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子玉
【8】 手上的书终于搬到教室后,陈舍在兵荒马乱中想起一件事。 还差医务室四十五。 “感冒了?”钱磊边咬着雪糕边打游戏。 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陈舍。 他真感冒了? 怎么每个人都问一句。 陈舍干脆不耐烦地点头,“感冒了。蛮严重,我去一趟医务室。” “好,记得别打针,开点药就可以啦。”钱磊一本正经地说:“打针很贵的,我借不起了。” “………行。” 陈舍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上帝的宠儿。 这他妈都能在医务室碰见她。 “哪个班的?名字报一下。”校医看了眼陈舍。 “E班陈舍。” “四十五块。” “……”陈舍忽然有些难以启齿,他能不能等人走了再给啊。 两个十块,四个五块,三个一块,两个硬币…… 真的有够尴尬的。 “谢谢您还有学校。” 江予交了钱,又为昨天的药还有今早的蛋糕道谢。 校医干笑几声,推着老花镜看眼前的女孩。 真是有礼貌的孩子,买十九块的药还感谢我和学校。 陈舍假装看着四处的布置,余光却一直停留在身旁的人身上。 目光微微下移。 膝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陈舍见她准备走,正把钱拿出来时,校医又喊住了她,“欸,江予同学,还差你一块。” 说完这话,他看向陈舍。 意思很明了,就是让陈舍给钱,然后他好把一块钱给江予。 陈舍咬了咬牙,手伸进口袋的动作顿了顿。 等等。 刚刚这老头说什么来着。 江予同学? 看来真不叫赵妍语。 妍不妍语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无语了。 他暗自记下这两个字的读音,又见两双眼睛盯着自己,他只好继续手上的动作。 为了勉强掩饰一下自己,陈舍边咳边掏出了那些零钱。 校医推了好几下老花镜,又从眼镜底下看陈舍,“小伙子,你真有趣……” “……” 校医拿了一块钱给江予,江予点头道谢,临走时偷偷瞟了一眼陈舍,又看了看柜子上的零钱,不合时宜地想…… 所以他是感冒了买的药。 但他刚刚还说自己没感冒。 是不是被撞傻了啊…… 明天还是从家里给他带点药吧…… 江予自顾自说地点点头,暗自记下他的名字。 E班陈舍。 *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陈舍在F班讲台上看着座位表,一个一个找那两个字。 jiang yu。 江…… “予。”陈舍低笑了一下,“江予。” 宝宝叫江予。 行了。陈舍松了口气,像完成了某项机密任务。 江予…… 他猛地捂脸。 靠。 为什么会对一个名字脸红。 月光窥见了这副模样的人,悄悄隐退了一些。 给害羞的少年留下漆黑又兴奋的瞬间。 给予他美好的夜晚。 上帝的宠儿这话说得毫不夸张。 陈舍头一次做梦梦见儿时的宝宝亲上他的脸。 他从梦里惊醒过来时,胡乱地从床头柜上摸上玻璃杯灌了好几口水。 花香…… 陈舍摸了摸鼻尖,好香。 宝宝亲自己时老喜欢流口水。 他不自在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平缓了一会儿呼吸,又一次倒头大睡。 梦像连续剧一般,毫不夸张地重绎一次次当年的画面。 宝宝玩累了会缩在他胸口缓慢地睡觉。 宝宝喜欢梦呓,经常一边念着各种吃食一边将口水流在他胸口。 特别粘稠。 宝宝的辫子很容易散开,他就非常有耐心地坐在她身旁给她一点点地编好辫子。 …… 次日陈舍醒来时有些恍惚,来学校了也没心情去听钱磊的挑衅。 他把雕花木盒正准备放桌兜时,不小心蹭到了塑料一样的东西。 “哐当”一声。 塑料掉在了地上。 是……感冒药。 “钱磊你有毛病。”陈舍把感冒药甩他桌上,“谢谢你的好意,但老子没感冒。” “?” 钱磊嘴里还喝着豆浆,三两口喝完后才开口:“不用谢。我没好意给你送感冒药。自作多情了哥。” “……” 陈舍重新将感冒药拿回来,恰好这时一张便利贴被翻了出来—— “昨天撞到你了很抱歉,送你的药。 希望你快一点好~” “……” 我操。 陈舍猛地起身,在过道来回踱步,又慌不择路地掏出打火机不停地按。 “教室紧张玩火。”钱磊善意提醒。 闻言,陈舍扔了打火机。 “我要死了。” “陈哥,拜托了,晚一点死。”钱磊做出哭丧的表情,“你还差我一百七十九。” “……” 陈舍摸了摸口袋,拿了支烟又重新捡回打火机去了走廊的老地方。 他不喜欢抽烟,但某一瞬间香烟的确可以短暂地麻痹自己。 为什么江予从来都是那么的好。 而他自己还是好差劲。 烟灰落地的前一秒,他就剩下的烟扔进了垃圾桶。 钱都还不起了,他真的一无所有了好多年。 只求上苍,这次别再让他得到又失去。 【9】 陈舍最近经常发呆。 学校已经迎来了萧瑟的秋天。 他看见落叶就想到很久以前,宝宝问他落叶的事。 他那会儿也什么都不懂,但他比宝宝懂得多一点。 很多事情就是我们难以预料的、无法解释的、无可避免的。 落叶的枯萎是这样,母亲的离开是这样,宝宝的忘却……也是这样。 在秋天的尾巴里,陈舍省吃俭用买了一辆摩托车。 看到那辆拉风摩托车后,钱磊我操了千百遍:“哥你卖肾了?” “老子肾这么好,一个顶十,就算卖也是卖北上广各一套房。” “……说得好。”钱磊“呵呵”了一声,转眼又说:“放假了带我们飞!” “滚。” “……” 陈舍拍开钱磊放在摩托车上的手,“很贵,让让。” 钱磊:“?” 谁他妈刚开学穷死一毛钱都没有! 陈舍不理他,将摩托车放好后,招招手去了学校。 最近天气渐冷,江予已经没有穿裙子了,这点值得庆幸。 十一月份的那个什么生日聚会他给孙合说了一声,终于有机会单独见到宝宝了。 想到这里,他扔了扔摩托车的钥匙,在钥匙飞到半空又回到他手里时,他笑了一声。 今天李鹏涛过生,晚上大家去KTV聚一起喝酒,唱一堆老情歌。 有人欢喜有人愁。 陈舍原本是拒绝参加这种弱智聚会,但钱磊非把他拉过来。 听到某人破音后,陈舍忍无可忍地又喝完了一罐啤酒,手里的啤酒罐被捏得不成样子,“他妈的钱磊别唱了!” “一吻便颠倒众生……”钱磊唱得极其投入,也不管自己蹩脚的粤语让不让人难受。 “我操,真他妈服了。”陈舍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后,出了包间。 KTV外面可谓是灯红酒绿。 陈舍从木盒里拿出药吃的时候,一堆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他懒得管,吃完又咬了一支烟开始点火。 点了几下,烟还是没燃。 陈舍以为是风向问题,微微侧过身挡手再次去点。 按了几下,他发现不对劲,将打火机拿到眼前一看。 没油了。 陈舍烦躁不安,将打火机随手投进了垃圾桶,转身准备回包间时,一股令人作呕的香水从鼻尖飘过。 “帅哥,约吗?” 打扮得妖娆又露骨的女人挡住陈舍的去路。她人的视线毫不避讳地盯着陈舍下面看。 女人笑了一下,拿着打火机想给他点烟,陈舍立马将嘴里没点燃的烟取下来,拍开伸过来的手,“大婶,挡路了。” 女人一听“大婶”两个字立马黑了脸,看着陈舍离去的身影,在他背后碎嘴,“操,鸡巴大有卵用,不举吧傻逼。” 陈舍顿了顿,回头盯着烟熏妆的女人,冷下声,“不举也不上你,你说气人不。” 真是活久了什么烂货都能碰见。 他撂下这话,解开第一枚纽扣,不紧不慢地回了包间。 “干嘛去了?”李鹏涛咬着烟吞云吐雾。 “下次找个正经点的KTV行不行。”陈舍从沙发上拿了打火机重新点燃了烟,“外面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大少爷,您能不能认清咱们的定位,”钱磊唱得累了,不停地喝酒,“这地方便宜。” 陈舍没说话,被辛辣的烟刺激了一下,他咳了几声后又问钱磊:“欸,那个……咳。” “啊?” “就是,孙合发小……有钱不?” 钱磊想远程投进一个啤酒罐,结果没进去。他有些兴致缺缺,“问这个干嘛。应该有钱吧,孙姐很有钱的。她发小也应该在富人区。” “哦。” 那就行。 陈舍担心有人带着江予去一些鱼目混珠的地方。 “你不会看上她的钱了吧……” “?” “不是啊哥,说出去谁信,天靖集团的大少爷落魄成这样。别委屈自己啊……” “……” “老子身心健康,”陈舍按下钱磊的脑袋,“真是……” 天靖集团的大少爷。 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现在的天靖集团的董事长早已换了人。 陈舍按灭了烟,又开始喝酒。 得知真相的那会儿他也有野心,也有想过复仇。 当时的他才十三岁,连善恶好坏的定义都是一知半解。 他在那一年学会了抽烟喝酒,被王雅抓住了把柄后处处针对。 他有什么办法呢,直接了当杀了她然后留下终生污点? 说来好笑,他也曾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只有一瞬。 毕竟母亲要他乖一点。 他想要美好的人生。 他的宝宝都还没有回来。 “别发呆了哥,”钱磊将麦克风送到他手上,“点了一首你最爱的。” 陈舍淡淡地掀起眼帘来,看了眼荧幕上闪烁的画面—— 是谭咏麟的《还我真情》。 “……” “情怀一点一点真求共鸣, 燃亮每天一点一点钟凭热诚。 从前极爱你, 仍极爱你, 莫去理醉或醒。” 陈舍刚刚喝了太多酒,又抽烟抽得凶,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但他还是竭尽全力地在唱。 “流离沧海沧海中全为情, 在各种痴恋依恋中全是情, 谁曾热爱我还尽以爱, 用真心作证。” 他只会唱这一首。 因为周甜会唱。 “666情歌王子先让你一秒。”钱磊边笑边鼓掌,“谁听了不高潮啊。” “少开黄腔,”李鹏涛甩了他一掌,“有妹子在。” 钱磊眼睛扫过几个女生,然后连连点头,“我错了我错了。” “走了。”陈舍放下麦克风,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另一只手不停刮着木盒磨平的棱角。 钱磊他们没再阻拦,大家都看见了他像啤酒不要钱一样拼命地喝,就算千杯不倒,但这轮也该轮到他醉了吧。 临走前,陈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纯黑打火机扔给李鹏涛,声音又沙又哑,“新的,生日快乐。” * 今天也是连更三章。晚11:30最后一更,拉一下进度。 第十五章开车。(浅开一下,没有do噢。) 我目前码到十八章了。/yesyes! 【10】 要去孙合家的那天,陈舍生病了。 那几天天气大幅度降温,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大衣里面还穿着薄薄的长袖。 钱磊说他猛,他冻了一路过来实在不想和他交流。 然后桌兜里江予给的感冒药终于派上了用场。 七号那天早上,他喝完药睡了一会儿,原本响了的闹钟也没吵醒他。 一直到晚上他才勉强有精力起床。 再次喝完药后,陈舍看了眼时间,骑上摩托车迅速去了孙合家。 如他所愿,江予在别墅一楼的沙发上坐着。 今天的她没有编辫子,头发很听话地垂落在背后。 她穿着深色毛衣,羽绒服脱在一旁。 听到动静后,她往自己这边看了看。 靠。 陈舍迅速转移注意力和何灵遇搭话,勉强说了句“生日快乐”。 从江予身后经过时,他能很清楚地看见她后颈上的细小绒毛。 宝宝好乖啊…… 陈舍舔舔唇,一声不吭地去了二楼。 啤酒像以往那般不停地灌入他的胃里。 陈舍暗骂了一句。 孙合她家的酒精度数不对劲。 但他懒得管了。 顺便吧。 奇形怪状的易拉罐在他脚边堆成了一座小山。 江予来二楼后坐在了和自己相对的另一头沙发上。 也许是酒精在发酵,也许是感冒在加重。 陈舍踢过去了一个易拉罐。 江予回头和他对上了目光。 他连忙别过头。 脑子晕得厉害,陈舍觉得自己的思维一定被人把控了,不然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边和她说——“我的易拉罐好像滚到你这边了,请问你看见了吗?” 头晕。 身体好像在下沉。 江予将奇形怪状的易拉罐递给他。 小肥手…… 这只手会在下一秒变出一个雪糕吗。 陈舍接过易拉罐。下意识地偷偷看了眼她。 随后嘴里说了什么话自己也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 今夜的天使好美…… * 晚风吹得江予的头发到处浮动。 月光不吝啬,将天使的羽毛照得流光溢彩。 陈舍在听到江予想回家时,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咬紧了牙关,却还是说出了“我送你”三个字。 幸好的是……江予没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陈舍走在她的身后,目光落在她细长的脖颈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垂下目光,放慢了脚步。 之前买的摩托车终于可以一展身手,陈舍捏了捏手心,将头盔给她戴上,指腹难免擦过她的下巴。 软…… 还没回味过来,江予连忙往后缩了缩。 软的…… 陈舍忽然一笑,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尖,这次的鼻尖酸透了。 “不好意思啊,我还是叫车吧。” 他拿出手机约了车,安静地站在摩托车旁边。 江予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也站在了摩托车车尾。 晚上的风特别大,她偷偷瞟了一眼斜前方的人。 头发太长了,看不清眼睛,不过…… 怎么感觉……他生气了…… 好像又感冒了? 没等江予问出口,出租车已经来了。 陈舍帮她拉开车门,江予说了声谢谢。 然后门被关上了。 江予以为他不上来了,结果他绕路坐上了副驾驶的座位。 “……” 江予识趣地没再说什么。 她家离孙合家有点远,江予无聊地看着窗外的建筑物,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重,她晃了晃脑袋,好困…… “咚”的一声,出租车急转弯,江予往右边的玻璃窗上倒过去,迷迷糊糊中她好像撞到了什么骨头? 她没力气深究,回过头继续睡。 陈舍伸回手,捏了几下指关节。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面的人,视线又回到红了一圈的手心。 脑袋还是这么重。 四下又安静了很久,陈舍的注意力一直在身后,她微微起伏的胸脯……吐出来的呼吸好像打在他脸上。 陈舍难耐地别过头看向窗外,出租车也到了目的地,司机关了引擎,问他:“是不是这里?” 陈舍下意识回头,还在睡…… 他压低声音说:“沿着小区再转一圈再回来。” 司机不解,但有钱赚也没追问什么。 出租车转到一半的时候,江予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还没有到吗……” 司机瞟了眼身旁的人,只说:“快了。” 自从江予醒来,气氛就有些微妙。她耐心地等诡异的宁静过去,出租车终于到了家,下车时江予递给陈舍五十元,“谢谢。” 陈舍没接受,“以后再给吧。” “?” 江予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正怔在原地时,陈舍已经走了。 晚风将他的大衣吹得鼓起来,他走得越来越快,这个背影就像……江予愣了一下,没敢往下想。 陈舍躲在巷子里点了支烟,一星两点的火光微微照亮他下半张脸,他给钱磊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 孙合那边还没有结束,手机那头吵得厉害。 钱磊去了个安静的地方接听电话:“干嘛。” “我摩托车在外面,钥匙在一楼茶几上,你帮我开回来一下,谢谢。” “哎呦我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宝贝摩托车居然给我骑。” 陈舍轻笑一声,“谢了。顺便借我一百,没钱回家了。” “……操。” 电话被钱磊冷冷地掐断,陈舍抽了最后一口烟,猛地咳嗽了几声,咽喉疼得手抖,他连忙从木盒里拿出了药。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