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南方地大物博,有数座小城分散其中,而众多城镇中,最有名的则是梅黄城。三百年前,世道正乱,妖魔肆虐,众妖袭城,将许多小城血染成了人间炼狱,而那时的梅黄城,有位法师拼死守护着城民,让城民免于劫难。 这名法师法号祈典,听闻,他的身边有守护天将与他并肩作战,每每有妖魔侵扰,那名天将总是跟随在法师身边,助其一臂之力。 几十年过去,祈典法师离世后,城民们为了感念他,费时数年替他建造了一座神庙,并以法师名讳命名,以供后人祭拜。而传说,那名天将则是化为神庙外的守护神,继续跟随法师,守护着数万城民。 而三百年后的祈典神庙,依旧是梅黄城民的朝圣之地,据说,现今神庙外的巨大黑石,就是那名天将的化身。 百年历史的祈典神庙坐落于梅黄城的山林间,环境清幽平和,是以纵深式配置双殿二廊式建筑,分为正殿与偏殿。庙宇屋顶以深灰色瓦片砌成,两端尾部上弯,门板与梁柱皆漆着橘红油漆,上头还刻着龙凤呈祥的神兽及刀工细致的莲花刻纹,而梁上花纹还有几颗琉璃珠的点缀,增添了庙宇的雅致。 正殿内奉着祈典法师的法像供村民参拜,香火鼎盛的状况百年如一日。 正殿之后,有一潭水莲池,水质清澈如镜,清丽水莲随风徐徐摇曳,回廊两侧有几颗梅树挺立,一到冬日,象牙白的梅花盛开,淡雅梅香飘逸而来,让人心旷神怡,不自觉地使人卸下心神,感染此处的神圣气息。而回廊后连着偏殿,偏殿则为现任住持居所。 此时,向晚时分,夕阳橘黄洒落满地,归巢鸟儿翱翔天际,一个娇软的童音,由偏殿的祠堂中传来。 「爷爷,莞儿腿麻了。」 约莫五岁的女娃跪座在软垫上,小小的双手合掌,水汪汪的眼儿眨了眨,无辜地对跪在自己前方的老者说着。 老者有着白且长的胡须及眉毛,转过脸和蔼地笑了。 「怎么了?」 「爷爷,莞儿腿麻,肚子也饿了。」小女娃扁扁嘴,更委屈了。 此位老者正是祈典神庙的现任住持──先哉师父。而小女娃则是先哉师父的亲孙女。 先哉师父结束晚读,领着小孙女走到正殿,一路上祖孙俩说说笑笑,小女娃的手上捏着爷爷给的小窝窝头,啃得好满足。 仰起小脸,她看着正殿供奉着的法像。 「爷爷,祈典爷爷真的很厉害吗?」 「当然,他是我们的骄傲。虽然,现在的我们已经不需要害怕妖魔侵扰,但仍要为城民们祈福,这是我们祈典神庙每任继承人的职责。以前,是祈典圣者的,现在是爷爷的,以后就是莞儿的了。」 莞儿似懂非懂,又问:「那祈典爷爷有天将保护着,我们也有吗?」 「是啊,莞儿,天将大人会守护着我们。」 她把最后一口窝窝头吞掉,点点头,懂了。她也要很努力的念经,让城民们快乐又幸福,而她保护城民,守护天将就会保护她跟爷爷。 小小身影咚咚咚地跑向大殿之外,来到那颗黑石前头,黑石上绕着一条像是封印的红色绳子,那石的体积是小女孩的两倍大,她双手合十,稚嫩的脸蛋上有着虔诚肃穆的神情。 「天将大人,我是莞儿。我每天都会很认真、很认真的念经祈福,也会好好守护城民,那你也要一直保护爷爷跟保护我喔。」 啐。 「咦?」小人儿直盯着那块石头瞧,大眼中透出了一丝不解。 先哉师父看着小孙女,疼惜地抚着她的细发,「怎么了,莞儿?」 「……」她不语,还是瞪着那块石头。 刚刚──刚刚她是不是听错了?她好像听到这颗石头说话了? 「爷爷,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我只听到莞儿的声音。」 莞儿眨眨眼,「可是……我刚刚听到石头有声音啊。」 先哉师父听了,也看了石头一眼,慈祥地笑着。 「那肯定是天将大人听见莞儿的话,给你应允呢。」先哉师父牵起小孙女的手,「好了,咱们进去吧。」 「好……」刚刚,真的是给她应允吗? 是……这样喔? 皱皱鼻子,她边走边回头,又偷偷瞄了瞄那颗天将石头一眼── 一阵和煦轻风吹来,吹起花瓣飞扬、落叶缤纷,那条红色的绳子也随之摆动,风的呼呼声中,似乎还参杂了一丝低沉的嗓音回绕…… 啐。 ※※※ 第一章 一身素白的人儿双膝跪在祠堂的木质地板上,一头如瀑的乌溜黑发衬得她的脸蛋更加白皙,长长的眼睫覆下,形成了一小截的阴影,小巧秀丽的鼻、朱红的唇──她是姜莞月,祈典神庙的继承者。 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牌位,浅浅扬笑。 「爷爷,今儿个是您离世的第五年,莞儿还是很想念您呢……您若听见莞儿的话,就回来瞧瞧我吧。」 这五年来,她独自撑起了祈典神庙的一切,继承了先人们的遗志,继续为村民们解厄祈福。 「莞月姑娘!莞月姑娘──」 急躁的嗓音由远而近传入偏殿,姜莞月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裙,踏出偏厅绕过回廊,在水莲池旁停下脚步。 「钊儿,你是怎么了?喊得这么急。」 名唤钊儿的小姑娘看见她,赶紧趋上前,神色焦急慌乱。 「莞月姑娘,我爹的腿伤又发作了……」 钊儿的爹是猎户,在一次狩猎中被野兽咬伤,从此不良于行,而且伤口也会不定时地复发疼痛。 她皱起一双秀眉,着急地问道,「糟糕,于老爹没有按时吃药吗?」 「我爹他……他不吃药。」钊儿低下头,泪花开始滚落。 「怎么不吃药呢?」 「爹说……说他这腿好不成了,是个废人,他说他宁可死了,也不愿拖累我。」 姜莞月听了,疼惜地搂着钊儿。 「莞月姑娘,我爹他不会死吧?他仅是腿受伤……不会危及性命的吧?」 「放心,你爹他不会有事的。只要他肯按时吃药,再一点儿时间,腿伤好了,自然就可以走路了。」 钊儿眨着泪眼。「真的吗?」 姜莞月点点头,温柔的笑了。 「真的。我现在就同你去看你爹,也顺便再拿几帖方子过去。」 姜莞月打小也同爷爷习了点医术,对药草有基本认识,所以经常替村民们抓药,治点小毛病。 「谢谢你……莞月姑娘!」钊儿感激地朝她鞠躬道谢,在她的心中,莞月姑娘是个大恩人! 虽然……她知道村里有许多城民们瞧不起莞月姑娘,但她仍是觉得,莞月姑娘非常了不起,她不仅是替爹治病医腿,也教了许多有关药草的知识给她和弟弟……莞月姑娘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就像是再造恩人一般! 姜莞月是祈典神庙百年以来唯一的女性继承者。 也因为这样,有许多城民对她多半抱着怀疑态度,一方认为她的年纪尚轻,一方则是认为她是个姑娘家,成不了大事。 姜莞月一边安抚着钊儿,一边往钊儿家去。 多年来,她尽全力以实力证明自己,就算许多城民对她仍有非议,但她不在乎!她知道,就算有人看轻她的能力,但也有像钊儿这般的村民存在。 只要有人支持她,她就绝对可以坚持下去。 两个时辰后,瞧完了钊儿的爹,才过正午的天空突然布满灰雾,立即有滴滴细雨飘落。 「下雨了呢!莞月姑娘,让我送你一程吧?」钊儿从一旁拿了把油伞。 「不用了,你留在家照顾你爹吧。」姜莞月扬起柔美笑容,「将油伞借我就可。」 「可是……」 躺在床上的于老爹也开口: 「莞月姑娘,就让钊儿送你一程吧,咱们这出去的山路挺滑,你一个人成吗?」 「是啊,这儿的路我熟,我陪你回庙里吧?」钊儿猛点头。 姜莞月仍是带着浅笑,拒绝了父女俩的一番好意。 「不用了,这儿的路我也熟啊,现下雨还不是挺大,我没问题的。」她接过了钊儿手上的油伞,「钊儿,油伞我明天拿来还你可好?」 钊儿听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不用了!一把油伞而已!莞月姑娘都没同我们收药钱……不过一把油伞,莞月姑娘别客气了吧。」 「是啊,你就拿去用吧,别特地还了,还有别忘拿点素菜饼回去啊。」于老爹也应和道。 看着父女俩,姜莞月的心中感到十足的欣慰…… 「帮我同逢彦问好。」逢彦是钊儿的小弟,这时应该是上山劈柴了。 「好的。」 又与钊儿和于老爹说了几句后,她接过油伞和用油纸包着的饼,朝回家的路上走去──雨滴落不停,答答拍在油伞上,她踏着泥地,就算有泥巴打上了她的白色裙摆,她也不在意。 她漫步在雨中,从伞下欣赏着雾蒙雨景,突然,身旁传来了凌乱脚步声,姜莞月抬眼,发现身前挡了好几个男人,她停下脚步,警戒了起来。 「你们……有什么事吗?」 「呵呵,也没啥事,不过是想同你借点银子花花。」其中一名男人不怀好意的笑着,神色阴险。 姜莞月知道自己是遇劫了,强压下心底的慌恐,冷静地回应。 「真对不住,我身上没有银两。」 「没银子?哼!你不是祈典神庙的女住持吗?上街去晃两下,装神弄鬼几阵,不就有银子了吗?」 男人的话语充满了轻蔑,让她深深蹙起了眉。 「请你们让开。」 「哈哈哈!让开?兄弟们,这女人要我们让开呢!」 「大哥,我们若是不听,她会不会请神请鬼的来啊?哈哈哈。」 一阵阵讽笑传入耳里,她撇过头,不理睬他们。 「哎呀,若是真请神请鬼的,我还真怕呢!」 姜莞月打算离开树林,才绕过他们身边,手便被其中一名男人给扯住! 「你做什么?」她微怒地瞪着那人的手。 「做什么?老子方才不是说了?借点银子花花而已!」 她扭着手,企图甩开,却只是徒劳无功。 「我也说过了,我没有银子!放开我!」 「没有银子?那只好逮你去卖了,这样咱们兄弟就有钱了!」 姜莞月的目光环绕着这些人,心开始发凉…… 这些绿林强盗手段一向狠辣,她不能任由他们欺凌,她得逃! 她将油伞丢向抓着她的那人,转身趁机逃走── 「臭丫头!」 男人们开始追她,身后传来凶狠的咆哮与怒吼,她拼了命的跑、拼了命的逃,只差没几步便要到家,却被路上的树枝给绊了一脚,狼狈地摔倒在地! 「啊!」她浑身湿淋淋,黑发纠结成一团,样子说多惨就有多惨。 想再站起身,脚踝上却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她呜咽了声,疼得厉害。 「唷?不逃啦?唉,一开始乖乖的不就好吗?」 男人们追上了她,又是一阵嘲笑。 无助开始泛滥,姜莞月倔强的不想屈服,硬是将慌乱情绪掩住。 「大哥,这丫头白白净净的,长的倒是挺讨喜呢。」 「卖了她会不会太可惜了?好歹她也是神庙的继承者呢!」 「大哥,还是把她给娶回来吧?这样我们有了神庙,日子不就更好过?」 为首的男人听了,蹲下身,轻挑地以手勾起她的下巴。 「小丫头,不如来当我的夫人吧?如何?」 姜莞月怒瞪他。「休想!」 她的拒绝,无疑是让他这个大哥颜面尽失,他火了,一把扯着她的发,狠绝地使力。 「哼,给你点面子,就给老子拿乔了?」 她使出了全力推拒着,却始终不敌男女先天的差异,她被粗暴的甩去一边,白衣染上了泥土──抹去了满眶的泪水,她不想示弱! 若这是她的宿命,她并经此劫,那她也认了! 但,她只求死得有尊严。 她不想死了以后,没脸去见祖先与爷爷…… 她被摔得头昏脑胀,下意识想抓个什么东西撑起自己……带着泥土与伤痕的手胡乱摸着,终于让她摸到了一条绳子,她将全身重量放在绳子上,没想到却将绳子给扯了下来。 她张眼,盯着手上的那条红绳…… 这绳子,怎么这么眼熟? 她眨掉了眼里的水气,仔细一看,终于认出了那是黑石上封印的红绳── 接着,天空突然一道响雷打下,银白的亮光诡谲闪烁,轰隆声响彻天际,而她身后的黑石似乎产生了一股强烈脉动,像是有什么巨大力量将破出那般。 「好了,臭丫头,老子不会嫌弃你的,你就乖乖的吧。」 眼见那男人又要将魔掌伸向她,姜莞月已累得无力抵抗,摊下身子闭上眼,她选择放弃。 如果,这真的是她的宿命──那她宁可选择自己终结! 姜莞月心一横,才打算咬舌,耳边则传来了一个陌生的低沉男声。 「是谁准你们吵本大爷睡觉的?」 在场所有人通通愣住,视线全往那道声音的来源看去。 黑石顶端,蹲着一道黑影,而黑影正是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划下,照亮了黑色大石的顶端,那人的五官轮廓虽然依旧看不清,但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异常的炯亮慑人。 「聋了?」嗓音中带着不屑的嗤笑。 「小子,你说什么?!」听出他的嘲弄,盗匪们不悦地吼着,「你是何人?有本事就下来!」 那抹黑影倒也听话,居然当真由上跃下,来到了众人面前── 一头细密长发黑得妖异,无风却诡异飘荡散逸,黑发几乎与他身上那套玄黑色上衣融回一体。领口及袖口上绕着金边,精瘦的腰上缠着红色系带,他的眼睛是清透的金色,像宝石般透亮,也如沼泽般深邃,轮廓极深的脸上挂着邪气笑意,那道笑容将他两颊上的深紫色纹路衬的更加邪魅。 他的出现,让盗匪们打了莫名的冷颤,寒毛不自觉地直竖,他的气息太过诡谲──他,不是人类。 姜莞月看着那道背影,同样搞不清楚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下来了,然后呢?你们想干么?」他轻率地笑了,睥睨着众人。 带头那人的气焰完全被压了下去,就连讲话都开始不顺。 「想、想干么?想给你点教训而已!敢多管闲事!」吼完,把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兄弟推出去送死,「给我干掉他!」 「啊?我、我……去、去死吧!」硬着头皮,冲啊! 金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他冷眼望着朝自己冲过来的人,抬手,一掌覆在那张丑陋的脸上,轻轻一捏,那张脸孔扭曲变形,一瞬间便没了声音──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连姜莞月也瞪大了眼,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人。 只有他,还在笑。 「继续啊。」 继续? 继续?! 谁敢继续啊! 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家伙根本非人类……谁想拿命去搏?又不是傻了! 一瞬间,盗匪们鸟兽散,逃得连人影都瞧不见! ※※※ 大雨缓缓停下,雨声待歇,周围安静不已。 姜莞月看着他,许久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 他缓缓回过脸,由上往下垂眼看她。 「我……谢谢你救了我。」无论他是何人,她都得道谢。若不是他,她早已成为一缕幽魂。 他蹲下,与她平视,「救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救你了?」 呃?他、他问这什么问题? 他不是本来就……本来就救了她吗? 直视着那双如琥珀般透亮的眼,姜莞月吞了吞唾沫,「可是你刚才……」 懒得听她结结巴巴,他抓起她握着红绳的手就问。 「喔?是你把封印解开的?」 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绳子。 「封印?」 她当然知道那是封印。 那是封印天将大人的绳子,百年来一直绑在黑石上的……而他却说,她解开了封印?难不成,他是天将大人?! 姜莞月抬起眼,满脸惊讶。 「你是天将大人吗?」 他挑起眉,「天将大人?」 「不是吗?可是……你说我解开了封印。」 掀唇,他的笑中夹着冷凝。「那条绳子的确是我的封印,但我不是天将大人。」 天将,是指神;而他,不是神。 再说,他也不屑当神! 他不是天将大人,但封印是他的?这什么道理啊? 听得她一头雾水,当她还在思考厘清时,又被他的叫唤给打断。 「喂。」 「嗯?」 「为了对你表达谢意,因为你帮我解开封印,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咦?!」 他的表情稀松平常,彷佛聊的是天气好不好,而不是该怎么结束她的生命。 姜莞月傻眼了,脑子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他把自己从一票恶徒手中救下,但现在却又要亲手杀了她?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露出了那双比刃更锐利的爪子,嘴边扬起了笑,那笑带了点残虐,他毫不犹豫地准备动作。 正当他的爪子要往她的身上抓下时,她下意识抬手想挡,手中的红绳突然发热发烫,然后,他的动作硬生止住,动也无法动弹! 「什么?!」他的身体完全不能动。他瞪着她手上的那条红绳──该死的封印! 「呃?」她也看着那条绳子,又是一头雾水…… 「祈典臭老头!你连死了都还想控制我吗?混蛋!」他不悦的暴吼,但是身体还是不能动。 祈典? 所以他果然是祈典爷爷身边的天将大人? 「你果然是天将大人,对吧?」小心翼翼地,她问。 他恶狠狠的瞪她,又狂吠: 「天将是神!你看本大爷像神吗?!」 不像。 姜莞月聪明的保持静默,因为她知道,他若是知道答案,肯定会气炸。 小手戳了戳他,「你可以动了吗?」 赏她一记白眼,「你觉得呢?」 又被他的火气喷的满头灰,姜莞月很无辜地一叹。 天将大人的脾气似乎很差呢…… 见他还是维持着原本动作,连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她轻声开口:「说不定,你不要想杀我,就可以动了。」她好心的给予提议。 只是,他完全不接受,现在的他只知道自己快气到爆炸! 他都不能动了,这女人还在一旁鬼扯?!很好,等他能动,她肯定第一个死在他的爪下! 「罗唆!」 嗯……脾气真的很差。 姜莞月缩缩肩,乖乖地闭上嘴。 她拨了拨自己满是泥巴的发,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虽然她很想赶紧进屋子整理整理,但总不能把他扔在这儿不管吧? 「那个,天将大人──」 轰轰轰轰,大炮火力很强,直接吠她: 「少在那里鬼扯乱叫,我不是什么该死的天将!本大爷是众虚!」 捂着耳朵,她从善如流地改口。 「呃,众虚,你不是被封印很久了?肚子不会饿吗?」 冷眼扫了她一记,众虚撇撇嘴,不予理会。 而她也不在意,继续说:「我这儿有几块饼,你要不要吃?钊儿的手艺很不错喔。」 谁要吃饼啊! 众虚更不悦了,脸更是臭了好几分。 然而──该死,他还是不能动! 姜莞月从油纸里拿出饼。 「幸好没什么沾湿,还可以吃呢,要不要?」剥了一小块,凑向他的嘴边。 连看都不看,他仍是不作声,继续把她当空气。 「吃看看嘛。」而她也继续努力。 终于,某人的耐性到极限了! 「吵死了!臭女──唔?!」 话都来不及吼完,一口饼就被塞进他的嘴里。 众虚死瞪着她,一双金色的眼睛像是要喷火一样。 姜莞月笑了,「怎么样?好吃吧?」 塞了满口馅饼的嘴巴骂不了人,只能不甘不愿的动着嘴巴。香气十足的馅儿味在他嘴内散开,众虚专心咀嚼着口内食物,没多久,身体终于可以动了。 「啊,你可以动了?」 「不然呢?」动了动手脚,他舒缓着僵化的身体,还是非常不悦。 「那,你要不要跟我进屋?」姜莞月忍着脚伤站起身,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污泥……唉,真的很狼狈。 顺手从她那捞了块饼来啃,一点吃人嘴软的心态也没有,照样恶声恶气。 「谁要跟你进去!」 无奈地看了看他,姜莞月还是柔性劝说: 「不然,我先进去,你要再自个儿进来吧。」 太阳一下山,天气便开始转凉,她全湿的衣裳全粘在身上,冷的冻人,她微微发着抖,虚弱地朝他笑了笑。 而她的笑容看在他的眼中,莫名的刺眼。 啐,这女人是怎么样?料定他一定会跟她进屋吗?! 看着她一跛一跛地往神庙走去,众虚瞪着她的背影,一口把手里的素菜饼吞掉。 「喂!」 她停下脚步,回眸,「嗯?」 「饼拿来!」撇撇嘴,他伸出手,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 她莞尔,将剩下的饼通通交给他。 「要进来了吗?」看他吃的满足,她的心情顿时也愉悦了起来。 瞥了眼那张满是泥巴脏污的脸蛋,众虚啃着饼,迈开步伐,三两步就超越了她,走在她的前头。 不耐地回眸,「走快一点。」脚怎么这么短。 换她盯着他的背影,姜莞月听着,淡淡地笑了。 ※※※ 踏进神庙,众虚站定在正殿的法像前,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尊受人膜拜信仰的神像。 他不语,仅是盯着。 姜莞月花了点时间换好衣服,将自己整理干净。她在正殿找到他,发现他正瞧着祈典爷爷的神像。 她站在他的身旁,轻声说道: 「这庙是祈典爷爷离世后才建的,是城民们的心意。大伙一直很尊敬祈典爷爷呢。」 睨了眼她恬淡且骄傲的笑,众虚依旧没有开口,脸上的表情满是木然。 哼,祈典老头,看到没有?你百年以后,只能成了个假木头杵在这,你最终得到的回报就是那些熏死人的香火。 这样,你还是甘愿吗?甘愿替那些城民付出所有。 众虚在心中低问着,得到的是无解答案。 不懂他的心思,姜莞月仍是说着,「祈典爷爷很了不起。」 垂眼,很鄙视的哼了声。 「我并不这么认为。」淡金的眼中染上许多复杂的思绪。 「咦?」他的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所谓的了不起,看在他眼中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对于一个人在付出所有后,仅得到几柱清香膜拜其他什么也无所得──这样,他一点都不觉得伟大。 沉默了许久,见他没有回答的打算,姜莞月也不继续追问。 他跟在爷爷的身边许多年,爷爷历经的一切他都有参与,他肯定是最懂祈典爷爷的人……或许,他是看到了她与其他人所没有见到的部份吧。 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木质地板上,姜莞月被这声响拉回注意力,看着他浑身湿淋淋,她满脸懊恼。 「你会不会冷?」她这没衣服给他换呢…… 「冷?」又一声嗤笑,很不屑的那种。 「是啊,我去把门拉上好了,免得吹风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啧,这女人,到底把他堂堂众虚看成什么了? 「风寒?那什么鬼东西?少拿人类那些鸡毛病痛套在本大爷身上!」 众虚有种被羞辱的感觉,他抬手一挥,原本湿答答的衣服马上变干,连颗水珠都不见了。 姜莞月讶异地看着,眨眨灿亮大眼,真心地说道: 「你好厉害。」 「废话。」 一点都夸不得,马上骄傲的仰高下巴。 她不在意他的自大,领着他走到偏殿,拿了块坐垫给他。 众虚打量着神庙的外观与内部,「你一个人住?」 「是啊。」 「你是祈典老头的什么人?」 很认真地算了算,「我应该算是他的……呃,三百零七代继承人。」 拉拉杂杂一堆年代,听得他差点连耐性都没了,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她是曾去第几代,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我叫姜莞月,是祈典神庙的现任住持。」 「喔?是吗?」敷衍地应了应。 「我房间的对面还有一间房,以前是爷爷的,现在也空着,可以给你睡。」 「给我?」 她点点头,笑了。「是啊,那儿我经常打扫,很干净的。」 「我没说要住下。」谁管它干不干净啊。 一听,她又傻了。 「你不住下?可是……你不是神将大人吗?」神将大人不是本来就该守在祈典爷爷身旁?虽然他现在不是石头……但还是该待在神庙里吧? 听到那该死的称谓,火又开始冒了,他不悦的狂吠。 「本大爷不是什么神将大人,更没那个义务守在这个鬼地方!」 「可是祈典爷爷在这儿。」 「嗤,你是指外头那棵木头?」勾起唇,他冷笑,口气相当不以为然。 「……」姜莞月无言以对,她没想到神将大人会这么……呃,没礼貌。「可是,你也没地方去吧?」 「没地方去?本大爷要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爽待在这儿。」 想想,他被祈典老头奴役了几十年还不够?要不是为了该死的人情,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 「可、可是──」还是想说什么,却被他一口吼了回来。 「闭嘴!」他转身要走,连在这里多待都不肯。 姜莞月慌乱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守护神闹出走?这怎么成啊! 「众虚!」 回头,恶狠狠瞪她。「本大爷的名字不是你可以喊的!」 罗哩八唆的女人,要不是看在祈典老头的面子上,他早就一把掐死她,省得她鸡猫子乱叫。 众虚继续往前走,她赶紧追上前,想拦住他,「众虚!」 「该死,我说──」 众虚没把话讲完,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磅礴咒骂,他停止动作,一张脸黑得彻底。 姜莞月见他不再往前走,终于追上了他,站在他的身边。 「众虚?」 「……」他闭上眼,又张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天大怒火,「叫魂啊。」 姜莞月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你……是不是又不能动了?」不然,他哪会乖乖站在这儿让她追上? 「废话!」不然他杵在这儿干么?! 可恶,到底为什么又不能动了?! 此时,众虚眼尖的发现从她的衣襟处发出微微红光,他眯起眼,仔细一看──很好!又是那条绳子! 那条封印是祈典老头下的……所以,果然是那个臭老头在阴他! 臭老头知道他的封印一解开就会走人,所以特意拿这个咒术牵制他吗? 哼,真是好样的! 众虚阴恻恻地笑了,嘴角还一边抽动着,表情阴沉的可怕──祈典老头,等我能动了,看我会不会去拆了你的木头神像! ※※※ 第二章 姜莞月站在书柜前,手上捧着泛黄的书籍,她仔细看着里面所记载的内容,一页一页地翻着,只是翻了数十本,却始终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这些书里写了诸神事迹,也记载了众妖之事,但却没有他的。 原本想来这儿找找有关众虚的东西……看来,是没希望了。 姜莞月阖上了最后一本书,从衣襟里拿出那条红绳,她看着看着便出了神,连他走到了自己身边都没有察觉。 「你最好把那条绳子交给我。」 众虚冷凝的嗓音出现在她的上方,她缓缓抬眼,很坚定地回答他: 「不行。」 她又不是傻了,怎么会把封印绳交给他。她的确想帮他解除红绳的咒术,但不代表会让他恣意妄为。 她知道他一直想藉机毁了这条绳子,他甚至抢过好几回,但都徒劳无功,因为当他一有行动,他的身体就会立刻受道封印控制,完全无法动弹。 所以,他因为那条绳子无法离开神庙,几番挣扎无效后,只能不甘不愿的待下。 众虚瞪着她手上的绳子,瞪到眼珠都快掉出来。 「我会抢过来!」咬牙切齿地说。 她笑了笑,将红绳收了起来。 她只能说,祈典爷爷太了解他了。众虚的性子火爆的要命,总是行动快于思考,祈典爷爷肯定是因此才会用红绳封印限制他吧。 看着她将绳子收起,众虚撇过头,哼了哼声,随口问了问。 「你在找什么?」 看她一整天都待在这里翻书,连午膳都只丢了几颗馒头给他,这还有没有天理?他是众虚耶,这女人居然敢胆这样对他! 众虚随手拿了本书,瞄到书册里的文字,蹙起一双有型剑眉。 「尽写一堆神神鬼鬼,你看这干么?」懒得再多看两眼,他正要一把将书丢开,就被她拦下。 「别扔。」姜莞月接过书册,拍净上头灰尘。「这些书册都是祈典爷爷的心血呢,不能扔的。」 「啐,你看这干么?」 「没什么。」浅浅笑了,将书册一本本放回原位。 其实她想找的,是解开红绳限制的办法。 她也希望让众虚离开这个禁锢他许久的神庙,祈典爷爷都离世百年,众虚本该就有资格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现在的世道安稳极乐,已经不会再有妖魔肆虐,众虚的责任已了,她并不希望强留下他。 众虚挑挑眉,懒得再多问,继续站在一边等她整理完,只是等着等着耐心被磨光,百般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喂。」 她轻声指正,「我说过,我叫姜莞月。」 沉默两秒,「喂!」 她看了他一眼,字正腔圆地又说一次:「姜莞月。」 「啧!」 这次干脆连发语词都省了,直接讲重点。「你到底要不要去煮饭?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知不知道?」 一想到这女人中午只让他啃馒头,他就一肚子不满! 她听了,摇头叹息。 唉,实在不奢望他会多有礼貌的喊她的名……但也不用老是「喂喂喂」的喊嘛。他都来这住上好些天了,却从没喊过她的名字一声,好像喊了会要他的命一般。 她的名字有这么难以启口吗? 将最后一本书放好,她拿起一旁的湿布擦擦手。 「是,我这就去煮了。」 认命地往灶房走去,她熟练的生火,不久后,在她的巧手之下,饭菜食物的香味阵阵传来。 她忙前忙后地准备煮食,而他则是悠哉的站在一边,没事打个哈欠,或是捏一两只蚊虫玩乐。 姜莞月将蔬菜氽烫后,俐落地捞起,趁隙悄悄打量着他──其实,他真的跟她想象中的神将大人完全不同。 儿时爷爷总说神将大人正气凛然,多么神圣伟大……但众虚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到什么正气。反之,他的气息太过邪魅矛盾,亦正亦邪,虽然没什么神族的圣气,但也不完全是妖气的污浊。 突然,他冲上前阻止她将一把把青菜往锅里丢。 「喂,我不吃那个!」 她愣了愣。「不吃这个?」 众虚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地宣示,大声而且豪迈。 「我只吃肉!」 呃,只吃肉?可是他那天明明吃光了钊儿给素菜饼,也把她这几天煮的都吃完了啊…… 「别这么挑嘛。这很营养的,待会煮好,你尝尝看吧。」 「啐,打死本大爷也不会碰它一口。」这些绿油油的菜看在他的眼中,根本和草没两样! 脾气差、挑食、别扭,是姜莞月这几日来对他的认知。 「喂,你该不会真的要让我吃这些东西吧?」看看锅边的食材,他脸都歪了。 疑惑地瞧着他,「这些不好吗?」 他指着那些青菜豆腐四季豆,鄙弃之情显露无疑! 「哪里好了?哪里好了?!一盘肉都没有吗?本大爷已经跟着你吃几天这些草啊菜的了?!你搞什么啊!」 姜莞月没回应他,继续动手煮着,甚至还多切了条红罗卜下锅。 「喂喂喂!」 然后,又丢了一把小白菜。 众虚死命瞪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女人早不知死几回了! 这女人看似柔柔弱弱,性子却拗的要死!脑袋比石头还硬,比祈典老头还要顽固上万倍! 更要命的是,这女人完全不怕他。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觉得有那条烂绳子保命,还是天生胆大──总之她就是不怕他;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不曾怕过他。 是怎么样? 到底是这个女人太没神经,还是他真的变弱了? 姜莞月又盛起一盘煎豆腐,充满歉意地对他笑了。 「众虚,我不吃荤的……所以,你住在神庙,就只能跟着我吃了。」 他的反弹可大了! 「见鬼了,谁要跟你吃这种东西?!」哼了哼声,他一个转身就要踏出厨房。 啐,他众虚还得靠个女人吃穿吗? 他大可出去自己抓头牛来啃,多畅快啊! 结果,连门槛都还没跨出去,他的动作就硬生静止──只不过,这次,不是红绳封印的关系,而是他自己停下脚步──因为他想到……自己根本出不了这间该死的神庙,是要去哪里找牛?! 又是一声咒骂,他不甘愿到快内伤! 此时,姜莞月柔和的嗓音又飘来。 「真的不吃吗?那你就得饿肚子罗?」耸耸肩,她给他第二条选择。 「……」臭女人! 简单煮了四道菜,软绵的米饭也熟了,她盛好一碗白饭后,转眼看他,又问一次: 「要吃吗?」 咬牙,狠瞪她,他闷透了! 能不吃吗? 他、能、不、吃、吗?! 众虚上前,大手一扫便将几道菜通通端走,往饭厅前去── 姜莞月的手里捧着两碗白饭,又是一阵无奈…… 唉,难道守护神都这么别扭的吗? ※※※ 一个月的时间晃眼而过,快得如同眨眼一般,而众虚依旧窝在神庙里,仍然无法摆脱咒印,只能心有馀而力不足的发发飙,其他时候都算得上安分。 只是,与她一同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她贤慧的不得了,女人该会的她每样都极佳,他待在庙里,活像个茶来伸手的大爷,只除了她偶尔固执的有些欠揍、也爱端出小架子说教以外,她称得上完美了。 就看在她的嗓音还算甜美悦耳的份上,让她多念一些,他勉强接受就是。 而这天,吃饱喝足了,正午过后,他懒散地横躺在地,悠哉地剔牙,午后的暖阳让他昏昏欲睡,整个人连动根手指都不愿意,没多久便缓缓闭上眼。 姜莞月才把碗盘洗好,从灶房走回偏殿,一眼就先看见他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她浅浅笑了,弯弯的眉与弯弯的嘴角都让她清丽的五官更加动人。 她回房里拿了件大毯子帮他盖上,动作虽轻,却仍意外扰醒了他。 「干么?」众虚慵懒地睁开一只眼。 她没被吓到,因为她知道他的警觉性一向很高。姜莞月继续帮他盖好毯子,笑着回应他: 「我还以为你要睡了。」 「啐,吃饱就睡?你这女人当本大爷是什么啊?」 唔,那吃饱就横躺着,有比较光荣吗? 姜莞月对于他的论调不予置评。 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她知道他虽然有点蛮横、任性,但习惯就好,其实这尊守护神别扭的很可爱。严格说起来,他其实就像个大孩子,小小夸他两句就会乐得飞上天,只是他非常爱面子,最好少忤逆他,因为当他发起火,会像只狮子一样又吼又吠。 他的脾气不好,称得上火爆,嘴巴也坏,但她却仍觉得他并不是真的恶质,只是不懂得适当表达情感罢了。 所以她才说,他根本就像个孩子。 「要躺着就盖件毯子吧,小心着凉。」她细心地叮咛。 瞪着那件毯子,「啐,着凉?!」 这种不屑的口气,她也听惯了,「是啊,现在是冬日呢。」 「谁会着凉啊!」一把抓起那条毯子,他扔去一边。 她抓回来,又盖上去,「盖好。」 很好!这女人的固执就在这里,欠揍的要死! 「本大爷没那么脆弱,我跟人类不一样啦!」他再丢! 姜莞月才不吃他恶声恶气的那套,很坚持的把那条毯子盖回他身上,一点缝都不露。 她站起身,回视那双金色眼瞳。 「若你生病了,是不是得要我照顾你?」 意思是说,她嫌他麻烦罗?!「我不是人类!本大爷没那么脆弱没用,哪会生病!」 姜莞月学他哼了哼气,连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都学了几成。 「话可别说得太早喔。」 看到没?这女人是不是欠揍? 他怀疑她上辈子根本就是颗石头! 看他乖乖盖好了毯子,姜莞月满意点点头,转身才要离开,他的声音便又传来。 「去哪?」 「嗯?」脚步停下,她回眸。 众虚难得有耐性地又问一次。 「去哪啊你?」 「去园子里。」 她在神庙后方的小空地种了些蔬菜,平日没事就会过去浇浇水、除杂草,这些简单平凡的事都是她的兴趣,更是她所喜欢的生活。 「又要去?你昨天不是才去?」他坐起身,盘起双腿,金色的眼直视着她背光的身影。 「要每天浇水才行啊。」 众虚撇撇嘴,表情很不以为然。 「你没事种那些花花草草做什么?每天都得去浇水?不浇一天会死吗?那么有闲不会去养几只鸡鸭鹅啊。」 看吧,又是他的歪理。 种菜麻烦,养鸡鸭鹅就不累吗?难道养家畜就不用每天喂? 唉,他分明就是想等她养肥了,一口啃掉它们吧! 她拿起一旁的竹笠,准备菜园去。众虚随后站起身,跟在她的身后,悠闲地走着,直到来到了神庙的后门,她回头看着他问: 「你也要去吗?」她讶异地眨着眼。 「不行吗?」瞪她。 姜莞月连忙点点头,「行。」 她又不是找死,哪可能跟他说不行? 众虚跟在她后头,前脚才刚要踏过门槛,怒吼就轰然爆开── 「该死!」 她回头,看见他漂亮的金色眸中闪烁着怒焰。 「是怎么样?本大爷连门槛都过不了?!」 姜莞月愣了愣,走回他的身边,满脸纳闷,「你怎么了?」 他垂下眼,恶声恶气的道: 「你说呢?」 她仔细地观察他的样子,终于了然──他,又不能动了。 「呃,你刚刚又想偷袭我?」每次众虚一想攻击她都会这样,这次不会又是吧? 姜莞月的怀疑让他更为光火! 「偷袭?!你说本大爷要偷袭你?!」冷哼了声,「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啊!」 她并没有被他的坏口气给吓跑,继续仔细推敲,想尽了所有可能。 「还是……你刚刚想趁机逃走?想离开神庙?」当他一有想离开的念头出现,通常也都是这样的下场。 他觉得自己会被气死! 这女人真的不想活了!说他偷袭?逃走?他众虚哪会那么窝囊啊! 「放屁!」 「……」她缩了缩肩,一脸不苟同地看着他。 「看屁啊!」混帐! 「众虚,少说点粗话,那不好听。」姜莞月开始开导他。 这女人是怎么样?这种时候也能训话? 有没有这么找死啊! 「本大爷有要你听吗?!你大可以滚得远远的,少来碍我的眼!」 唉,就连他凶狠的样子,她都不知不觉习惯了呢…… 「你就先在这儿待着,我赶快去浇个水,马上就好。」 他这种木头人状态通常都会持续一盏茶的时间,而她不可能陪他在这儿站着,只好先去把菜园整理整理,再回来找他吧。 「喂!喂!」 见她头也不回地往菜园走去,众虚站在原地,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继续仰天长骂── 「祈典老头!你好样的,敢这样阴我?等本大爷解开咒印,肯定下黄泉把给你揪出来!」不然他众虚就跟他姓! 现在就连他纯粹想出门透透气都不行吗?只要踏出庙门都不可以?! 百年前认识那个臭老头果然是段孽缘!连嗝屁了都还能这样牵制他,该死的混蛋! 然后,就在他不断的咒骂声中,一刻钟过去,他终于恢复正常,但她却还没回来,众虚四处张望着,依旧不见她的身影。 「喂!你种菜是种去哪了?」他只能出声寻人。 幸好菜园就在一边,大约几步的距离而已,他的声音传去了她那边,不久就传来她的回应: 「我在松土呢,大概还要半个时辰。众虚,你可以动了吗?可以的话就先进屋里去吧。」然后,就没声音了。 想也知道她肯定继续认真的去挖她的土、种她的菜。 很好,这女人在打发他。 众虚又闷了,但也只能乖乖往回走,不然还能怎么样? 他该死的出不去啊! 他没有晃回偏殿,而是直接往前殿去──来到此,首先看到的是那尊受人景仰的神像…… 众虚冷眼看着,脑海中浮现了许多久远的场景。 『众虚,你的本质并不坏。』年约不惑的法师,澄澈的眼盯着他,面色和蔼。 『哦?是吗?多谢夸奖,然后呢?』 摇头浅叹。『只是太狂太傲。你与他们不同,你很在意?』 『哼,在意?我庆幸我和那些家伙不同!本大爷根本不屑和那些家伙为伍。』 『呵呵,是吗?对了,严格算起来,是我救了你吧?那你该如何报答我?』 『报答?我以为你心地善良到连跟人讨报酬都不会。』 『呵呵,这样好了……我来开条件吧。五百年以内,你都必须跟随我,如何?』 『嗤!五百年?你可以活那么久?祈典,你只是人类,记得吗?五百年对我来说短得要命,但对你?哼,你行吗?』 『行。』他笑了,笑得很神秘。 他与祈典老头初遇时他年岁明明不大,但说话却像个小老头,只因为他是得道法师,行事作风都得稳重,因为他是城民的精神信仰。 而他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付出所有,到底得到什么? 人类,就是有一堆奇怪的思想情操! 还有,他居然说他的本质不坏? 不坏吗? 哼,是不坏,只是烂透了而已。 「祈典,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现在你都挂了,我却还得守着五百年的承诺,真够混蛋的!」 要不是因为祈典老头救了他,他根本不可能让他予取予求那五百年! 众虚瞪着那块木头神像,越想越不爽,大手一伸便将共桌上的苹果拿下,正当要一口咬下时,阵阵焦急的呼喊顺利引走他的注意力。 「莞月姑娘……莞月姑娘!」 众虚听见那道声音喊得是姜莞月的名,他丢开苹果,朝门口走去── 「莞……咦?!」钊儿跑得很急,来不及收住脚步便一头撞上了众虚。 众虚垂眼,冷凝着视线看着她。 钊儿连嘴巴也来不及闭上,只能愣愣望着眼前这张生面孔。 「你……我、我找莞月姑娘。」 「找她干么?」鬼叫鬼叫的,有够吵。 「我爹他──」想起爹亲,钊儿的无助显露无疑。 「你爹干她什么事?」那女人闲事管得还真不少。 钊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揪着众虚的衣襟,圆圆的脸蛋惨白,凤眼里盛满了泪水。 「我爹他快不行了……我要找莞月姑娘……」 很可惜,众虚的同情心几乎不存在,他对这小丫头的眼泪一点感觉也没有,只觉得自己站在着听她哭、看她哭,好像在看一出什么洒狗血的戏。 他挥挥手,把她推得远远的。 「她不在──」 一抹素白的身影便出现在殿内,轻柔的嗓音将他的话截断。 「钊儿?」姜莞月将绑在头上的布巾拆下,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钊儿,她赶紧趋上前去。 钊儿看到她简直像看到天上神只,只差没感动的跪天跪地! 「钊儿,你怎么了?」 「莞月姑娘,你不是、不是不在家?」哽咽着嗓,她边哭边问。 「我在呀。」 然后,钊儿将眼光移向站在一边的众虚── 看屁啊。 众虚以凶狠的眼神回视她,还顺便撇了句粗话当威胁。 钊儿把满腹疑惑委屈往肚里吞,想起这趟赶来的要紧事,连忙开口: 「莞月姑娘,我求求你救救我爹……他快不行了!」 「于老爹?他又没按时吃药了吗?」 「不是的……是爹知道城里有些孩子总会欺负逢彦,他便和几个孩子起了冲突,结果爹摔了一跤……」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滚落,越说越模糊。 姜莞月一听,小脸也染上了着急神色。 「什么?!」她抓起钊儿的手,「那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 「爹他……他满头是血……呜,他会不会死?他会不会死?」 众虚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心底咕哝了几句。 满头是血? 啐,听也知道差不多快挂了,人类就是这么没用! 她轻拍着钊儿的背,极力安抚着,而她心上也挂念着于老爹的状况。她知道钊儿的家境不好,于老爹不良于行,家中只靠钊儿和逢彦两姐弟帮人打杂过活,要请大夫根治于老爹的腿伤,实在有些经济上的困难。 她虽然懂点药理,但也没有大夫的专业,就怕她只能治标,治不了本…… 「众虚。」姜莞月轻唤。 他懒懒地转移视线,斜睨着她。「干么?」 姜莞月面色凝重地交代道: 「你待在家等我好吗?若我晚膳还未回来……灶房里还有几颗馒头,你就先将就点吧。」 众虚听了,脸都歪了! 「又要我吃馒头?!」 「那馒头是今儿个我揉的,早上才蒸好,很好吃的。」 啧,谁管那颗馒头是哪时候蒸的啊!这女人到底懂不懂肉是什么? 他想吃肉啦! 「喂,你──」 而姜莞月的注意力全都在钊儿身上,根本没细听众虚的怒吼。 「钊儿,我先同你回去吧,现在是逢彦在顾着老爹吗?」 见自己又来不及把话讲完,众虚更不悦了! 这女人到底是生了颗什么样的胆子? 怎么会这么不怕他?! 「对……」钊儿点点头,畏缩地瞄着一旁怒发冲冠的众虚。 这个人和莞月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看起来……真的不像什么善民百姓,不说他凶神恶煞就不错了。 莞月姑娘怎么会与这种人结识? 拿起手绢,温柔地擦去钊儿的泪水,「别哭,老爹不会有事的。」 「我说──」众虚不放弃,再次插话。 「钊儿,我等等去外头抓几株草药,你随我去吧。」 「嗯。」 「喂!我说啊──」 结果,依旧没得到她半分注意,只见她牵着钊儿往外走,眼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众虚更火了! 这女人当真没把他放在眼里是怎么样?! 众虚跟在两个姑娘后头走,杀气横生,又想把满肚子的不满大声狂吠,她们走出了庙外,而他却连门槛都还没跨过,身体就又动弹不得。 「……」很好!「喂!」 姜莞月回头看着他又僵在原地,叹了叹息,开口交代: 「众虚,你等我回来喔。」 「等你回来?!你给我站住──喂喂喂!」 就这样,他又站再原地一动也不动,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他只想在第一时间轰掉大殿里的那尊该死神像。
【守护】(楔-2)作者:花豆腐
作者:花豆腐 楔子 南方地大物博,有数座小城分散其中,而众多城镇中,最有名的则是梅黄城。三百年前,世道正乱,妖魔肆虐,众妖袭城,将许多小城血染成了人间炼狱,而那时的梅黄城,有位法师拼死守护
楔子 南方地大物博,有数座小城分散其中,而众多城镇中,最有名的则是梅黄城。三百年前,世道正乱,妖魔肆虐,众妖袭城,将许多小城血染成了人间炼狱,而那时的梅黄城,有位法师拼死守护着城民,让城民免于劫难。 这名法师法号祈典,听闻,他的身边有守护天将与他并肩作战,每每有妖魔侵扰,那名天将总是跟随在法师身边,助其一臂之力。 几十年过去,祈典法师离世后,城民们为了感念他,费时数年替他建造了一座神庙,并以法师名讳命名,以供后人祭拜。而传说,那名天将则是化为神庙外的守护神,继续跟随法师,守护着数万城民。 而三百年后的祈典神庙,依旧是梅黄城民的朝圣之地,据说,现今神庙外的巨大黑石,就是那名天将的化身。 百年历史的祈典神庙坐落于梅黄城的山林间,环境清幽平和,是以纵深式配置双殿二廊式建筑,分为正殿与偏殿。庙宇屋顶以深灰色瓦片砌成,两端尾部上弯,门板与梁柱皆漆着橘红油漆,上头还刻着龙凤呈祥的神兽及刀工细致的莲花刻纹,而梁上花纹还有几颗琉璃珠的点缀,增添了庙宇的雅致。 正殿内奉着祈典法师的法像供村民参拜,香火鼎盛的状况百年如一日。 正殿之后,有一潭水莲池,水质清澈如镜,清丽水莲随风徐徐摇曳,回廊两侧有几颗梅树挺立,一到冬日,象牙白的梅花盛开,淡雅梅香飘逸而来,让人心旷神怡,不自觉地使人卸下心神,感染此处的神圣气息。而回廊后连着偏殿,偏殿则为现任住持居所。 此时,向晚时分,夕阳橘黄洒落满地,归巢鸟儿翱翔天际,一个娇软的童音,由偏殿的祠堂中传来。 「爷爷,莞儿腿麻了。」 约莫五岁的女娃跪座在软垫上,小小的双手合掌,水汪汪的眼儿眨了眨,无辜地对跪在自己前方的老者说着。 老者有着白且长的胡须及眉毛,转过脸和蔼地笑了。 「怎么了?」 「爷爷,莞儿腿麻,肚子也饿了。」小女娃扁扁嘴,更委屈了。 此位老者正是祈典神庙的现任住持──先哉师父。而小女娃则是先哉师父的亲孙女。 先哉师父结束晚读,领着小孙女走到正殿,一路上祖孙俩说说笑笑,小女娃的手上捏着爷爷给的小窝窝头,啃得好满足。 仰起小脸,她看着正殿供奉着的法像。 「爷爷,祈典爷爷真的很厉害吗?」 「当然,他是我们的骄傲。虽然,现在的我们已经不需要害怕妖魔侵扰,但仍要为城民们祈福,这是我们祈典神庙每任继承人的职责。以前,是祈典圣者的,现在是爷爷的,以后就是莞儿的了。」 莞儿似懂非懂,又问:「那祈典爷爷有天将保护着,我们也有吗?」 「是啊,莞儿,天将大人会守护着我们。」 她把最后一口窝窝头吞掉,点点头,懂了。她也要很努力的念经,让城民们快乐又幸福,而她保护城民,守护天将就会保护她跟爷爷。 小小身影咚咚咚地跑向大殿之外,来到那颗黑石前头,黑石上绕着一条像是封印的红色绳子,那石的体积是小女孩的两倍大,她双手合十,稚嫩的脸蛋上有着虔诚肃穆的神情。 「天将大人,我是莞儿。我每天都会很认真、很认真的念经祈福,也会好好守护城民,那你也要一直保护爷爷跟保护我喔。」 啐。 「咦?」小人儿直盯着那块石头瞧,大眼中透出了一丝不解。 先哉师父看着小孙女,疼惜地抚着她的细发,「怎么了,莞儿?」 「……」她不语,还是瞪着那块石头。 刚刚──刚刚她是不是听错了?她好像听到这颗石头说话了? 「爷爷,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我只听到莞儿的声音。」 莞儿眨眨眼,「可是……我刚刚听到石头有声音啊。」 先哉师父听了,也看了石头一眼,慈祥地笑着。 「那肯定是天将大人听见莞儿的话,给你应允呢。」先哉师父牵起小孙女的手,「好了,咱们进去吧。」 「好……」刚刚,真的是给她应允吗? 是……这样喔? 皱皱鼻子,她边走边回头,又偷偷瞄了瞄那颗天将石头一眼── 一阵和煦轻风吹来,吹起花瓣飞扬、落叶缤纷,那条红色的绳子也随之摆动,风的呼呼声中,似乎还参杂了一丝低沉的嗓音回绕…… 啐。 ※※※ 第一章 一身素白的人儿双膝跪在祠堂的木质地板上,一头如瀑的乌溜黑发衬得她的脸蛋更加白皙,长长的眼睫覆下,形成了一小截的阴影,小巧秀丽的鼻、朱红的唇──她是姜莞月,祈典神庙的继承者。 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牌位,浅浅扬笑。 「爷爷,今儿个是您离世的第五年,莞儿还是很想念您呢……您若听见莞儿的话,就回来瞧瞧我吧。」 这五年来,她独自撑起了祈典神庙的一切,继承了先人们的遗志,继续为村民们解厄祈福。 「莞月姑娘!莞月姑娘──」 急躁的嗓音由远而近传入偏殿,姜莞月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裙,踏出偏厅绕过回廊,在水莲池旁停下脚步。 「钊儿,你是怎么了?喊得这么急。」 名唤钊儿的小姑娘看见她,赶紧趋上前,神色焦急慌乱。 「莞月姑娘,我爹的腿伤又发作了……」 钊儿的爹是猎户,在一次狩猎中被野兽咬伤,从此不良于行,而且伤口也会不定时地复发疼痛。 她皱起一双秀眉,着急地问道,「糟糕,于老爹没有按时吃药吗?」 「我爹他……他不吃药。」钊儿低下头,泪花开始滚落。 「怎么不吃药呢?」 「爹说……说他这腿好不成了,是个废人,他说他宁可死了,也不愿拖累我。」 姜莞月听了,疼惜地搂着钊儿。 「莞月姑娘,我爹他不会死吧?他仅是腿受伤……不会危及性命的吧?」 「放心,你爹他不会有事的。只要他肯按时吃药,再一点儿时间,腿伤好了,自然就可以走路了。」 钊儿眨着泪眼。「真的吗?」 姜莞月点点头,温柔的笑了。 「真的。我现在就同你去看你爹,也顺便再拿几帖方子过去。」 姜莞月打小也同爷爷习了点医术,对药草有基本认识,所以经常替村民们抓药,治点小毛病。 「谢谢你……莞月姑娘!」钊儿感激地朝她鞠躬道谢,在她的心中,莞月姑娘是个大恩人! 虽然……她知道村里有许多城民们瞧不起莞月姑娘,但她仍是觉得,莞月姑娘非常了不起,她不仅是替爹治病医腿,也教了许多有关药草的知识给她和弟弟……莞月姑娘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就像是再造恩人一般! 姜莞月是祈典神庙百年以来唯一的女性继承者。 也因为这样,有许多城民对她多半抱着怀疑态度,一方认为她的年纪尚轻,一方则是认为她是个姑娘家,成不了大事。 姜莞月一边安抚着钊儿,一边往钊儿家去。 多年来,她尽全力以实力证明自己,就算许多城民对她仍有非议,但她不在乎!她知道,就算有人看轻她的能力,但也有像钊儿这般的村民存在。 只要有人支持她,她就绝对可以坚持下去。 两个时辰后,瞧完了钊儿的爹,才过正午的天空突然布满灰雾,立即有滴滴细雨飘落。 「下雨了呢!莞月姑娘,让我送你一程吧?」钊儿从一旁拿了把油伞。 「不用了,你留在家照顾你爹吧。」姜莞月扬起柔美笑容,「将油伞借我就可。」 「可是……」 躺在床上的于老爹也开口: 「莞月姑娘,就让钊儿送你一程吧,咱们这出去的山路挺滑,你一个人成吗?」 「是啊,这儿的路我熟,我陪你回庙里吧?」钊儿猛点头。 姜莞月仍是带着浅笑,拒绝了父女俩的一番好意。 「不用了,这儿的路我也熟啊,现下雨还不是挺大,我没问题的。」她接过了钊儿手上的油伞,「钊儿,油伞我明天拿来还你可好?」 钊儿听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不用了!一把油伞而已!莞月姑娘都没同我们收药钱……不过一把油伞,莞月姑娘别客气了吧。」 「是啊,你就拿去用吧,别特地还了,还有别忘拿点素菜饼回去啊。」于老爹也应和道。 看着父女俩,姜莞月的心中感到十足的欣慰…… 「帮我同逢彦问好。」逢彦是钊儿的小弟,这时应该是上山劈柴了。 「好的。」 又与钊儿和于老爹说了几句后,她接过油伞和用油纸包着的饼,朝回家的路上走去──雨滴落不停,答答拍在油伞上,她踏着泥地,就算有泥巴打上了她的白色裙摆,她也不在意。 她漫步在雨中,从伞下欣赏着雾蒙雨景,突然,身旁传来了凌乱脚步声,姜莞月抬眼,发现身前挡了好几个男人,她停下脚步,警戒了起来。 「你们……有什么事吗?」 「呵呵,也没啥事,不过是想同你借点银子花花。」其中一名男人不怀好意的笑着,神色阴险。 姜莞月知道自己是遇劫了,强压下心底的慌恐,冷静地回应。 「真对不住,我身上没有银两。」 「没银子?哼!你不是祈典神庙的女住持吗?上街去晃两下,装神弄鬼几阵,不就有银子了吗?」 男人的话语充满了轻蔑,让她深深蹙起了眉。 「请你们让开。」 「哈哈哈!让开?兄弟们,这女人要我们让开呢!」 「大哥,我们若是不听,她会不会请神请鬼的来啊?哈哈哈。」 一阵阵讽笑传入耳里,她撇过头,不理睬他们。 「哎呀,若是真请神请鬼的,我还真怕呢!」 姜莞月打算离开树林,才绕过他们身边,手便被其中一名男人给扯住! 「你做什么?」她微怒地瞪着那人的手。 「做什么?老子方才不是说了?借点银子花花而已!」 她扭着手,企图甩开,却只是徒劳无功。 「我也说过了,我没有银子!放开我!」 「没有银子?那只好逮你去卖了,这样咱们兄弟就有钱了!」 姜莞月的目光环绕着这些人,心开始发凉…… 这些绿林强盗手段一向狠辣,她不能任由他们欺凌,她得逃! 她将油伞丢向抓着她的那人,转身趁机逃走── 「臭丫头!」 男人们开始追她,身后传来凶狠的咆哮与怒吼,她拼了命的跑、拼了命的逃,只差没几步便要到家,却被路上的树枝给绊了一脚,狼狈地摔倒在地! 「啊!」她浑身湿淋淋,黑发纠结成一团,样子说多惨就有多惨。 想再站起身,脚踝上却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她呜咽了声,疼得厉害。 「唷?不逃啦?唉,一开始乖乖的不就好吗?」 男人们追上了她,又是一阵嘲笑。 无助开始泛滥,姜莞月倔强的不想屈服,硬是将慌乱情绪掩住。 「大哥,这丫头白白净净的,长的倒是挺讨喜呢。」 「卖了她会不会太可惜了?好歹她也是神庙的继承者呢!」 「大哥,还是把她给娶回来吧?这样我们有了神庙,日子不就更好过?」 为首的男人听了,蹲下身,轻挑地以手勾起她的下巴。 「小丫头,不如来当我的夫人吧?如何?」 姜莞月怒瞪他。「休想!」 她的拒绝,无疑是让他这个大哥颜面尽失,他火了,一把扯着她的发,狠绝地使力。 「哼,给你点面子,就给老子拿乔了?」 她使出了全力推拒着,却始终不敌男女先天的差异,她被粗暴的甩去一边,白衣染上了泥土──抹去了满眶的泪水,她不想示弱! 若这是她的宿命,她并经此劫,那她也认了! 但,她只求死得有尊严。 她不想死了以后,没脸去见祖先与爷爷…… 她被摔得头昏脑胀,下意识想抓个什么东西撑起自己……带着泥土与伤痕的手胡乱摸着,终于让她摸到了一条绳子,她将全身重量放在绳子上,没想到却将绳子给扯了下来。 她张眼,盯着手上的那条红绳…… 这绳子,怎么这么眼熟? 她眨掉了眼里的水气,仔细一看,终于认出了那是黑石上封印的红绳── 接着,天空突然一道响雷打下,银白的亮光诡谲闪烁,轰隆声响彻天际,而她身后的黑石似乎产生了一股强烈脉动,像是有什么巨大力量将破出那般。 「好了,臭丫头,老子不会嫌弃你的,你就乖乖的吧。」 眼见那男人又要将魔掌伸向她,姜莞月已累得无力抵抗,摊下身子闭上眼,她选择放弃。 如果,这真的是她的宿命──那她宁可选择自己终结! 姜莞月心一横,才打算咬舌,耳边则传来了一个陌生的低沉男声。 「是谁准你们吵本大爷睡觉的?」 在场所有人通通愣住,视线全往那道声音的来源看去。 黑石顶端,蹲着一道黑影,而黑影正是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划下,照亮了黑色大石的顶端,那人的五官轮廓虽然依旧看不清,但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异常的炯亮慑人。 「聋了?」嗓音中带着不屑的嗤笑。 「小子,你说什么?!」听出他的嘲弄,盗匪们不悦地吼着,「你是何人?有本事就下来!」 那抹黑影倒也听话,居然当真由上跃下,来到了众人面前── 一头细密长发黑得妖异,无风却诡异飘荡散逸,黑发几乎与他身上那套玄黑色上衣融回一体。领口及袖口上绕着金边,精瘦的腰上缠着红色系带,他的眼睛是清透的金色,像宝石般透亮,也如沼泽般深邃,轮廓极深的脸上挂着邪气笑意,那道笑容将他两颊上的深紫色纹路衬的更加邪魅。 他的出现,让盗匪们打了莫名的冷颤,寒毛不自觉地直竖,他的气息太过诡谲──他,不是人类。 姜莞月看着那道背影,同样搞不清楚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下来了,然后呢?你们想干么?」他轻率地笑了,睥睨着众人。 带头那人的气焰完全被压了下去,就连讲话都开始不顺。 「想、想干么?想给你点教训而已!敢多管闲事!」吼完,把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兄弟推出去送死,「给我干掉他!」 「啊?我、我……去、去死吧!」硬着头皮,冲啊! 金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他冷眼望着朝自己冲过来的人,抬手,一掌覆在那张丑陋的脸上,轻轻一捏,那张脸孔扭曲变形,一瞬间便没了声音──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连姜莞月也瞪大了眼,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人。 只有他,还在笑。 「继续啊。」 继续? 继续?! 谁敢继续啊! 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家伙根本非人类……谁想拿命去搏?又不是傻了! 一瞬间,盗匪们鸟兽散,逃得连人影都瞧不见! ※※※ 大雨缓缓停下,雨声待歇,周围安静不已。 姜莞月看着他,许久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 他缓缓回过脸,由上往下垂眼看她。 「我……谢谢你救了我。」无论他是何人,她都得道谢。若不是他,她早已成为一缕幽魂。 他蹲下,与她平视,「救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救你了?」 呃?他、他问这什么问题? 他不是本来就……本来就救了她吗? 直视着那双如琥珀般透亮的眼,姜莞月吞了吞唾沫,「可是你刚才……」 懒得听她结结巴巴,他抓起她握着红绳的手就问。 「喔?是你把封印解开的?」 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绳子。 「封印?」 她当然知道那是封印。 那是封印天将大人的绳子,百年来一直绑在黑石上的……而他却说,她解开了封印?难不成,他是天将大人?! 姜莞月抬起眼,满脸惊讶。 「你是天将大人吗?」 他挑起眉,「天将大人?」 「不是吗?可是……你说我解开了封印。」 掀唇,他的笑中夹着冷凝。「那条绳子的确是我的封印,但我不是天将大人。」 天将,是指神;而他,不是神。 再说,他也不屑当神! 他不是天将大人,但封印是他的?这什么道理啊? 听得她一头雾水,当她还在思考厘清时,又被他的叫唤给打断。 「喂。」 「嗯?」 「为了对你表达谢意,因为你帮我解开封印,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咦?!」 他的表情稀松平常,彷佛聊的是天气好不好,而不是该怎么结束她的生命。 姜莞月傻眼了,脑子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他把自己从一票恶徒手中救下,但现在却又要亲手杀了她?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露出了那双比刃更锐利的爪子,嘴边扬起了笑,那笑带了点残虐,他毫不犹豫地准备动作。 正当他的爪子要往她的身上抓下时,她下意识抬手想挡,手中的红绳突然发热发烫,然后,他的动作硬生止住,动也无法动弹! 「什么?!」他的身体完全不能动。他瞪着她手上的那条红绳──该死的封印! 「呃?」她也看着那条绳子,又是一头雾水…… 「祈典臭老头!你连死了都还想控制我吗?混蛋!」他不悦的暴吼,但是身体还是不能动。 祈典? 所以他果然是祈典爷爷身边的天将大人? 「你果然是天将大人,对吧?」小心翼翼地,她问。 他恶狠狠的瞪她,又狂吠: 「天将是神!你看本大爷像神吗?!」 不像。 姜莞月聪明的保持静默,因为她知道,他若是知道答案,肯定会气炸。 小手戳了戳他,「你可以动了吗?」 赏她一记白眼,「你觉得呢?」 又被他的火气喷的满头灰,姜莞月很无辜地一叹。 天将大人的脾气似乎很差呢…… 见他还是维持着原本动作,连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她轻声开口:「说不定,你不要想杀我,就可以动了。」她好心的给予提议。 只是,他完全不接受,现在的他只知道自己快气到爆炸! 他都不能动了,这女人还在一旁鬼扯?!很好,等他能动,她肯定第一个死在他的爪下! 「罗唆!」 嗯……脾气真的很差。 姜莞月缩缩肩,乖乖地闭上嘴。 她拨了拨自己满是泥巴的发,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虽然她很想赶紧进屋子整理整理,但总不能把他扔在这儿不管吧? 「那个,天将大人──」 轰轰轰轰,大炮火力很强,直接吠她: 「少在那里鬼扯乱叫,我不是什么该死的天将!本大爷是众虚!」 捂着耳朵,她从善如流地改口。 「呃,众虚,你不是被封印很久了?肚子不会饿吗?」 冷眼扫了她一记,众虚撇撇嘴,不予理会。 而她也不在意,继续说:「我这儿有几块饼,你要不要吃?钊儿的手艺很不错喔。」 谁要吃饼啊! 众虚更不悦了,脸更是臭了好几分。 然而──该死,他还是不能动! 姜莞月从油纸里拿出饼。 「幸好没什么沾湿,还可以吃呢,要不要?」剥了一小块,凑向他的嘴边。 连看都不看,他仍是不作声,继续把她当空气。 「吃看看嘛。」而她也继续努力。 终于,某人的耐性到极限了! 「吵死了!臭女──唔?!」 话都来不及吼完,一口饼就被塞进他的嘴里。 众虚死瞪着她,一双金色的眼睛像是要喷火一样。 姜莞月笑了,「怎么样?好吃吧?」 塞了满口馅饼的嘴巴骂不了人,只能不甘不愿的动着嘴巴。香气十足的馅儿味在他嘴内散开,众虚专心咀嚼着口内食物,没多久,身体终于可以动了。 「啊,你可以动了?」 「不然呢?」动了动手脚,他舒缓着僵化的身体,还是非常不悦。 「那,你要不要跟我进屋?」姜莞月忍着脚伤站起身,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污泥……唉,真的很狼狈。 顺手从她那捞了块饼来啃,一点吃人嘴软的心态也没有,照样恶声恶气。 「谁要跟你进去!」 无奈地看了看他,姜莞月还是柔性劝说: 「不然,我先进去,你要再自个儿进来吧。」 太阳一下山,天气便开始转凉,她全湿的衣裳全粘在身上,冷的冻人,她微微发着抖,虚弱地朝他笑了笑。 而她的笑容看在他的眼中,莫名的刺眼。 啐,这女人是怎么样?料定他一定会跟她进屋吗?! 看着她一跛一跛地往神庙走去,众虚瞪着她的背影,一口把手里的素菜饼吞掉。 「喂!」 她停下脚步,回眸,「嗯?」 「饼拿来!」撇撇嘴,他伸出手,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 她莞尔,将剩下的饼通通交给他。 「要进来了吗?」看他吃的满足,她的心情顿时也愉悦了起来。 瞥了眼那张满是泥巴脏污的脸蛋,众虚啃着饼,迈开步伐,三两步就超越了她,走在她的前头。 不耐地回眸,「走快一点。」脚怎么这么短。 换她盯着他的背影,姜莞月听着,淡淡地笑了。 ※※※ 踏进神庙,众虚站定在正殿的法像前,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尊受人膜拜信仰的神像。 他不语,仅是盯着。 姜莞月花了点时间换好衣服,将自己整理干净。她在正殿找到他,发现他正瞧着祈典爷爷的神像。 她站在他的身旁,轻声说道: 「这庙是祈典爷爷离世后才建的,是城民们的心意。大伙一直很尊敬祈典爷爷呢。」 睨了眼她恬淡且骄傲的笑,众虚依旧没有开口,脸上的表情满是木然。 哼,祈典老头,看到没有?你百年以后,只能成了个假木头杵在这,你最终得到的回报就是那些熏死人的香火。 这样,你还是甘愿吗?甘愿替那些城民付出所有。 众虚在心中低问着,得到的是无解答案。 不懂他的心思,姜莞月仍是说着,「祈典爷爷很了不起。」 垂眼,很鄙视的哼了声。 「我并不这么认为。」淡金的眼中染上许多复杂的思绪。 「咦?」他的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所谓的了不起,看在他眼中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对于一个人在付出所有后,仅得到几柱清香膜拜其他什么也无所得──这样,他一点都不觉得伟大。 沉默了许久,见他没有回答的打算,姜莞月也不继续追问。 他跟在爷爷的身边许多年,爷爷历经的一切他都有参与,他肯定是最懂祈典爷爷的人……或许,他是看到了她与其他人所没有见到的部份吧。 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木质地板上,姜莞月被这声响拉回注意力,看着他浑身湿淋淋,她满脸懊恼。 「你会不会冷?」她这没衣服给他换呢…… 「冷?」又一声嗤笑,很不屑的那种。 「是啊,我去把门拉上好了,免得吹风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啧,这女人,到底把他堂堂众虚看成什么了? 「风寒?那什么鬼东西?少拿人类那些鸡毛病痛套在本大爷身上!」 众虚有种被羞辱的感觉,他抬手一挥,原本湿答答的衣服马上变干,连颗水珠都不见了。 姜莞月讶异地看着,眨眨灿亮大眼,真心地说道: 「你好厉害。」 「废话。」 一点都夸不得,马上骄傲的仰高下巴。 她不在意他的自大,领着他走到偏殿,拿了块坐垫给他。 众虚打量着神庙的外观与内部,「你一个人住?」 「是啊。」 「你是祈典老头的什么人?」 很认真地算了算,「我应该算是他的……呃,三百零七代继承人。」 拉拉杂杂一堆年代,听得他差点连耐性都没了,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她是曾去第几代,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我叫姜莞月,是祈典神庙的现任住持。」 「喔?是吗?」敷衍地应了应。 「我房间的对面还有一间房,以前是爷爷的,现在也空着,可以给你睡。」 「给我?」 她点点头,笑了。「是啊,那儿我经常打扫,很干净的。」 「我没说要住下。」谁管它干不干净啊。 一听,她又傻了。 「你不住下?可是……你不是神将大人吗?」神将大人不是本来就该守在祈典爷爷身旁?虽然他现在不是石头……但还是该待在神庙里吧? 听到那该死的称谓,火又开始冒了,他不悦的狂吠。 「本大爷不是什么神将大人,更没那个义务守在这个鬼地方!」 「可是祈典爷爷在这儿。」 「嗤,你是指外头那棵木头?」勾起唇,他冷笑,口气相当不以为然。 「……」姜莞月无言以对,她没想到神将大人会这么……呃,没礼貌。「可是,你也没地方去吧?」 「没地方去?本大爷要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爽待在这儿。」 想想,他被祈典老头奴役了几十年还不够?要不是为了该死的人情,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 「可、可是──」还是想说什么,却被他一口吼了回来。 「闭嘴!」他转身要走,连在这里多待都不肯。 姜莞月慌乱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守护神闹出走?这怎么成啊! 「众虚!」 回头,恶狠狠瞪她。「本大爷的名字不是你可以喊的!」 罗哩八唆的女人,要不是看在祈典老头的面子上,他早就一把掐死她,省得她鸡猫子乱叫。 众虚继续往前走,她赶紧追上前,想拦住他,「众虚!」 「该死,我说──」 众虚没把话讲完,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磅礴咒骂,他停止动作,一张脸黑得彻底。 姜莞月见他不再往前走,终于追上了他,站在他的身边。 「众虚?」 「……」他闭上眼,又张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天大怒火,「叫魂啊。」 姜莞月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你……是不是又不能动了?」不然,他哪会乖乖站在这儿让她追上? 「废话!」不然他杵在这儿干么?! 可恶,到底为什么又不能动了?! 此时,众虚眼尖的发现从她的衣襟处发出微微红光,他眯起眼,仔细一看──很好!又是那条绳子! 那条封印是祈典老头下的……所以,果然是那个臭老头在阴他! 臭老头知道他的封印一解开就会走人,所以特意拿这个咒术牵制他吗? 哼,真是好样的! 众虚阴恻恻地笑了,嘴角还一边抽动着,表情阴沉的可怕──祈典老头,等我能动了,看我会不会去拆了你的木头神像! ※※※ 第二章 姜莞月站在书柜前,手上捧着泛黄的书籍,她仔细看着里面所记载的内容,一页一页地翻着,只是翻了数十本,却始终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这些书里写了诸神事迹,也记载了众妖之事,但却没有他的。 原本想来这儿找找有关众虚的东西……看来,是没希望了。 姜莞月阖上了最后一本书,从衣襟里拿出那条红绳,她看着看着便出了神,连他走到了自己身边都没有察觉。 「你最好把那条绳子交给我。」 众虚冷凝的嗓音出现在她的上方,她缓缓抬眼,很坚定地回答他: 「不行。」 她又不是傻了,怎么会把封印绳交给他。她的确想帮他解除红绳的咒术,但不代表会让他恣意妄为。 她知道他一直想藉机毁了这条绳子,他甚至抢过好几回,但都徒劳无功,因为当他一有行动,他的身体就会立刻受道封印控制,完全无法动弹。 所以,他因为那条绳子无法离开神庙,几番挣扎无效后,只能不甘不愿的待下。 众虚瞪着她手上的绳子,瞪到眼珠都快掉出来。 「我会抢过来!」咬牙切齿地说。 她笑了笑,将红绳收了起来。 她只能说,祈典爷爷太了解他了。众虚的性子火爆的要命,总是行动快于思考,祈典爷爷肯定是因此才会用红绳封印限制他吧。 看着她将绳子收起,众虚撇过头,哼了哼声,随口问了问。 「你在找什么?」 看她一整天都待在这里翻书,连午膳都只丢了几颗馒头给他,这还有没有天理?他是众虚耶,这女人居然敢胆这样对他! 众虚随手拿了本书,瞄到书册里的文字,蹙起一双有型剑眉。 「尽写一堆神神鬼鬼,你看这干么?」懒得再多看两眼,他正要一把将书丢开,就被她拦下。 「别扔。」姜莞月接过书册,拍净上头灰尘。「这些书册都是祈典爷爷的心血呢,不能扔的。」 「啐,你看这干么?」 「没什么。」浅浅笑了,将书册一本本放回原位。 其实她想找的,是解开红绳限制的办法。 她也希望让众虚离开这个禁锢他许久的神庙,祈典爷爷都离世百年,众虚本该就有资格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现在的世道安稳极乐,已经不会再有妖魔肆虐,众虚的责任已了,她并不希望强留下他。 众虚挑挑眉,懒得再多问,继续站在一边等她整理完,只是等着等着耐心被磨光,百般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喂。」 她轻声指正,「我说过,我叫姜莞月。」 沉默两秒,「喂!」 她看了他一眼,字正腔圆地又说一次:「姜莞月。」 「啧!」 这次干脆连发语词都省了,直接讲重点。「你到底要不要去煮饭?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知不知道?」 一想到这女人中午只让他啃馒头,他就一肚子不满! 她听了,摇头叹息。 唉,实在不奢望他会多有礼貌的喊她的名……但也不用老是「喂喂喂」的喊嘛。他都来这住上好些天了,却从没喊过她的名字一声,好像喊了会要他的命一般。 她的名字有这么难以启口吗? 将最后一本书放好,她拿起一旁的湿布擦擦手。 「是,我这就去煮了。」 认命地往灶房走去,她熟练的生火,不久后,在她的巧手之下,饭菜食物的香味阵阵传来。 她忙前忙后地准备煮食,而他则是悠哉的站在一边,没事打个哈欠,或是捏一两只蚊虫玩乐。 姜莞月将蔬菜氽烫后,俐落地捞起,趁隙悄悄打量着他──其实,他真的跟她想象中的神将大人完全不同。 儿时爷爷总说神将大人正气凛然,多么神圣伟大……但众虚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到什么正气。反之,他的气息太过邪魅矛盾,亦正亦邪,虽然没什么神族的圣气,但也不完全是妖气的污浊。 突然,他冲上前阻止她将一把把青菜往锅里丢。 「喂,我不吃那个!」 她愣了愣。「不吃这个?」 众虚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地宣示,大声而且豪迈。 「我只吃肉!」 呃,只吃肉?可是他那天明明吃光了钊儿给素菜饼,也把她这几天煮的都吃完了啊…… 「别这么挑嘛。这很营养的,待会煮好,你尝尝看吧。」 「啐,打死本大爷也不会碰它一口。」这些绿油油的菜看在他的眼中,根本和草没两样! 脾气差、挑食、别扭,是姜莞月这几日来对他的认知。 「喂,你该不会真的要让我吃这些东西吧?」看看锅边的食材,他脸都歪了。 疑惑地瞧着他,「这些不好吗?」 他指着那些青菜豆腐四季豆,鄙弃之情显露无疑! 「哪里好了?哪里好了?!一盘肉都没有吗?本大爷已经跟着你吃几天这些草啊菜的了?!你搞什么啊!」 姜莞月没回应他,继续动手煮着,甚至还多切了条红罗卜下锅。 「喂喂喂!」 然后,又丢了一把小白菜。 众虚死命瞪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女人早不知死几回了! 这女人看似柔柔弱弱,性子却拗的要死!脑袋比石头还硬,比祈典老头还要顽固上万倍! 更要命的是,这女人完全不怕他。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觉得有那条烂绳子保命,还是天生胆大──总之她就是不怕他;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不曾怕过他。 是怎么样? 到底是这个女人太没神经,还是他真的变弱了? 姜莞月又盛起一盘煎豆腐,充满歉意地对他笑了。 「众虚,我不吃荤的……所以,你住在神庙,就只能跟着我吃了。」 他的反弹可大了! 「见鬼了,谁要跟你吃这种东西?!」哼了哼声,他一个转身就要踏出厨房。 啐,他众虚还得靠个女人吃穿吗? 他大可出去自己抓头牛来啃,多畅快啊! 结果,连门槛都还没跨出去,他的动作就硬生静止──只不过,这次,不是红绳封印的关系,而是他自己停下脚步──因为他想到……自己根本出不了这间该死的神庙,是要去哪里找牛?! 又是一声咒骂,他不甘愿到快内伤! 此时,姜莞月柔和的嗓音又飘来。 「真的不吃吗?那你就得饿肚子罗?」耸耸肩,她给他第二条选择。 「……」臭女人! 简单煮了四道菜,软绵的米饭也熟了,她盛好一碗白饭后,转眼看他,又问一次: 「要吃吗?」 咬牙,狠瞪她,他闷透了! 能不吃吗? 他、能、不、吃、吗?! 众虚上前,大手一扫便将几道菜通通端走,往饭厅前去── 姜莞月的手里捧着两碗白饭,又是一阵无奈…… 唉,难道守护神都这么别扭的吗? ※※※ 一个月的时间晃眼而过,快得如同眨眼一般,而众虚依旧窝在神庙里,仍然无法摆脱咒印,只能心有馀而力不足的发发飙,其他时候都算得上安分。 只是,与她一同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她贤慧的不得了,女人该会的她每样都极佳,他待在庙里,活像个茶来伸手的大爷,只除了她偶尔固执的有些欠揍、也爱端出小架子说教以外,她称得上完美了。 就看在她的嗓音还算甜美悦耳的份上,让她多念一些,他勉强接受就是。 而这天,吃饱喝足了,正午过后,他懒散地横躺在地,悠哉地剔牙,午后的暖阳让他昏昏欲睡,整个人连动根手指都不愿意,没多久便缓缓闭上眼。 姜莞月才把碗盘洗好,从灶房走回偏殿,一眼就先看见他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她浅浅笑了,弯弯的眉与弯弯的嘴角都让她清丽的五官更加动人。 她回房里拿了件大毯子帮他盖上,动作虽轻,却仍意外扰醒了他。 「干么?」众虚慵懒地睁开一只眼。 她没被吓到,因为她知道他的警觉性一向很高。姜莞月继续帮他盖好毯子,笑着回应他: 「我还以为你要睡了。」 「啐,吃饱就睡?你这女人当本大爷是什么啊?」 唔,那吃饱就横躺着,有比较光荣吗? 姜莞月对于他的论调不予置评。 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她知道他虽然有点蛮横、任性,但习惯就好,其实这尊守护神别扭的很可爱。严格说起来,他其实就像个大孩子,小小夸他两句就会乐得飞上天,只是他非常爱面子,最好少忤逆他,因为当他发起火,会像只狮子一样又吼又吠。 他的脾气不好,称得上火爆,嘴巴也坏,但她却仍觉得他并不是真的恶质,只是不懂得适当表达情感罢了。 所以她才说,他根本就像个孩子。 「要躺着就盖件毯子吧,小心着凉。」她细心地叮咛。 瞪着那件毯子,「啐,着凉?!」 这种不屑的口气,她也听惯了,「是啊,现在是冬日呢。」 「谁会着凉啊!」一把抓起那条毯子,他扔去一边。 她抓回来,又盖上去,「盖好。」 很好!这女人的固执就在这里,欠揍的要死! 「本大爷没那么脆弱,我跟人类不一样啦!」他再丢! 姜莞月才不吃他恶声恶气的那套,很坚持的把那条毯子盖回他身上,一点缝都不露。 她站起身,回视那双金色眼瞳。 「若你生病了,是不是得要我照顾你?」 意思是说,她嫌他麻烦罗?!「我不是人类!本大爷没那么脆弱没用,哪会生病!」 姜莞月学他哼了哼气,连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都学了几成。 「话可别说得太早喔。」 看到没?这女人是不是欠揍? 他怀疑她上辈子根本就是颗石头! 看他乖乖盖好了毯子,姜莞月满意点点头,转身才要离开,他的声音便又传来。 「去哪?」 「嗯?」脚步停下,她回眸。 众虚难得有耐性地又问一次。 「去哪啊你?」 「去园子里。」 她在神庙后方的小空地种了些蔬菜,平日没事就会过去浇浇水、除杂草,这些简单平凡的事都是她的兴趣,更是她所喜欢的生活。 「又要去?你昨天不是才去?」他坐起身,盘起双腿,金色的眼直视着她背光的身影。 「要每天浇水才行啊。」 众虚撇撇嘴,表情很不以为然。 「你没事种那些花花草草做什么?每天都得去浇水?不浇一天会死吗?那么有闲不会去养几只鸡鸭鹅啊。」 看吧,又是他的歪理。 种菜麻烦,养鸡鸭鹅就不累吗?难道养家畜就不用每天喂? 唉,他分明就是想等她养肥了,一口啃掉它们吧! 她拿起一旁的竹笠,准备菜园去。众虚随后站起身,跟在她的身后,悠闲地走着,直到来到了神庙的后门,她回头看着他问: 「你也要去吗?」她讶异地眨着眼。 「不行吗?」瞪她。 姜莞月连忙点点头,「行。」 她又不是找死,哪可能跟他说不行? 众虚跟在她后头,前脚才刚要踏过门槛,怒吼就轰然爆开── 「该死!」 她回头,看见他漂亮的金色眸中闪烁着怒焰。 「是怎么样?本大爷连门槛都过不了?!」 姜莞月愣了愣,走回他的身边,满脸纳闷,「你怎么了?」 他垂下眼,恶声恶气的道: 「你说呢?」 她仔细地观察他的样子,终于了然──他,又不能动了。 「呃,你刚刚又想偷袭我?」每次众虚一想攻击她都会这样,这次不会又是吧? 姜莞月的怀疑让他更为光火! 「偷袭?!你说本大爷要偷袭你?!」冷哼了声,「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啊!」 她并没有被他的坏口气给吓跑,继续仔细推敲,想尽了所有可能。 「还是……你刚刚想趁机逃走?想离开神庙?」当他一有想离开的念头出现,通常也都是这样的下场。 他觉得自己会被气死! 这女人真的不想活了!说他偷袭?逃走?他众虚哪会那么窝囊啊! 「放屁!」 「……」她缩了缩肩,一脸不苟同地看着他。 「看屁啊!」混帐! 「众虚,少说点粗话,那不好听。」姜莞月开始开导他。 这女人是怎么样?这种时候也能训话? 有没有这么找死啊! 「本大爷有要你听吗?!你大可以滚得远远的,少来碍我的眼!」 唉,就连他凶狠的样子,她都不知不觉习惯了呢…… 「你就先在这儿待着,我赶快去浇个水,马上就好。」 他这种木头人状态通常都会持续一盏茶的时间,而她不可能陪他在这儿站着,只好先去把菜园整理整理,再回来找他吧。 「喂!喂!」 见她头也不回地往菜园走去,众虚站在原地,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继续仰天长骂── 「祈典老头!你好样的,敢这样阴我?等本大爷解开咒印,肯定下黄泉把给你揪出来!」不然他众虚就跟他姓! 现在就连他纯粹想出门透透气都不行吗?只要踏出庙门都不可以?! 百年前认识那个臭老头果然是段孽缘!连嗝屁了都还能这样牵制他,该死的混蛋! 然后,就在他不断的咒骂声中,一刻钟过去,他终于恢复正常,但她却还没回来,众虚四处张望着,依旧不见她的身影。 「喂!你种菜是种去哪了?」他只能出声寻人。 幸好菜园就在一边,大约几步的距离而已,他的声音传去了她那边,不久就传来她的回应: 「我在松土呢,大概还要半个时辰。众虚,你可以动了吗?可以的话就先进屋里去吧。」然后,就没声音了。 想也知道她肯定继续认真的去挖她的土、种她的菜。 很好,这女人在打发他。 众虚又闷了,但也只能乖乖往回走,不然还能怎么样? 他该死的出不去啊! 他没有晃回偏殿,而是直接往前殿去──来到此,首先看到的是那尊受人景仰的神像…… 众虚冷眼看着,脑海中浮现了许多久远的场景。 『众虚,你的本质并不坏。』年约不惑的法师,澄澈的眼盯着他,面色和蔼。 『哦?是吗?多谢夸奖,然后呢?』 摇头浅叹。『只是太狂太傲。你与他们不同,你很在意?』 『哼,在意?我庆幸我和那些家伙不同!本大爷根本不屑和那些家伙为伍。』 『呵呵,是吗?对了,严格算起来,是我救了你吧?那你该如何报答我?』 『报答?我以为你心地善良到连跟人讨报酬都不会。』 『呵呵,这样好了……我来开条件吧。五百年以内,你都必须跟随我,如何?』 『嗤!五百年?你可以活那么久?祈典,你只是人类,记得吗?五百年对我来说短得要命,但对你?哼,你行吗?』 『行。』他笑了,笑得很神秘。 他与祈典老头初遇时他年岁明明不大,但说话却像个小老头,只因为他是得道法师,行事作风都得稳重,因为他是城民的精神信仰。 而他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付出所有,到底得到什么? 人类,就是有一堆奇怪的思想情操! 还有,他居然说他的本质不坏? 不坏吗? 哼,是不坏,只是烂透了而已。 「祈典,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现在你都挂了,我却还得守着五百年的承诺,真够混蛋的!」 要不是因为祈典老头救了他,他根本不可能让他予取予求那五百年! 众虚瞪着那块木头神像,越想越不爽,大手一伸便将共桌上的苹果拿下,正当要一口咬下时,阵阵焦急的呼喊顺利引走他的注意力。 「莞月姑娘……莞月姑娘!」 众虚听见那道声音喊得是姜莞月的名,他丢开苹果,朝门口走去── 「莞……咦?!」钊儿跑得很急,来不及收住脚步便一头撞上了众虚。 众虚垂眼,冷凝着视线看着她。 钊儿连嘴巴也来不及闭上,只能愣愣望着眼前这张生面孔。 「你……我、我找莞月姑娘。」 「找她干么?」鬼叫鬼叫的,有够吵。 「我爹他──」想起爹亲,钊儿的无助显露无疑。 「你爹干她什么事?」那女人闲事管得还真不少。 钊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揪着众虚的衣襟,圆圆的脸蛋惨白,凤眼里盛满了泪水。 「我爹他快不行了……我要找莞月姑娘……」 很可惜,众虚的同情心几乎不存在,他对这小丫头的眼泪一点感觉也没有,只觉得自己站在着听她哭、看她哭,好像在看一出什么洒狗血的戏。 他挥挥手,把她推得远远的。 「她不在──」 一抹素白的身影便出现在殿内,轻柔的嗓音将他的话截断。 「钊儿?」姜莞月将绑在头上的布巾拆下,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钊儿,她赶紧趋上前去。 钊儿看到她简直像看到天上神只,只差没感动的跪天跪地! 「钊儿,你怎么了?」 「莞月姑娘,你不是、不是不在家?」哽咽着嗓,她边哭边问。 「我在呀。」 然后,钊儿将眼光移向站在一边的众虚── 看屁啊。 众虚以凶狠的眼神回视她,还顺便撇了句粗话当威胁。 钊儿把满腹疑惑委屈往肚里吞,想起这趟赶来的要紧事,连忙开口: 「莞月姑娘,我求求你救救我爹……他快不行了!」 「于老爹?他又没按时吃药了吗?」 「不是的……是爹知道城里有些孩子总会欺负逢彦,他便和几个孩子起了冲突,结果爹摔了一跤……」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滚落,越说越模糊。 姜莞月一听,小脸也染上了着急神色。 「什么?!」她抓起钊儿的手,「那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 「爹他……他满头是血……呜,他会不会死?他会不会死?」 众虚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心底咕哝了几句。 满头是血? 啐,听也知道差不多快挂了,人类就是这么没用! 她轻拍着钊儿的背,极力安抚着,而她心上也挂念着于老爹的状况。她知道钊儿的家境不好,于老爹不良于行,家中只靠钊儿和逢彦两姐弟帮人打杂过活,要请大夫根治于老爹的腿伤,实在有些经济上的困难。 她虽然懂点药理,但也没有大夫的专业,就怕她只能治标,治不了本…… 「众虚。」姜莞月轻唤。 他懒懒地转移视线,斜睨着她。「干么?」 姜莞月面色凝重地交代道: 「你待在家等我好吗?若我晚膳还未回来……灶房里还有几颗馒头,你就先将就点吧。」 众虚听了,脸都歪了! 「又要我吃馒头?!」 「那馒头是今儿个我揉的,早上才蒸好,很好吃的。」 啧,谁管那颗馒头是哪时候蒸的啊!这女人到底懂不懂肉是什么? 他想吃肉啦! 「喂,你──」 而姜莞月的注意力全都在钊儿身上,根本没细听众虚的怒吼。 「钊儿,我先同你回去吧,现在是逢彦在顾着老爹吗?」 见自己又来不及把话讲完,众虚更不悦了! 这女人到底是生了颗什么样的胆子? 怎么会这么不怕他?! 「对……」钊儿点点头,畏缩地瞄着一旁怒发冲冠的众虚。 这个人和莞月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看起来……真的不像什么善民百姓,不说他凶神恶煞就不错了。 莞月姑娘怎么会与这种人结识? 拿起手绢,温柔地擦去钊儿的泪水,「别哭,老爹不会有事的。」 「我说──」众虚不放弃,再次插话。 「钊儿,我等等去外头抓几株草药,你随我去吧。」 「嗯。」 「喂!我说啊──」 结果,依旧没得到她半分注意,只见她牵着钊儿往外走,眼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众虚更火了! 这女人当真没把他放在眼里是怎么样?! 众虚跟在两个姑娘后头走,杀气横生,又想把满肚子的不满大声狂吠,她们走出了庙外,而他却连门槛都还没跨过,身体就又动弹不得。 「……」很好!「喂!」 姜莞月回头看着他又僵在原地,叹了叹息,开口交代: 「众虚,你等我回来喔。」 「等你回来?!你给我站住──喂喂喂!」 就这样,他又站再原地一动也不动,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他只想在第一时间轰掉大殿里的那尊该死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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