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弥
第五章 一条黑影在深夜时分悄悄窜进钱来宝的厢房里,他无声的屏住气息,模到床榻旁,扬手朝熟睡中的她洒了些粉末,再神不知鬼不觉的退了出去。 睡梦中的钱来宝浑然不觉,翌日醒来,忽觉得浑身虚弱,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钱姑娘,你醒了吗?” 察觉她迟迟未起身,尤不休有些担心,钱来宝是习武之人,平日里都早早就起了,不曾这么晚过,这会儿都已时还不见她起来,他放心不下,遂来到她房门外,抬手敲着门板问。 “醒了。”她踩着有些虚浮的脚步,上前开门。 见她脸色有些憔悴,尤不休面露关心的问:“钱姑娘怎么了?” “我也不知,一早醒来,觉得身子虚弱乏力,脑子有些昏沉。” “莫不是病了,我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多谢,劳烦尤大哥了。”她自幼练武,身子一直很好,鲜少生病,这回忽然全身绵软无力,也觉得自个儿约莫是病了,只是这病来得有些突然,她本打算今日要向他辞行,回武馆去,眼子这种情况,暂时也走不了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先歇着,我这就让小二去请大夫过来。”尤不休扶她上了床榻,细心替她掖了被角后,很快出门,叫来小二,吩咐他去请来大夫。 小二很快带着一位大夫回来。 那大夫下颚蓄了一把大胡子,遮住大半张嘴,左额上有道疤一直延伸到山根印堂之处,右眼下方还有颗硕大的黑痣。 尤不休瞅见这小二带回来的大夫,忍不住狐疑的问:“这位真是大夫?”不是什么山贼土匪? 小二心下也没个准,他先前刚要出门去请大夫,这位就上前来自荐,说自个儿是大夫,他图方便,就直接把人领过来了那大夫见尤不休对他似是有所怀疑,面露不悦之色,“老夫云游四方,行医数十年,救人无数,这位公子可是见老夫人模样不善,所以怀疑老夫的医术?哼,以貌取人可不是智者所为。”赶在尤不休开口前,他再说:“待会老夫诊断若不准,分文不取。” 闻言,尤不休解释道:“尤某不是怀疑先生的医术,只是心中奇怪,小二才刚出门,怎么这么快就把大夫请回来了。” 那大夫闻言脸色缓了缓,“因为我刚好在客栈里用早饭。” 那小二也连忙附和,“是呀是呀,我见客官赶着要请大夫,知道这位客官是大夫,便就近请他过来。” 听了两人的话,尤不休暂时打消疑虑,抬手道:“有劳大夫,里边请。” 那大夫走到床榻旁的圆凳上坐下,抬指按住钱来宝手腕寸口处。 钱来宝看了他一眼,隐约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忍不住啾着他多看了几眼。 诊完脉,那大夫用着沙哑的嗓音问她,“姑娘是否觉得全身虚弱,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身子绵软无力?” “没错。” “你这是染了风寒,我开帖药方给你,你再按药方去抓药。” 说完,见钱来宝直勾勾的瞅着他瞧,他咳了一声,露出不愠的表情,“姑娘可是在怀疑老夫的诊断?” “不是,我只是觉得大夫有些面善,似是在哪见过。” 那大夫闻言,抚了抚下颔的胡子,“老夫在外行医济世,你约莫是在哪里曾见过老夫一面吧。”说完,他起身坐到桌前开药方。 开完药方,递给尤不休时,他随口问了句,“公子与那姑娘可是夫妻?” “不是。”尤不休否认,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话一出口,竟隐约觉得大夫的眼神似是透出一抹寒芒。 “那你俩是什么关系?”那大夫再追问。 “朋友。”尤不休回了句,觉得这大夫古古怪怪的,管得也未免太多了。 “既然你与她不是夫妻,还是不要随便进姑娘的房里,免得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那大夫板起脸孔训斥了句。 尤不休解释道:“她病了,我才过来看看。”他一边说着掏了银子,付了诊金。 收下银子,那大夫边往外走边念叨着,“真是世风日下,现下的年轻人轻浮又随便,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还不负责任°” 尤不休额头青筋微跳,这大夫究竟打哪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在送走那古里古怪的大夫后,尤不休将药方交给马群时,有些不放心的交代他,让他拿着药方先去别的医馆问问有没有问题,若没问题再抓药。 吩咐完后,他回来守在钱来宝的床榻边。 钱来宝身手不凡,这段时间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样,此刻瞧见她这般柔弱的躺在床榻上,他看着有些心疼。 她半阖着眼,有些昏昏欲睡,觑见他坐在床榻前,一时也没多想,说道:“我原本想今天跟你辞行,却没想到会突然病了。” “你要走?”他俊眉顿时拧蹙起来。 “你的脚伤已痊愈,那套掌法我也全都教给你了,我出来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没想到她已知道他的脚伤好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拿什么借口再挽留她。下一瞬想起昨天的事,她突然要走,说不得与他昨天说的那些话有关,他连忙解释,“昨天我是担心你受关从宗的蒙骗,话才会说得有些重,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那话太锋利了,让她有些难堪。 “关从宗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人。”尤不休一时忍不住月兑口而出。 “更好的人?那人在哪里?”她抬眸看向他,眼里有丝迷茫,不知是不是因为病了的缘故,看着他,她心里竟生起一丝委屈。 她与他已拜了堂,可这人却不要她,而她还傻傻的一路护送着他来到临川。 她议了八次亲,都未曾拜堂,婚事便告吹。 唯一一次拜了堂,却是在母亲的强迫下完成,两人被送进她寝房时,她曾萌生过一个念头,要是这人肯要她,那她就如了母亲的愿,当他的妻子吧。 可他不愿与她做夫妻,所以她帮他逃但不久前表哥出现,有意与她重修旧好,这人却一再阻挠、批评他,这又是为什么? 既然对她无意,又何必要多管她的事尤不休被她一问,有一瞬间要月兑口说自己,但他及时回了神,咽回到嘴边的话,“这人……总会出现的。”不知为何,想到她日后可能嫁给别人为妻,他就有些不快。 想起他曾说过,他在家乡有个未婚妻的事,钱来宝心里无端有些难受,“你出去吧,用不着在这里照顾我。” “我脚伤时蒙你照顾多日,此时你病了,照顾你也是应当的。”尤不休温言道。 “我想睡了,你还是出去吧,你在这里我不习惯。” 他想留下,但她都这么说了,他不得不起身,“那好吧,我先出去,待药煎好后,我再帮你送过来。” 他刚走出房门,就见关从宗过来。 “你怎么会从来宝房里出来?”关从宗神色不悦的质问他。 看见此人,尤不休冷下脸,还来不及出声,就听见房里传来钱来宝的声音,“我病了,尤大哥过来看我。”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闻言,关从宗挤开站在房门口的尤不休,直接进了房里。 他走到床榻前,神色关切的问道:“可请大夫来瞧过了?” “大夫已来过。” “那大夫怎么说?” “他说是染了风寒。” “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定是这阵子跟着姓尤的东奔西跑,才累出病来,等你这病好了,我便送你回去。”关从宗一脸担忧的念叨着。 他之前问过钱来宝,怎么会与姓尤的在一块,她只简单说是应他所托,护送他来临川。 他担心这孤男寡女在一块会生出事来,尤其这姓尤的还一味阻止他亲近钱来宝,更让他暗恨在心头,巴不得尽快分开两人,才有机会好好修复与钱来宝之间的情谊。 见他进去,尤不休也不走了,转身又进了房里,听他暗指是他连累了钱来宝,才让她染了病,他驳道:“钱姑娘的事不劳关公子费心,既是我把她从凤林武馆带出来,我自会送她回去。” 关从宗被他一再破坏好事,对他早有诸多不满,毫不客气的质问,“你不过是见我表妹武功高强,人又心善,才利用她送你来临川,甚至把她当奴仆般使唤,让她替你驾车,这也就罢了,既然人都已到了临川,你还纠缠着她做什么?” “钱姑娘仁义,见我受伤,才会护送我前来临川,尤某感激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将她当奴仆使唤。为感谢她千里相送,尤某早已备妥谢礼要答谢她。” 他这番话是对着钱来宝说的,说完,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只先前就准备好的锦盒,打开来,里头盛放一只通体莹润的玉镯,一看就是上品。 他递过去给她,“若送黄白之物未免俗气,也怕钱姑娘不肯收,这玉镯是用上等的玉料所雕,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钱姑娘收下。” 钱来宝没接过,婉拒道:“是我们钱家对不住你在先,我送你来临川也是应该的。” “那天的事只是误会,因为这事能结识钱姑娘,对尤某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这谢礼还请钱姑娘收下,莫要再推辞。”他拉过她的手,将那玉镯塞进她手里。 这阵子因为有她在身边,让他避开了一切倒霉的事,他对她娘当初强押他与她拜堂的怨气,早已消解得差不多。 钱来宝想把玉镯退还给他,但她的手被他握住,她怔怔地看向他。 尤不休俊美的脸上露出温朗一笑,一脸诚恳的表示,“这只是我一点小心意,钱姑娘就收下吧,否则我心难安。” 见尤不休竟握住钱来宝的手,关从宗上前啪地一声拍开两人的手,出声怒斥,“你个登徒子,意敢当着我的面轻薄来宝!” 尤不休缩回被他拍疼的手,神色从容的瞥他一眼,“尤某对钱姑娘不敢有任何轻薄之意,不过是希望钱姑娘能收下在下的谢礼,一时情急逾矩了。” “我瞧你分明是对我表妹居心不良、图谋不轨!”关从宗叱骂了他一句,接着看向钱来宝。 “表妹,我瞧此人言行轻浮,举止不端,不是可信之人,你莫再理会此人!” 尤不休冷哼了声,“有趣,做贼的竟反倒喊抓贼!” 听他这般讽刺,关从宗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姓尤的,你一再污蔑我,当我是好欺的吗?你再敢口出恶言,可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钱来宝出声道:“表哥,放开他,他不懂武功。” 关从宗不愿在钱来宝面前动粗,放开手,为自己辩解道:“这小子屡屡出言羞辱我,我实在是忍无可忍。” 钱来宝静默一瞬,而后启口道:“表哥,你先走吧,我有话与他说。” “我不放心你……”关从宗话未说完,便被她打断。 “表哥,我有话想同他说,你先出去。”她再说了句。 关从宗这才不甘愿的离开,但临走前,他再表达了一番自个儿对她的关怀之意。 “我不会走远,就在外头,有什么事你就叫我一声,我会即刻进来。” 尤不休在他离开后,上前将房门掩上,再走回床榻边,想听她要同他说些什么垂眸望了眼被他塞在自己手上的那枚玉镯,钱来宝缓缓启口,“你别老是那样说我表哥。” 见她竟是要替关从宗说话,尤不休心头顿感不豫,质问她,“你是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 “我没有。”她否认。 “既然如此,就别再给他机会亲近你。”他恼她的不争气,明明被别人辜负了,却一点都不记恨对方。 “他虽负了我,但我与他没什么生死大仇,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表哥除了背着她另娶他人为妻的事之外,在此之前待她一直很好,也因此在那事过了那么多年之后,再见到他,她能心平气和的面对他。 “他毁婚另娶,这还不算大仇吗?” 他不知道她脑袋瓜是怎么长的,竟不觉得这是深仇大恨,换作是他被人这般辜负,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对方。 她摇头,她当年虽曾伤心,却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男女之情勉强不得,或许表哥更中意他娘为他订下的那门亲事,所以才会弃她而娶了对方。 良禽能择木而栖,人自然也能择心之所喜而娶。 “我该说你蠢,还是说你宽宏大量?”他被她给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我爹说量大的人才有福。”而她娘则是睚眦必报的人,得罪了她的人,她一向不轻饶。她接着说道:“总之,请你别再为难我表哥。” “你若想作践自个儿,我也无话好说!”见她自始至终都在维护着关从宗,尤不休气恼的拂袖离开。 出来见到关从宗,两人相见,犹如仇敌般,各甩了对方一个冷脸。 而房里的钱来宝,在尤不休出去后,垂下眼,抬手捂着心口的位置。 她不是想替表哥说话,而是不想让自己越来越在意尤不休。 他说她蠢,她确实不聪明,她很害怕自己会像当年倾心于表哥那样,又再爱慕上另一个人。 虽然当年的感情已事过境迁,不复存在,可是那在得知表哥另娶之后的伤心,她至今仍记得。 她不想再伤心一次,尤其在知道他已有了未婚妻,她更不该让自个儿萌生不该有的念头。 恼怒的回了房里,瞧见马群在他房里,尤不休有些烦躁的抱怨。“你说那丫头怎么会那么蠢,被骗一次还不够,还要被骗第二次。”她虽不承认,但从她一再维护关从宗,就可看出她分明对那人还余情未了。 “四爷怎么知道那关从宗对钱姑娘不是真心真意?”马群虽不明白适才发生了何事,但近来能让四爷这般气恼的,就只有一件事。 “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 马群瞥了眼自家四爷脸上那显而易见的不忿之色,四爷的性子素来从容沉稳,对事情鲜少这般武断,也很少那般为难一个人,可以说从他第一眼见到关从宗,就不喜此人,而原因嘛,自然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尤不休接着想起一件事,“我让你们调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属下也正要禀告四爷这事,这关从宗是山拢县人,关家在山拢县薄有资产,是当地望族,其母是凤林武馆的馆主钱永时一位表姨的三女儿。关从宗在七年前迎娶蔡氏为妻,三年多前,蔡氏救了一个外地来的男子,收留在关府里头,不想蔡氏竟与其暗生情愫,就在两年前,卷走了关家不少钱财,与其私奔。关从宗是在上个月接到有人在临川见到他妻子与那奸夫的消息,这才赶来临川想抓他们。” 听完,尤不休问:“他抓到他妻子了吗?” “似乎尚未找到。” “派人暗中帮他找找。”尤不休交代了声,接着再说:“还有,再派人给他递几个他妻子下落的消息。” 马群不解的说:“可咱们并不知道他妻子的下落……” “不知道就随便编造几个。”他就是要让他忙着追查他妻子与那奸夫的下落,而没空再去纠缠钱来宝。 马群顿时意会过来,“四爷为了钱姑娘,费了这么多心思,咱们这趟办完事回繁城,可要带钱姑娘一块回去见老爷和夫人?”他有些好奇,想知道这位钱姑娘有没有可能成为尤家下一任主母。 尤不休此时心情烦乱,想也没多想的回了句,“带她回去见我爹娘做什么?” 闻言,马群有些意外,“四爷不带她回去?” 尤不休忽然醒悟马群问他这话的意思,他沉默了会儿,神色有些复杂难辨的启口说:“你可有发现,我近来都没再遇上什么倒霉之事?” 马群仔细回想了下,“经四爷这么一提,似乎是这样没错。”四爷霉星高照,一日里总要发生几件倒霉事,最近平静得有些离奇。 “打从遇到她,那些倒霉的事就鲜少再发生,她就像张护身符一样,让那些霉事离我离得远远的。” “竟有这事!那四爷打算怎么做?” 既然她有这样的用处,更该把她带回去才对…… 尤不休有些茫然的摇摇头,他心绪有些紊乱,厘不清此时心中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只是因为钱来宝能助他让霉运退散,他心头似是隐隐还纠缠着另一种陌生的情感。 马群见到素来行事果断的主子此时竟露出如此纠结之色,不知在心烦什么,在他看来这件事很简单,有个方法可以一举两得。 “不如四爷娶了她,如此一来,四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钱姑娘了。” “娶她?”尤不休有些错愕。 “没错。钱姑娘还未嫁人,四爷也未成亲,我瞧四爷似乎不讨厌钱姑娘,不如就娶了她,如此正好一举两得。”只怕四爷自个儿都没发觉,他不只不讨厌钱姑娘,还十分在意她,之所以处处针对关从宗,不就是担心钱姑娘被他给抢走吗? 闻言,尤不休拢起眉心。 他不会因为那种原因就随便娶妻,他若要娶妻,一定是因为他倾心于对方,就像爹娘一样,彼此有情,才能结为此生伴侣。 他没把他当初被迫与钱来宝拜堂的事告诉马群,在他心中,那次他完全是被逼的,因此他不认,可适才听了马群那番话,仿佛沸油入锅,在他心头炸起了一阵激荡。 有什么从他心底被翻卷了出来,逼得他无法再回避,不得不正视。 他想到被强掳到钱家那晚,她义无反顾的助他逃走,而后一路护送他来到临在客栈大火那夜,她冲进他房里,抱着他逃出去,她手臂明明那么纤痩,却一把就抱起比她还高壮的他。 当她又再冲进起火的其他厢房里去救人时,他焦急得想将她抓回来绑在身边,不让她再以身犯险。 终于找着她时,她的脸都被熏脏了,可他一见到她,就恨不得将她拽进怀里,好抚平自己担惊受怕的心。 明明事有打算琶临川就让她回去,可真到了临川,他为了她连马群和孙翔都不愿相认,只想有个理由能留下她。 从一见到关从宗就让他心生厌恶,是因为那人曾负过她,在发觉那人竟有意想与她重修旧好时,简直让他无法容忍。 这一切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在他一层一层剥落了他的自尊之后,露出了藏在心底的情愫。 倘若她与他最初的邂逅,不是在那种被胁迫的情况下,也许…… 午后时分,察觉到身子逐渐恢复了一丝力气,钱来宝惊讶的坐起身,她盘坐在床榻上运转内息,半个时辰后,内力已恢复几分,身子不再虚软无力。 发现这点,她自然也心知她压根就不是染了什么风寒,而是被人下了软筋散之类的迷药。 她虽知晓这药,但因未曾被下过这种药,加上经验不足之故,因此先前才会一时没有想到这点。 问题是谁、又在何时对她下了药?她竟浑然不察。 还有那个大夫……他竟看不出她是被人下了药,除非他是庸医,可他当时诊了她脉象,明确的指出她身体的情况。 看来这个大夫八成有问题,且她一直觉得自个儿定是在哪里见过他。 她仔细回想着他那张蓄着大胡子的脸,还有那道从左额延伸到印堂的伤疤,以及眼下那颗黑痣,这么醒目的一张脸,若是她曾见过,定是不会忘的。 但她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回想起他那双眼眸时,渐渐与她记忆中的某个人对上,钱来宝蓦然一讶,难道是三哥?! 可好端端的,三哥做啥扮成大夫的模样,且若真是三哥,他没道理看不出她不是染了风寒,而是中了软筋散啊,三哥常在江湖上行走,不可能连这点都瞧不出来那他为何要骗她? 还是她想错了,那大夫不是三哥? 可她越想那双眼眸那眼神,越觉得像是自家三哥。 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她只好先将心中的疑惑暂时搁下,起身下榻。 想起尤大哥先前临走时对她所说的那句话—— “你若想作践自个儿,我也无话好说她咽下心头的苦涩,将昨日收拾的包袱拿出来,取来笔墨,提笔留下一封辞别信,而后悄然离开。 一直藏在暗处留意自家妹子的钱镇,见她提着包揪离开厢房,似是打算要走,嘟囔了句,“这丫头怎么走了,亏我先前为了阻止她离开,悄悄给她下了软筋散,不让她走,没想到竟然只多留了她半天°” 这段时日为了自家妹子日后的幸福,他可是煞费苦心,想撮合她与尤不休。 如今事情都还没成,小妹这一走,她与尤不休的缘分可就到头了,钱镇一时之间犹豫着是要再想办法留下自家妹子,抑或是去通知尤不休。 略一沉吟,钱镇想起尤不休身边有个武功不错的人在暗中保护他,于是在自家小妹离开后,他在她房里弄了些动静,想引人过来。 马群听见隔壁钱来宝住的厢房传来异响,想起先前听主子提过她身子不适的事,见自家四爷正微阖着眼,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事,他没惊动他,先过去查看。 来到钱来宝的厢房前,发现房门竟是开着的,他讶异的往里头望去,一个人影都不见,本该在房里休息的钱来宝不知所踪,他连忙走进屋里查看,只发现搁在桌上的一封书信和一只玉镯。 第六章 看完她的辞别信,尤不休心急如焚的追了出去。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他已经管不了之前所想的那些事,他只想把她追回来,想让她能一直一直留在他身边。 钱来宝一路步行离开临川城,那辆马车不是她的,她没动,不过她自小习武,脚程快,很快就出了城。 来到城门外,她有些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喃喃的说了声,“今日一别,后会无期,保重。” 说完,她提步正要离去,有一人骑马来到她面前。 “噫,表妹,你这是要去哪?”关从宗驾着马儿来到她面前,翻身下马,见她拿着包楸似要离开,讶道。 先前有人来报,说是在城外瞧见那对奸夫婬妇,他出城去找,但找了半响也没找着,只好先回来,没想到会在城门外遇上钱来宝。 “我要回去了。”钱来宝神色平静的回了句。 “你要回去?可你不是身子不适吗,为何要急着走?”他面露关心的问。 “我身子已好多了,没什么大碍。” “要不等我……” 关从宗心中盘算着想先留下她,等找到那对奸夫婬妇,再送她回去,但他话尚未说完,驾着马车急急追来的尤不休,见到钱来宝竟与关从宗在一块,误以为她是要跟着关从宗回去,顿时又惊又怒。 “你不辞而别,竟是要跟他走!” “我与表哥是……”巧遇,但她这话只说到一半,便被关从宗打断。 看出尤不休误会了,但关从宗不仅不想让钱来宝解释清楚,还刻意扬声对尤不休表示,“我与表妹要回凤林武馆,劝你莫再横加拦阻。” 他这话无疑沸水入油锅,把尤不休胸腔里那把熊熊怒焰烧得更烈,瞪着钱来宝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你想清楚了,真要跟他走?!” 钱来宝只说了个字,“我……” 关从宗便再截住她的话,不让她有解释的机会,“没错,我与表妹要一块回凤林武馆,把我们的事情禀告她爹娘。” 他们的事?!她竟真的要跟他重修旧好! 尤不休再也无法冷静下来,看着她,暴怒得口不择言的出声骂道:“你是瞎了狗眼吗?被他辜负一次不够,还要再相信他,你就这么怕自己嫁不出去,宁愿滥竽充数吗?” “姓尤的,你可以羞辱我,但不能羞辱我表妹!”关从宗一副无法忍受表妹受辱的表情,怒而朝他出拳,准备要趁此机会狠狠教训他一顿。 陪尤不休一块追来的马群及时出手,替他挡下那拳。 关从宗惊愕的看着他手背上的那道疤,一眼认出此人正是那天蒙着脸,不由分说劈头袭击他,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人。 当时那个蒙面人一拳拳猛朝他脸上挥,那手背上的疤痕就与眼前这人完全一致,他两眼喷火,怒声喝问:“你就是那天袭击我的那个见不得人的鼠辈?!” 糟,露馅了。不过马群脸上仍一派镇定,一脸无辜,露出似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关从宗不让他装傻充楞,怒诘,“你别想否认,我认得你手背上那道疤,当天打我脸的就是你那只手!”见他与尤不休在一块,关从宗立即醒悟,“是不是这姓尤的唆使你来偷袭我?” 钱来宝瞅见关从宗怒气腾腾的模样,不解的觑了眼尤不休身边的那名陌生男子,心中奇怪,表哥那天不是说他脸上那些伤,是为了买红豆糕,而被一个疯汉给打的,怎么又变成是被此人偷袭? 尤不休见机朝马群使了个眼神,让他先缠住关从宗。 马群不像孙翔,他自幼与尤不休一块长大,主子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他的意思,登时看向关从宗,出言挑衅,“没错,当天打你的人是我,不过这与四爷无关,是我看不惯你的为人,才出手教训你。 凭你那身手,我不用三十招就能收拾你,哪还需要偷袭。”他很义气的替自家四爷扛下这事。 关从宗被他这轻蔑的话给激怒,“你这卑鄙小人,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吃我一剑!”他抽出腰上的佩剑,凌厉的朝他刺去,要报当日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之仇。 马群往旁一跃,将他给引走。 见碍事的人走了,尤不休沉下脸瞪住钱来宝,亲口再问一次,“你当真要跟他走?” 钱来宝轻摇螓首,“我要回武馆,与表哥无关。” 她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生气,纵使她真要跟表哥走,也与他无关不是吗?刚才竟不顾情面,说出那般伤人的话。 “既如此,那你为何会与他在一块?”他质问。 “我们在这儿巧遇。” “只是巧遇?”他面露怀疑之色。 “信不信随你,我要走了,告辞。” 冷淡的说了声,她径自往前走。她只是性子木讷了点,不是没有脾气的泥人。 “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他拦在她面前不让她走。 她被逼得动了怒,双眼瞋瞪着他,“我都已送你来到临川了,你还想怎么样?” 她话不多,性子也憨直温和,第一次见她这般发脾气,尤不休一时之间有些意外,“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人骗了,那关从宗不是什么好人,你别信他,你若真想嫁人,绝不能嫁给他!” “我要嫁给谁是我自个儿的事,与你无关,你让开!”她冷着脸道。 见她执意要走,尤不休一时情急,月兑口而出,“怎么会与我无关,咱们已经拜过堂。” 听他提起这件事,钱来宝心中更加生气,“你不是不想认吗?现在又拿这件事来说嘴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见她发怒,一向辩才无碍的他突然窒了窒,“不,我是说……” 她不想再听他说下去,直接抬手拨开挡路的他,往前走去。 表哥当年抛弃她,就连跟她拜过堂的他也不要她,想起这些年来议亲失败一次又一次的事,她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和委屈。 她接着安慰自己,没人要她就没人要,纵使一辈子嫁不出去又怎么样,只要爹娘和大哥他们不嫌弃她,她就永远留在武馆,帮大哥、二哥和三哥他们带小孩,指点弟子们武功,度过余生。 看着她越走越远,尤不休的心越来越慌,他情不自禁的追了上去。 “来宝,你等等。”他不再唤她钱姑娘,月兑口直呼她的闺名,抬手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 她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他再大步上前攥住她的手,“我叫你等等,你没听见吗?” 她再次甩开他,“没听见,你走吧,别再来缠着我,我已经送你到临川,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他都订过亲了,还要她留下来做什么?看着他徒惹心伤吗? “我认了!”尤不休索性停下脚步,朝着她大声说道:“我说我认了!” 她不明所以的回头瞥他一眼,他要认什么? 他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将她搂进怀里,在她挣扎时,他在她耳边说—— “我认了与你拜堂之事。” 说完这句话,他神情整个舒展开来,当初被强押着拜堂的不甘和怨气,全都随着这句话而消散一空。 “你一一”她惊讶的瞠大眼,下一瞬找回了自己声音,“可你不是已经订亲了吗?” “那事是我骗你的,当初被迫与你拜堂,我一时气不过,才会这么骗你,事实上我并未订过亲。”对她坦白了这件事后,尤不休心头不知为何轻松起来。 “那是你骗我的?”她一直以为他订亲了,没想到竟是谎言。 “没错。”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怔楞的呆呆望着他。 “你这傻瓜,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于你,想娶你为妻,你这笨丫头!嫁给我不比嫁给关从宗强上百倍吗?以后你别再理会他。”表明心迹的他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 然而听了他这番话,她没有如他料想那般面露惊喜之色,而是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见她沉默着不发一语,尤不休心忖她莫不是太惊喜了,才会一时傻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温笑着径自再说道:“等我办完这里的事,就带你回去见我爹娘。” 见她还是没答腔,他这才发觉不对劲,看向她,“来宝,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没有。”她难得任性的别开脸,不踩他。 “你在生什么气?”尤不休不明白他都向她吐露了心意,她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难道只准你撒谎骗人,就不许我生气?”她板着那张秀美的脸庞道。 鲜少见到她这般娇嗔的模样,尤不休纵着她笑道:“许,我没说不许。当初撒谎骗你是我不对,那么你打算气我多久,半天还是一天?”吐露了心迹之后,此时他看她的眼神又柔又宠。 “半天。”她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的选了一个,选完后才发现自个儿怎么那么傻呢,竟被他牵着鼻子走。 “好,那就半天,咱们回去吧,你染了风寒,得多休息才成。” “我没事了,我之前不是染了风寒,而是中了软筋散,才会全身虚软无力。”她将这事告诉他。 “中了软筋散,是谁对你下的药?” 尤不休诧道。 她摇头表示不知。 “该不会是他下的药吧?”尤不休怀疑的觑向仍在与马群缠斗的关从宗。 “不会是表哥,可能是……” 此时在城外没什么遮蔽之物,她抬目看向了马车的方向,适才她隐约瞟见有一人藏身在马车后头。 “可能是谁?” 她没说,直接朝着尤不休驾来的那辆马车走去。 马车后传来一声轻笑声。 钱镇嘴角噙着一抹笑从马车后头现身,大方地与妹妹相见。 钱家三兄弟模样都生得不错,老大、老二长得肖似钱永时,相貌英挺,老三钱镇则各像父母一部分,面容俊逸。 见自个儿猜测得没错,钱来宝面露喜色,喊了声,“三哥,果然是你,你怎么会来这儿?” 钱镇笑骂了声,“我千里迢迢跑到这儿,还不全都是因为你这丫头,糊里糊涂就被人给拐走了。”说着,他眼神不善的睨了眼跟着妹妹过来的尤不休。 尤不休一派温雅的朝他颔首,也唤了他一声,“三哥。” 钱镇揶揄了他一声,“哟,现在认我这个三哥了。”说实话,那日母亲强行掳他回来与小妹拜堂之事,他本也不赞同,奈何母命难违。 而后从妻子那里得知他的身分,接着又发现他想把小妹给拐走后,他突发其想,与其阻止,不如静观其变,看看这事是否能有转圜的余地,因此在禀告母亲之后,便悄悄一路跟着他们。 他跟来一方面也是为了暗中保护小妹,倘若这尤不休存心不良,想暗害妹妹,他也能及时出手。 所幸这一路上,尤不休虽不时使唤小妹替他做事,倒也没亏待她,吃的住的都同他一样,连为她买的衣袍,都是用最上等的布料所裁制。 尤不休模模鼻子,讪笑地为自己解释,“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与来宝算是情投意合,与当日的情况自是不同。之前无媒无聘的迎娶来宝太委屈了她,而且小时家中曾请相士为我相命,说我得满二十五,也就是过了今年才能成亲,为了慎重起见,我将会正式请媒婆上门说亲,盛大的将来宝娶回家。” 钱镇听了满意的点点头。 钱来宝却是在旁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脸红的岔开话题,问起三哥一件事,“三哥,今早那大夫可是你假扮的?” 钱镇有些意外的噫了声,“你竟能认得出来,是早就发现我的行踪?还是我的乔装有什么破绽?”鲜少有人能识破他的易容术,小妹是除了爹娘之外,第三个认出来的人。 “三哥的易容没什么破绽,我是从三哥的眼神认出三哥来的。”三哥的武功比她高,她丝毫没察觉到三哥一路跟着她,直到今早瞧见那大夫,才起了疑窦。 “眼神?我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之处?”钱镇纳闷的问。 钱来宝解释,“我自小与三哥一块长大,对三哥的眼神自然很熟稔。” 闻言,钱镇模着下颚忖思着,下回不如试试自家娘子,瞧她能不能认出他的眼神来。 站在一旁的尤不休想起一件事,钱镇既然假扮大夫,定也知道她中了软筋散之事,却没说出来,还胡乱说她是染了风寒,这其中定有问题,钱镇是来宝的兄长,应不会害她,因此他推断出一件事,“那软筋散莫非是三哥对来宝下的?” 闻言,钱来宝也疑惑不解的接腔问:“三哥为何要对我下药?” “我这么做还不全是为了你这丫头。”他没直接说出原由,觑见马群与关从宗那边也快打完了,说了声,“走吧,回客栈再说。” 马群身手不错,武功约莫与钱来宝在伯仲之间,关从宗虽曾在凤林武馆学武多年,可早已荒废,自是远远及不上马群,落败是必然的。 因此最后马群以一记开山拳将他击倒,迫上了尤不休三人。 关从宗揩掉唇边的血沫,看着往回走的几人,紧攥拳头恨恨的捶向地上,无比懊悔的想着,倘若他这些年来没有疏懒懈怠,今天也不会受这羞辱。 既然表白了心迹,尤不休也将他真实的姓名告诉钱来宝。 听了之后,钱来宝瞪住他,“你叫尤不休?原来你连名字都是骗我的。” 尤不休连忙解释,“我虽没告诉你真名,但因我在家行四,所以外头的人都称我一声四爷,我告诉你我叫尤四,原也不算骗你。” “你这是狡辩。”先骗她他订亲了,接着连名字都是假的,钱来宝怀疑的看着他,“你说你还有什么事情骗了我,不如都一并说了吧。” “除了我订亲的事和名字之外,没有其他瞒骗你的事了。”他这话才刚说完,房门口传来一道欣喜热络的声音—— “四爷,我听马群说咱们不用再躲着,可以过来服侍您了!”孙翔一时高兴忘了敲门,直接闯了进来。 钱来宝望向孙翔,很快就认出他是那天在尤不休跟前摔了一跤的人。 她瞥了眼一脸兴高釆烈的孙翔,再觑向尤不休,“你那天不是说他认错人了?” “呃……”尤不休没好气地横了孙翔一眼,心中暗自决定回繁城后,就换掉这胆小又没眼色,只会坏事的小厮。 “四爷?”孙翔不明所以的望着自家主子,丝毫不知因为自个儿的出现,拆了主子的台。 尤不休赏他一记冷眼,抬手撵他,“你先出去。” “是小的做错了什么事吗?”孙翔一脸无辜。 “你……”瞥见跟在孙翔身后的马群,尤不休懒得与他多说,索性让马群把这不长眼的家伙给拎走。 被马群拎出去的孙翔可怜兮兮的问他,“马哥,四爷为什么要赶我走?” 马群没有半点同情心的回他一句,“因为你蠢。”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尤不休看向钱来宝,试图解释,“当时我不想你走,所以才没与孙翔和马群相认。我那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一心想留下你,不希望你离开。” 钱来宝姑且接受了他的解释,接着认真再问:“你老实说,你还有没有其他骗我的事?” 不希望被她当成了骗徒,尤不休这回仔细回想,须臾后摇头道:“没了,真的没有了。” “以后不可以再骗我。”她要求道。 既然两人日后要生活在一块,就不能再有欺骗的事。 他握住她的手承诺,“这次骗你也是不得已,以后咱们就是夫妻,夫妻本该坦承相对,自是绝不会再有欺瞒你的事。” 说完他的事,换他要求她,“你以后别再与关从宗纠缠不清。” 她申明,“我没与他纠缠不清。”都是他来纠缠她。 “他若再来找你,你不许再理会他。”尤不休叮嘱。既然他已认定她,自是无法容许她与别的男人再有所牵扯。 钱来宝有些顾虑,“他到底是我表哥,对他置之不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与关从宗虽做不成夫妻,可她也不觉得有必要撕破脸。 “他当年都弃你另娶,你还理他做什么,难不成你对他还有情分在?”尤不休有些不悦的质疑。他认为她就是太心软,才会让关从宗厚颜无耻的一再对她纠缠不休,对付这种人,就该狠下心直接撵走,不该给他任何机会。 “我与他的事都已过去,如今对他早已没有任何情分,只拿他当一般亲戚看待。”钱来宝澄清。 对于在他之前,她曾倾心过他人的事,尤不休有些不是滋味,他恼恨那负了她的关从宗,但转念一想,当年关从宗若不负她,他与她也没有机会相识,说来倒该感谢关从宗,才能让他和她有今天。 这么一想,他对关从宗的憎恶倒是消减了一分,尤其在想起他背弃钱来宝另娶的那名妻子背着他偷人,还卷走了他不少钱财与那奸夫私奔,这也算是关从宗辜负了钱来宝的报应吧。 接着思及自有她在身边后,那纠缠自己多年的霉运终于退散,他可说是捡了个宝,此时看着这宝贝,他怎么瞧怎么喜爱。 他一时情动,捧住她的脸,朝她的粉唇落下一吻。 “来宝,你真是我的幸运护身符。” 她秀美的脸庞泛起一抹嫣红,觉得也该向他表明一下自己的心意,也捧着他的脸回亲了下。 见她这般,他眼里染满了怜爱和笑意,按着她的后脑杓,加深了这个吻。 她羞羞怯怯承接着他的吻,胸口甜甜暖暖的,荡漾着一腔的柔情。她好想将此时的欢喜之情告诉母亲,让她也能分享她此时的喜悦。 娘不用再为她担忧了,有人要她了,而这人还是她自个儿也喜欢的。 心有所属,两情相悦的滋味,美好得教她沉醉。 半晌,她呢喃的望着他问:“尤大哥,你真的要娶我吗?”不是骗她的? 他看见她眸底的那抹忧虑,知她此前议亲八次都没成,怕是因此才会这么担心,他无比认真的告诉她,“当然是真的,等我这边办完事,我送你回去,再跟你爹娘商讨我们的婚事。那日拜堂太草率了,我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光明正大的迎你进我尤家的大门。你放心,这次绝不会再有任何变故,你等着做我尤家的少夫人。” 他在心里发誓,往后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一丝委屈和伤害。 她的心在他这番话的抚慰下暖烫了起来,不再有任何疑虑,靠在他怀中微笑道:“要是我娘知道这事一定会很高兴,你不知道我娘为了我的婚事,都要愁白了头。” 一想到要去见她那泼辣霸道的娘,尤不休不禁有些头疼,不过他行商多年,即使面对皇亲国戚也无所惧怕,她娘不过是爱女心切,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一件事,他从怀里取出那枚先前送她,又被她连同辞别信一块留下来的玉镯,亲手替她套在手腕上。 “这玉镯子是用最上等的羊脂玉所雕成,是我送你的订情信物,不许再拿下来。” “嗯。”钱来宝注视着他的双眼熠熠发亮,满腔柔情几乎要涌了出来。她作梦都没有想到,当初她随手扔出去的包子,竟真的被她砸来了一个夫君,老天爷没有亏待她,最终赐给了她一桩好姻缘。 凤林武馆偏厅。 “你说武家想求娶咱们如云?”低头啜着茶的孟海菁在听了媒人婆的话后,掀起眼皮顾了她一眼。 被武家请托登门提亲的媒人婆瞅见她这表情,心里有些没底,那张擦着厚粉的脸堆着笑表示,“这武家二郎年纪轻轻,今年才二十,已在军中立下大功,被擢升为校尉,前途不可限量。武校尉心仪如云姑娘,因此有意想与如云姑娘结这秦晋之好。” 这武家也是重风县人,凤林武馆是重风县四大武馆之一,在武二郎从军前与钱家子弟也有往来,因此与钱如云见过几面孟海菁哼了声,搁下手里的茶盏,挑剔道:“他一个校尉长年得待在军中,咱们如云若嫁过去,一年能见到他几次?这岂不是要她守活寡。”她女儿的亲事都还岌岌可危,这媒婆就上门来替人求娶她大孙女,简直是不长眼。 长幼有序,如云要嫁也得等她姑姑真正稳妥地嫁了再来议亲,否则要是中途生变,侄女先出阁,身为姑姑的来宝却还小姑独处,这岂不是要叫人给笑话了。 为了促成这门婚事,媒婆连忙道:“话不是这么说,那武校尉在军中十分受器重,一旦日后成为将军,那如云姑娘就是将军夫人——” 孟海菁不客气的打断媒人的话,“咱们不稀罕什么将军夫人,要的是能同咱们如云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与其嫁给一个一年里见不到一次的将军,还不如嫁给一个寻常人家,起码冷了热了还有个人在身边嘘寒问暖。” 她话刚说完,老大钱进的媳妇,同时也是钱如云的母亲杨君兰走了进来,悄悄在婆婆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孟海菁听了,神色顿时一变,惊喜道:“当真?” 杨君兰温婉的轻点螓首,“这是三叔寄来的信,公公让我拿来给您看。”她说着把一张纸条递过去给她。 接过纸条,孟海菁迫不及待的低头就看,看完后眉开眼笑,“我就说咱们来宝不是个没福气的,呵呵,最后等着她的果然是最好的。”在女儿多次议亲的对象里,这尤不休不论是身家抑或是相貌,都是里面最出挑的。 老三的来信里写着,尤不休与来宝情投意合,待临川的事办完,便要带着来宝一块回来,商量正式迎娶她的事。 这好消息让她那秀媚的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的宝贝闺女终于要嫁出去了! 她此刻心情大好,再看向替武家来求亲的媒人婆时,也不再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诸多挑剔了。 她笑盈盈出声道:“这武家二郎我也见过他几次,人长得端正,看那品倒也不错,年纪轻轻就成了校尉,确实是个能干的。” 媒人婆被她这话说得一楞一愣的,不明白方才还将人狠狠嫌弃了一顿的钱夫人,怎么眨眼间就仿佛变了个人,说起武二郎的好处来了,不过她心思转得极快,见机赶紧说道:“可不是,这二郎的人品家世都不错,足以配得上如云姑娘。” “好吧,这事我再考虑考虑,也得问问如云那孩子的意思。” 孟海菁打发走媒人婆,再将手里老三的飞鸽传书看了遍,喜笑颜开的对着老大媳妇说道:“来宝这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等她出阁后,也该安排如云的婚事了。依你看,那武家二郎如何?”如云是老大的女儿,因此她征询媳妇的意见。 杨君兰性子素来温顺,且心里也觉得武二郎确实不错,因此柔顺的表示,“我看的人没婆婆多,若婆婆觉得好,那他定是好的。” 她明白婆婆这么高兴,是因为三叔传来了好消息,方才她得知这消息时也很欣喜,因她知道若小姑亲事一天不稳,女儿也不可能赶在小姑前出嫁,如今小姑的婚事总算有了着落,终于可以开始安排女儿的婚事了。 繁城尤府。 瞧见丈夫进来,俞心萝欲开口说话,胸口忽地一时气息涌动,喘咳起来,“咳咳咳咳……” 尤康平连忙快步走到床榻边,推开一旁伺候着的婢女,轻抚着她的胸口。 稍顷,喘咳稍止,俞心萝轻摇螓首表示,“没事了。老爷,你先坐下,我有事想问你。” 尤康平依言在床榻前坐下,儒雅的脸庞神色温柔的望着妻子。 “我听说老爷想让咱们儿子娶何家的千金为妻,可有此事?” 心知这事瞒不了妻子太久,尤康平坦承道:“是有这事,你这两日又犯病了,所以我才想等你好点再跟你说。不休过了今年,明天二十六就可以娶妻了,也该给他订下一门亲事。” 俞心萝明白自个儿体虚多病,丈夫不想她操心,许多事情不告诉她,其他的事她倒也不在意,但这事她不得不过问。 “不休的婚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他回来再跟他商量吧。”她秀眉轻颦,问出心中的疑惑,“且不说其他的,这何家的家风不怎么好,何家两个少爷都不学无术,老爷怎么会想与何家结亲呢?” 尤康平不急不缓的表示,“那何家千家我瞧过,品貌端正,人又聪慧伶俐,足以匹配咱们不休。” 听了丈夫的话,俞心萝仍是有些顾虑,“可何家……” 尤康平握着妻子的手,温言安抚她,“那都是些不实的传闻,听信不得。你别瞎担心,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我不会马虎的,你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不休向来有自个儿的主意,你突然替他订下这门亲事,等他回来,若是不中意呢?” “他不娶也得娶。”这事没得商量,为了守住那个秘密,他无论如何都会让儿子迎娶何胜宏的女儿为妻。 见丈夫的语气罕见的流露出一抹强硬,俞心萝诧讶的看着他,“老爷?” 丈夫子素来宽和,平日里也十分尊重儿子的意见,府里但凡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会征询儿子的看法,这婚姻大事何等重要,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这事独断专行,也不事先与她和儿子商量便决定。 结亲的对象还是素来家风不甚好的何家,令她不得不心存疑窦。 尤康平缓下语气,为自己方才的失态解释道:“我拿了那何家千金的八字给相士批,说她的八字与不休乃是天作之合,能兴家旺宅,再适合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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