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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女侠】(9-尾声 完)作者:董妮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3-06-05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董妮  第9章   「……陈硕真与其妹夫章叔胤在睦州自立,称文佳皇帝,从者数以万计,朝野震动……」   因为骆冰儿不熟悉唐史,莫离便为她解释当年那场血流成河的叛乱。   「听你对失魂丹的描述和它的

作者:董妮



  第9章

  「……陈硕真与其妹夫章叔胤在睦州自立,称文佳皇帝,从者数以万计,朝野震动……」

  因为骆冰儿不熟悉唐史,莫离便为她解释当年那场血流成河的叛乱。

  「听你对失魂丹的描述和它的后遗症,我想到一味药草——回梦草。它可以让人陷入如梦似幻的环境中,逐渐上瘾,一旦断了药,服药者会痛苦万分,但这种药用到最后,会坏人内腑,服者多无善终。」

  「有药可解吗?」

  「师父会解,可药草难觅。」

  「没关系,只要真有这味药,上天下海我都会把它找出来。」

  「这药草叫殒仙花,生长在山巅绝谷中,至于哪座山有,就不清楚了。」他想知道,她便告诉他,虽然心里有些闷闷的。

  曹菁菁对他的痴缠、他对曹菁菁的关怀,莫离说,他们之间只有手足情,她相信。

  莫离是个君子、是她所喜欢的人,所以他做的每一个决定她都支持他,然而,看他为另一个女人忧虑奔走,她心里仍有片乌云,驱不散、挥不开。

  因此,她没说,殒仙花就是合玉丸的主药,倘若它随处可见,合玉丸就称不上第一延寿圣药了。这也算莫离好运,先服了合玉丸,再被下失魂丹,后者自动被消解。

  骆冰儿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很小气,可她真的做不到大公无私。

  「等天马山庄的事情解决后,我们就去找殡仙花。」如果师父、师母真已身故,师嫂便是曹家仅剩的骨血了,千不念万不念,也看在师父养育他成人的分上,他必尽全力解救曹菁菁。

  「好。」她点头,不看他眼里熠熠的光彩,见了也只是徒生烦闷。

  「冰儿……」他拉起她的手。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谁啊?」莫离放开她,走过去开门。

  她看着又落空的手,心里莫名一阵不痛快。明明已经两情相悦,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全心全意信任他吗?无论他做何决定,她便全心支持。她一直做得很好,但随着对他的依恋日深,她那一向坚定的心却开始动摇了。

  「师兄!」莫离很意外,曹菁菁才被送走,怎么战天豪就来了?不会是来找他兴师问罪有关曹菁菁一事吧?「师嫂——」

  「想见你师嫂等晚宴吧!她是带身子的人,贪睡,最近总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多,醒着少。」说着,战天豪便去拉莫离。「我们师兄弟好久没切磋了,难得今天有空,走两招如何?」

  莫离不知该说什么?总觉得师兄、师嫂疏离了很多。

  「怎么?你有事——喔,弟妹也在,是不是为兄打扰你们了?」他看见了骆冰儿,笑得一脸暧昧。

  「师兄!」莫离对这类问题总是很没辙。「我们还是上练功场过几招吧!」

  「你放着弟妹不管,不怕回来挨骂,晚上睡书房?」

  莫离对着骆冰儿招招手。「冰儿,你也一起来如何?」

  「好。」她点头。

  「冰儿师承天音宫,其武学诡异难测,更高我数筹。我们三人彼此切磋,或许能得到更多的启发。」当然,这是指单纯的过招,真要生死相搏,骆冰儿就比较差了,尤其她的迷踪步……唉,那是种说不出口的痛。

  他至今难忘初识时,被她带着满山乱转的可怕经验,不过……疼痛后,心底仍存着一丝甜蜜。

  想来,她当初急着带他到处飞,有一部分也是忧心他伤势沈重,想尽快下山,为他延医治疗吧?虽然她什么都没说。

  但联想此后,她没再乱使迷踪步,弄得东南西北不分,他更能体会她那诉不出口的体贴。

  当莫离再度拉上她的手,骆冰儿感到他的掌心特别热,一股子温暖窜人心坎。

  她抬眸望他,瞧见了一丝柔情,并不激昂,却是绵绵密密,似无止无尽,心头的烦躁尽消,代之而起的是一股幸福。

  春风拂上了她的脸,她回给莫离一抹甜笑。

  战天豪见了,心底像有针在刺。为什么不论他如何努力,和莫离相比,他总是那个失败者?老天待他何其不公。

  曹菁菁刚才出丑的事他已然知晓,只是懒得说。真不懂,自己是哪只眼睛瞎了,居然为她付出二十余年的感情,她根本不值。

  「既然弟妹也师出名门,那我们三人今天就好好切磋一番,晚上,为兄在一品轩摆酒,我们不醉不归。」

  「如此,多谢师兄。」莫离拱手道。

  骆冰儿悄悄地拉了下莫离的袖子。

  莫离的手指在她掌心轻点两下,示意自己知道战天豪有问题。

  天音宫的名号根本不传于江湖,战天豪居然说骆冰儿师出名门,是单纯的客气?还是别有居心?

  无论如何,战天豪的形象与莫离心中所想的粗犷、重情、豪爽、正直,是相差越来越远了。

  *

  还是那座练功场,兵器架子仍在,石敢当却不见了。

  莫离记得当日他在这里遇袭时,兵锋交接中,不小心打坏了它。

  「如何?这里一点也没变吧?」战天豪大笑着说。

  莫离想笑,却抹不去眼底那抹愁。「上次回来没有仔细看,而今……总觉得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师弟,你才几岁,那么大感慨,一点少年锐气都没有了。」战天豪走到兵器架子前,大掌一扬,一柄长枪直飞莫离面前。「还记得师兄教你的枪法吗?」

  「永世不敢忘。」

  「那就来吧!」说着,他又踢了柄长剑给骆冰儿。「弟妹也一起上,今儿个我们三人要酣战一场。」他自己则拿了一对板斧,舞得虎虎生风,砍向莫离。

  莫离连忙举枪搭挡,却被逼得连退三步。

  战天豪天生神力,七岁便能开五石弓,他使板斧,一击之下,千军莫敌。所以他一直很想投军,博一个好功名,可惜曹邢远始终不答应,让他好生不服。难道一身好本领,却要默默埋骨荒山?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在心里狂吼,板斧舞得更急更凶了。

  莫离不敢硬拚,只能一退、再退、三退。

  战天豪铜铃般的大眼射出厉芒。终于有一项他能赢过莫离了,终于——

  骆冰儿突然弃了剑,柔软的身躯似无根浮萍,随着风势飘摇荡漾,似缓实快地切入了战天豪与莫离的交战中。

  当她伸出白玉般的纤指,迎向战天豪势若千钧的板斧时,战天豪心里生起一股很滑稽的感觉。难道她想用一根手指抵挡他这对重达百斤的斧头?

  但当她的手指在板斧上弹出一记铮然声响时,战天豪浑身震颤,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说完这句话后,她退出战圈。

  战天豪愣了一下,声音乾巴巴的。「弟妹好功夫。」

  莫离不语,只是陷入沈思。

  「弟妹有如此身手,何不下场一战?」战天豪握紧板斧。一时失败无所谓,再赢回来就好,他不会认输的。

  「师兄谬赞了,我只懂得观势,却是不擅搏斗。」她以前身体不好,邪月老人也不希望她太累,因此她学的多是轻功和内功,招式很少。「还是让莫离与师兄切磋吧!」她看到莫离眼中闪着欣然光彩,便知他在刚才的对招和她的话中领悟了某些东西,此刻正是验证的好时机。

  可惜战天豪好胜心太强,一心只想着赢,反而失去了提高自己的机会。

  「师弟与我系出一脉,对彼此的招式都很熟悉,再打也擦不出新火花。」尤其莫离还是战天豪一手教出来的,打赢他并不值得高兴。

  「那也不一定。师兄何不打完再论?」

  「刚才已经打过啦!」莫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再打一场吧!」骆冰儿坚持。

  战天豪只好同意,有些意兴阑珊地挥起了板斧。

  莫离持枪,飘然而退。

  「师兄,你以前说过,唯有平时尽心,关键时刻才能少流点血。」

  「说得好。」战天豪重新振起气势,每一斧都夹杂着万钧之力劈向莫离。

  莫离依然在退,虽然比刚才慢了点,但他还是没有招架之力。

  战天豪心生不屑。就凭他这四两棉花的力气也想打赢?作白日梦吧!

  而莫离手中的长枪却一点一点地划起了小小的弧度,招式平凡得就像街边的卖艺人,单纯的挑、刺、挡、击,再无其他。

  战天豪已经这得他快退入墙角了。

  莫离的枪尖划出的弧渐成一个大圆,慢慢把板斧的招式一点二润包围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战天豪发现手中的板斧越来越重,越来越挥摆不开。

  同时,莫离的枪招就像海浪,一波波涌来,涛涛相连、似无止无尽。

  战天豪额上见汗,气息粗浓。

  莫离银枪一抖,漫天的枪花俱收,就剩下一条闪亮银线,笔直地刺向战天豪喉间。

  战天豪双目圆瞪,那枪尖就停在他颈前一寸处,他不自主地咽着口水,身体还能察觉到银枪散发出来的寒芒。

  莫离收枪,对着战天豪一揖。「师兄承让了。」

  战天豪喘了半晌。「这是什么招式?」

  「正是师兄教授,大汉伏波将军马援传下来的马家枪。」

  「不可能!马家枪哪有如此威力?」

  「我只是想到刚才冰儿所说,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便尝试着将招式重组,以巧破力。」

  就因为两句话,战天豪便败了。他三十余年的苦练不及那几个字?这天下还有公道吗?他低下头,恨得几乎咬碎满口牙。

  骆冰儿敏感地掠到莫离身边。她只觉战天豪现在就像头饿慌的狼,很危险。

  「师兄?」莫离也察觉异样,悄悄戒备起来。

  战天豪深呼吸几下,再抬头,仍是那粗豪笑脸。「好样的,师弟,你不愧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果然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多亏师兄教导有方。」

  「我有什么功劳,我现在连你都打不过了。」战天豪大笑着,重新将板斧放回兵器架上,然后,右脚在架上一踢。

  莫离和骆冰儿都以为他在发泄怒气,但事实是,练功场上那青石铺就的地面突然裂开一个大洞。

  莫离和骆冰儿脚下一空。「师兄——」他叫道。

  「你不该回来的,师弟,我不能让你夺走我的一切——」阴森森的声音,哪里还有半点豪爽的气息?语音未落,他再度踢动兵器架,地洞重新合上。

  一切都显得如此平静,毫无破绽。

  *

  一落陷阱,莫离便伸展全部肢体,将骆冰儿紧紧护在怀里。

  他可以受伤流血,却不愿意她掉半根头发。

  地洞连着一个斜坡,所以他们一掉下来,便直直地滚了下去。

  要不要说挖坑道的人很有良心?这地方挖得又平又宽,除了滚动时碰青了几处地方外,他没蹭掉一块皮。

  当然,被他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她也毫发无伤。

  这斜坡颇长,他们滚了约半盏茶时间,终于落到底部。

  但他们很快就后悔。宁可继续滚,也不想停在这种臭得要死、薰得要命又脏得不得了的地方。

  「嗯……」骆冰儿捂着口鼻乾呕。「什么东西这样难闻?」

  莫离忍着强烈的恶心,打亮火摺子。

  同时,他们弯腰狂吐。

  好多尸体,有成白骨的、有半腐的,至少几十具。

  「莫离……」这景象太令人胆寒了,她全身虚软得几乎站不住。

  莫离赶紧扶住她。「撑着点儿,冰儿,我立刻找出路。」

  虽然他也很难受,但还是将她抱起来,狂奔着搜寻离开的生路。

  这地下密室很大,他跑了一刻钟才见到边际。

  「恐怕这里有半座天马山庄的大小。」他越想心越沈。如此一座密室,绝非三、五年间可以建成,只怕天马山庄成立之初,它便存在了。

  但师父当年为什么要在山庄地下建这样一座大密室?难道不只师兄有事瞒着他?师父同样也隐藏了秘密?

  这一刻,莫离觉得这块抚育自己长大的地方好陌生。

  「莫离,」骆冰儿有气无力地拍拍他的肩。「你先放我下来,休息一会儿再找出路。」也算他们好运,两人用了一颗合玉丸,不仅功力倍增,还能抗毒,否则落入这样一处遍地尸首的地方,他们早中尸毒而亡。

  莫离摇头。「你看墙角那几具尸首,分明是活着时被扔进来的,他们想尽办法要出去,结果……」这里是一处大坟场,掉下来这么久了,除了他和骆冰儿,没见到半个活人,他怎么还有闲心休息?

  「冰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也许他不该太古板,若是求得了公理失去她——不!他宁可让自己变成一个不问是非黑白的人。

  他想要她活着、想看她笑、想再跟她经历很多很多的喜怒哀乐,最后,两人一起携手到白头。

  「如果我不坚持追凶就好了,如果——唔!」

  她捂住了他的嘴。

  「莫离,倘若你放弃了坚持,你就不是你了。」她说。

  「这种坚持只会害人。」坚持有什么用?他坚持武后不得干政,结果被贬,他坚持相信师兄,结果被害,他坚持追凶,现在却连最心爱的人都可能失去……人生若能回到最初,是否继续坚持?

  平心而论,他的话让她感动。打相识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他是个道德强烈的人,义之所趋,虽九死而无悔。

  相信今天若只有他一人落入陷阱中,他顶多叹几声误信了师兄,不会怀疑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本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经地义,如今她也落难了,他在为她不服、为她担忧,才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可她喜欢他,不止因为他擅厨艺、重情义,连这份固执都包含在内,他的一切都是她珍视的。

  因此她也不希望他为了她,勉强改变什么,然后让自己下开心。

  她愿意悲伤他所悲伤的、爱护他所爱护的,并且同他一般,死而无慨。

  「莫离,我们还没死,你不需要这么快放弃。」

  「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正因为要尽己所能地为她寻找生路,所以他才没空休息。「我们继续找,我就不信这里连个出口都没有。」

  「不必找了,你放我下来。」

  「冰儿……」

  「我也没想过放弃,只是,既然找不到出口,就自己创造一个。」

  「自己造?」他终于放下她。「我们手边什么工具都没有,就算想挖地道也不可能啊!」

  「没有工具,有药也一样。」她掏出一只玉瓶,对他道:「这玩意儿腐蚀性很厉害,只要半瓶,前面那堵墙就保不住了。只是……」

  「怎么了?」

  她指指头顶。「万一这墙连系着地上的主建筑,恐怕墙一垮,房子也跟着完了,那天马山庄能留下几分,我不敢说喔!」事关他的师门,她得跟他解释清楚才好。

  他微怔,接着张开双手将她拥进怀里。「只要你平安,即便天马山庄整个夷为平地也没关系。」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会有人蠢到取死物而舍活人?至少莫离不会。

  「那我动手喽!」在他的搀扶下,她走到墙边,敲了两下。很幸运,墙上传出咚咚声,证明了墙的对面另有空间。

  如果是沈闷的回响,他们麻烦就大了,很可能这整个密室就建在上里,他们等于被活埋了,那任她拥有通天本事,也造不出一条生路来。

  她小心地在砖石与砖石的接缝间倒下半瓶药水,不多时,墙壁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着。

  「好厉害,这若是用在人身上……」

  「这叫蚀骨水。听师父说,当年李氏与杨氏争夺天下时,大战频繁,尸积成山,又无法及时处理,差点造成瘟疫,师父才做了这个东西方便收拾善后。」所以,它本来就是造来用在人身上的。

  莫离无言,好半晌才开口。「国家弱,百姓苦,国家兴,百姓又何曾快乐,这天下究竟有没有承平……」说不下去了,因为墙壁已经蚀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从他的方向望过去,可以看见一座巨大的灵堂,对面墙壁的木架上摆满牌位,而正中间那个赫然是——

  文佳皇帝,陈硕真。

  他急忙穿墙而过,双目流连过牌位上每一个名字,都是陈硕真之变时丧失生命的人。

  「为什么天马山庄地下会有这么大一座灵堂?为什么要供奉陈硕真?这里到底跟叛党有什么关系?」

  骆冰儿走在他身后。因为常年与世隔绝,她对陈硕真并没有什么想法、于天马山庄也没有太多的戚情,所以她比莫离冷静,也比他看见更多的东西。

  她在最角落的架子上发现了一方绢布,上面写了陈硕真、章叔胤、童文宝、曹邢远、章莫离等十来个名字。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章莫离?跟莫离有何关系?是陈硕真早知起兵成事的机会不大,所以叛乱前,先安了一步暗棋曹邢远,让他离开睦州,成立天马山庄,万一兵败,大伙儿也有个藏身之所。

  章莫离……姓章的,难道跟章叔胤有关?章叔胤也知成功机会渺小,所以莫离出生后,就被送交曹邢远抚养,为章家留一血脉?

  后来陈硕真等人起兵,果然事败,而且败得很快,根本来不及逃,这一处藏身所也就没用上了,可曹邢远还是念旧,便在天马山庄地下为故人辟了灵堂。

  而章莫离则舍了原姓,单叫莫离,然后……

  「冰儿!」突然,他唤了一声。

  她想也不想,催足了功力,将手中绢布化成灰烬,一丝不留。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就算她找出真相又如何?莫离就是莫离,他姓什么都无所谓,他永远都是她最挚爱的男人。

  「什么事?」

  「你看。」一道光照在文佳皇帝的牌位上,那是阳光,证明了这里已经离地面很近很近,他们总算找到生路了。

  第10章

  骆冰儿看着莫离小心翼翼地将木架上每一个牌位搬下来,再爬上架子,用骨刀挖开那透光的缝隙,一股笑意在腹里窝着。

  他真的很可爱,一边说陈硕真是叛党,用失魂丹控制手下,阴狠残忍,一边又说,死者为大,没必要再糟蹋人家的牌位,坚持保持灵堂的完整。这个人的道德观可以与天比高了。

  同时,她心里也有一丝甜蜜,因为他说过,早知会连累她,便不追凶了。

  他很有原则,但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却凌驾于道德之上。

  从今而后,她再毋须为其他女子是否纠缠他、痴恋他而烦恼了,因为他用最真诚的行动证明了,他的心里只有她。

  「挖开了!」莫离兴奋地跳下木架。「冰儿,我们可以出去了。」这骨刀不愧是削铁如泥的好宝贝,只一刻钟他便挖出了一个人可进出的大洞。

  「那走吧!」她说,悄悄地从腰带里摸出了两瓶蚀骨水。

  「走。」他先走一步,查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烟,才向她招手。「上来吧,冰儿。」

  「好。」飞身出洞的同时,她玉掌一震,将两瓶蚀骨水化成雾气,毫无声息地让这座大灵堂从此消失于天地间。

  不管天马山庄跟乱党有何关系,莫离是否原姓章,就算他是李氏流落民间的皇子又如何?她只要他活得好,两人能携手相伴,其他杂事都与她无关。

  至多,他路见不平时,她拔刀替他多砍两下,至于其他,谁想叛乱谁去,别牵连他们就好。

  「现在要做什么?找你师兄报仇?」她问。

  「师兄是一定要找,我得弄清楚他为何杀那么多人?但我们不能私下动手,得送交官府法办。」他辨识周遭环境,景依旧,人已非,心中怅然。

  「那走啊!怎么还呆着?」

  「我想起小时候,常跟师兄、师嫂在这园子里捉迷藏,怎么也想不到后园底下藏着这样的机关。」这一去,跟师兄就是死敌了。唉,人生因何不能永保童年时的快乐与单纯?

  情与义的抉择啊……她不清楚这中间的痛苦是怎样的,因为她的经历没有他多,但她知道一件事。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只需要想该如何做,往后的数十年人生里,你才下会后悔。」

  他收拾起惆怅,定定地看着她。「冰儿,你才是真正的智者、大贤者。」

  她歪着头,扬起一抹甜蜜的笑容。「我才没那么了不起,我只想快乐地生存着。」她抱住他的手臂。他便是她快乐的泉源,一旦拥有,绝不放手。

  生存?他的记忆回到太白山上,两人初次的相见。

  「我莫离一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最开心的便是遇见你,冰儿、娘子。」

  每次他喊她「娘子」,她都会全身发软,酥酥麻麻的,忍不住便想亲近他。

  「莫离,我……」嘴巴张了张,可恶,她喊不出「相公」两个字。为什么呢?很平常的语辞嘛,偏偏觉得别扭。

  「怎么了?」

  「没事。」想不通的事就别想了,烦。「走吧,找你师兄去。」

  他点头,拉着她奔向了主楼。两人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听见一个拔尖的嘶喊。

  「战天豪,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是师嫂!」莫离加快脚步,一拳轰开了房门。

  屋里,曹菁菁被绑在房柱上,战天豪手中端了一碗黑呼呼的东西,正要往她嘴里灌。

  「师兄,你干什么?」莫离扑过去,和战天豪打成一团。

  「你们怎么可能没死?」战天豪大惊,把碗一丢,双掌舞动如风,迎了上去。

  骆冰儿赶紧解下曹菁菁,企图把她拉出房里。

  但曹菁菁不肯定,拚命要朝莫离跑去。「小离,小心!他练的是毒掌,千万别跟他硬拚!」

  「贱人!」战天豪怒极了。

  他们都不知道,彻底吸收了合玉丸药效的莫离根本不怕毒。

  「比你这叛党好!小离,他阴谋造反,纠集了陈硕真余孽,正准备三日后起事!」曹菁菁一说,等于掀光战天豪的底牌了。

  莫离总算有些了解战天豪为何非杀他不可了。师兄了解他的为人,断不会眼见生灵涂炭而不管,为免他坏事,乾脆先下手为强。

  「太白山区那些农户也是你杀的?」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了,战天豪狰狞着脸全招了。

  「是!那日我见你逃往太白山,便一路追过去,为防事迹败露,我杀尽沿途所见每一个活口。只是我没想到,已经搜得那么仔细,连你曾经倒卧的那块地我都反覆检查了数遍,除了野兽的痕迹,未见人踪。我以为你已经被野兽叼走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因为他遇到骆冰儿,她不仅轻功卓绝,还是个大路痴,他们在太白山里胡闯瞎逛半日,搞到最后,连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的位置,战天豪又怎么可能找到他?

  「那山洞里的两副白骨可是师父、师母?」

  「嘿,你想不到吧?我能够继承陈硕真这支残军,多亏了两个老家伙,他们才是真正的叛党。可他们不死,这支军队就不可能甘心情愿受我指挥,我没有办法,我也是被逼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怎么下得了手?」

  「我敬他为师,他有把我当徒弟吗?这座天马山庄是我帮着师父一起建立起来的,在你还没来之前,所有的脏活、苦活都是我在做,结果又如何?他只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你!就连菁菁……她本来应该是我的。」

  「她也嫁你了,你可曾好好待她?」

  「你怎不问这贱人干了什么好事?吃一堆莫名其妙的药,见人就勾引,我战天豪堂堂天马山庄的庄主能要这种妻子吗?」

  曹菁菁哭着辩驳。「明明是你对我下药,轻薄于我,却来怪我!」

  「我只对你用过一次失魂丹,后来你自己吃上瘾了,三不五时就去偷来吃,你活该!」战天豪可以接受曹菁菁最爱的不是自己,但万万无法忍耐她红杏出墙,便从那一刻起,无数怜爱化成仇恨。

  对于这对夫妻的互揭疮疤,骆冰儿只有一句冷淡的评论:「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果然是两个很不负责任的人,有够差劲。

  莫离同意骆冰儿的话,完全不懂得反省自己的人是最可悲、也最可恨的。

  「地下密室里无数骸骨,便是师兄铲除异己的结果吧?」

  「没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他们却一心向着老家伙,说什么要等少主长大,再议大事,结果老家伙敦我武功,只是看中我一身神力,为他们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少主培养一名勇将。我为何要替别人做嫁衣裳?皇帝的宝座人人都可以坐,我有一身好本领,我自己就可以打天下。如今,跟我作对的人都死光了,我也确实拥有了一支铁血雄师。师弟,你若肯归顺于我,我们还是好手足,将来打得天下,我愿与你共享富贵。」

  「一将功成万骨枯,遑论朝代的更迭了,我不会肋纣为虐的。」

  「我就知道你死脑筋。」所以战天豪最初始的打算是杀了他,而非招揽他。「既然你不肯为我所用,那就去死吧!」

  他大喝一声,双掌漾着腥气,直扑莫离面门。

  「小离,别跟他打,我们快走,他的人马就快到了!」曹菁菁大叫。

  「该死!」好事屡次被破坏,战天豪怒火冲天,舍了莫离,直接杀向曹菁菁。「你这么爱他,就陪他一起死吧!」

  「啊!」曹菁菁吓得动弹不得。

  骆冰儿捉着她的手,使出迷踪步,两条身形化成一缕残影,划过半空。

  「莫离,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不如先离开,再谋后路。」

  「好。」叛乱一事非同小可,非得禀告宫府才行。

  「走。」骆冰儿整个人像脱弦而出的飞箭,直直射出了天马山庄。

  莫离的功力被合玉丸提高了一大截,才堪堪能追上她的脚步。

  战天豪从未见过如此高明的轻功,尽管使出了浑身力气追赶,还是连他们一根头发也没摸到。

  「可恶!」

  这时,他秘藏的那支万人军队终于赶到了。他先挑出三百人稳定天马山庄上下,凡有反抗者,杀,另一千人充做他的亲兵保护他,剩下的全派出去追杀莫离、骆冰儿与曹菁菁。

  他要造反,人是足了,但粮草还差一点,这时候,绝不能让叛乱的消息散播出去。

  在他想来,几千个人找三个人,还不易如反掌?只是他作梦也想不到,骆冰儿是个大路痴,她连自己会跑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其他人又怎么找她?

  *

  狂奔一日夜,莫离和骆冰儿终于找到一间破庙,停歇下来。

  曹菁菁早就睡着了,她的功力差,身体又被药物搞坏了,熬不到半个时辰就瘫昏在骆冰儿手中。

  她随手把曹菁菁往墙边一放,问道:「现在怎么办?我们两个人可打不过一支军队。」

  莫离比较心软,扯下几块破旧的布幔,盖在曹菁菁身上。

  「我看师兄是不可能回头了,现在只能报官处理。」

  「有官兵介入,应该就没我们的事了。」她梦想着麻烦解除,与他畅游天下一番,再回天音宫,从此逍遥自在,其乐也无穷。

  但他却摇头。「陈硕真余党死灰复燃,地方官不敢私下处理的,必得上报朝廷,再派大罩征伐,这中间起码得十天、半个月,所以我们要留下来,帮助官兵守城,防止叛党祸害地方。」

  她瞠目结舌,良久良久。「我们?你跟我——」

  「冰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是。」他重情义,她早就知道了,没得说,支持他咀!只是……

  「一定要等那么久吗?有没有其他快一点的解决办法?」

  「急切间,也找不出一支有力的军队与师兄——慢着,我想到了。」他双眼一亮。「李淳风道长正领着一大队人马在太白山里找神仙呢!如果能借到那支兵马,肯定可以迅速平定叛乱。」

  「我这就放烟火讯号通知屈突小姐她们!」她跑出破庙,放告急烟火去。

  这时,曹菁菁突然清醒过来,喃喃唤着:「小离、小离……」

  「师嫂。」莫离定过去,扶起她。

  曹菁菁身子一歪,就要靠入他怀里,莫离急忙避了开去。

  曹菁菁哀怨地看着他。「小离,你真的不要我了?」

  「师嫂,你一日是我师嫂,永远都是我师嫂。」

  「但我会嫁战天豪,根本是被他所骗,我不是心甘情愿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我已经成亲了。」

  「没关系,我可以接受她。」

  骆冰儿正好放完烟火进来,听见曹菁菁的话,一阵纳闷。有没有搞错?即便莫离要纳妾,也得问她接不接受,哪里轮得到曹菁菁来说这种话?

  「我不能接受你。」依旧是那清寒淡漠的声音。

  「小离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我肯大方接受你入门,你应该感激涕零了,还想怎样?」曹菁菁怒吼。

  莫离无限纳闷。两人一块儿长大,他怎么就没发现师嫂是如此偏激的一个人?

  「对不起师嫂,这辈子我只会娶一个妻子,便是冰儿,我不会再娶其他人了。」

  「你不能不娶我,曹、章两家订过婚约的!」曹菁菁急道。

  「什么?」莫离不太理解她的话。

  曹菁菁还想再说,骆冰儿一指点晕她。果然,莫离的身世另有隐秘,而这个女人完全知情。

  骆冰儿对那些私密没兴趣,但其他人呢?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些无聊的过去威胁莫离?她不能冒险,而曹菁苦,看在莫离的分上,她不会杀她,但她也不会再救她。以曹菁菁被药物严重破坏的身子,没了邪月老人精炼的丹药,估计最多半月便会魂归地府,但这是她自找的。

  「有人来了。」骆冰儿指着庙门说。「可能是援军,我们要讨论对付叛军的事,不能让她再吵了。」

  「你说得对。」莫离也觉得曹菁菁很不讲理。

  不多时,两名劲装打扮的汉子走了进来。

  「不知是哪位施放了屈突家的救急烟讯?」

  「我!」骆冰儿说话很直接。「我们发现了陈硕真余孽聚集在天马山庄中,正准备再度起事,便想借助贵府力量,消灭乱党。」

  两个汉子面面相觎。「陈硕真还有余孽?怎么可能?」

  莫离示意她把其他小姐给的证明一起掏出来,两名汉子呆了,李家、程家、薛家、许家……天啊!半数的大唐勋贵令牌都在这里了,眼前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下莫离,这是内人骆冰儿,我们确实发现了乱党,两位若不信,可同我们一起去查看,再决定是否出手。」

  「铁面御史?」

  在长安,莫离也算是一个奇迹,得罪武后者,诸如国舅长孙无忌、宰相上官仪……没一个好下场的,而莫离虽遭贬,起码保住了性命。

  「不敢当,在下早已辞宫,如今不过白丁一名。」

  「莫大人的话小人自然相信,这便去禀告大小姐,召集部将至天马山庄,争取早日将乱党一网成擒!」两名汉子深深一揖后,转身走了出去。

  骆冰儿侧头看着他。「早知道你的名字这么好用,我们直接去求援不就得了,何必放烟讯?」

  「我也很讶异。」他一直认为自己在朝中不得人缘,黯然辞宫后,便入江湖,过着随波逐流的日子,想不到事到紧要关头,「莫离」两个字却比任何的证明都好用。

  为什么他们如此信任他?他几乎没办成过一件大事啊!

  骆冰儿拍拍他的肩。「你把诚、信、礼、义当生命,时刻谨遵不违,也许平时处事稍嫌古板,但大伙儿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很清楚,危急时,谁才是那个大义为先,永不言退的人,自然愿意将身家交托到你手中。」

  闻言,他低头沈思,半晌,双唇微抿,勾起一笑。

  「谢谢你,冰儿,你解了我多年心结。」他重情重义,却屡遭挫折,说不气馁是骗人的,她的话让他重新审视自己,并且接受了自己,这种戚觉就好像被禁锢多年的心灵,一朝被放松了,无比地舒适。

  轻轻地,他将她拥入怀中。

  她呆了,为那春风也比不过的儒雅笑容,也为这温暖厚实的怀抱,她醉在浓浓情海中。

  *

  屈突家、李家、程家、薛家、许家……总之,那票跟着李淳风上山找神仙的姑娘们都带着家将部曲到天马山庄会合了。

  算一算,这票人居然高达七、八百名。

  大伙儿看到骆冰儿,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就开始聊,至于指挥作战一事,便交由莫离负责了。

  曹菁菁没跟他们一起。骆冰儿说,刀剑无眼,不好带着一名孕妇四处走。莫离也很赞同这番话,于是她被留在破庙中,等待众人得胜再回去接。

  不过曹菁菁运气不好,莫离和骆冰儿前脚刚走,她便被战天豪的人发现,一刀杀了。

  但有一个人跟曹菁菁差不多倒楣,便是战天豪。他若不追击莫离和骆冰儿,就不会分兵,一支万人军队在手,他何惧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官军?

  以一千多人对抗七百余人,说起来简单,真正交上手,没打仗经验的军队对上在尸山血海中翻滚出来的兵痞,高下立分。

  不必莫离指挥,这些一见血就自动分列布阵、冲锋攻击的兵痞们已经打破天马山庄的大门。

  庄里,求救的烟花满天飞。

  但去找人的叛军实在分得太散了,一时间又哪里赶得回来?

  战天豪只能亲自领军对敌。他不愧天生神力、一对板斧使得威风凛凛,手下无一合之将。

  「我来会你!」薛小姐见猎心喜,一提银枪,迎了上去。她家祖父薛仁贵,三箭定天山,闻名朝野,一手枪法也是家传绝技。

  「薛小姐不可!」莫离差点吓死,这些姑奶奶个个出身不凡,万一蹭掉一块皮,他拿什么赔?舍了对手,他抢快一步对上战天豪。

  「又是你!莫离,你一定要跟我作对吗?」战天豪咬牙切齿。

  「师兄若肯弃暗投明,你我还是好兄弟。」与战天豪为敌,莫离何尝不心痛,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不能泯灭良知帮助战天豪作乱。

  「不知好歹!」战天豪思忖着,只要坚持到他的军队回来,何愁不能将这几百人杀尽,若能再俘虏几位小姐做人质,大事可成矣。

  不再废言,他全力击杀莫离。

  有薛小姐做榜样,这些剽悍的姑娘们还不尽显身手,杀向敌军,但有骆冰儿在,注定她们只剩看的分儿。

  骆冰儿不擅招式,但她会观势,内力强、速度快,一片草叶在她手里都是杀人利器,叶落如雨、入体似刀,她周身半里内,没有一个敌军可以近身。

  「我说莫夫人,你吃肉,也留点汤给咱们喝喝。」程小姐呆站得好无聊。

  「不行,你们动手,莫离会担心。」

  「他现在正忙着,看不见,你就放点儿水嘛!」

  「不行。」

  「为什么?」

  「顶多再十招,战天豪必败。」

  「真的假的?」

  「一看便知。」骆冰儿毫不担心眼前这场仗,但是……

  「我料战天豪尚有后手,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放心,小薛已经派人去调兵,最多半日,便可召集两千兵马,而且……嘿嘿嘿……」屈突小姐笑得好贼。「这不是普通的士兵喔,全都是刚打完高丽,气势正猛的家伙,别说以一挡十,挡百都可以。」

  「喔!」骆冰儿点头,放心了。

  「你真冷漠。」屈突小姐一大段话居然只换来一个字,够委屈的。「不过有个性,我喜欢,你若到长安,记得找我啊!」

  「还有我。」瞬间,十几个剽悍的姑娘将她围了起来。

  骆冰儿一阵头晕,亏得莫离和战天豪即时分出胜负,给了她一个转移众人注意力的机会。

  「快看,战天豪败了!」话落的同时,莫离手中的剑正刺向战天豪胸口。

  「不——」战天豪居然闭上双眼,惶恐大叫:「别杀我!」

  莫离长剑一翻,剑锋贴住战天豪脖颈。「我不会杀你的,你的罪刑得交由官府审判。」

  想到陈硕真的下场,战天豪一阵胆寒。入了官府,他岂不比死更惨?

  「师弟,念在同门一场,你放了我吧!我愿意解散兵马,归顺朝廷。」

  「师兄,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这战祸都起了,还能回头吗?来不及了。

  「你把我交出去,你也会受牵连的。」为求活命,战天豪跪下了。「你不念自己,也想想弟妹,涉及谋反是要灭门的,我死了,大家都逃不了。」

  「冰儿,」莫离侧头望向骆冰儿。「我们没做的事,便受调查也不怕,你以为呢?」

  她连个白眼都懒得翻,只淡淡丢出三个字。「秦王令。」想调查她,行,让李世民从坟墓里爬起来,自己审。

  是啊!有那玩意,谁敢攀咬他们?更何况……

  「师兄,清者自清,我认为世上是有公理的,不会冤枉无辜的人。」

  「你真的一点都不顾念同门之谊?」战天豪哀求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

  骆冰儿注意到了,越过众位小姐,慢慢地走向莫离。

  「师兄,只要你是真心悔过,我会想办法为你求情的。」莫离伸手扶起他。

  「求情?让我不必受凌迟之罪吗?」

  莫离垂眸,面现不忍之色。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死……」

  「师兄——」

  「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突然,战天豪不顾颈上利剑,双掌运足功力劈向莫离胸膛。

  利剑划开了战天豪的脖子,鲜血如泉水般喷出,但他重达千钧的掌力也贴近了莫离,只要这一掌打实了,莫离非死不可。

  战天豪因失血过多而灰暗的眸子,迸出最后一丝光辉。即便他要死,也要把最大的敌手一起带走。

  但是战天豪偷袭快,有个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拳头像刺破云空的闪电,没有人看到它是何时出现的,只知道眨眼间,战天豪铁塔般的身子高高地飞了出去,直撞破两堵墙,去势才歇。

  莫离瞠目结舌,半晌,眼角余光看见面罩寒霜的骆冰儿。他想起了邪月老人的话——你这相貌啊,一看就是个操劳短命鬼,幸亏遇到我徒弟,没心没肺的,你做不到的事她可以帮你,你杀不了的人,她替你下手,有她在你身边,你有福了。

  「冰儿。」他拉住她的手。

  「嗯?」她脸上的寒冰立融,又恢复那山涧冷泉般澄澈的气质。

  「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他说不出心头的温柔是什么,如流水,涓涓款款的,不停流向她。

  「应该的。」夫妻还分彼此吗?想杀他,便是妄图对她不利,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她保护他,就是保护自己。

  从在太白山上拉住他的手那一刻起,他们已是一体,生同生、死同死,一生一世,永不背弃。

  【尾声】

  骆冰儿身穿一袭粉红晕彩薄衫,内着天空青的抹胸,同色长裙上绣着云纹朵朵,不仅灵秀,更显清丽。

  她的秀发盘起,簪着一朵大红牡丹,人花相衬,却是人比花娇。

  当她走出来的那一刻,莫离彻底呆掉了。

  这是九天玄女下凡尘吗?而她正缓缓走向他。

  「莫离,你说陛下和皇后娘娘为什么召见我们?」

  陈硕真余党被剿灭后,他们都做好受牵连的准备,也拿出了「秦王令」,随时可以闯禁宫,和皇帝辩个是非黑白。

  但没人来提问他们,甚至天马山庄地下的密室被发现后,也无人来找他们相询。相反地,皇上和武后还送了大礼,要莫离官复原职,召他们入宫觐见。

  就连骆冰儿这一身也是武后送的,让她觉得武后好像没有人们传说中的坏。或许武后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但也是个能办事,可担大任的主儿。

  莫离潇洒一笑。「武后想要拉拢我。」皇上体弱,基本已不太管事,太子威仪不足,如今朝中真正的掌舵手是武后,她当然想拉拢一批能办实事的人在手中,而声名、能力俱佳的莫离便成了首选。

  「你会帮她吗?」

  「你觉得呢?」

  「我支持你的决定。」她永远都是他最坚强的靠山。

  他伸出手,将她拉入怀里,低下头,轻轻的一吻印上她柔软的唇,从来都清新如甘泉的唇办今日染上了口脂的香气,更添一抹芳郁。

  「我最近一直在想,我做的是李唐的官?还是天下人的官?」这种想法是不是大逆不道?但浪迹江湖三载,他真的看了很多人间不平事,若能有个好宫来管管,这污黑的天能否晴上一回?

  她搂住他的腰,整个人贴着他。倘若他的肩膀生来是要扛着天下人的,那么她的心就小很多,只求与他相伴、朝朝暮暮。

  「不管是哪一种,你问心无愧,快乐就好。」

  「冰儿……」牵着她,凝望她纯然澄净的眼,他心里有了决定——不管身前身后名,他只要尽力守护这一方美丽。「我再入官场。」

  「好啊!」

  「这一路可能不会平坦。」

  「没关系,任何障碍,我都会替你铲除。」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我会保护你,绝不教人欺负你。」

  「无所谓,横竖我们俩是一起的,谁护谁,一样。」

  「一起吗?」

  她看着两人交缠的十指。「一直都在一起啊!」

  轻轻地相拥、一世的相携,他感动,心湖波涌着。

  「是的,我们一起。」富贵、落魄、快乐、悲伤……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会在一起。

  这一刻,消失三年的铁面御史重出朝堂了,依然只知公理,不识时务,却再无人敢对他不利,因为他身边多了绝世神兵,完全以他为中心,千军万马难敌其锋。

  骆冰儿伴着莫离一路从御史直上中书,凡三十余年,至告老,武后——其时,已称武皇——涕泣:「朝失重宝。」

  然后的然后——

  太白山中有人在大叫:「臭小子,你不是说要带冰儿回来看我吗?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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