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自从那次研学旅行后,我和薛书阳就成了好朋友,我们加了微信,一直聊天到深夜,每天都聊,什么都聊,从同学的八卦到毕业后的理想(虽然很多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她告诉我她父母在她小时候就离了婚,她从小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她还说她想考上海大学的金融系,这样就可以去上海了。当然我们也聊那种肮脏的话题,我想她坦白我心里的幽暗,而她就好像是一个圣女,净化我的心灵。 那些聊天记录,我现在看来是多愚蠢与幼稚。 我们的感情持续升温,但在学校里我们却还是装作互不认识,在班里也不怎么说话。当她在同她的好朋友说话的时候,我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在走廊上打个照面也只是互相地点点头微微笑。但是偶尔,在放了晚自习后,我会和她手拉着手散步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我发现了一扇通往天台的小门,没上锁,我们便如同两个不听话的孩子,偷偷摸摸地来到天台上,广阔的夜晚使我恐惧起来,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 天台的地很脏,应该很久没有人上来过了,满是星星点点的鸟粪。夏初的晚风已经很热了,在这热里还夹杂了油锅的香,漂浮在万家灯火闪闪发光之上的夜色里。 那些晚灯在空气中闪烁,像天上的星星。地平线的夜是暗红色的,那暗红色的下面是上海,无数的人梦想里的城市,离我们那么近,又离我们那么远。近处是工厂的剪影,有孤独的烟囱和电子管的微光,锈迹斑斑的弯月和落寞的看门狗。听我太姥爷说,那里在解放前曾经是一片墓地,现在是菜场的地方,四十年前曾经是一条铁路。 薛书阳扯着我的衣袖,指着那天边人造的暗红天空下无限的远方,对我说: “那里就是我毕业以后我想去的地方。” “嗯,真好。”我盯着那抹暗红出了神。 “喂,你在想什么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 “哈?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一直这么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暗红色的,然后托尔斯泰是蓝色的,屠格涅夫是墨绿色。” “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随后,我们相视而笑,那笑容在丑陋的烟囱和万家灯火的背景映衬下,就如同在文明绝望的深渊上开出的纯洁的花。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们是自由的,自由到好像挥一挥手臂就可以原地起飞,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生活的压力,学业的压力,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我们听着脚下人间世车水马龙的喧嚣,从远方传来,其中有叫卖声,大声吆喝声,汽车喇叭声,朦朦胧胧地同无数其他发出响声的东西一起,混成一片,那是巨大而又混沌的,文明里的一切声音。 然后我们席地而坐,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无意识地聊着天,吹着楼顶的天风,闻着满城油锅的香,听着叫卖吆喝汽车喇叭在朦胧中混合成一种遥不可及却令人安心的白噪音,我把手伸向她的脚,她乖乖地脱了鞋,和在火车上一样,把温热如玉的脚伸到我的两腿之间。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 我只记得那个暑假特别的热,热到知了都叫不出声来。当我在下午三点起床的时候,打开微信,突然发现薛书阳把我的微信给删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也加不回来,我一度以为是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惹得她不高兴。于是我尽量回忆自己昨天晚上都说了些什么。还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连几天我都在恍惚里度过,然后开学了,班里也不见薛书阳。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自己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我问班上其他的同学,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薛书阳的去向。 后来又一次,我到老师办公室交作业,听到老师们鬼鬼祟祟地说着薛书阳的事情。薛书阳的父母的确是是离了婚,而外公又突然生了病,家里的经济不允许书阳再在学校读下去了,于是她不得不离开学校去打工挣钱之类的。就是那么老套的理由。 “哎,多好的小姑娘啊,可惜。” 我听见我们班主任这样说道。 那时候我甚至想着要不要放弃高考,直接到城里去找薛书阳,我不能想象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想着,我要去找到她,和她一起,安慰她,尽我所能地帮她,是的,我不能没有她,于是我收好了行李,打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学校,这个家,去他妈的高考。 一连好几个晚上,我独自一人坐在那个天台上,无神地看着文明红白黄的灯光闪烁,想着薛书阳的脸,还有她穿着白袜的脚散发出的香,感到之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或者是我的幻想,在回忆里我放肆的哭泣,为了过去的记忆也为了未来的迷茫。 在我计划出发的前一天,我突然后悔了。毕竟我也不可能知道薛书阳在哪里,况且我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是很好,好好地想了一番之后,我终于是放弃了逃离这里的计划,全心全意地备战高考。(这是我优柔寡断与懦弱的开始,但其实我心里明白,不管去或不去,我都会后悔的。) 于是我想着最后一次去教学楼的天台,打算彻底忘记那个叫做薛书阳的女孩,但那扇通往天台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新上了锁。 14 “真的是她吗?不可能是她,不会是她的。”曾几何时我甚至怀疑过,那段在火车上的回忆,也许只是我的一个梦,或者是一段意淫,甚至还有可能,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薛书阳,整个儿关于她的记忆都是我的一场大梦,直到我看到眼前浓妆艳抹的女孩,向我证明了我的记忆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真的是她。”我远远地盯着她灯光下的侧脸,她似乎还没有注意到我。我盯着她的脚看了很久,那个春夏之交穿着干净的白棉袜的脚,现在穿着破烂的黑色丝袜,踩在人行道上,突然我的心里泛起一阵失落。 我尽力挤到她的身边,想要看清楚她的脸,而那个男的握着拖鞋的手又挥舞起来。 “感谢直播间的老铁们嗷!一下!” “两下!” “喂!薛书阳!” 我挤到她的身边,看清了她涂着化妆品的苍白的脸,她似乎也看到了我,就一个瞬间,然后赶紧低下了头,避免与我有任何眼神接触。 “薛书阳!是我呀,你不记得我啦?” “哎,哪来的人,我们在直播呢!”那个直播着的大哥没好气地说,“快走开。” “薛书阳,你看清楚,是我呀!” 她依旧低着头,让拖鞋一下下地拍在她撅起的小屁股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里已经噙着泪了。 “哎,真是的,一边去一边去。”于是我被当作一个捣乱分子被看客推搡到了人群外。 当我再一次挤到人群里,我和那大哥打了个照面。 “哎,怎么又是你啊?” “你是在哪一个平台直播啊?” “在XX” “啊,你是在直播打她的屁股吗。” “啊,怎么了,一个火箭打十下,你要试试看么?” “这是怎么弄啊,我不太会用。”我顺势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趁着他盯着我的手机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把刚写的小纸条塞到了薛书阳的手里,那上面写着我想和她见一面,还有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成了,进直播间了。” “谢谢大哥,谢谢。” “老铁们现在直播间有三千人了嗷,老铁们加把劲,……” 15 我上一次和她一起出去,或者说,最后一次和她出去,是六年前的暑假,学校组织的去科技馆参观的活动。那个暑假,和我记忆里的其它暑假一样,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好像那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我们向我们裸露的手臂上涂抹很多花露水,于是花露水的香气也成为了记忆里永恒的一部分,伴随着夏季长日独有的昏沉,伴随着昼的蝉鸣和夜的虫声,在所有人的心里渐行渐远了。 可恶,一到回忆的时候,真的总像假的一样,我日后一次次地回忆曾经与喜欢的女孩共同经历的快乐时光,却已经分不清那如假包换的真实里参杂着多少幻想的成分。的却,我们没有办法证明过去的存在,整个过去,遥远如地平线的过去,只存在于我们的回忆中,而回忆也无时不刻不在衰老,凋零,直到遗忘。在被记忆的历史背后,有着比他精细几十上百倍的被遗忘的历史,那些幕后的历史同台前的一样真实。 荒谬的是,此刻,此时此刻,包含着所有的过去以及一切即将来临的日子的当下,反而显得廉价。时光!悠悠流逝的时光!为了保存昨日的记忆,你却残忍地把它杀死了。 在六年前关于那个暑假的无数断续的回忆里,有一段是我和薛书阳肩并肩地走,科技馆的空调开得很足,大理石地砖散发凉意,放假的学生随处可见,他们成群结队,暑假才刚开始。 这座城市因为火箭而闻名,科技馆里有几乎全国最全的航天展览,各式火箭各式登陆舱各式人造卫星,在玻璃的展示柜里闪光,或者沉默地腐烂,每次看到这些,我总会感到忧伤,而忧伤,我知道,是如同人造卫星一样精细的产物,最终无一例外地向下坠落成忧伤,就像人造卫星一样,而忧伤呢,好像世界的底,穿过它就掉入了虚无。 我们来到了一个展品前,这是一个飞行器的回归仓,上窄下宽的圆锥型,表面已经生锈了,隔着玻璃,我们可以看到回归仓内部两个逼仄的座椅,无数的操纵杆和指示灯,还有供宇航员排泄用的管道。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产物,几乎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真好看。”薛书阳盯着回归仓的双眼出了神,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我正透过玻璃的反光悄悄注视着她的脸。 “是啊,真好看。简直是精致的艺术品。” “呐,这是真的上过太空的吗?” “嗯,看介绍上这么说的,应该是真家伙。”我点点头。 “好酷。呐,我就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嗯嗯,有一种残破的精致美。” “是啊,就,你根本想象不到,这个生锈的铁疙瘩,在五十年前上过太空。” “太空,感觉是多么遥远啊。” “就和五十年的时间一样遥远。” “那是最好的时代,你想想,那时候的人们都相信,二十一世纪,人类已经在开发火星了呐。”说到这,我突然再次感到了悲伤,不是来自于自我,而是来自于和眼前这个生锈的回归仓的共情。有那么一刹那,我感到它好像活了过来,扯着沙哑的嗓子,向我倾诉它古早的悲伤和失落。 “嗯,那,你想当宇航员吗?”薛书阳歪着天真的头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 “当然想了,那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 “真好,我也想当宇航员,真的。” “那就加油吧。” “嗯,加油!” 不知什么时候,展厅里涌进来一群小学生,于是这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喂,你看,有宇宙飞船!” “哇,你过来看这个!” “……” 我突然感到这个锈迹斑斑的回归仓,在这些孩子眼中,如同是某个与时代脱节的老人,或是一个坠入人间的陌生天使,总之是不属于我们这个媚俗的时代的诡异造物,看着它像一个犯人一样被关在狭小的玻璃罩里,无数平庸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陆陆续续地从它身边经过,或者看它一眼,或者拍几张照片,如果它那机械的内部构造也有灵魂的话,那么它应该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苦闷,日复一日的苦闷,每天只得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想着五十年前人类的理想和宽广的宇宙空间。 但它无法开口,那么我来替它开口,他想说:在地球同步轨道上面对虚无宇宙空间的寂寞,同在博物馆的玻璃罩中面对芸芸众生的寂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寂寞。 “哎,你怎么哭了啊?”薛书阳看见我噙着泪的眼,不由得吃了一惊。 16 从回忆里醒过来,眼下是喧哗的咖啡馆,离我和薛书阳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我突然后悔给她塞的那张纸条了。我意识到我喜欢的是六年前的她,六年的时光,已然在我们中间掘出了一道深深的沟,让我们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那样无话不谈。于是我有了立马起身离开的欲望,就这么走了吧,反正我大概率再也见不到她了。 哎,真是的,我为什么要给她递那张纸条呢?我还喜欢着她吗?这六年来她都经历了什么呢?害,管她遭遇了什么,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呐?走吧,趁她还没来之前。 我听到邻桌的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传来嬉笑声,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也活在我的世界里。看来时光不仅在我和薛书阳之间挖了壕沟,还在我与剩下的世界之间挖了壕沟。 我几乎不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世界了,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有好久都没有和人这样说过话了。我的语言功能急速退化,以至于现在每说一个字都要为遣词造句思考好久,有时候甚至手舞足蹈地说出毫无逻辑的话语。现在说母语就同说某种外语一样吃力。 正当我下了决心离开的时候,薛书阳走了过来。我只好放下手里的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她见了我,十分不可察觉地笑了那么一下。那笑容穿透了六年的时光,一下子把我带回那个暑假。 “不好意思,刚起床。” “你每天都那么晚起吗?啊,快坐下吧,快坐下吧。” “可不是吗,直播要一直到凌晨,然后一觉睡到下午,哝,晚上还要去播。”薛书阳脱下薄外套,坐在了我的对面。从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化了妆,我记得她不化妆的时候脸也是这般地白嫩。不过那是高中时候的事了。 “想喝什么?我请你。”我盯着薛书阳的雪白的胸脯和突出的锁骨,这样问道。 “不用,我就喝水,喝水就好了。”她摆着手,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我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脚上还穿着昨天的黑丝袜。 “你好像一点都没变。”我脱口而出,但我明明知道,她什么都变了,从一个清纯的少女变成了那种短视频里随处可见的商品美人。也许我的心里还相信着某种时光能够倒流之类的谎话,于是稍稍地有了那么一点儿希望。 “你也是。”我们都知道这是恭维的话,于是在她说完这句话很久,我们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那个啥,薛书阳。” “嗯,怎么了?” “你现在这样,挣得多吗?” “你说直播?” “是啊。” “还行吧,至少够我生活啊。” “但是,我听说平台抽成也挺多的。” “确实多,但总有那些人傻钱多的中年油腻男愿意给我们这种素未谋面的女孩刷礼物的。哈哈哈。” “但……” “怎么了?” “你这样能生活吗?” “不是说了吗?现在挣得钱够我生活啊。” “不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你不想吗?” “正常人?什么意思?你说我现在的生活不是正常人过的生活?” “难道是吗?正常女孩会选择凌晨被陌生男人打屁股还被几千人看着?” “我也……哎,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我知道这样的生活是不正经的。” 尴尬的沉默。 “那你,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要做什么才可以在保证自己生活的同时给家人寄医疗费呢。你的父母都在,他们给你寄生活费,我呢?我父母离异了,家里还有一个住院的外公,我要怎么办?”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啊。” “没事儿,我没生气,只不过对我说这些话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都是劝我找个正经工作的。” “那你怎么……” “当然的啊,我一没有学历,二没有关系,还没有什么技能,想要活下去我只能这么做啊。讲真的,那些男人,劝我找个正经工作的男的——我看的出来,因为见得多了——大多都是现实生活里的失败者,对着一个入世未深的小姑娘,装作道貌岸然的模样,一本正经地教育我,以此来满足自己内心可怜的自尊与虚无。从而用微不足道的道德的光辉欺骗自己,感动自己,呵呵,我最他妈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我听了这话莫名其妙地很生气。 “我不是这样的人!薛书阳,我……我只是不相信,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我没说你呢,我知道你不是,你比那些人强多了。” “就,你知道吧,我很难过。” “是这样的,我一开始也很难过,现在好多了。”她说着,一边踢掉了脚上的拖鞋,把穿着脏黑丝袜的脚伸到我的两腿之间,就像我们当年一直做的那样。看着她黑丝袜里肉色的脚,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翻起一阵恶心,她的脚尖还粘着白色棉絮似的脏东西。一想到这双黑丝袜包裹的小脚已经被无数的男人意淫过,我便提不起一点儿兴趣。她的脚还是那么小,那么地干瘦,好像是冬天的枯木干柴,棱角分明。 “别,别这样。”说着,我推开了她的脚。 我愿意为薛书阳会生气,但她只是轻轻地收回了腿,穿上了鞋。 “你怎么了?”薛书阳安慰似的问我。 “我就是,有点儿不习惯。” “会习惯的。我就习惯了。” “不,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就算真的是这样吧,那又怎么样?” “你就不想换一种生活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这种了。” 突然我突发奇想,奋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隔壁桌的几个学生不由得震了一下,斜过头来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薛书阳,我们一起走吧。” “走?去哪?” “随便去哪,反正就我们一起,就我们两个,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了,我们这就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丑陋的城市,去别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乡村,去海边,去国外,地方你来选;然后我可以工作,你呢,也可以找一个正经的工作,我们重新开始,就我们两个,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的到最后几乎是颤抖着把话说完的,薛书阳盯着我的脸,先是沉默了一忽儿,然后便出人意料地开始捂着嘴笑。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认真的!我们离开这里吧。” “别开玩笑了,你有大学要读,我也有家人要养,要走哪有这么容易。”还在最后补了一句,“别做梦了。” “没开玩笑,真的,如果想走的话,我们明天就走,真的,我也是受够了这座城市的一切了。我把我的地址给你,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这回薛书阳没有笑,而是盯着我的眼睛,好像在沉思。一刹那间我又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六年前那个女孩的神态,于是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一直是在伪装自己真的自我,她的所谓生活不过是伪装的表演,而我何尝不是观众之一呢。
【瓷国青年的操逼苦难】(13-16)作者:高小年呀
作者:高小年呀 13 自从那次研学旅行后,我和薛书阳就成了好朋友,我们加了微信,一直聊天到深夜,每天都聊,什么都聊,从同学的八卦到毕业后的理想(虽然很多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
13 自从那次研学旅行后,我和薛书阳就成了好朋友,我们加了微信,一直聊天到深夜,每天都聊,什么都聊,从同学的八卦到毕业后的理想(虽然很多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她告诉我她父母在她小时候就离了婚,她从小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她还说她想考上海大学的金融系,这样就可以去上海了。当然我们也聊那种肮脏的话题,我想她坦白我心里的幽暗,而她就好像是一个圣女,净化我的心灵。 那些聊天记录,我现在看来是多愚蠢与幼稚。 我们的感情持续升温,但在学校里我们却还是装作互不认识,在班里也不怎么说话。当她在同她的好朋友说话的时候,我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在走廊上打个照面也只是互相地点点头微微笑。但是偶尔,在放了晚自习后,我会和她手拉着手散步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我发现了一扇通往天台的小门,没上锁,我们便如同两个不听话的孩子,偷偷摸摸地来到天台上,广阔的夜晚使我恐惧起来,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 天台的地很脏,应该很久没有人上来过了,满是星星点点的鸟粪。夏初的晚风已经很热了,在这热里还夹杂了油锅的香,漂浮在万家灯火闪闪发光之上的夜色里。 那些晚灯在空气中闪烁,像天上的星星。地平线的夜是暗红色的,那暗红色的下面是上海,无数的人梦想里的城市,离我们那么近,又离我们那么远。近处是工厂的剪影,有孤独的烟囱和电子管的微光,锈迹斑斑的弯月和落寞的看门狗。听我太姥爷说,那里在解放前曾经是一片墓地,现在是菜场的地方,四十年前曾经是一条铁路。 薛书阳扯着我的衣袖,指着那天边人造的暗红天空下无限的远方,对我说: “那里就是我毕业以后我想去的地方。” “嗯,真好。”我盯着那抹暗红出了神。 “喂,你在想什么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 “哈?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一直这么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暗红色的,然后托尔斯泰是蓝色的,屠格涅夫是墨绿色。” “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随后,我们相视而笑,那笑容在丑陋的烟囱和万家灯火的背景映衬下,就如同在文明绝望的深渊上开出的纯洁的花。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们是自由的,自由到好像挥一挥手臂就可以原地起飞,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生活的压力,学业的压力,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我们听着脚下人间世车水马龙的喧嚣,从远方传来,其中有叫卖声,大声吆喝声,汽车喇叭声,朦朦胧胧地同无数其他发出响声的东西一起,混成一片,那是巨大而又混沌的,文明里的一切声音。 然后我们席地而坐,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无意识地聊着天,吹着楼顶的天风,闻着满城油锅的香,听着叫卖吆喝汽车喇叭在朦胧中混合成一种遥不可及却令人安心的白噪音,我把手伸向她的脚,她乖乖地脱了鞋,和在火车上一样,把温热如玉的脚伸到我的两腿之间。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 我只记得那个暑假特别的热,热到知了都叫不出声来。当我在下午三点起床的时候,打开微信,突然发现薛书阳把我的微信给删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也加不回来,我一度以为是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惹得她不高兴。于是我尽量回忆自己昨天晚上都说了些什么。还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连几天我都在恍惚里度过,然后开学了,班里也不见薛书阳。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自己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我问班上其他的同学,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薛书阳的去向。 后来又一次,我到老师办公室交作业,听到老师们鬼鬼祟祟地说着薛书阳的事情。薛书阳的父母的确是是离了婚,而外公又突然生了病,家里的经济不允许书阳再在学校读下去了,于是她不得不离开学校去打工挣钱之类的。就是那么老套的理由。 “哎,多好的小姑娘啊,可惜。” 我听见我们班主任这样说道。 那时候我甚至想着要不要放弃高考,直接到城里去找薛书阳,我不能想象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想着,我要去找到她,和她一起,安慰她,尽我所能地帮她,是的,我不能没有她,于是我收好了行李,打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学校,这个家,去他妈的高考。 一连好几个晚上,我独自一人坐在那个天台上,无神地看着文明红白黄的灯光闪烁,想着薛书阳的脸,还有她穿着白袜的脚散发出的香,感到之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或者是我的幻想,在回忆里我放肆的哭泣,为了过去的记忆也为了未来的迷茫。 在我计划出发的前一天,我突然后悔了。毕竟我也不可能知道薛书阳在哪里,况且我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是很好,好好地想了一番之后,我终于是放弃了逃离这里的计划,全心全意地备战高考。(这是我优柔寡断与懦弱的开始,但其实我心里明白,不管去或不去,我都会后悔的。) 于是我想着最后一次去教学楼的天台,打算彻底忘记那个叫做薛书阳的女孩,但那扇通往天台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新上了锁。 14 “真的是她吗?不可能是她,不会是她的。”曾几何时我甚至怀疑过,那段在火车上的回忆,也许只是我的一个梦,或者是一段意淫,甚至还有可能,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薛书阳,整个儿关于她的记忆都是我的一场大梦,直到我看到眼前浓妆艳抹的女孩,向我证明了我的记忆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真的是她。”我远远地盯着她灯光下的侧脸,她似乎还没有注意到我。我盯着她的脚看了很久,那个春夏之交穿着干净的白棉袜的脚,现在穿着破烂的黑色丝袜,踩在人行道上,突然我的心里泛起一阵失落。 我尽力挤到她的身边,想要看清楚她的脸,而那个男的握着拖鞋的手又挥舞起来。 “感谢直播间的老铁们嗷!一下!” “两下!” “喂!薛书阳!” 我挤到她的身边,看清了她涂着化妆品的苍白的脸,她似乎也看到了我,就一个瞬间,然后赶紧低下了头,避免与我有任何眼神接触。 “薛书阳!是我呀,你不记得我啦?” “哎,哪来的人,我们在直播呢!”那个直播着的大哥没好气地说,“快走开。” “薛书阳,你看清楚,是我呀!” 她依旧低着头,让拖鞋一下下地拍在她撅起的小屁股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里已经噙着泪了。 “哎,真是的,一边去一边去。”于是我被当作一个捣乱分子被看客推搡到了人群外。 当我再一次挤到人群里,我和那大哥打了个照面。 “哎,怎么又是你啊?” “你是在哪一个平台直播啊?” “在XX” “啊,你是在直播打她的屁股吗。” “啊,怎么了,一个火箭打十下,你要试试看么?” “这是怎么弄啊,我不太会用。”我顺势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趁着他盯着我的手机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把刚写的小纸条塞到了薛书阳的手里,那上面写着我想和她见一面,还有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成了,进直播间了。” “谢谢大哥,谢谢。” “老铁们现在直播间有三千人了嗷,老铁们加把劲,……” 15 我上一次和她一起出去,或者说,最后一次和她出去,是六年前的暑假,学校组织的去科技馆参观的活动。那个暑假,和我记忆里的其它暑假一样,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好像那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我们向我们裸露的手臂上涂抹很多花露水,于是花露水的香气也成为了记忆里永恒的一部分,伴随着夏季长日独有的昏沉,伴随着昼的蝉鸣和夜的虫声,在所有人的心里渐行渐远了。 可恶,一到回忆的时候,真的总像假的一样,我日后一次次地回忆曾经与喜欢的女孩共同经历的快乐时光,却已经分不清那如假包换的真实里参杂着多少幻想的成分。的却,我们没有办法证明过去的存在,整个过去,遥远如地平线的过去,只存在于我们的回忆中,而回忆也无时不刻不在衰老,凋零,直到遗忘。在被记忆的历史背后,有着比他精细几十上百倍的被遗忘的历史,那些幕后的历史同台前的一样真实。 荒谬的是,此刻,此时此刻,包含着所有的过去以及一切即将来临的日子的当下,反而显得廉价。时光!悠悠流逝的时光!为了保存昨日的记忆,你却残忍地把它杀死了。 在六年前关于那个暑假的无数断续的回忆里,有一段是我和薛书阳肩并肩地走,科技馆的空调开得很足,大理石地砖散发凉意,放假的学生随处可见,他们成群结队,暑假才刚开始。 这座城市因为火箭而闻名,科技馆里有几乎全国最全的航天展览,各式火箭各式登陆舱各式人造卫星,在玻璃的展示柜里闪光,或者沉默地腐烂,每次看到这些,我总会感到忧伤,而忧伤,我知道,是如同人造卫星一样精细的产物,最终无一例外地向下坠落成忧伤,就像人造卫星一样,而忧伤呢,好像世界的底,穿过它就掉入了虚无。 我们来到了一个展品前,这是一个飞行器的回归仓,上窄下宽的圆锥型,表面已经生锈了,隔着玻璃,我们可以看到回归仓内部两个逼仄的座椅,无数的操纵杆和指示灯,还有供宇航员排泄用的管道。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产物,几乎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真好看。”薛书阳盯着回归仓的双眼出了神,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我正透过玻璃的反光悄悄注视着她的脸。 “是啊,真好看。简直是精致的艺术品。” “呐,这是真的上过太空的吗?” “嗯,看介绍上这么说的,应该是真家伙。”我点点头。 “好酷。呐,我就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嗯嗯,有一种残破的精致美。” “是啊,就,你根本想象不到,这个生锈的铁疙瘩,在五十年前上过太空。” “太空,感觉是多么遥远啊。” “就和五十年的时间一样遥远。” “那是最好的时代,你想想,那时候的人们都相信,二十一世纪,人类已经在开发火星了呐。”说到这,我突然再次感到了悲伤,不是来自于自我,而是来自于和眼前这个生锈的回归仓的共情。有那么一刹那,我感到它好像活了过来,扯着沙哑的嗓子,向我倾诉它古早的悲伤和失落。 “嗯,那,你想当宇航员吗?”薛书阳歪着天真的头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 “当然想了,那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 “真好,我也想当宇航员,真的。” “那就加油吧。” “嗯,加油!” 不知什么时候,展厅里涌进来一群小学生,于是这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喂,你看,有宇宙飞船!” “哇,你过来看这个!” “……” 我突然感到这个锈迹斑斑的回归仓,在这些孩子眼中,如同是某个与时代脱节的老人,或是一个坠入人间的陌生天使,总之是不属于我们这个媚俗的时代的诡异造物,看着它像一个犯人一样被关在狭小的玻璃罩里,无数平庸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陆陆续续地从它身边经过,或者看它一眼,或者拍几张照片,如果它那机械的内部构造也有灵魂的话,那么它应该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苦闷,日复一日的苦闷,每天只得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想着五十年前人类的理想和宽广的宇宙空间。 但它无法开口,那么我来替它开口,他想说:在地球同步轨道上面对虚无宇宙空间的寂寞,同在博物馆的玻璃罩中面对芸芸众生的寂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寂寞。 “哎,你怎么哭了啊?”薛书阳看见我噙着泪的眼,不由得吃了一惊。 16 从回忆里醒过来,眼下是喧哗的咖啡馆,离我和薛书阳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我突然后悔给她塞的那张纸条了。我意识到我喜欢的是六年前的她,六年的时光,已然在我们中间掘出了一道深深的沟,让我们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那样无话不谈。于是我有了立马起身离开的欲望,就这么走了吧,反正我大概率再也见不到她了。 哎,真是的,我为什么要给她递那张纸条呢?我还喜欢着她吗?这六年来她都经历了什么呢?害,管她遭遇了什么,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呐?走吧,趁她还没来之前。 我听到邻桌的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传来嬉笑声,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也活在我的世界里。看来时光不仅在我和薛书阳之间挖了壕沟,还在我与剩下的世界之间挖了壕沟。 我几乎不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世界了,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有好久都没有和人这样说过话了。我的语言功能急速退化,以至于现在每说一个字都要为遣词造句思考好久,有时候甚至手舞足蹈地说出毫无逻辑的话语。现在说母语就同说某种外语一样吃力。 正当我下了决心离开的时候,薛书阳走了过来。我只好放下手里的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她见了我,十分不可察觉地笑了那么一下。那笑容穿透了六年的时光,一下子把我带回那个暑假。 “不好意思,刚起床。” “你每天都那么晚起吗?啊,快坐下吧,快坐下吧。” “可不是吗,直播要一直到凌晨,然后一觉睡到下午,哝,晚上还要去播。”薛书阳脱下薄外套,坐在了我的对面。从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化了妆,我记得她不化妆的时候脸也是这般地白嫩。不过那是高中时候的事了。 “想喝什么?我请你。”我盯着薛书阳的雪白的胸脯和突出的锁骨,这样问道。 “不用,我就喝水,喝水就好了。”她摆着手,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我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脚上还穿着昨天的黑丝袜。 “你好像一点都没变。”我脱口而出,但我明明知道,她什么都变了,从一个清纯的少女变成了那种短视频里随处可见的商品美人。也许我的心里还相信着某种时光能够倒流之类的谎话,于是稍稍地有了那么一点儿希望。 “你也是。”我们都知道这是恭维的话,于是在她说完这句话很久,我们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那个啥,薛书阳。” “嗯,怎么了?” “你现在这样,挣得多吗?” “你说直播?” “是啊。” “还行吧,至少够我生活啊。” “但是,我听说平台抽成也挺多的。” “确实多,但总有那些人傻钱多的中年油腻男愿意给我们这种素未谋面的女孩刷礼物的。哈哈哈。” “但……” “怎么了?” “你这样能生活吗?” “不是说了吗?现在挣得钱够我生活啊。” “不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你不想吗?” “正常人?什么意思?你说我现在的生活不是正常人过的生活?” “难道是吗?正常女孩会选择凌晨被陌生男人打屁股还被几千人看着?” “我也……哎,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我知道这样的生活是不正经的。” 尴尬的沉默。 “那你,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要做什么才可以在保证自己生活的同时给家人寄医疗费呢。你的父母都在,他们给你寄生活费,我呢?我父母离异了,家里还有一个住院的外公,我要怎么办?”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啊。” “没事儿,我没生气,只不过对我说这些话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都是劝我找个正经工作的。” “那你怎么……” “当然的啊,我一没有学历,二没有关系,还没有什么技能,想要活下去我只能这么做啊。讲真的,那些男人,劝我找个正经工作的男的——我看的出来,因为见得多了——大多都是现实生活里的失败者,对着一个入世未深的小姑娘,装作道貌岸然的模样,一本正经地教育我,以此来满足自己内心可怜的自尊与虚无。从而用微不足道的道德的光辉欺骗自己,感动自己,呵呵,我最他妈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我听了这话莫名其妙地很生气。 “我不是这样的人!薛书阳,我……我只是不相信,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我没说你呢,我知道你不是,你比那些人强多了。” “就,你知道吧,我很难过。” “是这样的,我一开始也很难过,现在好多了。”她说着,一边踢掉了脚上的拖鞋,把穿着脏黑丝袜的脚伸到我的两腿之间,就像我们当年一直做的那样。看着她黑丝袜里肉色的脚,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翻起一阵恶心,她的脚尖还粘着白色棉絮似的脏东西。一想到这双黑丝袜包裹的小脚已经被无数的男人意淫过,我便提不起一点儿兴趣。她的脚还是那么小,那么地干瘦,好像是冬天的枯木干柴,棱角分明。 “别,别这样。”说着,我推开了她的脚。 我愿意为薛书阳会生气,但她只是轻轻地收回了腿,穿上了鞋。 “你怎么了?”薛书阳安慰似的问我。 “我就是,有点儿不习惯。” “会习惯的。我就习惯了。” “不,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就算真的是这样吧,那又怎么样?” “你就不想换一种生活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这种了。” 突然我突发奇想,奋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隔壁桌的几个学生不由得震了一下,斜过头来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薛书阳,我们一起走吧。” “走?去哪?” “随便去哪,反正就我们一起,就我们两个,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了,我们这就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丑陋的城市,去别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乡村,去海边,去国外,地方你来选;然后我可以工作,你呢,也可以找一个正经的工作,我们重新开始,就我们两个,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的到最后几乎是颤抖着把话说完的,薛书阳盯着我的脸,先是沉默了一忽儿,然后便出人意料地开始捂着嘴笑。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认真的!我们离开这里吧。” “别开玩笑了,你有大学要读,我也有家人要养,要走哪有这么容易。”还在最后补了一句,“别做梦了。” “没开玩笑,真的,如果想走的话,我们明天就走,真的,我也是受够了这座城市的一切了。我把我的地址给你,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这回薛书阳没有笑,而是盯着我的眼睛,好像在沉思。一刹那间我又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六年前那个女孩的神态,于是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一直是在伪装自己真的自我,她的所谓生活不过是伪装的表演,而我何尝不是观众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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