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错之女儿十八】(纯爱)
爸爸的错之【女儿十八】(1-2)
作者:流金岁月
2023年6月8日首发禁忌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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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女:看起来如此正确时,怎么会错呢?
父:谁有权决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有权告诉一个人,能拥有什么?不能拥有什么?
作者注:
中短篇、纯爱、浪漫,男女主双视角。顺便应个景,高考进行中,看看其中一个孩子的生活吧!
写《禁忌系列》
(链接)时,就发现几个人的关系没什么特别,更多的只是道德上的约束。后来脑洞延申了些,《无关对错》
(链接)涉及到亲人之间的伦理。无论是血亲还是姻亲,平辈的还是隔代的,都试了试,当时觉得这个噱头到此为止,不会再继续写了。然而,看到书屋的母子文泛滥,忍不住凑热闹,挑战一下父女。
个人认为,抛开那些极富极贵或者极贫极弱的,在中间段的家庭环境下,父子、母女很难发展出超出亲情的情愫,即使产生性爱关系也都是一些极其特殊的环境下才有可能。这么多年在书屋写了许多短篇,统统都是普通人的普通故事。所以,这个系列的父女故事都是在一个不那么正常的环境下展开。篇幅不长,但也没有一蹴而就,还是浪漫情色的调子。纯爱从来都是我喜欢的题材,我也只写我喜欢的题材。
嗯……就这样,希望大家喜欢这个系列。
【爸爸的错之女儿十八】(03-05)
正文: 第一章 姚珊:没关系,舅舅,我也不记得你。 「珊珊,别担心,」妈妈一边开车,一边对我好言相劝。「你会喜欢住在舅舅家的。」
「嗯,」我应付着回了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看她。妈妈眉梢微蹙,仍然盯着车前方的路面。哼,她心里八成特别高兴,终于把我这个碍手碍脚的麻烦扔到其他地方了。
我扭过脑袋,呆呆看着车窗外飞驰后退的树木和田野,尽量不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她和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爸爸从我们的世界消失,她一个人将我抚养长大。母亲里里外外都是个女强人,我非常佩服她,也很感激她,但这和相处是两码事。
我们的母女关系自我记事起就时好时坏,进入青春期后急转直下,两人之间就像筑了一堵墙。高中三年我上的是寄宿学校,平时闷头苦读不回家,而所有的周末和寒暑假几乎都在各种学习辅导班里度过。上高三后,甚至周末都很少回去。我忙学业,妈妈忙工作,两人平时很少见面,关系应该不会很差。可事实是,我们总能在假期团聚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引起冲突和争执,挡都挡不住。
高考结束后,朋友圈里全是同学跟着父母旅游、散心、疯玩疯闹的信息。而我在家一个星期,只能用一个词形容:灾难。
家里无时不刻充满剑拔弩张的气息,几乎每件事情,妈妈和我都能用争吵和恶语中伤结束。昨天早上妈妈让我去买牛奶,我不过耽误五分钟,她就开始唠叨。我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忍耐下来,所以没有提她花了三天才找人修好卧室的空调。然而妈妈却不依不饶,一件件数落我的不是,还说我在家像个寄生虫,什么事儿都不做,可她又说不出来需要我做什么,翻来覆去就是买牛奶慢了五分钟。
我们的争吵再次开始,翻旧账谁不会啊!我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戳破她和公司同事的奸情。没错,她以为能瞒得住我,却没想秘密被我发现。这没什么难的,趁她洗澡的时候翻翻手机就知道了。
遗憾的是,我没能得意多久,今天一大早妈妈把我叫醒,告诉我这个暑假将在舅舅家度过。没错,事情就是这样。妈妈看不顺眼我,把我从家里赶出来,这样就可以和她的小情人毫无顾忌地双宿双飞。
我一点儿也不想去舅舅家,内心深处我仍然想和妈妈在一起。我知道自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女儿,但她是我妈啊,这个世上最该担待我的不该是她么!
「我怎么查高考分数?还有填报志愿?」我不满地问道。
都说高考完是人生一大解脱,可我还没觉得怎么样呢,当妈的倒先洗手撂担子,她这么做未免太不负责任。我仰头又叹口气,吹开脸上的头发。当然,这也要看和谁比。妈妈再糟糕,至少好过爸爸。和妈妈离婚后,他就一去不回头,和我们彻底断了联系。我不知道爸妈之间发生了什么,妈妈绝口不提。在家里,爸爸这个词是绝对禁忌。
「珊珊,我们是去乡下,不是去贫民窟,好吧!」妈妈白我一眼。
「得了,你要喜欢乡下,我也没见你回来过几次。」我照着她的样,也白她一眼。
妈妈的父亲在她四岁时就因病去世了,家里条件不好,生活越来越艰难。姥姥撑了两年实在不行,带着才六岁的她从城市改嫁到旬村。妈妈很少提小时候的生活,我一直觉得她因为自己在农村长大挺自卑,加上继父对她非常不好,考上大学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去。
不过,妈妈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几乎是她一手带大,感情非常好。虽然这些年姐弟之间疏于往来,两人倒也一直说着话,逢年过节也会打招呼送礼物。现在还有个好处,妈妈可以处理掉我这个碍眼的麻烦,把她的烫手山芋扔到弟弟手里。
旬村离家向南两百来公里,从高速路下来没多久就来到一个镇子。横竖不过几条街,但网吧、电影院、咖啡店,餐馆、诊所、理发店、装修公司和超市一应俱全,堪堪印证了司马迁的那句「县集而郡,郡集而天下」。老老少少穿梭在大街小巷,地摊烧烤的油腥气,廉价的茶水味,麻将的碰撞声,还有围在麻将桌前大呼小叫的老中青年,反倒比城市里步履匆匆的人群更显得生活气息十足。
我对县城的印象还停留在古代,到跟前了才发现比我以为得要整齐繁华。妈妈却撇撇嘴,不屑地说道:「这里人几乎都没正经工作,收入低得要死。不过他们的房子是自己的,一个电驴足够跑遍想去的地方。不用贷款买车买房,东西又都便宜,反而比城里人有时间花钱也敢花钱。各个都是吃今儿而不管明儿的主儿,人呆在这儿都废了。」
我们在镇子上停留一个小时,妈妈买了一大堆的生活必需品和礼物塞进车里。有些是给我的,有些是给舅舅舅妈的。看这架势,她打定主意要我住在他们家,直到暑假结束。
我倚着车窗盯着外面,离开镇子没多久,窗外的景色就大变样。无边无际的乡村田野,田里长着不知名的庄稼,被太阳晒得垂下头。六月的太阳猛烈而灼热,车顶和车身被晒得发烫,道路也像是被烤焦了似的。幸亏车里有冷气,饶是如此我仍是嘴唇干燥,不停地喝水。
不过,上中学后我一心向学,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从来没有出过城。这么多年第一次视野如此开阔,大片大片的庄稼壮观美丽。对于看惯钢筋混凝土的我来说还是很新鲜,也充满疑虑。我能在乡下干什么?好友这些天在朋友圈晒的都是时代广场、埃菲尔铁塔、地中海沙滩,我看到的庄稼地和这些地方根本没得比。真心希望舅舅家有足够多的事情占据假期,不然就只能二十四小时上网打游戏了。
哎,我长叹一声,实在是既可怜又沮丧。
「珊珊,别紧张。我知道你已经有十年没见过舅舅,但我知道他会高兴看见你,也会喜欢你和他一起过暑假,好吗?」妈妈听到我长长的叹息,在一边好言劝慰。马上可以和我说再见,她的态度也和颜悦色起来。
「如果舅舅不想我呆那儿怎么办?」我抓起自己的辫子,把发梢塞进嘴巴里。
「别这样,」妈妈立刻反驳,不知道是因为我在紧张时养成的这个坏习惯,还是因为我担心不受舅舅欢迎。她把我的头发从嘴边扯开,眼睛中又透露出一层不耐烦。妈妈总是这样,想当然以为自己放软态度时,我就得识趣些别再和她闹别扭。
「我告诉过你,舅舅会很高兴看到你,听我的没错。他现在日子过得很好,虽然是乡下地方,但我敢肯定,你想要什么了,断不会委屈你。」妈妈的语气变得柔和。也许是内疚吧,刚高考完就把女儿踢出家门,哪里是亲妈能做出的事情。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舅那个泼妇老婆又凶又懒,对你舅也不好。虽然我们很多年没见,我怀疑她的德行能变到哪儿去。舅舅会欢迎你的到来,比面对他老婆强多了。你我最近不太合得来,你到舅舅那里住几个月,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好处。」
尽管我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高中住校这些年,妈妈和我关系起起伏伏,好在有学校在两人中间当缓冲。可当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真正朝夕相处时,母女关系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妈妈非常期待在这个暑假摆脱我,尤其现在有一个小情人,听她的意思甚至有谈婚论嫁的可能,而有我在家总是会碍手碍脚。
「你说得对,妈妈。我相信舅舅会很高兴见到我。」除了顺着她的话说,我还能怎么办。
进了旬村,我们没看到房子先看到一片片的树木。每一棵都又粗又高,树枝投下绿绿的浓荫。太阳依旧明朗地照耀着大地,但气温却降低好几度。我不再感到灼热和燥渴,奇怪的是村子里安静极了,感觉像没人似的。刚刚路过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四周也看不到劳作的人。妈妈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说这会儿日头正毒,村子里的人都在家里睡觉休息。
她轻车熟路,将车开到一个院门前,门口有一片巨大的水泥空地,那里已经停着一辆又泥又脏的皮卡。这平面布局好奇怪,我看着直纳闷。妈妈倒是笑了,说道:「以前我们都拿这块地儿晒粮食,现在用不着了,倒是方便停车。」
我们下了车,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即使如此,在车里呆了那么长时间,我们都是腰酸背痛。再次站到地面上,不由自主挺挺背脊,长松一口气,「总算到了。」
高高的红砖黑瓦围着院子,院墙很高,里面什么情形都看不着。铁皮做的院门被刷上红漆,倒是蛮洋气排场。妈妈走到院门前拍拍大门,但却没人应门。如果舅舅在家,他不可能错过妈妈的敲门声。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儿,舅舅根本没计划有人来找他。我担心极了,妈妈不停看表,一副想尽早离开的模样。我真心希望她不会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等舅舅出现。
「要不,你再打个电话?」我建议。
妈妈刚说从包里拿电话,院子里终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逐渐接近门口。我立刻变得紧张,伸手抚平我的头发,然后瞥了妈妈一眼,得到一个鼓励的微笑。
「哇!」那个我认为是舅舅的人开了门,看到我们时一脸惊讶,但很快伸出手把妈妈拉进他的怀里。妈妈呵呵笑起来,和他相拥在一起。
我更加紧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比我记忆里的舅舅还要高大健壮,他没有留头发,发茬又粗又黑。浓密整齐的眉毛有力上扬,到顶端时才稍稍下弯。大概和长年在地里干农活有关,舅舅的身材和肤色都是农村人的典型模样。皮肤被晒成红褐色,肩膀很宽、手脚也长,脸上的皮肤很粗糙,额头上的皱纹显得他比妈妈大好多岁,一点儿不像妈妈的弟弟。
舅舅只穿着一件汗衫和劳动短裤,发达的肌肉在肩膀和两臂棱棱突起。全身的线条都是硬邦邦的,给人感觉既粗糙又野蛮。不过,他的眼睛却和样貌完全不相称,太过精明、太过沉静,鼻子和嘴也显得太秀气,特别在他说话时,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配着身上皱皱巴巴的汗衫,还有又旧又土的劳动短裤,简直是白天和黑夜。这个男人如果更整洁些,换掉不伦不类的装束,应该不难看。
「你还好?敲门那么长时间没见人,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妈妈拍拍舅舅的肩膀,笑着逗他说道:「瞧你把自己晒得啊,小兄弟!」
舅舅放开妈妈,我耐心地等待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希望他还认识我。要是在大街上遇到,我是一点儿认不住舅舅了。我暗暗叫苦,相信妈妈也应该能感到。舅舅那双漆黑深沉眼睛里,虽然笑着和妈妈打招呼,但其实没有任何接受或欢迎我们的迹象。
舅舅转身面对我,嘴唇抿成一条线,眯起眼睛毫不客气上下打量。他将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语气颇为严厉地问道:「这位是谁?」
从小到大看见我的人都说我长得像妈妈。母女两人走在一起时,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是妈妈的女儿。而这位舅舅看我的眼神,要么是在和我们开玩笑,要么就是特别讨厌我,不然不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北岳,别傻了。这是珊珊啊!」妈妈嗔怒道,又朝他的胳膊拍了下。
舅舅的目光立刻变得柔和,嘴角划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他的双手插进口袋,尴尬地耸耸肩膀,抱歉地说道:「对不起,珊珊。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儿,你知道吗?」
我偷偷瞥了眼满眼期待的妈妈,长长吐出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舅舅,我也不记得你,没想到你块头这么大。」
妈妈又照着刚才的样子朝我胳膊上拍了下,她的兄弟笑起来,继而又变得沉默。我们三个人陷入片刻的安静,我不知道两个大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进行某种形式的无声交流。我尴尬地站在两人旁边,忽然意识到妈妈在这里长大,面对的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即使十几年没回来,即使什么话都不说,但抵挡不住她在这里某种天经地义的存在感。
此时此地,只有我才是客人、陌生人、外来人。
「快点儿进来吧,昨天你忽然打电话来,我以为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么雷厉风行。」舅舅终于打破沉默,边说边侧过身体,让我们进了院子。
「我希望珊珊可以和你一起过这个暑假,」妈妈有点过于乐观地问道:「吴雪不会介意吧?」
我忐忑不安看着两人,吴雪是舅妈的名字,虽然不认识她,但如果她欢迎我们的话,这会儿不是该出来和我们相见了么?
舅舅伸手在他的络腮胡上抹了一把,说道:「她不会。」
「那就好!」妈妈的声音如释重负。
舅舅淡然地耸耸肩,没有再说什么。他伸手从我旁边拎起行李袋,示意我跟着他进去。
一进院子就看见前方的主屋,正是农村常见的那种两层小楼。红色陶瓦的坡屋顶,绿色木质檐边,老式的铝合金窗户。二楼的角落有一个露天的阳台,阳台上养了很多植物,还晾晒着几件衣服。小楼一看就年代久远,露出红砖和混凝土,简单的窗子和门上钉着纱窗和纱门。门口用大石块堆砌的台阶斑斑驳驳,石板路两边堆放了很多砖和木头,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器械和稻草堆。
我看着这个两层小楼,惊讶得嘴巴大张。我曾经听妈妈说过,以前房屋政策没落实,村里也管得不严,各家各户有点儿钱就盖房盖楼。村里人好面子,都渴着劲儿往大盖。妈妈的继父在旬村条件不差,不然姥姥也不会离开城市嫁到农村。可我从没想过房子会有这么大。不仅如此,坡屋顶上还架了好多块太阳能板,和我想象的农村差别太大了。
「妈,你们真在这里长大?这房子感觉能装十个卧室!」我一脸不敢相信。
舅舅和我妈都笑了,「哪里有那么夸张。」
「你又重新收拾了收拾……那个太阳能板,可有年头了,竟然还在呢!」我妈多年没回来,多少有些触景生情,声音都有些发颤。
「是啊,现在政策管得严,翻修翻建很麻烦,基本不可能,所以屋子外面我动不了,就是把屋里重新装修了下。以前堆在堂屋和过厅的破烂全扔了,上下水管又换成新的。太阳能板用着还趁手,但我去年又加了个用电的。这么大的地方,收拾打扫特别不方便。阁楼现在被我封了,空着的地方也没想着置办东西。」
大家一起走进屋子,进门是巨大的堂屋和楼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放。左手边是餐厅,中间有张大长方形桌子,四周全是条形凳子。舅舅说他基本不用这里,只有农忙的时候招待工人,或是有送货送苗的人来,给他们一个吃饭休息的地方。右手边是厨房,这里的设施倒是一应俱全。看得出来舅舅在这里花了很多心思,非常时尚现代化。
楼上也是空出一大片空间什么都没有,左边是一间主卧,右边有两个卧室和一个洗手间。舅舅住在最大的主卧,房间四四方方并不考究,但墙粉刷得很白,地面也非常干净,角落还放着一个柜式空调。房间被分成三个部分,一边是床,一边是沙发、茶几和电视。中间是一个大桌子,上面摆满了书、文件和电脑。我能想象舅舅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间屋子度过。
屋里谈不上豪华,远不如我的家。然而,这里房间面积大,天花板又高,城里所谓的两室一厅、三室一厅根本没办法比。
我的房间在另一边。从小到大在城市生活,我很少出远门,仔细想想,甚至很少睡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知道舅舅在附近,让我安心很多。
房间只有舅舅卧室的三分之一大,但还是比我在家的卧室几乎大了一倍。木板床在房间最中间,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书桌,旁边一个巨大的衣柜。南向窗户又高又宽,充沛的阳光照入房间,不仅暴晒而且亮得睁不开眼。舅舅没有准备我的到来,房子里落了一层灰。他先给一个又老又旧的窗式空调通上电,打开后空调嗡嗡响了几下,没一会儿吹出冷气。
我长松一口气,妈妈和舅舅也是相同的表情。这么热的天气,如果屋里没有空调,可是没法儿睡觉。定下我用这个房间后,三个人开始打扫擦拭。好在只是一些浮土,房间很快就焕然一新。虽然家具陈旧简单,但件件结实耐用,加上窗外开阔的视野,安静的环境,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
「乡下地方很简陋,希望你能住得惯,」舅舅把我的箱子提进来,对我说道。
我走到桌子前,抬眼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绿野,澄净的蓝天上,几片轻云在缓缓的飘浮。窗前的视野如此开阔,我甚至可以看见阳光把云影淡淡投在天地里。这样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色,就算满心的烦躁也能很快平息。我几乎忘记妈妈把我赶走,马上就要另外嫁人的事实,那似乎离我很遥远
「比我想象得好太多啦,」我由衷说道。
「你不用担心,只要家里有网络,她根本不在乎住在哪儿。」妈妈边说边将手里一套全新的床单被褥枕套放到床上。
她的语气更像调侃,但却给我提了个醒。妈妈和我相处糟糕的主要原因就是我管不住嘴巴,她告诉我做某事或让我帮忙时,我总是冷嘲热讽、嗤之以鼻。现在换了个环境,可是要注意,千万不能讨人嫌。这个舅舅几乎不认识我,我可以重塑形象,当个人见人爱的好女孩儿。
「珊珊,你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舅舅和我会把车里的其他东西搬进来。」妈妈一向雷厉风行,将我安顿好后就着急回家。
我点头答应,看着他们走出屋子。妈妈这会儿巴不得我自己呆一会儿,她私下有许多话要和舅舅说。她的生活,她的小情人,肯定还会包括我。
第二章 姚珊:你也知道,我爸早早就不要我了。 妈妈没有浪费时间,饭都没吃就马不停蹄奔向她的小情人。太阳快落山时舅舅也出了门,临走给我定下在家的规矩:我可以自由进出各个房间,包括去他的房间用电脑、看电视。我需要保持屋里清洁,晚上不要一个人出去,不要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走进后院的储藏仓库,远离菜园子。
下午进门参观院子时,我看到舅舅的菜园子。一垄垄的土地看上去非常精致,里面竖着漂亮的木架,藤枝顺着架子蜿蜒爬行,还有很多不同形状的植物,我能认出的都是丝瓜、黄瓜、番茄这类最熟悉的蔬菜瓜果。舅舅应该很喜爱他的菜园子,开始还以为他让我远离是因为担心我粗心大意,毁了里面的农作物。后来听他说菜园子里可能有狐狸、蛇之类的动物出没,我是打定主意不会踏入后院半步。
晚上我一直没见舅舅回来,很是惊讶他对我的信任。虽然我是他的外甥女,毕竟仍是陌生人。他这一屋子的家当,不说值多少钱,单说保护隐私,也不该留我一个人呆在这里。
初来乍到不敢造次,虽然对各个地方都很好奇,但我还是乖乖呆在自己的房间上网玩游戏。当我肯定舅舅不会和我回来一起吃晚饭时,我在厨房给自己泡了包方便面。
我一边呼噜呼噜吃着面,一边猜测舅舅晚上吃什么,暗忖也许应该尽快学习下厨做饭,争取舅舅对我的好感。他给妈妈当了一辈子弟弟,一定很清楚妈妈的意图,用白话说就是我被他姐姐嫌弃加抛弃了。
舅舅对我没有任何责任,完全可以和妈妈说不,将我拒之门外。虽说也就两个多月,可我最好还是识趣些,别也落得让舅舅嫌弃加抛弃的下场。
我老气横秋叹口气,洗了个澡往床上一躺,硬邦邦的床板不是很舒服,周围又安静得极不真实,触鼻而来的蚊香偏偏让人醺醺然。我闭上眼睛,舅舅的脸跑到我的脑海中,我猜测他什么时候回来,又懊恼妈妈不负责任的决定。
再有一个月我就十八岁,算是法律意义上的成人。班里很多同学过得非常正式,爸妈也配合着开派对、请吃饭、送礼物。我只能庆幸自己的生日在高考完的假期度过,没人知道我的成人礼如此孤单且悲惨。
带着自哀自怜的沮丧情绪,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我做了许多梦,断断续续的。每个梦里都有舅舅和妈妈,他们像幽灵似的缠绕我,使我睡不安稳。然后,我醒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光秃秃的灯泡,还有从窗户透进来的明亮阳光。我扭头看到窗外湛蓝的天空,朦胧的远山,还有近处伸展的树枝。一时间,我有些糊涂,不知道自己置身何方。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我从床上探起半个身子,提高声音喊道:「进来。」
因为才睡醒,声音还是昏昏沉沉的。舅舅的脑袋探进房间,整个人靠在门框上,笑着说道:「珊珊,你的头发感觉随时要爆炸啊!」
「啊呀?」我脸颊有些发热,不由自主抬起两个手整理蓬松凌乱的头发。「天啊,现在几点了?我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
「没关系,」舅舅的目光打量着我,然后又移开视线,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醒了没,二十分钟后我们可以吃早餐。」
「行,我这就起来,通常我不会睡这么晚。」我生怕舅舅不相信,解释道:「我住校的时候,每天六点半就要起床呢。」
「昨天坐车可能太累了,天气又热。」舅舅又看我一眼,说道:「收拾好就下楼到厨房吧!」
舅舅砰地一声关上门,我也赶紧从床上跳下来。低头时才发现,刚才收拾头发时没注意毯子掉到腰上,丝绸吊带睡衣下,两个乳房几乎从衣服里蹦出来,而且乳头翘起,在睡衣上留下明显的一小块阴影。我的脸颊发热,知道肯定变红了。怪不得刚才舅舅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关门的声响也未免太大些。
「出丑了,」我小声嘟囔,在舅舅家呆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呢。
我从床上跳下来,将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希望舅舅能够满意。我拿出一身干净衣服,走进隔壁的洗手间。
这个楼房别看外观又丑又土,屋里也空荡荡的,到处是厚厚的灰层,很多地方连点儿人气都没有。不过,但凡舅舅需要的空间,不光是他的房间,而且还有厨房和洗手间,设施材料谈不上多高级,倒是仅仅有条、一应俱全。妈妈说都是舅舅一手置办的,他从小动手能力就特别强,捣鼓装修小菜一碟。
我刷牙洗脸,将一脸的睡意洗去,再将头发梳理整齐。做完一切后,我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洗手间,确保干干净净。我恢复精神,换好衣服,尤其留心调整胸罩的肩带位置,确保不会从裙子的领子里露出来,避免自己再次出丑。我对着镜子最后一瞥,面貌端正整齐,能够和舅舅一起吃早餐了。
内心深处,我知道自己根本没必要这么谨慎。舅舅是个种地的农民,不是皇室成员,我也没住在豪华皇宫。可我记得自己在这儿是客人,又一心讨好舅舅,才神经兮兮如此敏感。
我下楼朝厨房走去,舅舅背对着我在灶台上忙碌。从飘到鼻子里的香味判断,应该是炒蛋。
我穿着软底凉鞋,所以舅舅对我的靠近没有丝毫察觉。我一时兴起想和他搞点儿恶作剧,于是悄悄走到他身后,忽然伸出胳膊缠住他的腰,给他一个拥抱,又用最欢快的语气说道:「早上好,舅舅!」
这一抱,首先进入脑海的是舅舅的身体硬得像堵墙。以前还以为只是一种文学修辞,没想到这种感觉竟然真真切切。我抱过妈妈、朋友,临毕业也和老师还有几个男生拥抱过,哪个都没有抱舅舅的感觉,已经不是男性化十足,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雄性化十足才对。
我非常意外,舅舅在我的怀抱中也是微微僵硬,然后脱离我的拥抱,将炒蛋放到盘子里,又从蒸笼里拿出好多个牛肉饼、包子、馒头和花卷。他似乎心情不太好,脸上只是勉强挤出些笑容,好一会儿才清清嗓子回道:「早上好,珊珊!」
我一副假装帮忙的样子,跑到电冰箱前打开门,也不知道该看什么。幸亏里面有盒牛奶,是妈妈昨天为我准备的。舅舅乳酸过敏,村子里也没有新鲜奶,所以这两个月就用包装奶对付。
我拿出牛奶,问道:「舅舅喝什么?我给你拿啊!」
「你不用管我,坐那儿吧。」
我听得出来舅舅声音还是很不自然,想来刚才的举动太冲动,只好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那样?」
「关于什么?」他弓起眉毛,奇怪地瞥我一眼。
我放下牛奶,模仿刚才给他的早安拥抱。
他呵呵笑起来,说道:「这没什么,珊珊。我只是还不太习惯,我见到你时,你还是个小女孩,那时我抱你,你躲都来不及,我想我真的吓到你了。」
上次看见舅舅时我才五岁,妈妈带我回来给姥姥办丧事。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妈妈改了我的名字和她姓,当时虽然懵懵懂懂,但也知道爸爸妈妈离婚,从此不再是一家人。舅舅那时还在上大学,把我抱起来说他和我们是一家人。他比爸爸高比爸爸壮,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吓得我直哭。
我再次打量他,还是不能和上次见他时的模样重合,轻松说道:「你现在可吓不住我啦!」
舅舅摇摇头,把注意力转回早餐。他吃饭速度非常快,风卷残云般干掉面前一半的食物,看的我直瞪眼睛,好一会儿才清清嗓子。
「嗯……舅舅?」我有一个问题,就是出于礼貌也得问问啊。
舅舅咬了口炒蛋,头也不抬点点头。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手机,时不时刷上几下子。
「舅妈什么时候回来?」我小心翼翼问道。
他昨天只说舅妈不在,显而易见她确实不在家,可究竟会持续多久,我心里需要有个底儿。舅舅也许暂时接纳了我,并不表示他的老婆也欢迎我闯入她的家和生活,我必须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儿有所准备吧!
「不用担心她会赶走你,你碰不着她。」舅舅的回答像昨天一样,平静如水。
这很不正常,但我收到舅舅不想继续交谈的信号。当我触动我妈的神经时,她也会这样。其实昨天我就有点感觉,观察一个人的起居生活可以发现很多事情。
我在舅舅的洗手间里只看到一个牙刷、一个水杯,不禁怀疑舅舅和舅妈已经分开。这显然不是他喜欢的话题,甚至连他亲姐姐都一无所知。事情有些奇怪,虽说农村思想保守,但不至于连离婚都羞于出口。而且,说我幼稚好了,舅舅看上去也实在不像那种人。
舅舅选择隐瞒肯定有他的原因,而我妈对于维系姐弟关系好像也不是很热衷。昨天,从他们俩的交谈和神色看,明明很亲密,但有些时候又显得疏离。也许是已经成长并且忙于各自生活,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譬如舅舅娶了妈妈极其看不上眼的吴雪。我妈不喜欢舅妈,在我跟前没少说她坏话。现如今我住在舅舅家,她大概巴不得舅妈不在跟前。
我能理解,但并不表示不好奇。我暗暗打定主意,今天趁舅舅出门,要在他屋里好好逛一逛。舅舅的秘密和隐私,在我踏入他的家门后就不复存在啦。
「好吧,我在想一一」我停顿下来,等舅舅从手机频幕上抬头,这才说道:「你好心收留我,我应该做点儿什么,譬如洗衣、做饭、清洁什么的。」
我在家很少做这些事儿,不过我早就想好了。脏衣服都是洗衣机的事儿,最简单。清洁就是擦擦洗洗,也没有难度。最麻烦的是做饭,不管舅舅喜欢什么,我都得网上查一查配方。只要舅舅对食物不是大师级别的要求,做饭应该可以应付。最关键的,我需要舅舅看到,我可不是一个好吃懒做、不知感恩的外甥女。
舅舅勉强露出些许笑容,说道:「不用,你管好自己就行了。需要什么和我说,我每个星期都会去镇子一两趟。」
得,舅舅倒干脆,直接把这个建议拍死。
我撇撇嘴,没想到他还不领情。我也是有架子的好吧,心里不满,口舌也没管住自己,假意讨好道:「舅舅,你干嘛客气呢?又不是说现在有舅妈照顾你,她平时是怎么做的?你可以告诉我,我虽然不会,但可以有样学样啊!」
舅舅咔哒一声放下手机,靠在椅子颇为厌恶地看着我。我不以为然,这副样子我在妈妈脸上见过很多遍,现在根本吓不倒我。
「所以,你认为学她能够讨好我。」舅舅的语气不善,严厉地说道:「我既然留下了你,你就安心住吧。」
我靠在椅子上,一条腿夹在身下,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你在撒谎,妈妈说谎的时候也是你这副模样。」
「我说你不用担心,别再纠缠了。」舅舅低吼了句,又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食物吃完,一股脑扔到水槽里。
我默不作声,拿着一个花卷细嚼慢咽。
毫无疑问,我的问题触碰了舅舅的神经。我有些不以为然,舅妈十之八九把他甩了,这有什么大不了。我对舅妈没有什么印象,但从妈妈的只字片言可以知道,她是一个刻薄寡情的女人。如果是真的,那她的离开不是该举手庆贺吗?舅舅这么易怒,也许是他对舅妈的离开耿耿于怀,用情太深?也或者是妈妈带着偏见看吴雪,其实这个女人温柔体贴,和舅舅琴瑟和谐,我跟他这儿稀里糊涂当了恶人?
我琢磨着各种可能性,顿时没了胃口,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完,味同嚼蜡般吃了一个花卷,将没碰的煮蛋放回篮子里,拿着杯子和盘子走到水池边。舅舅仍然背对着我,双手牢牢抓在水槽边一言不语,静静看着窗外的院子发呆。
「抱歉,舅舅。我说话总是没大没小,你别介意。」我满脸的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嘟嘟着说道:「你也知道,我爸早早就不要我了。妈妈工作忙,我从小到大没人管,性子太野,所以长成现在这德行,做事没规矩、说话想当然。」
没爹这招儿小时候在学校经常用,每次闯了祸,只要装着可怜兮兮,老师都会理解且同情,对我的错误也能更宽容。
舅舅又沉默一会儿,摇摇头道:「回你的房间吧,我一会儿会来找你。」
就像妈妈厌烦我时一样,我毫无办法,抹掉眼泪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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