,这样可以了吧?” 裴安伦忍无可忍,终于笑了出来,“原来要这样闹才有用,下次我也试试,看看季大总监会不会好说话一点。” “你就会说风凉话。”季以肇在电话那头又哼了一声。 “哪里,哪里。” “你听到的了,我答应若瑶‘我们’陪她去吃饭唱歌,你也跑不掉。”季以肇清清喉咙,压低声音,“本来我是想问你……” “嗯,怎么样?”裴安伦微笑轻问。 “不说了。”季以肇又咳了一声,显然有所忌惮。他扬声道:“若瑶,你还要怎样?让我办公行不行?” “哼,还不是要跟安伦姊情话绵绵,才要赶我走。”裴若瑶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着。“你们两个办公室根本就在对门,还老是这样讲电话,真是奇怪。我要走了。” 一阵风似的裴若瑶还没卷回来,裴安伦办公室门口,却出现另一个不速之客。 手上捧着一大叠文件,腋下还夹着大卷图稿的凌彦东,在门口犹豫着。他只看到裴安伦握着话筒静听,什么都没说,雪白鹅蛋脸上略略泛着红晕,平日的俐落气势都不见了,嘴角勾着甜美笑意。那样的神态与风情…… 从一进公司,凌彦东就和公司所有男性同事一样,被这位明艳照人的董事长特助给迷惑了。 只是,他也很快就了解,裴特助根本是颗遥不可及的星…… 裴安伦抬眼,看见在门口迟疑着的凌彦东时,对他招招手,一面低声结束电话,“我知道……嗯,晚上再说。” “这是特助你要的招标文件,我已经修改过了。”凌彦东有点赌气似的,把厚厚文件夹交上去之后,低头看着地毯,不肯正视他的上司。 “工程款的部分,你有重新核对过吗?”裴安伦戴上细银框眼镜,笑意隐去,又变回那个淡然而精明的裴特肋了。 “有,上次的款项出入并不是我们的问题,是包商――” 两人公事讲到一半,却被闯进来的裴若瑶硬生生打断。“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我在楼下都找不到人!” 裴若瑶娇嫩的嗓音响起,话声方落,人已经来到凌彦东身旁,并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你不要吵好不好,没看到我在讲公事吗?”凌彦东一副烦死了的样子。 “什么公事,楼下的人说你都打过卡了,已经下班了啊!”裴若瑶很不满的抱怨着。 “已经六点多了?”裴安伦这才看了看腕表。“不好意思,彦东,让你留到现在。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你可以下班了。” “没关系,我……”凌彦东连忙说。 “走啦、走啦,安伦姊都说没关系了!我们今天去吃义大利面好不好?我已经看好一家餐厅了,陪我去啦!”裴若瑶拖着凌彦东的手臂就走。 凌彦东迅速瞥了裴安伦一眼。气人的是,裴安伦埋首在他送过来的文件中,完全没再多看他们一眼。 咬咬牙,凌彦东任由裴若瑶把他拉出特助的办公室 周末夜。KTV包厢中,音乐震耳欲聋。 裴若瑶终于唱累了,开始找东西吃,她把麦克风硬塞给凌彦东要他唱,一面还抱怨道:“安伦姊他们怎这么慢?” “ #$%^&>……”凌彦东模糊不清讲着话,一面闷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裴若瑶咬着花枝丸,凑过来问。 “过去一点啦!”凌彦东一脸嫌恶,推开自动自发黏过来的娇躯。“我说,我打个电话去问问。” “不用打公司了,他们一定已经出来了。”说着,裴若瑶乌亮大眼睛一转,小手掩着嘴巴,一脸暧昧贼笑,“我知道,以肇哥跟我堂姊一定乘机去――” “我出去外面打!”凌彦东打断她的话,一脸不高兴的握着刚找到的手机,撇下裴若瑶不管,砰的甩上门,冲出包厢。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是他不想听! 走到柜台旁边比较安静的角落,他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 在他的手机里,裴安伦的电话早就设成快速拨号,号码也背得滚瓜烂熟,可是他就是不敢随便打。 万一是她接的,只要她轻描淡写一句“有什么急事吗?我马上就到了。”凌彦东发誓自己会尴尬到跳楼。 就在他拿着手机在发呆,旁边两个KTV的工作人员已经忍不住了。 两个年轻女孩你推我、我推你,一起来到他身边,凌彦东还是恍然不觉。 “先生,你是在315包厢吗?”个头娇小,长得也算甜的工读生大着胆子问。 “啊?我?”好半天,凌彦东才发现是在问他。 “对啊,有什么事?” “没有啦,是我朋友想要问你……”她被同伴打了一下,两个人咯咯的笑着,差点连话都讲不下去。“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又来了。凌彦东不耐烦的拨了一下额前遮住眼睛的刘海。 每次在速食店吃东西,或是在书店看书,甚至是等公车、坐捷运时,这种事情三不五时就要发生一次。现在的女生都是怎么了?每个都这么主动、大方? “我叫Tony。”他随口回答。 “Tony啊,好名字耶。我叫Vivian,她是我同学Tina。你跟朋友来唱歌吗?我们八点就下班了,要不要一起玩?”矮个子女孩继续问。 “对啊,我们可以打折喔。”较高的女孩终于找到机会讲话。 还没来得及婉拒,凌彦东的眼光,就被刚刚走上楼的女子给吸引过去了。 上来的正是裴安伦。高姚、修长,如云长发披散在身后,雪白鹅蛋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姿态那么优雅飘逸,连看都没有多看身旁人一眼,就这样经过他们眼前。 “裴特助!”凌彦东的视线好像被黏住,眼珠子跟着她转,忍不住出声叫道。 “咦?你在这里?瑶瑶呢?”裴安伦这才有点惊讶地停下来。 “我……是想出来打电话……看你们……”凌彦东讲话有点结巴,很努力的隐藏自己的盼望,“总监呢?没来?” 有事,不能来,拜托……那个年纪、经历、气势都胜过自己两万倍的季以肇,求你,不要来吧。 “他在停车。”裴安伦朝他微笑,没有注意面前俊秀男孩的脸上,突然闪过的黯淡失望。 “我刚打电话上来问过瑶瑶,她说在315?” 凌彦东点点头。他的眼眸像是被锁定了,没有多看旁边搭讪的两个女孩一眼,迳自领着裴安伦往包厢方向走。当然也来不及听到后面的这几句对话―― “原来他喜欢那种老女人?” “呜,可是他真的好帅喔!”高个子女孩哀号着。“皮肤好好,眼睛好大,好像SMAP的感觉耶!” “搞不好……是被那个女人包养的!”矮个子女孩冷不防冒出这一句,两个人笑成一团。 那天晚上,季以肇虽然是来了,却是没唱歌也鲜少开口,一身黑衣就好像融进背景里一样。 裴安伦坐在他身边,两人没有什么亲密举动,连交谈都很少。 但是季以肇的手臂很轻松地横过沙发椅背,裴安伦就像被他圈在臂弯里一样。 那种轻描淡写的自然,让凌彦东觉得碍眼得要死。 “你今天干嘛摆张臭脸啊,谁惹你?”裴若瑶还不罢休,拿麦克风对着凌彦东喊话,“换你了啦!你发什么呆!” 她的尖嗓子透过麦克风,放大了很多倍,把皱着眉、专心盯着裴安伦的凌彦东给吓了一大跳。 裴安伦转过来,抱歉地笑笑,示意他快唱。而季以肇一张线条俐落刚硬的俊脸上,依然是高深莫测的表情。 黑暗里,只见他闪烁的眼眸,仿佛两把小小的火焰一般,研究着凌彦东。 被那犀利目光给看得耳根发热,凌彦东连忙掩饰的抄起麦克风,清清喉咙,跟着音乐唱起来。 待他和裴若瑶合唱完,裴安伦还轻轻鼓起掌,“唱得真好。” 脸蛋红扑扑的裴若瑶扑过去,黏着堂姊撒娇,“姊,你都没唱,你跟以肇哥也合唱一首嘛!” “我不会唱呀。”裴安伦忙不迭地认输。 “不管啦,你们一定要唱一首!” 正在纠缠不清,裴安伦皮包里的手机响了。如获大赦的她跟大家道歉,拿着手机避了出去。 “讨厌,周末晚上,是谁打电话找安伦姊啊?”裴若瑶嘟着小嘴抱怨,理所当然地控诉,“一定是以肇哥!” “小丫头,我人就在这里,行不行?”季以肇遇上这个夹缠不清的小鬼,也要大呼吃不消,他啼笑皆非的点起一根烟,“你玩得高兴点,自己多唱几首吧。” “以肇哥,你跟我合唱!”裴若瑶才不管,又去缠季以肇。“你一定会,你们不是都要去应酬喝酒吗?我知道喔,酒店都有小姐伴唱对不对?”说着,她自己咯咯咯的笑起来。 “小鬼,不知道的事情别乱说。”季以肇佣懒低沉的嗓音,简短有力地阻止裴若瑶继续问东问西。 凌彦东无法克制自己不赞同的眼神。年轻的他,极度不满地打量着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却有一股霸气迎面而来的季以肇。 业界的恶质文化,他不是没有听闻过,只不过,季以肇这种平日不苟言笑到极点的人物,居然也去那种声色场所?!这已经够令人皱眉了,何况,他还有个像裴安伦这样的女友! 太不公平!这对她太不公平!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心中如同女神一般的…… 裴安伦如同呼应他心中的呼喊一般,突然出现在门边,把凌彦东吓了一大跳。 “嘿,你来一下好不好?”她探头进来,对着季以肇轻声说。 季以肇按熄了烟,起身走出去。 待两人关上门消失,裴若瑶对着凌彦东开始碎碎念。“我爸妈啊,还有我大伯都问我,知不知道以肇哥跟安伦姊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我们屁事!”凌彦东用跟他俊秀脸庞完全不搭轧的粗暴语气回应,“到底要不要唱歌,你整晚都在讲话!” “哪有,我都在唱啊!” 走廊底的角落,音乐声被门关在一间间包厢里,总算安静点了。 裴安伦一手掩着手机,仰头轻声问着身边高出她一截的季以肇,“怎么办?我说瑶瑶跟我们在一起,我婶婶就要我问你,明天能不能一起吃顿饭?” 季以肇刀削般的深刻轮廓,虽然没有显露出情绪波动,不过他略皱起的两道浓眉,很清楚的表达了犹豫之意。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简单地问:“一定要去吗?” 听到这五个字,裴安伦本来还偷偷期待着的心,马上一沉。 她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望,转过身,重新对着手机那端,热心过头的婶婶解释,“我问过了,他忙……要加班吧,嗯,我知道,我会过去……瑶瑶?对啊,我们在唱歌……” 挂了电话,裴安伦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季以肇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生气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是不去。你知道的,明天我大概得跑一趟台中……” “你哪时才有空呢?”她低低发问。 季以肇还是听见了。他大掌一用力,把她扳了过来,“我们谈过很多次这件事了,你知道我实在不喜欢跟他们……” “不管是公司的董事长还是总经理,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啊。”裴安伦仰起脸,祈求似地说:“你就不能在下班以后,试着把他们当成单纯的长辈?” “我说过,这对我而言并不容易。”季以肇坚定而清楚地回绝。 “那你打算怎么样呢?是不是一定要我或你其中之一……离开公司?”裴安伦绝望地问,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宝石般的大眼睛里都是愁色。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裴安伦转开脸,声音沉冷下来,“如果这么困难,这么麻烦,当初……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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