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妮
简介:他目不视物,心却比寻常人更清澈敏锐,她有什么心思,全逃不过,可他的思绪、言语,她再聪明也总是难以看透;
她水无艳身为尚善国三大女官之一,代天巡狩、体察民情,没有办不了的案、治不了的人,只是自己受气,堂堂一个巡按,他瞧不起,比一块木头还没价值;
他出现在她身边似乎别有目的,又不像对她有什么主意,她被这男人搞得心烦意乱,已分不清是想趁早分道扬镳,还是继续纠缠下去不分离…… **** **** 第一章 尚善国在这片大陆称不上什么超级大国,却拥有三个闻名天下的女官。其中,在民间声名最好、最受百姓欢迎的便是巡按水无艳。 水无艳代天巡狩、体察民情,皇上派了两百护卫给她,可是…… “大人,我们为什么要偷跑?”吉丁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瘦巴巴的像根竹竿,但眉目很清秀。 水无艳一边用药水给自己的脸颊染上青黑色胎记,一边瞪他。 “我们不偷跑,难道跟着护卫队一路敲锣打鼓,视察各州县?用点脑子,这样是看不到真相的。” “那也不需要易容啊!”吉丁瞧见她脸上那块青斑就打寒颤。好恐怖,跟画里的夜叉没两样。 “如果你能保证我们一路巡视,无人敢找碴,就不必改装。”她叹口气。“吉丁,八年前是谁说等他长大,会练就一身高强武艺,护我仗义天下?结果你的功夫还是只能打赢三脚猫。” 所以他对上四脚猫就漏气,但他也没办法,谁要武功这么难学。 “大人,你再给我八年,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八年后的事八年后再说,现在你还是得先易容,我们趁天亮前模出驿站。”水无艳掏出另一瓶药水递给他。 吉丁苦着脸。“大人,我们扮别的不行吗?一定要扮丑姊弟?” “那你想扮什么?” “风流俊公子。”那是吉丁的梦想,潇洒花街过、满楼红袖招。 “你觉得我这种模样、气质扮得成公子?” 吉丁望一眼水无艳过分玲珑有致的身材,那精巧的面庞若非受到药水渍染,分明是最上等的美玉,光线一照,盈润生烟,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她若扮公子大概只能骗过两种人——死人跟瞎子。 “吉丁,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扮成我弟弟,但要把脸弄丑一点,即便熟人在面前也认不出你。第二,你干脆男扮女装,做我妹妹。”水无艳手一摊。“你选择吧!” “我毁容、我毁容还不行吗?”吉丁全身上下只满意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现在却得亲手抹煞它。 “得了,吉丁,你又不是女人,这么在乎长相做什么?” “你也没做过男人,怎么知道男人不在乎样貌?” 水无艳想了想。“有道理。” “那我可以不用扮丑了?” “不行。” “为什么?” “只有我一个人丑,我心里会不平衡。” 吉丁张口结舌。“大人,你太不厚道了。” “那我自己走,你留下来做你的小帅哥,我不逼你。”她作势离去。 “不要啊!大人!”吉丁扑过去抱住她的脚。“我立刻毁容还不行吗?”要放水无艳一个人走,明天护卫队找他要人,他交不出来,还不被押回京城,以护主失当为罪名枭首示众? “快点,别以为拖到天亮,护卫队过来盯人就可以不用走。告诉你,今晚走不成,我明晚照样跑。” 吉丁眼眶含泪,还是在脸上点了一堆麻子。 “哭什么,我们这回出来,顶多半年,时候一到,你又能恢复一张帅脸到处招摇撞骗了。”她手脚俐落地收拾好包袱,拉了人就要跑。“可以了,走吧!” “还没好,我左脸的麻子比右脸少三颗。” “没人会注意这种小事。”水无艳不理他,收了药水,推他出门,碰撞声响惊扰了两名护卫。 “什么人?” 吉丁抬手射出一蓬烟雾,过来探查的护卫们同时倒地。 “喂,什么情况?回报一下!”其它的护卫在远方喊。 “喵~~唉哟……喵呜~~”吉丁做出一串野猫与人相斗的声音。 “不是吧,王顺、柴心,你们连几只野猫都搞不定?”护卫们哄然大笑。 水无艳对吉丁比出大拇指。“好样的。”为什么非逼他一起落跑?因为他别的本事不行,偷鸡模狗最厉害。 两人一路装腔作势、欺神骗鬼,没再惊动一名护卫,终于逃出驿站。 “大人,我们要往哪儿走?”尽管知道脸上的药水用普通方法擦不掉,吉丁还是忍不住频频举袖拭脸。 “柳城。”水无艳提裙快跑,姿势有些粗鲁,但腰婰款摆间风情无限。 吉丁觉得自家大人像条美女蛇,不管她做什么事,肢体都很有韵律、很漂亮。 唉!他在心里叹气,自己若有这份风采,就不会年年向厨房大姊提亲都被拒绝了。那位大姊很威风,他很喜欢的。 “快点。”水无艳催他。 “大人,你都说我们有半年时间了,赶这么快做啥儿?” “救人。”数日前,六扇门的名捕苏觅音侦破柳城吴城主勾结上官、盗卖军械的案子,吴城主伏诛,依她与苏觅音的意思,这种大案要速审速结,不要攀扯牵连,以免动摇国本。 但某些人却把它当成铲除政敌的良机,一时间,诬告、谣言满天飞,其中灾情最严重的就属柳城。 听说这把火已经烧到告老还乡的前宰相李寿身上,他是水无艳的恩师,因此她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管,要将恩师出牢狱。 但水无艳和吉丁衰死了,离开驿站不到两个时辰,就被人绑架到郊区的一座大宅院里。 “小心一点,你把我的衣服弄乱了!”吉丁是最在乎仪表的。 “对不起、对不起。”那黑头黑脸、活似根大木炭的绑匪性子也不错,边赔礼,边替他整装,连宽袖都帮他束起来,就像准备出征的战士。 水无艳特意看了绑匪一眼。一般人不会那样扎袖子的。她再瞧瞧四周的被害者,共二十八名,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伙匪徒埋伏官道作案,所为何来? “这位大哥,你捉我们要做什么?”她问。 黑脸绑匪撇开头。“老大不准俺们跟小娘子说话,你别问俺。” 水无艳气结。 身旁突起一记喷笑,她诧然回望。 “顾先生?!”她不敢相信鼎鼎有名的“巧手天匠”顾明日也有沦为肉票的一天。 “久违了,水姑娘。”顾明日站在那里,就像污水潭中拔出一根秀竹,长身玉立、风华卓然。 “我明明易容了,你怎能认出我?”她模着脸,大惊,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馅。 顾明日抿唇一笑,斜勾的嘴角,一抹戏谑。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顾明日是个瞎子,他看不见,所以不被易容所惑。 “声音?”是这里出纰漏? “还有气味。”他伏在她耳边说,微眯的眼底流光闪烁。 她倒吸口气。这个人真的看不见?但他的眼睛……她再细瞧,那黑瞳确实不眨也不动,可深黝黝,像一望无际的夜空。 “你怎会被绑来这里?” “今天出城的年轻人没一个逃过,我岂会例外?” 她也发现这点异状,但是…… “顾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以这些匪徒的能力根本绑不了你,你会束手就缚,必有图谋。” 她还挺聪明的,他喜欢聪明的女人。“若说我只是无聊,有乐子上门便玩一玩,你信吗?” “重点是,这样的理由,你信不信?” 他笑,跟她斗嘴挺有趣。“我自然是信的。” “嘴巴信?还是心里信?” “两者都信。”顾明日语气轻佻。“水姑娘不知道吗?最高明的骗子不只要能骗过敌人,还要能骗过自己。” “了解,顾先生刚才说的那些话都不可信。” “何以见得?” “因为你是骗子,出口即谎言,全部是虚假。” “哈哈哈——”顾明日仰头大笑。“水姑娘好心思。”他刚才确实在唬她。 “过奖。顾先生——” “老大来了,都不许再讲话!”黑脸绑匪喊。 水无艳下意识挡在顾明日身前。不管他江湖名号多响,一个看不见的人,终究需要保护。 他深浓的剑眉挑了下。她明知他别有居心,依然要护他,是太愚蠢还是太耿直?可不管怎么样,顾明日有些感动。 “黑子,捉到水无艳了吗?”来的是个小姑娘,十七、八岁年纪,弯弯的眉与眼,很是淘气的模样。她名唤韩钰。 水无艳张大嘴。原来绑匪的目标是她! 顾明日悄悄地提起功力。水无艳于他还有用处,可不能让她出任何差错。 “老大,俺不知道水无艳长什么样子,所以叫儿郎们将今天出城的年轻人都绑了,你瞧哪个是水无艳?”黑脸大汉的名字叫黑子。 “笨黑子!我虽然只告诉你水无艳二十出头,但听名字就知是女的,你绑一堆男人做什么?” “女人?有,在这里。”黑子把唯一的女人——水无艳给推了出去。“老大,是不是她?” 韩钰也傻了。她也没见过水无艳,怎知绑到的是不是她? “老大,怎么样?”黑子问。 韩钰不耐烦地挥手。“别吵,我再认认。” 顾明日思忖着,水无艳改了样貌,绑匪又不知她的长相,若能让他们死心,能否保住所有人的性命? “传闻水无艳是何相貌?”他提点劫匪。 水无艳瞪他一眼,当然,他看不见,也就不在乎了。 “水无艳……”韩钰回想有关女巡按的传言。“听说她妖娆美丽、风情万种——黑子,你这个笨蛋!至少绑个美女回来,弄一个丑八怪——对不起,我不是在骂你,虽然你真的很难看。” “没关系。”水无艳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侧头看向顾明日。他拐弯抹角的,原来是想救她。可他们的交情没那么好吧?他对她的态度太紧张了些,有问题。 顾明日心下稍定,至少水无艳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黑子很纳闷。“老大,我确信把今天出城且符合条件的人都绑来了,若她也不是,水无艳上哪儿啦?会不会我们消息错误,水无艳根本不从这里走?” “不可能。”韩钰事先打听过水无艳的行程。 “要不就是她迟到了,我们再埋伏两天?” “那会赶不及的!”韩钰苦恼地绕着一群肉票转圈圈。这么多年轻人,看得她头疼,黑子的办事能力真差,忙和一天,独独漏掉目标。 水无艳低声警告顾明日。“你别想利用我。” 他耸肩。“水姑娘以为他们找﹃水无艳﹄干什么?” “绝对不是为了请客。” “伸冤告状?杀人灭口?贿赂疏通?”他笑得别有深意。 她的心猛地一跳——顾明日的目标也是她!他想干什么? “顾先生还少说了一样。”她长长的羽睫扇呀扇地,风情便如蛛网般罩向他。 “什么?”他料事很少有错漏。 “争风吃醋。”她清脆的声音放柔,好像清水加了糖蜜,入口甘甜,舒人心扉。 他一愣,想起她妖娆风华,号称无人可敌,就连最奸邪的犯人,也抵不住她几句娇喝,不须动刑,自愿供出祖宗十八代的来龙去脉。 想必她习于利用自身的魅力来获取线索,可惜啊!碰上他这个瞎子,看不见,她枉做小人。 “原来经常有人为了水姑娘情海生波?” 她突然想起他看不见,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顾明日大乐。“水姑娘要想探我口风,可得另想法子。” 她深吸口气,才想叫他别太得意,忽被突然凑过来的韩钰吓一跳。“做什么?” “我有办法了。”韩钰拉着水无艳往内屋走。“黑子,你把其它人关起来,等我们办完事再来放他们。” “你要把我姊姊带到哪里去?”吉丁当然要跟水无艳在一起,死缠活赖地跟了上去。 顾明日放心不下,也紧随不舍。 “你再说一遍,你要我做什么?”水无艳目瞪口呆地看着韩钰。 顾明日哈哈大笑。“好,果然是好主意,找不到﹃水无艳﹄,就自己制造一个,还挑了一个最好的人选来扮演。”只要她没危险,他不介意找点乐子。 水无艳啼笑皆非。想不到有一天,她会被人强迫假扮自己。她忍不住怀疑韩钰其实已看穿她,才故意消遣她。 “你没听错,我就是要你做巡按水无艳,帮我救一个人。只要他平安,我就放了你。”韩钰也是没办法,眼下太紧迫,容不得她再去寻找真正的水无艳了。 “你刚才还说我貌丑,不像水无艳。” “那把脸遮起来嘛!至少你脖子以下都很漂亮。”韩钰很诚实。 水无艳气闷,顾明日已经笑得快喘不过气。 吉丁撇嘴。“巡按大人哪儿有这么好扮?仪仗呢?官印呢?还有上斩昏君、下斩佞臣的尚方宝剑?你们什么都没有,扮巡按?扮死人还差不多!”不知不觉中,他泄了几分狐狸尾巴。 水无艳瞪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一般平民百姓哪弄得清巡按行头。 顾明日凉凉地插句话。“给我一根萝卜,我连玉玺都能刻给你,那些小玩意算什么?” 韩钰本来被吉丁问得发黑的脸瞬间亮了起来。 “你真的能帮我做出官印、仪仗,还有什么剑的?” “天底下没有巧手天匠做不出来的东西。”顾明日很有自信。 但韩钰的表现很打击人。“巧手天匠?你的名字这么长?外族人啊?” 换水无艳笑了。顾明日的大名也不是走遍天下皆通,好像她无敌的魅功一样,遇到他总熄火。 顾明日也懒得跟韩钰解释许多,便道:“你只要相信我能帮你就好了。” “是帮忙上天堂?还是帮忙下地狱?”水无艳细声轻喃。 他冷笑,传音入密。“有差吗?横竖都是死。” 水无艳心一颤,细语:“不许随便杀人。” 顾明日不语。他并不滥杀,不过有点爱记仇。 可韩钰没有水无艳洞悉人心的心机,只是很兴奋。 “你真的能帮我?太好了,需要什么,你说一声,我立刻去准备!” 水无艳插口。“我没答应要做那假扮巡按的蠢事。” “为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做一件好事嘛!”韩钰居然像个小女孩一样缠上她了。 “喂!”水无艳甩着袖子。她们很熟吗?她黏得如此紧。“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唰地,她的袖子被韩钰扯破了。韩钰红着脸,雾气立刻蒙上双眼,好像水无艳欺负她了。 水无艳从她手里抢过断袖,遮掩暴露的玉臂。 “你……我这受害者都没哭,你哭什么?” “你不帮我。”韩钰根本是个被宠坏、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 “她会帮你的。”顾明日看不见,但周遭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他月兑下外衣披在水无艳身上。“我负责说服她。” 水无艳咕哝。“我岂是如此容易说服的人……” 他传音。“代天巡狩本就是恩护百姓、匡扶正义,岂会见危不救?” 水无艳对自己的官声颇有信心,真正无辜者会拦轿告状,或是请讼师翻旧案,而不是想方设法掳劫巡按,逼她救人。 这一伙绑匪不循正途伸冤,十有八九罪证已定,她才不要去救一个恶贯满盈的罪犯。 顾明日却对韩钰说:“你先出去,我来说服她,两个时辰后,你再进来听好消息。” “好啊、好啊!”韩钰拍着手,居然把吉丁也一起拖走了。 “你放开我!我要跟姊姊在一起,姊姊——”吉丁挣扎着。 “吉丁,你先出去,我没事的。”水无艳只得安抚小忠仆。 等到韩钰和吉丁都离开后,厅里只剩顾明日和水无艳。顾明日很自在地寻了张长几坐下,倒茶品茗,好像在自己家。 真是个有趣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显得卓尔不群。水无艳看着他,隐隐有种身处山林、轻风拂面的错觉。 他说要说服她扮巡按,却不开口,是想跟她比耐心? 可惜她从没打算与劫匪硬碰,人家逼她,就做吧,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空,等劫匪们防备松懈后,她已经溜到天涯海角了。 她笑着坐到顾明日身边,陪他一起喝茶。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在二人别具心机的笑容中度过。 顾明日走到门口大喊:“她已经答应了,你们把晚膳送进来,吃饱后大伙儿再商量怎么去救人。” 外头传来韩钰和一干劫匪的欢呼声。 水无艳一手端着茶杯,错愕地看着顾明日。“我答应什么?” “你横竖会答应的,我不过是替你通传一声。” “顾先生几时成了我肚里的蛔虫?” “你没听过江湖传言?顾明日双眼俱盲,却可以制造出天底下最精巧的物品,因为我有第三只眼。”他比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心告诉我,你会答应。” “倘若我拒绝呢?”她很生气,看他伸手要拿茶杯,故意把杯子挪走。想不到顾明日真的有三只眼,手掌一翻,拿走了她的杯子。 他陶醉地深吸口气。“原来茶香混合着脂粉香才是天下第一味,顾某受教了。” 好吧!她承认,比厚脸皮,她输很多。 “顾先生好品味,我这胭脂是太后御赐,珍贵无双,看在相交一场份上,我可以送你一盒,下回你泡茶的时候,添点进去,便能时时享受天下第一味。” “不必了,少了美人的衬托,再好的胭脂都失色,我有这杯茶,足矣。”他故意喝得津津有味。 看他一点一滴吃掉杯缘的胭脂,水无艳别扭得想撞墙。 这么爱喝她的口水?好,她轻手轻脚地拿起茶壶,打开壶盖,正想朝里头吐唾沫—— “听说水姑娘初入仕,在大理寺供职三年,将里头沉积二十年的旧案尽数清理完毕,不知是否属实?”他突然开口。 她吓一跳,差点摔了壶盖。 “多亏同僚帮忙,总算完成恩师交代的任务。” 他伸手,拿走她指间的壶盖,认物之准岂止是长了三只眼,她怀疑他全身上下都是眼睛。 “以水姑娘办案多年的经验,什么样的人不能循正途伸冤,要这样不择手段?” 她很郁闷,两人的想法居然是一致的。 “水姑娘?”没听到回话,他疑惑。 “坏人。”她不甘愿地咕哝一声,见他把茶壶护得死紧,干脆收走桌上所有杯子藏起来,看他怎么喝茶? “那么这群劫匪算何种人?” “庸人。”至少韩钰和黑子给她的印象不坏,就是钝了些。 “庸人也许不聪明,但至情至性,点水之恩、涌泉以报,确实很可能为一点小事,便替人卖命。” 她藏杯子的动作顿了下,盘腿坐到地上,细思韩钰和黑子可能受到何等蛊惑,居然想要绑架巡按去救人? 他们不知道这是死罪吗?或者他们明知道,却不惜以身犯法,因为他们想救的人,值得他们拿命来换? 很有点意思……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却能收买这么多人心?她有些好奇了。 “现在水姑娘愿意蹚这趟浑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明日居然坐到她身前。 啧!她最大的缺点就是想事情容易出神,以前没有顾明日这样精明的人在身边,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现在得小心了,否则被他卖掉,还在帮他数银子。 “好吧!我答应‘扮’巡按。”自己扮自己,也算件有趣的事。 “水姑娘果然高义,顾某投桃报李,也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他拿走她搁在脚边的杯子。“你想整顾某,让我喝不到茶,把杯子摔了就好,何必藏呢?”砰地,他砸烂杯子。 她瞪着顾明日,嘀嘀咕咕:“我才不相信你有三只眼,你肯定骗我,你根本没瞎……” 第二章 水无艳告诉韩钰,她答应扮巡按帮忙救人,但条件是他们得走一趟柳城。 韩钰很讶异,因为她要救的人也在柳城。 水无艳用三句话便套出了韩钰的目标——前宰相,李寿。她们要救的人居然是同一人。 “世事可以更离奇、巧合一点没关系——”她嘀咕着。 “你说什么?”韩钰没听清楚。 “我说你要不要去准备一下,到时辰该上路了?”水无艳随口唬她。 韩钰点头。“我再去叮咛黑子,务必让手下将肉票看好,别让人跑了,坏我们救人大事。” 韩钰走后,房里又剩水无艳和顾明日。他坐在长几上,右手一把雕刀,左手一块木头,腕不动,手指翻飞如花,随着木屑纷飞,一个个巴掌大的护卫权杖出现在桌上。 这是替一干劫匪准备的,水无艳扮巡按,他和吉丁是亲随,剩下的人是护卫。 他面色很沉静,秋水不兴的眸子好像凝固千年的冰潭。 但水无艳确信他对她与韩钰的对话很有兴趣。因为他此刻下刀的动作和刚开始时完全不同。 “顾先生接近我也是为了李寿?” 唰唰唰,他迅速制作那些假货,沉默得教她以为他不会开口,他却突然笑了。 “三个来历、出身皆不相同的人,为了同一个目的,意外凑在一块,水姑娘以为这机率有多大?” “近乎于零。”他很仔细观察他的言行。顾明日太聪明,总喜欢把话绕着弯说,不小心辨别,很容易被骗。 “瞧,你都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 “这……”她闭眼,反复思考他的话。总觉得他已说出答案,可她还没捉到线索。 “好了!”顾明日拍拍手站起来。“二十八块护卫权杖、一个官印,造假完毕。” “还差一柄尚方宝剑。”她提醒。 他没回答,只对她伸出手。 “干么?”她吓一跳。他的动作好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两,他是来讨债的。 “给我斟杯茶,我就告诉你尚方宝剑在哪里。”他嘴角斜勾,笑得好尊贵、好月兑俗,也好欠扁。 她眼珠子转了转,乒乒乓乓地壶撞杯、杯撞壶,搞出一堆声响的同时,在他身前排出五个茶杯,却只有一杯有茶。 谁教他摆谱,她是个心眼很小的女人,丁点小怨,百倍回报。 但顾明日的心眼更厉害,准确地选中第四个有茶的杯子。 心满意足低啐一口,他叹息。“有人服侍,果然舒服。” “是吗?”她走出去,又模了五只茶杯进来,将所有杯里都添满茶。“那多喝点儿啊!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必客气,喝完我再倒。”撑死他! 他慢吞吞地喝完一杯茶,突然对她勾勾手指。“给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 他对她伸出手,运功一逼,指尖渗出一滴水、两滴、三滴……无数茶水纷落如雨,淹了茶几,湿了石板地。 “顾某功夫在鬼谷称不上第一,但要逼出一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还不成问题。”所以她想撑死他,不可能。 她翻了个白眼,这人比鬼还厉害。 “那你别喝了,浪费茶水。”她把所有的杯子都收起来,只留下自己的分。“喂,我给你斟茶了,你却没告诉我尚方宝剑在哪里,这样的交易不公平。” “尚方宝剑一直在你手中,不是吗?” “你要我拿真的尚方宝剑做戏?”御赐的东西,她当然是随身携带。“可你明明答应韩姑娘,给她做一份假的。” “要骗人,怎能全部弄假,一半真、一半假,亦真亦假,才是真正的诓人大道。”他话中有深意。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豁然开朗。“我知道了,‘目的’——该死,你说的是‘目的’。你、我、韩钰的目标都是李寿,但你的‘目的’与我们不同。你——你是去杀人,不是去救人?” “水姑娘果然好心思。”他笑了,眼角眉梢飞扬起来,好似那迎风款摆的竹,恁般多姿、也恁般倨傲。 “你跟李寿有仇?” “你很紧张?” 废话,他想杀她的恩师,她当然心急。 “素闻鬼谷中人侠义为怀,竟然苦苦相逼一名致仕老人?” 他摇头。“水姑娘是不是忘记一件事,什么样的人会不循正途伸冤?” 她张嘴,却无言,怀疑韩钰欲救之人罪大恶极的是她,难道因为目标变成李寿,这份怀疑便抹消了? 悄悄地,她握紧了拳。恩师真的有罪吗?倘若无辜,为何不光明正大找她雪冤?韩钰、黑子这群貌似忠厚、却难月兑匪气的人,与恩师是什么关系?还有顾明日,他跟恩师因何结仇? 他屈起手指,在她面前弹出一记声响。“我相信素有青天美名的女巡按是不会徇私枉法的,是不?”轻柔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阴冷。 她闭眼,深呼吸,好一会儿,波涛起伏的心绪终于平静。 “顾先生是在威胁我?” 他挺佩服她,少有官员在面对亲友涉案时,还能保持冷静,她若再做到公正严明,便真正是明镜高悬的青天大人。 “有道是民不与官斗,顾某一介平民百姓,岂敢威胁大人。” 他要不敢便没人敢了,她现下越看他那张出尘月兑俗的脸越不爽,心思百转,一个主意浮现脑海。 她来到他面前,手指拂过他文才落坐的长几,挥落点点木屑沾满地面。 “你早知我会去救恩师,便一路跟踪我?你想怎样?阻止我去柳城?”结果他却意外撮合她与韩钰联手救李寿,想必如今后悔莫及吧? “我是跟踪你,却没想妨碍你。”因此他才会这么巧合,和她一起被黑子绑架。 “你要杀人,我要救人,你却说不阻止我。”她撇嘴。“你撒谎。” “我承认我是骗子,但我不撒谎。”不过常常说些让人误解的话。“而且李寿也没你想像地弱,他掌中枢多年,翻手云、覆手雨,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我——”顾明日想起父亲,忠心为国却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若非恩师搭救,他如今也是孤魂野鬼一缕,此仇不报,他何以为人?“总之,你不去柳城,他还有一线生机,你若去,他才是真正死定了。” “所以你跟踪我是想保护我?让我可以平平安安进柳城?”她才不信。 “难道你没发觉自己的护卫队有问题?” 她突然想到韩钰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所以……她的护卫队早被人渗透,他们会安排她的行程,若她不听话,就嚓——宰了她。 她想到自己从阎罗殿前走一遭,心头一凉。 “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无其它问题,请你出去,我要想一些事情。” “你还想包庇李寿?”顾明日平时是个挺冷静的人,但提到李寿,他忍不住动摇。 “我不会偏袒谁,我只相信证据。”她不是第一天入官场,审过无数类似案子,她很清楚,这时候慌乱对谁都没好处,必须平心静气。“就算我的护卫队有问题又怎样?你没有李寿为恶的证据,我就不会办他,你再撩拨我也没用。” 他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抱歉。” “没关系。请你出去。” “好。”他喜欢她话里的清朗,也许不中听,却够坚持,为此,他愿意对她付出信任,看这位人人歌颂的青天是不是真的公正严明。 不再说话,他弹弹衣摆,往外走。 水无艳的视线紧紧追着他,看他跨步,跃过一小滩茶水。 耶!她无声地挥舞着拳头。就知道他装瞎,那么一点水,正常人都不一定避得开,何况一个盲者,待她揭穿他的假而具—— 但她只兴奋了一?那。下一步,他踩中一堆木屑,灰灰点点黏满他青色布靴,而他毫无所觉。 她愣了。他没瞎吗?他看不见吧? 这个人,不管怎么样都讨厌! 宛然,黑子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大叫:“老大死了!” 水无艳一个箭步冲出房。“韩姑娘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顾明日也从另一间房里走出来。“尸首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在后山。”说完,黑子带路往前跑。 那是一个小小的陡坡,一条清溪蜿蜒流过,大宅内的饮用水全从这里来。 三人来到溪旁,水无艳的眼差点瞪出来。“你不是说韩姑娘死了?”那站在溪旁,一脸焦急的女人是谁? “笨黑子!”韩钰跳起来,一巴掌呼上黑子后脑勺。“我让你去通知弟兄们我发现尸体,你乱说些什么?” “我——”黑子本来想说‘老大看见死人了’,但话到嘴边,不小心漏了几个字。 水无艳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检查尸体。那是一个中年汉子,被人五花大绑,掇了石头,沉入水中溺毙。 “麻烦了。”她叹气。“再找找还有没有其它尸体?” “你怎么知道还有其它尸体?”韩钰不解。 顾明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到水无艳身旁,将尸体从头到脚模了一遍。 “这种系绳法是山区某些族行使私刑专用,主要施行于通奸者。现在有一具男尸,应该还有一具女尸。” “通奸啊?那是罪有应得,省事了。”韩钰浑不在乎。 水无艳面沉如水,在遥远的山区,官府管辖不到的地方,百姓的生活确实由部族诸长老共治,他们有自己的律法和道德,连官员也难插手。但这里是京城近郊,有什么理由动用私刑? “找到了!”黑子在上游喊。“有两具尸体!” 水无艳拎着裙摆往前跑,绊了一块石头,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幸亏顾明日听得不对劲,一个闪身,及时扶住她。 “小心点——” 他话说一半,她心挂命案,推开他,又匆匆迈步前奔。 “干什么?几个罪犯而已,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是大惊小怪?还是尽忠职守呢?”顾明日自言自语。 “什么?”韩钰没听懂。 顾明日没答,专注地握拳又松开,回味着掌心那乍留还消的温暖。水无艳真的是个很不一样的官,就算知道死者是罪犯,仍不改她对正义的追求。 “希望她这份忠直不要步上爹爹的后尘——”她让他想起屈死的爹娘,心怞了一下。 “他妈的!混帐王八蛋!”远处,水无艳爆出一句粗口。 顾明日的身子像柳絮一样,轻飘飘地掠了过去。 “怎么了?”他问黑子。 “她看见那具小孩尸体就生气了。”黑子说。 “小孩?”顾明日蹲,倚靠老办法,以手指感受眼前的景况。地上一具女尸,一样被五花大绑,但她怀里多了一个孩子,五、六岁年纪,两人捆在一块儿溺毙了。 “这小孩八成是通奸生下的,才会被处死。”韩钰突然插口。“黑子,这事我们没权管,你把尸体埋了,我们该走啦!” “闭嘴!”水无艳怒吼。“什么有权没权的?且不管大人怎么样,小孩子都是无辜的,没人有权夺走他的性命!” 韩钰吓一跳,眼眶红了。“我……我只是就事论事。” “俺知道,可是老大,你的话听起来真冷酷。”黑子安慰人的话也很别扭。 顾明日默默地将手搭在水无艳肩上。他没听到她的哭声,但心里有个感觉,她正为了那无辜枉死的孩子落泪。 视民如子,很多当官的都会讲这句话,但他没见几个做到过。水无艳,她很特别。 她抓着他的臂,手指很用力,掐得他的手快怞筋了,但他没有推开她。 良久,她深吸口气。“我决定了。” “你要管这件命案?” “对。”她无法眼见无辜者受苦而袖手。 “怎么可以?!你答应去柳城帮我救人的。”韩钰跳脚。“你不能言而无信。” “顾先生以为呢?”水无艳不在乎韩钰的意见,她有信心摆平她,但她需要顾明日期的?明。 “该管。首先,京城近郊,动用私刑,恐有内情;其次,这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该死。”顾明日说。 “谢谢你。”她放心了。他们有一致的想法,她很感动。“我要管这件案子。” “不行!”韩钰拔出长剑。“我们要先救人!” 顾明日屈指往她的剑锋一弹,铿地,长剑断成两截。 “一把十两的地摊货,吓唬谁?” 韩钰一愣,半晌,放声大哭。“我义父就要被斩首了,你们却宁可管几个死人的闲事,也不肯去救一个活人,这是什么道理?你们……哇,义父……” 原来韩钰是李寿的义女。水无艳很诧异,她没听恩师提过这件事。 顾明日很受不了韩钰的任性。“闭嘴,李寿不会死的,我会发火讯给我二师弟,请他速到柳城,想办法保住李寿的命。” “你二师弟是谁?可以阻止官府行刑?” “医圣卓不凡。”这正是水无艳所期待的。“是人就难免有个三灾五病,所以人生在世,谁都可以得罪,只有大夫的意见不能违背,尤其是能起死回生的医圣卓先生,他的话连圣上都要听。” “真有这么厉害?”韩钰问黑子。 黑子脸色变了变。“医圣确实很厉害,但先生……你跟医圣是同门师兄弟,所以……你也是鬼谷来的?” “巧手天匠顾明日。” 黑子整个人僵了。 水无艳偷偷地拉了拉顾明日的衣袖,她觉得黑子的反应太激烈。 顾明日点头。黑子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便发现了。 “黑子,你有听过他的名字?很有名吗?”韩钰问。 “有名,非常地有名。老大,你不知道?” 韩钰又巴了他一脑袋。“我听过还要问你?”但,既然这么有名的人都答应了,她姑且信之。“好吧!我相信你们一次,我们先去查命案,再去救人。” 水无艳让吉丁留在大宅院,小心看护那些肉票,若发现劫匪有异样,就想办法把人放了,务必保住所有人的性命。 她和顾明日、韩钰、黑子四人沿着尸体漂流的方向,往上游寻去。 韩钰没查过案子,生平头一回,兴奋得叽喳个没完。黑子一声不吭,但偶现寒芒的目光让水无艳心中的警钟直敲。 “喂!”她悄悄地捅了捅顾明日的背,压低声音。“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太多了,你想知道什么?李寿跟韩姑娘的关系?这群劫匪的来历?黑子的沉默?三具尸体的身分?抱歉,这些问题我也没有答案。”他后退几步,反而来到她身后,好像要保护她似的,将她整个身体罩在他胸怀中。 “你心里有数就好。”她左右看了看,转过身子,朝他身后走。 “你做什么?”可他动作更快,又落在她后头。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干么一直往后跑?”她是怕他看不见,要是踩空了或遇到麻烦会出事,才故意走在他后面,照顾他,而他一个盲者,不好好地辨路前行,净往她身后窜,是有宝啊? “让你走最后,万一被什么山林野兽拖了,我救得及吗?”他好心被雷劈。 “你看不见,走在最后更危险吧?”敢情他们都是嘴硬心软的人,平时意见不合斗归斗,遇见事情,还是互相提携的。 “谁看不见?”韩钰突然凑过来。 水无艳比了比顾明日。 “啊!”韩钰尖叫。“你是瞎子?!” 顾明日撇撇嘴。韩钰太无礼,他懒得理她,干脆拉着水无艳,掠到最前方。 “老大,”黑子凑到韩钰身边。“你这样讲话很伤人耶!” “可是……”韩钰结结巴巴。“他……什么东西都会造,走路比谁都快……他……怎么可能是瞎子?” “江湖中人都知道,顾明日眼盲心不盲。” “我不信。”韩钰决定亲自测试顾明日。 前头,水无艳被顾明日拖跑得气喘吁吁。“慢点、慢点!” “你拉住我的手,把身体的重量交给我,这样跑起来不仅快,你也不会累。”顾明日其实也很着急李寿的事,所以想尽快解决这桩命案。 “你跑这么快,就不怕去撞树?” “你喜欢撞树?简单。”谁要她不信任他?他拐个弯,扑向一棵双人合抱那么粗的树。 “哇!”她吓得大叫。 “吵死了。”他身形像阵风,从树旁掠过,继续前行。 水无艳脸色发白。“你你你……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树?” “风吹过林梢的声音,和拂过草地、溪流、河坑完全不同,我怎么可能搞错?”如果他连路都不会走,还能闯荡江湖吗? 如此锻炼耳朵、鼻子和皮肤,真的能取代双眼?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你告诉我,我们正朝什么方向走?” “现在是辰时,阳光从后头照过来,所以我们走的方向是西边。” “如果今天阴雨、没太阳,你怎么分辨方位?” “树木、花草都有趋阳的习性,仔细观察就知道了。” “若在沙漠里,没有植物呢?” “感受沙丘的堆叠,或等夜晚月亮出来了,也能指引方向。” “驾船出海,遇到风暴,船在打转,天上没有太阳,见不到月亮,更没有植物和沙丘让你观察,你如何分辨东南西北?” 他扬眉,拒绝回答这种蠢问题。 但有一个人答了。韩钰好奇地凑过来。“在那种情况下,人还能活着吗?” 水无艳尴尬一笑。她太想看他出糗,忘了韩钰还在。 韩钰早手,欲拉顾明日的另一只手臂,他突然牵着水无艳,往南边掠去。 “喂,你走偏了。”水无艳提醒他溪流的走向。 “我知道溪水是从西面流下来,但这边有炊烟的味道,肯定有人在,也许凶手就在那里。” “有吗?我没闻到。” “相信我,我不会闻错的。”他说。 果然,走不到两刻钟,一个小小的村落出现在众人眼里。 水无艳诧异地看着村前的石碑:“白家屯。”这么远的距离,他也闻得到。“你鼻子是什么做的?” “人肉做的。”他深深地吸口气。“这里应该就是我们的目标。那三具尸体上有一种特别的香气,虽然被水冲淡了,但我确信跟这村里传出来的一样——我知道你们闻不到,你们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好,我们进去瞧瞧。”水无艳知道他不会空口说白话,他说是,便是了。 “有没有这么玄?”韩钰却是心存怀疑,又要去拉顾明日的手,谁知他托着水无艳往前一掠,又避过去了。她咋舌。“真神奇了。”不管,她非要再试试他不可。 “你们两个留下,免得出问题,全部都遭殃。”水无艳说。 韩钰不同意。不跟顾明日一起,怎么测试他? 结果只有黑子藏起来,等待顾明日的火讯,准备后援。 第三章 对顾明日和水无艳而言,一个不服王法、行使私刑的地方应是很封闭、很排外的,但“白家屯”的居民却出乎意料地好客。 他们三人伪装山间遇难的兄妹,请求借宿一宿,山民们欢天喜地将他们请进村长大屋,夜晚还杀猪摆酒,给他们压惊。 人家替他们准备的房间甚至是村里最大、最豪华的,引得水无艳一阵纳闷。 夜里,她敲了敲顾明日房门,想跟他讨论尸身上香气的来源和种类,可一打开门,韩钰已经在里头,就坐在他床上,一看见她,一双明媚大眼瞪得圆溜。 “那个……我打扰你们了?”她看着顾明日,他一声不吭,让她莫名有些不爽。 “你马上出去,就不打扰了。”韩钰挥手赶人。 “抱歉。”水无艳等着顾明日的反应,他就是不说话。她心口堵了一块小石,气恼地睨了他一眼。“出去之前,我要提醒你们一句话,我们是来办正事的,请你们别玩得失了分寸。”冷哼一声,她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顾明日突然走近她,她眉眼稍稍放柔,一直到他站在她身旁,她鼻端可以嗅进他身上淡淡的尘土味。这是他为全她职责,陪她奔波一日的证明,她明媚的眼亮了起来。 顾明日转身对韩钰说:“你喜欢这间房,让你,我睡另一间。” “不要、不要。”韩钰拼命挥手。“你睡这间,我睡另一间。”说完,她一溜烟地跑了。 “搞什么鬼?”水无艳疑惑。“顾先生,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顾明日今天惜言如金。他走进房里,大略地绕了一圈。韩钰古里古怪的,他以为她在房间里做了手脚,但似乎没问题。 “你找什么?” 他嘴巴闭得很紧。 水无艳不禁泄气。“韩姑娘早走了,找她请出门右转,第三间房。”看来她真是碍事了,算了,走吧! 顾明日忽地拉住她,笑得别有意思。她脸红了,心里住进一百个小人儿,正在扶命乱打鼓。 “我找那个神经兮兮的小姑娘干么?我对她没兴趣,倒是你……”他一股热气吹到她耳边。“我好像闻到某人身上好一股酸味。” “你闻错了。”她抵死不认。 “不可能,我的嗅觉一向很灵。” “这是什么?”水无艳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他面前。 他嗅了嗅。“肉干。” “是牛肉干,没闻出来就是你错了。”她强辞夺理。“少废话,我找你是有正经事。” “讨论肉干和牛肉干的差别?确实是件要紧事,说吧……谁?”他一记指风弹向门口,韩钰咚咚咚地滚出来。 顾明日心一跳,整个人绷紧了。 “嘿嘿嘿……”韩钰傻笑。“我路过,你们继续聊,不必管我。”拍拍,她往外跑,还不停碎碎念:“瞎子怎么可能看到我?让我捉到狐狸尾巴了吧?哼,只要再一次,我一定能拆穿你的假面具!” 水无艳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在你房里多久了?” “你回房,她也一路跟进我房里。”顾明日又开始绕着房间转,这回他检查得更仔细。 当他掀开棉被,正要去触模枕榻,一点银亮闪过水无艳的眼。 “别动。”她扑过来,随即闷哼一声。“唉哟!” “怎么了?”顾明日惊慌地拉住她。 “给针扎了一下。” “哪里?”他模着她的手,指头微微发抖。 “停停停……就是那里。” 顾明日二话不说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水无艳张大嘴,呆了。 “幸好没毒。”他只尝到一点血味。 “你确定?”她觉得指间麻麻的,好似伤处有一小簇火焰在烧。 “你不舒服?” “我……”她好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将手指从他手中怞出来。“现在没事了。”她怀疑他身上带毒,一靠近他,她便反常;离开了,她就正常。 他站在那里,思付片刻,笑了,有些得意、有些邪气。 “我明白,你出了问题的是心,不是手指。” “不知道你说什么?”她不敢再看他,视线落到他的枕席间,一根亮闪闪的银针插在那里。别说盲者,一个明眼人,若不小心,同样着道。“有没有搞错?在床上插针?” “哼!”他面沈如水,挥掌打向窗台。 “啊!”外头传来一记惊呼。 “韩姑娘。”水无艳小心翼翼地拨下银针,走过去打开窗户。 “你干么使这么大劲儿?”韩钰从窗户翻进来。她并未走远,就躲在窗台下偷看。“还有你破坏人家的好事。” “好事?”顾明日笑得阴冷。 水无艳赶紧跳上去,指着韩钰骂:“我们好歹是一起的,你无故暗算他,什么意思?” “我只是试试他是真瞎假瞎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说一根没毒的针又扎不死人。”韩钰很不满。“而且你也很好奇啊,不然你不会问他那么多辨别方位的问题。” “我是很好奇,为什么他看不见,却能行动自如,但我不会伤害他!老爷子没教过你,当我们拥有权势、力量、地位时,更要谦虚谨慎,莫因一时大意,害人害己?”若非韩钰是李寿、她恩师的义女,水无艳才不理她。 “你认识我义父?” “那不是重点,现在你该做的是向他道歉。” “我……”幸亏韩钰没糊涂得太彻底,给训了一顿,心里不开心,但嘴上还是道了歉。“好嘛,下回我会注意,用不伤害他的方法测试他。”说完,抹了把眼泪,她跑了。 “还有下回?”顾明日呢喃着,面无表情。 水无艳心里凉凉的。“小孩子嘛,不懂事,教了就懂,你可别跟她计较。” 他没说话,第三次将房间检查一遍。 她跟在他身旁陪笑脸,但又想起他看不到,还是用说的比较快。 水无艳有些泄气,面对他,她的魅力总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顾先生,我已经骂过她,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一回吧!” 他没理她,却为她那么关心韩钰而怒火暗烧。 “顾先生,我已经骂过好,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一回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生气了。 “顾先生,我替她向你道歉,我保证她不会再有下次。” “你凭什么保证?”他扯开一笑,但神情森然。“喔,我忘了,你们毕竟关系不同,相比起来,我才是那个外人,所以你偏袒她也很正常,是不?” 她搔搔头。是错觉吗?她觉得他说话才带酸味。 “如果没事,还请水大人出去,顾某累了。”他下逐客令。 “我……”她其实还想跟他讨论“白家屯”的事,但看他阴沉的脸色,已到嘴边的话又吞进肚里。“那个……我……告辞。” 她无精打采地走出去,砰,房门在她身后用力关上。 要不要这么激动啊……她看着门板,很无奈。只能明天再说吧! 顾明日独自在房里生闷气,一部分是因为水无艳,但更多的怒火是冲着他自己。 失明二十余年,他每日训练自己,以鼻子、耳朵、双手,以他身体剩下的其它部位弥补眼睛的缺憾。 他以为他做得很好,江湖人称他“巧手天匠”,天底下除了顾明日,还有谁能在双眼皆盲之后,仍博得匠师称号? 但今日,他却败在一根针上面。如果没有水无艳提醒,他会怎么样?一掌拍在针尖上? 正如韩钰所说,一根针而已,又没毒,扎中也不会死。 可是他的自尊心却被用力甩了一掌,他不能容忍自己出现这种失误。 第四次检查房间、第五次、第六次……他几乎把每一寸墙、每一块砖都观察了一遍,已经很久没犯过的偏执毛病再一次爆发。 直到天明,水无艳揣测他应该消气了,又怀着满肚子疑问,敲响他的房门。 一下、两下、三下……她敲了半天,也没人回应。 “顾先生、顾先生……”他不会出事吧?她有些紧张,暗怪自己不该把一名盲者独自丢在一处可能藏着杀人凶手的地方。“顾先生,你在不在?在的话,你吭一声吧!” 房里还是没有回音。 她抬脚,准备踢门,可嘎吱一声,房门被缓缓拉了开来,顾明日露出一张疲倦的脸庞,下巴都是青色的胡渣。仅仅一晚,他便狼狈许多。 “什么事?”他的表情很冷,嗓音有些哑。 她从门缝看见房里乱七八糟,好像狂风卷过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说话啊!”他满脸不耐烦,走出来,将房门重重掩上。 她恍然明白了,他不能接受自己有弱点,昨晚韩钰那根针暴露了他某些地方的不足,他正想方设法弥补。 她很佩服他,如果没有这份坚强与韧性,他不会成为今天的巧手天匠。 但她也觉得他太过火了,是人就不可能没缺点,硬要追求完美,他早晚累死自己。 “水大人若无事,少陪了。”他此刻很没耐性。 “当然有事。”唉,他还在喊“大人”,可见怒火未消,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安抚他?“你……觉不觉得白家屯的人太热情了?” “他们心底有鬼,见了你,自然热情。”他话里都夹抢带棒的。 “我?”她不解。“为什么是对我热情?不是对你或韩姑娘?” “你不知道自己身上一股官味儿吗?” “哪有?” “从头到脚都是。从你决定为三名死者伸冤开始,你‘大人’的气势就展露出来了,水大人。” “喂!”她也有脾气的,请不要太挑衅她。“我为民伸冤还错了?” 他低头,深吸口气,想起她的忠直,真气自己的迁怒。 “抱歉,是我过火了,总之……山民们越热情,就代表这里的问题越大,你自己小心。”说完,他又想往房里钻。 水无艳拉住他。“就算有危险,我还是要查,走,陪我四处逛逛。” “我还有事。”他要把自己训练到既便是一根针也不能放过。 “眼前有什么事能比查案更重要?”她要是放他继续在房里钻牛角尖,才是傻了。“而且只有你闻得到那三具尸体上的香气,你得带我找到那香味的源头。” “你……”他能甩开她吗?那握着他手的柔荑软绵绵,没有骨头似的,恐怕他一用劲,她就散了。 被她拖着,顾明日分不清楚自己是难受、郁闷,还是心头蚤动,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滋味。不过…… “要找香味的源头,你走错方向了,我们得回头朝东边走。”也罢,要训练,他随时可以,今天就顺她一回 此时,五个山民走过来。“原来你们起来了,正好,村长让我们请客人去吃早饭。” “多谢几位大哥。”顾明日点头致意。 “什么话,两位远来是客,我们当然要好好招待。走走走,吃饭去。”山民们按前三后二地排列,将顾明日和水无艳围在中间,看起来像保护,但水无艳觉得有些不对劲,悄悄靠近顾明日。 他拉拉她的手,要她放心,然后转向五位山民。“各位大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家三妹?”山民们一直说“两位”,他们为什么不问韩钰?是已确定她不在?还是她根本被他们捉起来了?他得搞清楚。 “这个……”几个山民互相看了看,留着山羊胡那个被推了出来。“小妹妹……不是还在睡吗?今天……还没见着她。” “这小懒猪!太阳晒了还不起,我去叫她起来。”说着,顾明日便拉着水无艳就要往回走。 “不是……”小矮个山民跳出来说:“柱头哥搞错了,天还没亮我就看见小妹妹在广场上跑,她怎么可能在房里?” “那她还在广场上吗?”顾明日只要一开口,几个山民就着慌。 “她……我们……”被喊做柱头哥的男人把自己的胡子扯了几根下来。“不如我们去问村长,他老人家应该知道。” “村长真是无所不知。”顾明日笑道。 那些山民要疯了,他们只会听话办事,却不擅长随机应变。 水无艳怕把人逼急了,会出乱子,便拉拉顾明日的袖子。 “大哥,小妹最是淘气,东跑西跳的,没一刻安静,谁能知道她在哪里?反正她饿了,自己会出来,你不必担心。” “是啊、是啊!”几个山民不停点头,附和水无艳的话。 “几位大哥,我家小妹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给你们赔礼。”水无艳微笑,眼神柔情似水,直撩人心。 几个山民只觉两腿虚软。这姑娘的眼睛好似会发亮。 “哪里、哪里。”他们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 “你是……柱头哥吧?”她对着那山羊胡山民眨了眨眼。“不知道其它几位大哥怎么称呼?” “我是钉子、萝卜、常三、刘五!”剩下四人争先恐后地报名。 顾明日瞧不见她的眼,却能从山民们的反应猜到她使了某种法子迷惑众人。 原来女巡按妖娆惑众生的传闻是这样来的。她学过魅功,平时不施展,只是个有些漂亮的女人,一旦她存心,那是谁碰上、谁倒楣。 “钉子哥。”她抬起手拨了拨发,露出一小截莹白似雪的手腕。 钉子的气息越来越粗浓。“嗳,是……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的手绢落在房里了,你能不能陪我回去拿?”她的话是对着钉子说,带着勾魂的目光却扫向常三。 “我去!我陪姑娘去!”常三自告奋勇。 “常三,你个小子,人家姑娘找的是我,你搅什么局?”钉子生气了,挽起袖子,就要对常三动拳头。 “你们都别吵了!这里我年纪最大,我陪姑娘去!”柱头跳出来说,却把其它人惹得更火大,一时间,竟有一言不发、大打出手的态势。 “够了。”虽然水无艳是在为两人的困境想办法,但顾明日依然很不爽。她这样随便勾引人,跟青楼妓女有什么分别?“这是我妹妹,当然是我陪她去,你们有兴趣便跟着,否则就走。” 一番话提醒众人,大舅哥在前,想要娶人家妹妹,当然要先讨好舅子。 “顾兄弟说的有理,咱们谁也别争,跟着就好。”想不到最机灵的是钉子。 水无艳气得差点岔气。好不容易弄得山民们差点起内哄,顾明日一句话摆平了,当她施展魅功很轻松吗? 但顾明日没给她抱怨的机会,拉着她的手,回到房里,当着五个山民的面,把房门重重关上。 “你们在外头等着,谁敢偷看,我对他不客气!” 一进房里,水无艳便用力甩开顾明日的手。“你脑子坏掉啦?为什么不趁他们迷糊的时候,把他们拐进房里,问出韩姑娘的下落,你把他们关在外头干么?” “有你这样问的吗?”他虽然看不见那几个男人对她的欲求,却可以想像他们的相。“你是巡按大人,不是青楼名妓,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名妓怎么了?她们不偷、不抢,凭自己本事讨生活,碍着你啦?”她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气炸了。“我娘就是青楼女子,我在妓院出生,幸蒙恩师提拔,才有今天的水无艳,可我从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 “我……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以盲者身分成为匠师,其间辛苦非常人所能了解,而她出生下九流,却能位列朝堂,必然也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艰辛。“我为自己的比喻道歉,但我还是不赞同你的作法。” “那顾先生以为该如何做?严刑逼供?这一村子有七、八十人,你捉了一个,其它人还不发现?” “这你不必管,我自有妙计寻人。” “平坦的路你不走,一定要去爬山?”况且救人如救火,水无艳可由不得他慢慢磨。 “用美色换坦途,这种事顾某不屑做。”万一她被人占了便宜,他不气死? 原来他是看不起她?好啊。“你行、你厉害,你自己去找人,我用我的方法救韩姑娘,我们分道扬镳。” “不准走。”他拉住她。 她被气炸了。“你是我的谁?凭什么不让我走?” “我……”是啊,他激动什么?但顾明日一想到山民们对她的凯觎,喉咙一酸。“我说不准就不准!”理不出头绪,他只好耍赖。 “疯子!”她懒得理他。“我数三声,放开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这样一个水做的姑娘,难道能打伤他? “这样不客气!”她没出拳,倒是一脚踢在他的小胫骨上。 “唔!”他大意了,她的鞋子有机关,踢得他腿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抱歉,我忘了告诉你,这鞋是你师妹曹天娇送的,鞋头包了生铁,鞋底暗藏飞针,实在是居家旅游、谋财害命最好良伴。嗯,听说是你做的,多谢!” 阿娇这浑蛋!顾明日在心里骂。 水无艳飞速转身,就要往外跑。 他一个箭步拦住她。“除非我倒下,否则不准你再去施展的你美人计。” “你……”她气到无语。 砰砰砰——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姑娘,你好了没?村长还在等我们。”这是柱头的声音。 “就来了。”水无艳娇声回应,又把顾明日气个半死。 “你就不能收敛点?”他低喝。 “我不过回句话,又碍着你了?” “我已经说了,韩钰的下落包在我身上,你不许再对外头那些人发嗔。” “我没发嗔,而且你也没资格管我。”她轻咳一声。“再说,我这功夫一用,没两个时辰,它退不了。” 他吓一跳。“你的功夫是谁教的,教成这样?” “我小时候救了一个师太,是她教我的,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只教我半个月,就伤重去世了。” “这种半调子又来路不明的功夫你也敢使?” “为什么不敢?多亏有它,院子里的人拿我当皇太后那么伺候,供我上私塾,读书、习艺、参加科考,以至有了今日的女巡按。告诉你,本事不分好坏,端看使用的人将它们用在好地方或坏地方。”所以她不会放弃自己的作为。 “你就不怕走火入魔?”顾明日是真的为她担扰。 “走火入魔前,我会先问出韩姑娘的下落,把她救出来。”她不知道韩钰失踪多久了,山民是怎么对待她的?万一她正等着救命呢?在水无艳心里,他们三人一起进“白家屯”,就得三人一起走,少一个都不行。 “与其问他们,你不如问我。半个时辰……不,两刻钟就好,我帮你找到韩钰。” 水无艳头痛死了。“顾先生、顾大侠,我叫你顾大爷成了吧?我信你能找到韩姑娘,但你清楚她现在的状况吗?她有没有缺衣少食?还是被关在什么机关密室里?我们不能冒冒失失过去,那不叫救人,那叫自杀。” 他沉吟半晌,努力平息因她而起的烦躁情绪。 “好,我们去跟那几个山民打交道。不过由我提问,你不准开口。” “你?”她嗤笑。“你问得出来吗?” “别以为只有你会施展魅功!” “师太教我时说过,这门功夫的关键就在眼神,你……”她虽然常常跟他作对,却也看得出来,他的眼睛真的有问题,不是作伪。 “我使的是迷魂大法,重点在声音,不是眼神。” “你不早说?” 他哼了声,绝对不说自己也是半调子,能不能成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同样不知道。 若非被逼急了,打死他也不会强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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