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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加色版18)作者:weilehaow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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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加色版18) 作者:weilehaowan 2023/09/13发表于:第一会所是否首发:是字数:10586字第十八章正邪斗法叶小天在紧张施工的“大亨杂货铺”后院里只待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圆满结束了同李伯皓、高涯两位少
【夜天子】(加色版18)

作者:weilehaowan
2023/09/13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是
字数:10586字

第十八章正邪斗法

叶小天在紧张施工的“大亨杂货铺”后院里只待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圆满结
束了同李伯皓、高涯两位少酋长的会晤,微笑着和周班头离开了。

李伯皓和高涯依旧像仇人似的,离开时还恶狠狠地对瞪了一眼,但是他们脸
上却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喜色。

叶小天从杂货铺离开后,让周班头回去,又独自去了叶大娘家。

叶香兰已经知道了叶小天这些天的遭遇,心疼地把他让到屋里,伤心得直抹
眼泪。虽然这些天叶小天不回家让她独守空房,但叶香兰知道自己的小情郎在办
大事,现在浑身是伤,倒也没撒娇弄痴地诉说情意。

叶小天跟她耳语几句,叶大娘就站在院子里,大声招呼邻居家那个半大小子
替她跑一趟巡检司,喊她儿子回家一趟。

罗巡检接到母亲的口信,迅速赶回家中。叶小天当晚没走,罗小叶跟他密谋
半天,叶香兰弄了一桌好酒好菜。吃完饭,叶香兰和儿子左右搀扶着叶小天,殷
勤地送他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叶小天来到了县衙,一进典史签押房里,便喊来马辉、许浩然
等几人议事。随后,周班头也让家人驾着驴车把他送到了县衙门口,拄着拐,慢
腾腾地走进了典史签押房。

日上三竿的时候,孟县丞才来到县衙,他一到县衙,就沉着脸色奔向典史签
押房。正在签押房外扫地的老卢头见了他马上用力咳嗽了一声,然后为孟县丞让
开了道路。

孟县丞厌恶地看了看这个一口黄板牙的老苍头,以袖掩口蔽着灰尘,走进了
签押房。

叶小天坐在案后,与周班头、苏循天、李云聪、马辉、许浩然等人正商议着
什么,声音压得很低。

几个今日没有公出的捕快、皂役们在角落里的凳子上坐着,交头接耳,生恐
影响了大人。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叶小天愕然抬起头,就见孟县丞阴沉着
脸走进来。周班头等人连忙站起来,向孟县丞抱拳施礼。

叶小天没有动,只是坐在那儿,向孟县丞虚虚一拱手:“呵呵,原来是县丞
大人到了。下官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行礼,大人勿怪!”

孟县丞沉着脸走到他案前,用力一捶桌子,吼道:“我们是官,不是匪!”

孟县丞今日要把徐林等人的死因强栽到叶小天身上,心里也有点发虚,自然
要先发制人,做足姿态。他这一拳,捶得砚台、毛笔都跳起来,房间里顿时一片
肃静。

所有捕快、皂隶都站起来,惊骇地看向孟庆唯,不明白孟县丞为何如此大发
雷霆。

叶小天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轻笑道:“我们不是匪?县丞大人确定?
我倒是觉得,如果说是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很风光的匪,我们的确算不上。
不过要说见不得人的细作鬼,倒也勉强够格了。至于说官……大人,我们还是不
要侮辱官这个称呼了。”

孟县丞勃然大怒:“本官忍你很久了,当日在公堂之上你直斥本官,本官懒
得理会你。想不到你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徐林、祥哥儿那群人一出衙门就暴死
街头,这件事你怎么说?”

“大人问我的看法啊?”叶小天摸挲着下巴,沉吟道:“怎么说呢?按道理
讲吧,私相寻仇是万万不应该的,有王法嘛。可是……如果王法不能主持公道,
那怎么办呢?让苦主等上一万年,等咱们王法管用?那也太扯淡了!

我觉得,这时候如果百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要好过忍气吞声,对于遏制犯
罪也很有效果。咱们总不能只准坏人作恶,好人就得用王法、规矩约束着,这算
哪门子道理?徐林等人有没有罪,你我心里都明白,恶有恶报未尝不是好事。“

孟县丞冷笑道:“所以你就买凶杀人?”

叶小天怔了怔,奇道:“我杀人?”

叶小天心里只一转念,就明白了孟县丞的打算:“啊……原来县丞大人以为
是我本人杀了徐林、祥哥儿那帮地痞,又或者是我买凶杀了他们?”

孟县丞冷笑:“难道不是?”

“是你娘个头!”叶小天突然像只发了疯的小老虎似的跳起来,刚才那副半
死不活的模样全然不见了。他像个痞子似的跳着脚大骂:“你他娘的想坑我,以
为我看不出来?王八蛋!你可真够黑的啊!说我杀人,证据呢,证据呢,你拿证
据来!”

孟县丞被叶小天骂呆了,他是官,而且是一个有后台的官,在葫县还真没被
人这么骂过。老百姓不敢这么骂,官场中人总要讲究一下身份。至于齐木,虽然
对他一向颐指气使,却也不曾这么辱骂过他,以至他完全反应不过来。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以后,顿时怒不可遏,大喝道:“你好大胆!竟敢如此辱
骂上官,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

叶小天比他嗓门还大,喝道:“混帐东西,你踢门而入,指手划脚,你他娘
的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孟县丞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葫县县丞,是本地的司法最高长官,是你的顶
头上司!”

叶小天把胸挺起来,大声道:“县官不如现管,这是我的地盘,在这儿顶头
上司算个屁!我是为民作主的官,跟你这个为地主豪强做门下犬的官如此说话已
经是大大地看得起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孟县丞指着叶小天大吼道:“你这个疯子,难道你忘了你究竟是谁吗?”

叶小天乜着他冷笑:“你以为你把老子绑在这个位置上,就想着我会任你揉
搓?门儿都没有!姓孟的,算你眼瞎,老子生下来就是为了跟人捣蛋的!”

孟县丞脸色铁青,用力一拍公案,大喝道:“来人呐,把他……把他给我抓
起来!”

签押房里一片肃静,所有的捕快、皂役全都一动不动。不知何时,门口也挤
满了闻声赶来看热闹的胥吏、衙役,他们全都默默地站在那儿。孟县丞向周班头
大吼道:“你不想干了?本官的吩咐你没听见?你们这些贱役,对本官也敢怠慢
了!”

叶小天对孟县丞道:“大人,在下虽然比你官儿小,可我好歹也是个朝廷命
官。你想拿我,罪名呢?”

孟县丞大吼道:“你为泄私愤,买凶杀人!徐林、祥哥等六七条人命在身,
这个罪名还不够大?”

叶小天道:“证据呢?”

孟县丞道:“本官抓你还需要证据?本官的话就是证据!”

孟县丞言犹未了,一根拐杖便从天而降,“砰”地一声重重抽在他的头上,
抽得孟县丞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地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满屋子的胥吏、皂隶、捕快们全都看傻了眼,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

寻常百姓打架他们看多了,可是官场上的人物,哪怕是恨对方入骨,又有谁
会干出动拳脚这么有失身份的事儿?可……艾典史这个异类偏就这么干了,他一
拐杖就把孟县丞打坐在了地上。

孟县丞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他惊愕地看着叶小天,伸手摸了一下头,血
染了一手。

孟县丞看到一手的血,整个人都要气疯了,指着叶小天嘶吼道:“混帐!你
敢打……”

叶小天举起拐棍儿,一条腿在地上蹦着,像只求偶的蛤蟆,兴奋地蹦啊蹦的
蹦到他身边,手中拐棍没头没脸地往下抽:“你就是证据!你就是证据!我叫你
就是证据!你是你老子的儿子不需要证据,抓人也可以不要证据?你就是证据!
我打你个你就是证据!有本事你告我破坏物证啊!”

孟县丞被他抽得连滚带爬,发髻也散了,头破血流地大叫:“你……竟敢殴
打本官?”

叶小天狠狠抽打了一顿,忽然收住拐杖,调匀呼吸,心平气和,满面慈祥地
微笑道:“啊……孟县丞你这叫什么话,下官什么时候打过你啊?”

孟县丞差点儿没气晕过去,他爬起来,伸出那一手血,颤抖着对叶小天大吼
:“你看看,你看看!本官现在一身是伤,满手是血,这就是铁证,难道你还想
抵赖不成?”

叶小天慢条斯理地道:“大人,这只能证明你确实受过伤,但是不能证明是
我打的你啊。这是我的签押房,是我的地盘,我说没打你,那就是没打你,还需
要证据吗?本官的话就是证据!”

孟县丞浑身发抖,指着叶小天道:“胡搅蛮缠!胡搅蛮缠!此事不是你能狡
辩得了的,本官马上就去找县尊大人。你把本官打成这样,本官一定要把你拿下,
严加制裁!”

一直保持沉默的周班头突然跨出一步,大声道:“县丞大人,卑职为典史大
人作证,典史大人可没对你动过手。你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就已满身是伤,并非典
史大人所伤。”

“对……对啊!”苏循天刚一说话时还有点结巴,但只说了两个字语气就顺
溜下来了:“县丞大人走进来之时就已满身是伤,不只周班头看见了,卑职也看
见了,你们看见没有?”

“看见了!我们也看见了,典史大人没有动手!”众胥吏、衙役、皂隶、捕
快们突然清醒过来,纷纷应和起来。他们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七嘴八舌的嘈杂,
渐渐就汇成了整齐划一的一个声音:“我们为典史大人作证!”

“你们……你们……”孟县丞惊恐地看着这些一本正经的胥吏捕快,突然有
种正在做梦的感觉。他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很快就会醒来的噩梦。

李云聪探过头来,端详着他道:“县丞大人刚刚进来的时候,喏喏喏,就这
儿……”他指着孟县丞的脸,认真地说:“县丞大人颧骨这儿一片乌青,一看就
是拳脚所伤。而典史大人现在连走路都不方便,怎么可能动拳动脚的打伤县丞大
人你呢?”

孟县丞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愤怒地反问道:“本官的颧骨什么时候
乌青了?”

李云聪挥起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打得孟县丞一连退了几步。李云聪
道:“你看,这不乌青一片么!”

马辉突然也大声道:“不错!县丞大人后腰这儿还有几个泥脚印呢,你们看!”
说着马辉就凌空飞起一脚踹在孟县丞的屁股上,踹得孟县丞“哎呀”一声飞了出
去,摔了一个狗吃屎。

许浩然等捕快一拥而上,七八只大脚一通猛踹,然后飞快地向四下散开,惊
叹道:“哇!果然好多脚印!”

几个早已忍孟县丞很久的皂隶也冲上来,摩拳擦掌地问许浩然:“我们可以
补几脚吗?”

许浩然很慷慨地道:“请!”

那几个皂隶向许浩然拱拱手,兴高采烈地冲上去。孟县丞刚要爬起来,就被
他们按住,蒙头卷脸又是一通打。苏循天道:“看,这么多大小不一的脚印,果
然不是典史大人的手笔。县丞大人一定是被人打糊涂了,所以才胡言乱语!”

孟县丞趴在地上,颤声道:“你……你竟敢颠倒黑白?我头上这伤……分明
是……是被他的拐杖抽的!”

苏循天猛地抓起砚台,狠狠地拍在他的脑门上。孟县丞两眼一翻,登时晕了
过去。

苏循天弯腰又仔细看看,满意地点头道:“嗯,这回就是拍的了!”

捕快、皂隶们的此番举动,绝非出于叶小天的授意。尤其是苏循天和李云聪
这两个人,一个是世人眼中永远扶不起的阿斗,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另一个是前
途黯淡、性情偏激、刁钻刻薄的油滑老吏。他们能站在叶小天一边同齐木斗,就
已难能可贵,他们还能坚决地站在叶小天一边和本县的县丞大人为敌,这份勇气
和决心就更加不一般了。

叶小天深深地望了他们两个一眼,向他们轻轻点点头。得到了叶小天的认可,
两人立即挺起了胸膛。苏循天心怀激荡,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废物,他也是
有用的人,也可以被人尊重。李云聪却有一种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感觉,浑身涌动
着一种少年人的热血,激情澎湃。

周班头捡起叶小天的拐,递到他手边。叶小天接过来,“笃笃笃”地走到签
押房中间,环顾四周的捕快与皂隶,望着他们那一双双信任、支持的目光,笑了
笑道:“县丞大人被人殴打至重伤,这事儿,是谁干的呢?”

众捕快正在热血沸腾的当口,听了这话不由面面相觑:方才在孟县丞面前,
他们当然要坚决否认是艾典史发飙,可现在……典史大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李云聪到底是在县衙六房里混久了的老油子,年岁又大些,情绪冷静得快,
脑筋只是稍稍一转,就明白了叶小天的意思。

李云聪道:“大人,孟县丞负责本县司法。徐林等人横死街头,其余党找不
到真凶,就迁怒于本县县丞,将县丞大人打成这般模样,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众捕快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七嘴八舌地应和:“不错!就是徐林、祥哥儿一
群人的余党,那些地痞无赖真是太猖狂了!”

叶小天道:“本官刚刚上任时就说过,要严厉整顿本县治安。不想这些人竟
然如此猖狂,连本县县丞都敢肆意殴打。马辉,你带人去把那几个泼皮逮捕归案,
就此揭开本县打击豪强无赖、清理作奸犯科行动的序幕,以使我县成为安居乐业、
路不拾遗的清平世界!”

马辉恭声道:“是!”马上一摆手,领着几个捕快便离开了。

李云聪凑到叶小天身边,低声道:“大人,孟县丞总是会醒的啊……”

叶小天也压低了声音,问道:“计将安出?”

李云聪咳嗽一声:“大人这么问可没意思了啊!您要是还没想好主意,会和
他如此翻脸?”

叶小天眼珠转了转,黠笑道:“其实呢,县丞大人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他
想阴我,我还正想黑他呢。”

李云聪一向只会损人,听了这话难得地赞美了一次,抚掌叹道:“君子之治
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人此举大善,大善!”

苏循天在一旁听了也想拍拍马屁,憋了半天,开口赞道:“大人与孟县丞当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叶小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只是没想到他比我下手还快。既然如此,
咱们也该兵贵神速了!”

李云聪和苏循天互相看了看,苏循天便主动请缨道:“大人,这事我拿手!”

叶小天想了想道:“成!那就你去办吧。”

李云聪本来担心苏循天不靠谱,转念一想,苏循天是县太爷的小舅子,由他
去搜罗孟县丞的黑材料,县太爷就不好质疑了,而且这也能给其他人一个县太爷
站在艾典史这边的讯号。

虽然说这位县太爷是个摆设,可他毕竟是朝廷任命的本县正印,这杆大旗多
少还有点用途,起码艾典史讨伐自己的顶头上司算是出师有名了。

望着叶小天的背影,李云聪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知道叶小天是假典史,自然
也知道葫县官员们本来的打算,他很想对叶小天吐露实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不知道叶小天一旦知道整个葫县全体官员联手给他挖了个坑,正等着埋了他,
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叶小天当机立断,选择马上溜走,眼下这个局面又该如何收拾?好在叶
小天和孟县丞以及齐木现在斗得如火如荼,这种情况下没人敢动他,这反而保证
了他的安全,倒也不急着说出真相。想到这里,李云聪便沉住了气。

孟县丞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关进大牢,他没想到叶小天竟然这么疯狂,
竟敢把他这样的一位朝廷命官,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关进大牢。这种情况下他再也
顾及不了那个秘密可能造成的影响,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他是假的!他不是
典史,他不叫艾枫。艾枫早就死了,他叫叶小天,他是假典史!”

一个狱卒同情地看了看孟县丞,对另一个狱卒道:“县丞不是真叫人打坏脑
子了吧?”

另一个狱卒叹口气道:“谁知道呢,天有不测风云呐。哎,你离牢门远点儿,
有些疯子是会咬人的。”

两个狱卒一边说一边走远了,孟县丞更加疯狂地叫喊起来。叫着叫着,一盆
水“哗”地一下从旁边泼过来,淋了他一头一脸。这味道貌似……孟县丞舔了舔
嘴唇,感觉味道不太对。

孟县丞扭头一看,就见隔壁牢房里有一个大汉,大概是嫌牢里闷热,衣服都
脱光了,赤条条的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只木桶,瞪着牛眼冲他大吼:“你噶哈
呢?爷爷俺睡得正香,被你这厮大呼小叫的给吵醒了,你有病啊!瞧你那熊色,
还装疯呐?俺毛问智在这都关了七年了,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傻鸟。实话对你说吧,
你就是装疯也出不去的,这一招爷爷俺八年前就试过了!”

孟县丞愕然道:“八年前就试过?你不是说七年前才入狱?”

毛问智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贼厮鸟原来还是一只笨傻鸟,爷爷就不能先越
狱,然后再入狱吗?哦……你这是跟俺装傻啊,俺实话给你说,装疯没用,装傻
更没用。俺从小就会装傻,可就没一次能瞒得过去,还是老被俺爹娘揍。你老实
点儿啊,麻溜儿滚一边儿蹲着去,要不俺削你。”

毛问智说着,就把桶一扔,躺回稻草堆里,说道:“今儿亏得俺还没大解,
要不泼在你头上的就是一砣黄金啦!”

“什么?”孟县丞也是被叶小天和那班皂隶衙役打坏了,鼻子也受伤,嗅觉
不太灵光。听毛问智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混蛋手里拎的是马桶,那么
他泼出来的就是……

孟县丞立即弯下腰狂呕起来……

花知县气急败坏地站在叶小天的签押房,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叶小天不
停地打转,不停地长吁短叹,不停地拳掌相交,一副焦灼不已的模样。

他见叶小天这人有点疯,倒是不敢拿官威来压人,况且他也没什么官威,因
此只用埋怨的语气道:“艾典史,孟庆唯可是本县县丞,就连本官也无权处置他。
罢官免职那得朝廷说了算,更不要说把他关进大牢了。”

叶小天对花知县道:“事是我干的,如果有错,我来负责!”

“你?”花知县暗暗苦笑,叶小天如果是真典史,这事自然由叶小天负责,
自己身为一县正印虽然也有管教不严之过,朝廷也不能对自己有太多苛责。可叶
小天是假的啊,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假货在这件事上顶缸,否则朝廷一旦派人追
查,一个不慎,授意他人冒名顶替朝廷命官的罪责就要暴露。

如果让叶小天以艾典史的身份死掉,倒是可以让他担下这份罪名。可眼下这
种情形一旦叶小天死了,谁会相信他是寿终正寝?自己是葫县县令,在自己治下
居然有豪强刺杀朝廷命官,可见自己这三年来是如何的无所作为,自己这个县太
爷也就干到头了。

这个后果,花晴风刚刚想到不久。他曾很天真地提议干掉叶小天,从而解决
与齐木的对抗。当时孟县丞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很久,事后花晴风翻来覆去反复
思考,近来才明白这个道理……如此说来,竟是只能任由叶小天胡闹么?

这时许浩然悄悄走进来,对叶小天低声耳语了几句。叶小天神色一喜,对花
晴风道:“县尊大人,如果已经拿到孟县丞的犯罪事实,人赃并获,难道也不能
处置他?”

花知县一呆,奇道:“你说有人举告?你有确凿罪证?”

苏循天兴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向叶小天一抱拳,难掩得意地道:“典史大
人,卑职奉命调查孟庆唯不法事,现已拿到确凿证据。”

叶小天方才已听许浩然悄声禀报,说苏循天已经炮制了一条罪状,足以让孟
庆唯的被暂时羁押合理合法。只要能先拿到一条罪状,有了理由公开调查他,找
到真正的罪证谅来也不难,倒不必学孟庆唯一般,完全用莫须有的罪名害人。以
叶小天的身份,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扳倒一个县丞也是不可能的。

叶小天咳嗽一声,得意地看了花知县一眼,用严肃的语气对苏循天道:“孟
庆唯犯下何等罪行?县尊大人当面,你仔细道来。”

苏循天道:“县尊大人,典史大人,这孟庆唯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禽兽不
如。身为一县县丞,司法之主管,他竟知法犯法,在家中地窖里囚禁了一个人,
一呈私欲。”

花晴风骇然道:“竟有此事?”

苏循天道:“正是!大老爷,本来呢,孟县丞被宵小暗算,打得浑身是伤,
卑职奉典史大人之命把孟县丞送回家。因为这个……这个……啊!担心那些宵小
藏在孟县丞家中再图加害,所以先把孟家搜了一遍,不想就搜出了地窖。

我们在地窖里救出了被孟县丞囚禁在家里的人,此人饱受蹂躏,已然形同野
人,其形其状惨不忍睹,令人一见便潸然泪下啊。大老爷,孟庆唯此举,至少犯
下了非法拘禁罪、伤害罪、侵犯罪、风化罪……“

花晴风目瞪口呆,啧啧称奇。他真信了,心中不免就想,孟县丞好歹也是县
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想要女人的话,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汉苗彝壮各族美人
儿都有,青楼妓馆也尽可去得,竟然干出囚禁他人一呈淫欲的事来,当真是人不
可貌相了。

叶小天听得差点儿要笑出声来,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用的人,只有用不对地方
的人。只要放对了地方,就算苏循天这样的纨绔子弟也可以一展所长。在这么短
的时间里,他利用孟家现成的地窖,就能想出这么一个耸人听闻的罪状来,而且
还找到了一个“苦主”,当真了得。

只是不知苏循天找的这“苦主”是什么人,是重金聘来的一个窑姐儿,还是
他的老相好?虽说本就是为了坑人,但还是尽量做到天衣无缝才好,可别叫花晴
风当面问出破绽,那颜面上就不好看了。

苏循天转身冲外边吩咐道:“来啊!把苦主儿带上来!”

门扉又是一开,两个皂隶押着一个身材高大、披头散发的大汉进来。叶小天
“噗”地一声,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

叶小天呆住了,花晴风比他呆得更加厉害。

“怎么是男的?而且……这么高大、这么肮脏、这么丑陋,一口一个俺的,
就算好男风的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啊,难怪……难怪孟县丞要在家里偷偷摸摸挖
个地窖把此人囚禁在里边,没想到孟县丞口味这么重啊……”

花晴风越想越是这么个理儿,想到孟县丞抱着这么一条大汉,在一起颠鸾倒
凤、抵死缠绵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作呕,登时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叶小天咽了口唾沫,低声问苏循天:“怎……怎么是个男的?”

苏循天掩着口对叶小天道:“顺道儿恶心恶心他!”

叶小天:“……”

花晴风仰望着那傻大个儿,退了两步,问道:“你……你被孟县丞软禁了?”

毛问智把牛眼一瞪:“昂!”

花晴风道:“关在他家地窖里?”

毛问智:“昂!”

花晴风又问:“他……把你锁起来了?”

毛问智道:“那可不咋的,你看看,你看看,俺这手腕子上,俺这脚脖子上,
全是手铐脚镣的印啊,锁得可紧呢,俺想逃都逃不出去。哦,还别说,八年前俺
逃出去过一回,又给逮回来了。”

花晴风试探地问道:“都八年了啊,他……都对你做什么了?”

毛问智道:“他都对俺……那要说起来,可真是一把辛酸一把泪啊!哎呀娘
吔,俺都有点儿说不出口。那鳖犊子太狠了,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惨不忍睹啊!
大哥,你要真想听,那俺就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花晴风赶紧摆手:“别别别,本官不屑入耳。啊!你不用说了,本官了解,
本官明白,本官全懂了!”

苏循天冲叶小天得意地挑了挑眉,用口形问道:“怎么样?”

叶小天向他挑了挑大拇哥儿。

花晴风厌弃地又退两步,吩咐道:“快着快着,快把人带出去。”

苏循天领着毛问智出了签押房,毛问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您教俺
的话俺可没来得及说,不是俺不说,是你没给俺机会说。你答应过的,只要俺听
你的就放俺走,说话还算数不?”

苏循天笑吟吟地点头:“算数,当然算数!你放心,此案一了,立即放你滚
蛋!”

签押房内只剩下了叶小天和花晴风,花知县对叶小天道:“本官拦不住你,
由得你去了。不过,你不要忘记,他背后还站着齐木。你抓了孟县丞,也就碰了
齐木心里的那条线!”

叶小天坦然笑道:“碰了就碰了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县尊大人,你不
用老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似的,有时候这种感觉,仅仅是因为……你站歪了!”

……

孟府门子拦在门口,又惊又怒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县丞家,你们
也敢搜!”

“搜的就是县丞家,给我滚开!”苏循天恶狠狠地推开孟府门子。

马辉、许浩然等经验丰富、办案老到的巡捕立即冲进孟府,登时把个孟府翻
了个底朝天。

苏循天先前炮制的所谓证据是假的,唬弄一下睁只眼闭只眼的花知县还行,
真用来扳倒一位八品官却是远远不够的,或者说,经不起推敲。他们需要真正的
证据,真正大罪的证据。

为了能够拿到真正有力的证据,周班头带伤赶来,亲自指挥搜查,并且调来
了全部经验老到的捕快。虽然因为葫县官衙过于弱势的原因,这些捕快整天浑浑
噩噩地度日,可是他们祖传的手艺却没有搁下。凭着他们老辣的眼光,孟家如果
真有什么秘密的话,即便藏得再隐秘,也能被他们搜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苏循天还按照叶小天的嘱咐准备了几样假证据,如果实在什
么也搜不到,那就只好栽赃陷害了,这种事儿苏班头是很喜欢干的。

书房里面,马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奈何一个大字也不认识,最后把大手一
挥,吩咐道:“不管墙上挂的桌上铺的还是架子里搁的,但凡上面有字的,不管
是纸张还是瓷器陶器铜器铁器,统统搬回县衙,请典史大人验看!”

孟县丞有一位老妻,另有四房小妾。除了妻子住处还算素雅,四个妾室的住
处都是金碧辉煌,各种器皿、字画、珠玉、古董琳琅满目。许浩然看着这些东西,
冷笑道:“一个月五石米的官,攒得下这份家当?定是贪污索贿而来,统统搬到
县衙,请典史大人过目!”

苏循天跑到孟家后先去上了个茅房,他从茅房出来,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
小声对一个捕快道:“找到孟家的地窖没有?赶紧去找,找到了还得伪装成淫窝
呢。”

苏循天说着一抬头,恰好看见许浩然指挥皂隶从孟县丞几房妻妾房里往外搬
东西。孟县丞的四房姨太太和十几个通房大丫头都站在院子里,有的神色凄惶,
有的哭天抹泪。

苏循天登时双眼一亮,大声道:“孟庆唯什么时候纳了这么多妾室,我怎么
不知道?你看看,这么多花不溜丢的大姑娘,难说里边就没有被他强抢来的民女!
统统押回县衙,由本都头一一审问!”

这时,一个捕快跑过来,兴奋地对苏循天道:“苏班头,找到地窖了。”

苏循天大喜:“走,去看看!”临走他还没忘了叮嘱另一个捕快:“这些女
人,统统押回县衙去,一个都不能少!”

苏循天兴冲冲地跑到孟家后院,捕快们聚集在后花园最尽头的一块草地上,
刚刚撬开一个地窖入口,又顺了把梯子进去。有人往里探头瞧瞧,见地窖很宽敞,
里边阴沉沉黑洞洞的没有半点光亮,便叫人取来一支火把,正要进去探看。

“我来,我来!”苏循天赶紧招呼一声,抢过火把,顺着梯子率先爬了下去。

“啊!这么大的地窖,难道是为了存储大白菜?不可能嘛,哎哟,这儿有几
个桶!”

苏循天拍了拍放在旁边的一只木桶,听着闷闷的声音,兴奋地道:“这桶不
是空的,里边有问题,一定有问题,快打开!”

跟着下来的捕快用刀将桶盖撬开,里面是一些黑色的粉末。苏循天举着火把
仔细照了照,纳罕地抓起一把,摊开在手上,在火光下仔细端详:“咦?这是什
么玩意儿,难道是炭粉?”

那个捕快只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边回头大叫:“班头,
火药!火药!那是火药!”

苏循天突然反应过来,脊背一挺,尖声大叫了几声,随即撒腿就跑。

苏循天跑到地窖口都不用手扶,一只手举着火把,迈开两条腿就顺着梯子跑
了上去。

大明帝国禁止外运的主要物资包括盐、铁、火药和茶,此外就是铜钱。针对
不同的国家,这些严控的物资又略有区别,比如说北方国家,盐、铁和茶就是严
控的物资,可是对于南方沿海国家,禁盐就不必了,那里也不会查这些东西。

但是有一样东西,是朝廷绝对严格控制的,那就是火药!这属于军用物资,
不管是私下购买、屯积还是运输,抓到了都是大罪。而孟县丞家后花园的地窖里
竟然屯积了十几桶火药。

地窖里储藏了大量火药,当然不可能再成为孟庆唯的淫窟了,谁会选择这种
地方鬼混?除非他想在飘飘欲仙中真的飞仙。所以,苏循天的栽赃很容易就被戳
穿了,但是……现在还有谁在乎呢?

不管孟庆唯屯积火药是为了高价卖给山地部落,还是通过驿路经云南运往南
方诸国,这都是不折不扣的大罪,铁证如山,他倒定了!

孟县丞被抓,而且是被他的下属,铁项典史下令抓捕,随后从他家里搜出了
如山铁证,这个消息迅速轰动了全城。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这件事,谈到
叶小天时,没有不竖大拇哥的。

安南天就竖着大拇哥,赞不绝口:“好小子,有一套!敢对顶头上司下手的,
世间能有几人?你要知道,没有一个上司不忌讳扳倒过上司的人,这位艾典史的
仕途,从此坎坷了,可他依旧义无反顾,这就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展凝儿撇撇嘴:“这么了不起,当日在黄大仙岭上还不是望风而逃?”

安南天摇头道:“此言差矣,孰不闻好男不和女斗?”

展凝儿俏眼一瞪,娇叱道:“你说什么?”

安南天赶紧道:“啊!我是说,事事都争,那不是好汉,而是愣头青,或者
说是贪得无厌。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是大丈夫。”

展凝儿想了想,没有再说话。安南天知道沉默对这个一向喜欢要强的表妹来
说,其实就是认同了他的看法。安南天笑了笑,又道:“这个人,我想提醒太公
注意一下。”

展凝儿乜着他道:“这样一个小人物,能入得了外公的法眼?”

安南天道:“每一个大人物,都是从小人物开始的。葫县,虽然已被我们视
为遗弃之地,但是这块土地上,却未必不能出几个杰出的人才。”

(第十八章完,请期待第十九章《激情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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