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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崖边的修路人】(1-22) 作者:jellyranger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02-15 19:52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断崖边的修路人】(1-22)   作者:jellyranger  2022年7月1日发表于第一会所   (一)  你知道「恶魔」吗?我想多数人早已忘记了。  数十年前,当这个世界仍然是它原本的模样时,一
【断崖边的修路人】(1-22)

  作者:jellyranger
  2022年7月1日发表于第一会所

  (一)
  你知道「恶魔」吗?我想多数人早已忘记了。
  数十年前,当这个世界仍然是它原本的模样时,一句奇怪的俚语就已在世上传播开来:「恶魔来自天上。」最初,并没有人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最后,从天而降的恶魔把世界搅得一团糟。
  人类战斗,人类败退,人类迁徙……
  那时我和家人跟随着我们的领袖向南躲避恶魔的追杀,来到了这里。那时,这块土地还是一片一无所有的荒原,围绕四周是一条环形的大裂谷,深不见底,裂谷两岸最短的距离也超过一百公里。
  我们跟随着队伍,经过那唯一一条栈道,到达这座裂谷中心的巨大荒岛。当最后一个难民通过后,栈道便轰然倒塌,岛屿和外部的通路便彻底截断。
  数十年来,我们的族群便在这座岛上求生、发展,直至今日建成这座巨大的城市——当然这并不是我这个故事所要讲述的主要内容。我要说的不过是些再琐碎不过的小事,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带着恶趣味的隐私罢了。
  (二)
  故事最初起始于我们迁徙到这座孤岛之后的第十五年。最初我们对这片土地的称呼还叫「临堡」,不久后又改为「暂京」,并且始终坚信人类的文明还没有灭绝,且最终可以击败魔族,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荣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支队伍并非后来「新派」历史学家所谓的「乌合之众」。事实上,我们之中大部分是旧时代各行各业的人才,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我们在短短十五年之中,就建成了四所大学。
  而我在十八岁那年,进入了暂京排名第二的大学(排名仅仅是指建成的顺序,与学校的综合实力无关),并选择主修了文学专业。想想也知道,在那时的人类的生死存亡之际,是否还需要发展文艺的质疑声始终没有断绝过,但那时领袖坚称「精神建设在末日关头更为要紧」,并最终拍板在大学保留文学和艺术专业课程。
  说回正题,故事起始于开学三个月之后的一个传言:到了夜里,校园中会有一丝不挂的貌美少女四处游荡。
  当然,这里我也不需要卖关子。正如那句老话说的:当舞台上挂着一把枪,终幕之前这把枪肯定会响。既然我在这里提起这句传言,这传言自然是真的——这一点想必读者一定都早已心知肚明。
  只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把这种话当一回事。毕竟,当时天天都在流传着各式各样的荤段子,每个月还有人从寝室的门缝和窗缝里塞色情杂志。当时学校针对这类问题调查过多次,但每次就连半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出来。
  那时我们多多少少都还处在恶魔随时可能再度降临的恐惧之中,好在当时我们大家都还有充分的信心能重返故乡、重建文明,一切工作都进展得有条不紊。
  但精神的空虚和意志的动摇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尤其是在我们这一批血气方刚又忧心忡忡的大学生中间,色情物件的流行也就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了。
  我的寝室自然也不会是什么例外。每隔一段时间,窗户就会再某个夜晚被敲响,紧接着一名室友就将窗户稍稍推开,然后一本或几本印刷简陋的小册子就从缝里扔了进来,里面的内容便是几篇黄色小说。即使以当年的眼光来看,那些作品的水平也实在很难称得上优质,但无论如何,我们这批人便是凭着这点粗粝的精神食粮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

  (三)
  至少在色情这件事上,我们可以充分地信任人类的主观能动性:在填塞了一段时间的「精神食粮」之后,我们这批人也开始不甘寂寞,自发开始合成属于我们自己的「精神食粮」了。
  诚然,那时这片荒原上的物质水平可谓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但难以置信的是,人工植树园与造纸厂在我们迁徙后的第一年便已运转起来,生产链很快就成型了,各类纸张的供应始终保持充足。墨水、订书钉等一系列的文具生产也在其后的半年内迅速开始运作。这些都是之后暂京能在如此短时期内发展起来的重要基础。
  这也就从另一个方面解释了为何在当时萧条的环境中,色情创作能有如此好的发展空间。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学生都在这一时期疯狂创作起各式各样的色情小说。只不过这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这些写出来的作品,究竟应该投递到哪里去?
  因为我们中间没有人知道那些奇怪的色情小说从哪里来,也就更不知道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应该去找谁发表,仿佛一切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然后沉到地底下不见了似的。
  于是自然而然的,在色情创作这一块逐渐形成了两个圈子,一是那个传发色情杂志神秘组织,二是我们这些相熟的同学朋友圈子。说来实在惹人发笑,那时我恐怕是自己这个圈子中对色情方面兴趣最小的人,但或许是出于所谓「文人的自觉」,也跟风写了些既登不了大雅、也冲不进茅坑的玩意。至于那个从窗户里扔进来色情杂志的神秘人,我们寝室的几人也和大多数其他学生一样,对其真实身份的好奇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压倒了性冲动。只是那人每一次来都戴着面罩,而且在丢下杂志后就迅速溜走了,加之天色昏暗,就连那人是男是女、有没有头发、有几根手指、眼睛是大是小——我们都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来。
  与后来我们固有印象中的色情刊物不同,神秘人塞给我们的月刊从外表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色情的感觉。书的封面上没有标题,也没有编者署名,甚至没有性暗示的图片,上面画着的只是一艘乘风破浪的巨大帆船,桅杆上悬着一面骷髅旗,这很容易让人误解为一部海盗题材的传奇小说。事实上我们第一次收到月刊时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翻开第一页后,才正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而从开学以来,这个四处分发色情杂志的神秘组织,就一直是我们这批新生每日闲谈的热门话题。有人也向高年级学生打听相关的消息,但得到的除了沉默不语,就是故弄玄虚,禁不住再三追问的,便用些「很快你就会知道了」的话术搪塞推脱。
  当然,事实证明,这话倒也并不算敷衍,因为我的确在不久后就认识到了那个神秘组织。

  (四)
  在入学后次年的四月某日,我的一位室友便带着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回来,宣布要对我们几个宣布一项大事。
  「我碰到那个『神秘组织』了!」
  「哪个?」
  「还能是哪一个?那个啊!」
  「那个到底是哪个?」
  「就是那个『幽灵』啊!」
  「哦,真的吗?」
  「幽灵」指的便是那个偷偷从窗户塞进色情刊物的人。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这样叫的,反正当时大家都普遍认可了这一称呼。
  「你是怎么找到的?」
  「不,是幽灵主动找到我的!」
  「是吗?幽灵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但她是个女生——虽然戴着面罩和兜帽,看不清她的脸,不过我很愿意相信她是个大美女。」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对于幽灵的身份我们已经有了许多猜测,但唯独没有一条猜中了她的性别。毕竟谁能相信一个女生会在男生的宿舍楼墙上爬来爬去、还往里扔黄书呢「那行,先不说这个,你和她都聊了些什么?」「她说她看过了我写的东西,问我有没有兴趣发在她的刊物上!」「你是说你那些……」
  「对啊!」
  「你又没公开发表过,她从哪里看到的?」
  「我们写的东西不都是相互之间传来传去吗?上次我自己偷偷把稿子印了几份……当然了,拿去看的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我想肯定是其中有人知道什么渠道,把我的稿子投给幽灵了,所以……」
  「所以你信不过我们?亏我们还是室友,都没看过你写的东西,你是不是……」
  「好了别打岔!」他显然没时间和我们插科打诨,接着说道,「今天中午,下课之后我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当时我去的晚了一些,所以人不多。正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坐在了我旁边。一开始我没在意,但那个人没拿餐盘,过了半天也没有要吃饭的意思,我才瞥了一眼。结果发现竟然是个女生!」「你之前不是说她戴着面罩和兜帽吗,怎么一眼看出来是女生的?」我插了一句。
  这次他倒没有在意我的插话,而是顺着我话继续往下说:「假如你看到她当时的样子肯定也不会看不出来的——她的衣服和裤子都很紧,身材曲线都勒出来了,虽然很瘦,但前后关键的地方都很有料。以前是晚上没有看出来,但白天就清清楚楚了——我就明说了吧,光看她的身材,就绝对是个美女,只可惜我本来想摘她的面罩,但一直没有机会。
  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桃花运到了,有美女要主动跟我搭讪,还在心里发誓:
  「要是这次能成,我就再也不写黄色小说了……结果她第一句话就问我是不是『仙峰』。这是我写黄色小说用的笔名,当时我听了人都傻了,还以为哪个王八蛋把我的事捅给学生会了。
  我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结果她又跟我说:「我见过你的稿子了,写的不错,能投给我吗?我打算收入下个月的月刊里。你有其他存稿的话也可以给我看看。』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就是那个『幽灵』。」我们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又是震惊又是羡慕。「幽灵」的色情月刊我们每个人都看过,上面刊登的小说或是插画,至少以当时的标准而言,无一不是精品。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这群跟风写黄色小说的绝不可能在光明正大地公开自己的作品,幽灵的刊物是传播作品唯一的媒介,我们自然无一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能登上她的刊物。仙峰的作品能被幽灵看中,无疑是天大的荣幸。
  不过另一方面,我们也得知了一个事实:「幽灵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秘,她十有八九就是这里的学生之一。而且她刊物上的作品,恐怕绝大多数也都是从我们这样的人笔下收录而来的。或许我身边很多人都早已和幽灵联系过并发表过自己那难登大雅的文章,只是他们和幽灵一样都戴着面具,真实身份不得而知罢了。

  (五)
  当天晚上,仙峰将自己过去的书稿全部整理成册,装进一个黑色的纸包里,准备赴约。然而就在他临走之前,却突然变了卦,对「幽灵」的身份怀疑起来。
  「万一她是学生会派来钓鱼的呢?」
  不得不承认,的确有太多类似的人,面对机遇的时候总是踌躇不决、畏首畏尾。仙峰不敢去,于是把那包书稿交给我,让我帮他带去并探探虚实。
  我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欣然答应了。
  他们约见的地点是学校西北面的花园。可当我赶到那里时,却发现那里正聚集着十几个男同学。此时正是春季,花园里的花苞刚刚长出,不算是什么赏花的好时机,更何况那时正值深夜,这么多男生跑到花园里来做什么?难道幽灵同时约见了十几个人?
  「你们围在这干什么?」我问其中一个。
  「你没看到,那个传说中在晚上脱得光溜溜的女生出现了!而且有人看到她躲到花园里来了,我们正在搜捕呢!」
  「是吗?那你们找到她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可对方脸上马上显出一种极其扭曲和古怪的神情,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孩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存在邪恶。我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每个人的反应都大同小异,全因我这一句话陷入了手足无措、左右为难的境地,接着又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对啊,就算真的找到了,那我们……该怎么对待她?」「怎么对待……那你们是冲着什么来的啊?她可是光着身子的,我刚才都看到了,该怎么做……怎么做……还用说吗?。」「我搞不懂,难道你打算像黄色小说里那样,把她给……别开玩笑了,那只是故事里意淫的而已,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你别说了,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更何况,我们这有十几个人呢,难不成要一起欺负一个不穿衣服的女生?」
  就这样,这十几位人高马大的男同学在我身边一个个胀得面色通红、眼神躲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了原地。过了一会,终于有人打破沉默,喊道:
  「算了吧,搞不好是你看错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不穿衣服的女生半夜在外面乱跑,搞不好就是哪个看月刊的精虫上脑编出的谣言。我看还是回去睡觉吧!」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称是,然后一个个调头离开了,像极了一群被冷风吹散的苍蝇。结果留在原地不动的我反而感觉尴尬了起来,一时甚至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有我的任务。我坐在一处花坛边上的石凳上,目光到处搜找幽灵的踪迹,但周围空无一人。我不清楚是幽灵骗了仙峰,还是仙峰骗了我,亦或者是幽灵的确来过,但看到那么多人围在花园四周,便又逃走了。毕竟幽灵只会在暗中行动。
  又等了一会,我依然没有看见别的人影,于是决定打道回府。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嘿,先别走!」
  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并不是幽灵。因为这声音实在太轻柔、还隐隐透着些娇俏。我完全无法将这声音和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联系在一起。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但没有人出现。我站起来,又仔细看了看,视野中依然空空荡荡。
  「谁在说话?」我主动问道。
  「在这啊!再走近点,往这边来!」
  对方的声音显得急不可耐,但我没有走过去,仍是站在原地观察。
  「喂!你怎么不过来了?」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过去?」
  「我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啊?」
  「骗子也从来不会说自己是骗子,就好像你现在说自己不吃人一样。」「哎呀,你有完没完啊?」
  对方话音刚落,只见前方一棵老橡树旁的高草丛里探出一颗脑袋。就着淡淡的月光,我所在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她的脸。
  尽管那时她的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但根据她脸庞的轮廓和那对闪闪发亮的眼睛,依旧可以看出她原本绝对算是小美人。她的脸颊气鼓鼓的,一张小嘴嘟得老高,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垂在两边……
  我知道她是在生我的气,但我丝毫不觉得自己是有哪里得罪了她,只觉得有些反感。尽管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可我一向讨厌无理取闹的女孩子,尤其是无端迁怒于人的那种——当然,后来见过她的笑脸后,我反倒常常怀念起她对我怒目而视的模样了。
  「我说,你躲在草丛里做什么?」
  「你没看到吗?有好多人要抓我,我不躲草丛里面还能怎么办?」「抓你做什么?谁要抓你?你——」说到这我突然才反应过来,问道,「你现在该不会……没穿衣服吧?」
  「你知道还问那么多!」
  「还真是啊?那你的衣服去哪了?」
  「刚在这脱下来的时候,突然刮来一阵风,不知道吹哪里去了。」「那你为什么要在花园里脱衣服?」
  「我……我乐意,你老是问那么多干嘛?」
  「这样啊,那行,我不打扰了,我回去了。」
  「你——你等等!」
  我没有理她,转头就走。我知道再陪她胡搅蛮缠下去必然没个尽头。
  但我不理她反倒让她着急了,当我左脚刚抬起来,右手就被用力扯住了。我回过头看向她,才意识到她真的没和我开玩笑——她浑身无一物,但却惹了不少尘埃,一丝不挂的身体上灰一块、黑一块、白一块,这里沾着两根草、那里悬着两瓣花,头发上还别着一旁树叶。
  当她意识到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裸体上时,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另一只手似乎打算遮掩,但在下一瞬间,她就又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还故意把胸部挺了挺,就像是在说:「随你看吧,我又没什么羞耻的。」可即便如此,她嘴角的抽搐和双颊的泛红还是出卖了她并不坚定的内心。
  「你……」
  「别说话!」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立马打断了我,「快点,把衣服脱了!」「啊?你说什么?」
  「把衣服脱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喊非礼?」
  「哈?」她听了我的讽刺,脸上的表情反而释然了许多,接着换了一副阴阳怪气的嗓音说道,「你可以试试啊,但别人看见我们这个样子,他们会觉得是谁非礼谁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别人看见你现在这样也无所谓吗?」她愣了一瞬,但又马上恢复镇定,说道:「看……看到就看到了,有什么关系?」
  「哦,那行吧,我走了。」
  「喂,别走啊!」
  在我转身的瞬间,她三步并两步绕到我面前。这回她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低声说道:「算我求你了,帮我个忙……把衣服借我穿一下,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法回去……」
  「哦,这样啊,」我笑道,「早这样说不就好了。」

(六)
  我脱下了上身的衬衫,交给了她。
  当她穿上我的衣服后,我才真正感觉到她的体格有多娇小。那件上衣穿在她身上,几乎穿出了连衣裙的效果,衣摆几乎能到膝盖。不过也幸好如此,我不必再把裤子脱下来借她穿。
  那时还只是春天,天气并不太热,晚上吹起风时甚至还有些寒意。不过我脱掉衬衫后倒并没有觉得冷,反倒是她在穿上衣服后还有些瑟瑟发抖。
  「话说你不是要回去吗,怎么往校门那边走?」「我不住学校的寝室,在学校外面有独住的房间。」「是吗?那你的爸妈该不会在『大厦』里上班吧?」「不,我没有爸妈。」
  「哦。」
  一路上我也再没问她什么,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出了校门。那天晚上刚巧轮到门口的保安换岗,因此在出门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尴尬的问题。
  在学校外面有一栋独立的公寓楼房,与绝大多数住在公共宿舍的学生不同,少数学生拥有在校外住独立单间的特权。这一特权,至少据我所知只被授予了科学家的子女和当年的烈士后裔们。
  「好了,到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单间的住所。假如按照宿舍的标准,她的住所至少能挤得下三十个人——有宽敞的客厅、两间卧室,以及独立的厨房和洗手间。
  她走进屋,一屁股瘫坐在客厅中央的海绵长椅上。我则随意看了看四周的陈设。
  「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是……但也不是……」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原本这里应该是我和姐姐两个人住的,但她坚持要住学校的宿舍,所以只能我一个人住了。」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
  「嘿,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奇怪吗?」
  「你觉得我很奇怪?」
  「你直到现在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哦,我只是觉得,之前我问你为什么要在花园里脱衣服,你都不愿意告诉我,所以多半也不会愿意告诉我名字的。」
  「你现在问,我可以告诉你!」
  「那你为什么要在花园里脱衣服?」
  「我没让你问这个!」
  「但我还是对这个比较好奇,至于名字,其实我倒是无所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在花园里脱衣服?」
  「啊,你问我的名字啊,我叫景敏!」
  「我没问这个。」
  「我就当你问了。」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了,你手上那包东西是什么?我看你拿了一路,不会是『份额』吧?」「你问这个?」我把黑纸包举在她面前。
  「嗯。」
  「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花园里脱衣服,我就告诉你里面是什么。」「你有完没完?」
  景敏瞪了我一眼,又叹了口气,嘀咕道:「随你便吧,我也不问了。」话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睛却一直死盯着着我的纸包,我甚至预感她会突然跳起来从我手里一把抢过去。
  「要不这样,我可以告诉你里面装的是什么,也不问你那个问题了。」「嗯,那你要我拿什么换?」
  「留我在这住一晚吧,我还是第一次进单间住所呢。」「无耻……」她小声骂了一句。
  不过她的眼神却答复得很明白:成交。

  (七)
  当天晚上,我便住在了景敏的家里。
  说实话,她就这么轻易地答应反倒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作为交换,我也的确把仙峰的文稿给她看了。
  我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毕竟我的确是按照仙峰的意思做的:把他的文稿带去花园,交给一个在那里等着的女生,仅此而已。至于景敏是不是「幽灵」,那并不是我要去考虑的事,毕竟我可没有见过「幽灵」。
  或许我没有回寝室会引起室友们的无端猜疑和担忧——可是管他呢,景敏家的单间卧室实在太舒服。景敏家中的一切,我自幼在遗孤营中生活,从来没有睡过这样柔软的床——在此之前,这种特制的床垫对我来说只是存在于魔族灾变之前的历史传说而已。
  正当我准备入眠时,景敏忽然一脚蹬开房门,吓得我整个身体从海绵上弹起来。
  「你这又是想干嘛?」
  「我——我看完了!」她抖了抖手里的稿子。
  「所以你该不会是打算现在再把我轰出去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把她当成什么人?这话倒也是耐人寻味。要知道,从我们进门到我躺在床上、再到她一脚蹬开房门进来,至少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可她还是只穿着我的那件衬衫,两条光溜溜的腿依然露在外面。就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把一个陌生男性随便留在家里过夜,自己则在客厅看这个陌生男性随身带着的黄色小说——说真的,我无法用我已知的任何词汇来形容她,正如我同样不知道怎样形容我自己。
  「所以你突然踢门冲进来是想干嘛?我身上没有偷藏任何私有财产,就算你想抢劫也没有机会的;当然,如果你是想劫色,那我倒是可以勉强满足你的要求,如果……」
  我就这么兴致勃勃地一直说下去。而她看着我的表情就像看到八百只苍蝇聚集在四百只老鼠的尸体上交配似的。
  「你说完了没有?」
  「我本来没什么话想说的,但不知为什么,看到你的时候就特别想说话。」「那行,现在轮到我说了。我说完你再回话,不要和我漫天乱扯,懂了吗?」「懂了。」
  「那我先问你,这些稿子,是你写的吗?」
  「不是。」
  「那你拿着它做什么?」
  「别人交给我,要我转交给别人。」
  「转交给谁?」
  「一个我只听说过但没见过的人。」
  她没再问下去,只是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我。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问完了,你呢?你就没什么别的问题想问我吗?」「你为什么要在花园里……」
  「停,除了这个问题!」
  「那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你——」她的脸一下子涨红,叫道,「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进我的屋子里,但你都不愿意问我一个正常的问题吗?」
  「第一,没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大家都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公共所有,你和我都只是借住,其实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第二,如果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在室外脱衣服,还把一个不认识的异性随便领回住所过夜,我想她身上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值得我好奇了。」
  「……嗯,不得不说有一定的道理,但我觉得你至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我。」「比如?」
  「比如你可能应该问我,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不,我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你该不会不知道你带来的那些文稿写的是什么东西吧?」「我当然知道了。」
  「噫……既然你知道,亏你还能眼不红心不跳地把这种东西拿给女孩子看?」「我不觉得一个敢在花园里脱衣服的女孩子会对这种东西有羞耻感。」「今晚能先不提脱衣服的事了吗?」
  「嗯……随你吧,不过现在其实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我的老手表走钟是很准的。我可以睡了吗?还好明天是休息日。」「唉……真是油盐不进,」她转头往外走,带上房门时又对我说道,「不过你就等着瞧吧,明天一早,你就能见到你本来要找的那个人了。」「呵,其实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该不会准备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姐吧?」
  「你——」
  (八)
  我向来就不是个善于玩弄文字的作者,自然也就不懂得该如何设置悬念。不过另一方面,我要讲的故事本就也没有太多悬念。
  所谓「舞台上挂着一把枪,终幕之前这把枪肯定会响」。当景敏提及她有一个姐姐时,读者势必很容易就能猜到那个姐姐必然有着特殊的身份,且十有八九就是「幽灵」。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我并没有那么容易就猜到这一点——我是在景敏莫名其妙地问我那几个问题后,再结合其他的信息联想和推断出来的。
  闲话说得够多了,便直接切入正题吧——第二天一早,我便见到了真正的「幽灵」。
  按照仙峰的猜测,幽灵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生。但我只能带给他一个失望的答复——这倒不是说幽灵是个丑女,而是我也没有见到她的长相。
  第二天早晨我走出卧室的时候,迎面便撞见一个人——我立刻就知道那就是幽灵。她的外表和仙峰说的一字不差:身材纤细,但该丰满的地方又恰到好处的丰满。她身上穿着的却是带兜帽的上衣和一条洗得发白的帆布长裤,尺寸也显然太小,在身体上绷得很紧。
  她的兜帽罩在头上,下半张脸还被一张黑色面具蒙住,浑身上下能让我看到的,除了她的双手就只有她的眼睛了。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打招呼,到头来只能憋出一句:「啊,你好?」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其实我也没看清她的眼睛究竟有没有在我身上扫视过,只是根据直觉如此判断),开口问道:「她带你回来的?」「嗯。你是她的姐姐?」
  「她没和你睡一起吧?」
  「没有。」
  「那你是谁?」
  「你的提问顺序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听了我的反问,便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走向了另一边的卧室。我原本想跟过去,却被她叫住了:「你在客厅等一会,我先叫她起床。」「好。」
  在此我便不再赘述景敏在抗拒起床时传出的鬼哭狼嚎,也不论及她走出卧室时诡异的穿搭,更不用说她睡眼惺忪时左脚绊倒右脚时的狼狈——直接来到最关键的部分。
  总之,幽灵显然是个有礼貌的人,在让我吃了顿早饭后才开始和聊起正题。
  开始时她没有理会我,而是开始讯问景敏。
  「你带他回来的?」
  「是啊。」
  「你认识他?」
  「昨晚刚认识。」
  「他叫什么?」
  「不知道。」
  「为什么带他到这来?」
  「因为我衣服不见了,所以借他的一路穿回来。」她对妹妹的问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为什么衣服会消失,就好像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接着她才转向了我。
  「为什么仙峰没有亲自过来?」
  她问得这么直截了当,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瞥了一眼景敏,以为是她已经告诉过姐姐了。但景敏脸上显然也写满了疑问。
  「仙峰担心可能有什么陷阱,所以摆脱我先来打探……但你怎么知道?」「昨天晚上我就在花园。我亲眼看着你们两个离开的。」「你在哪?那我怎么没看见你?」
  「就在你头顶的树枝上。」
  「树枝上?」
  「因为她在那边惹是生非,把人群引过来了,我也不得不藏起来。我看见你拿着一个黑纸包过来,隐约猜到是来接头的。但她却先把你叫走了,让我误会你只是来和她幽会的。于是我又等了一会,仙峰却没有现身,才明白自己被人放鸽子了。」
  「所以你确实就是『幽灵』?」
  「幽灵?确实很多人是这么说的,倒也没错……一个幽灵……」「那你背后真的有一个神秘组织吗?」
  「仙峰全都和你说了?」
  「差不多吧。」
  「很可惜,本来我想请他加入的,可是没有机会了。」「啊?」
  「那你呢?」
  「我……什么?」
  「你对这个传说中的『神秘组织』感兴趣吗?」「倒不如说整个学校里能找出不感兴趣的人才是难事吧。」「写过黄色小说吗?」
  「写过,但凭心而论,明显不如仙峰。」
  「那没关系,从现在起,你也是这个神秘组织的一员了。」「你开玩笑的吧?」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景言——如果你觉得我在开玩笑,门就在那里,自己离开就是了。」
  「不,我加入——那仙峰呢?」
  「我不接受有人拿我开涮。当然,他之前被我选中的稿子还是可以登载在下期月刊上,但从此以后就别想再有这种机会了。如果你不愿意跟他说实话,就告诉他这次拿来的存稿没有通过,没有加入组织的资格。」「啊,那好吧……虽然我可能不该多问,但你怎么就知道我可以信任呢?」「你写过黄色小说,但看过了小敏的裸体、还跟着她回住所之后,却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不觉得这是种很值得信任的品质吗?」「这次也不是开玩笑吧?」
  「你为什么觉得我在开玩笑?」
  「因为听完你的解释,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那我倒希望你这种病人多一些。无论如何,欢迎加入『拿骚湾』!」

  (九)
  数百年前的旧历时代,一个伟大的探险家曾从世界的一端出发,向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启航,经历了多年的艰难航行后又回到了原点。从那一刻起,人类终于相信自己脚下的世界是一个球体。在此之后的一个时代,曾被称为「大航海时代」。
  「大航海时代」诞生了文明的交流,也诞生了战争,同时也诞生了一批以钢铁、鲜血和自由为食的豪杰。他们一般被人称为「海盗」。
  海盗不向君主称臣,不向贵人低头。他们游离于规则之外,只为自己的信念而活。各路海盗聚集于名为「拿骚」的世外岛屿,和各国海军进行着不死不休的较量……
  不过这些早已经成了遥远的历史,在我们现存的资料中都已经记载甚少。就连「拿骚」这座岛屿,或许也已经在魔族降临后被毁灭了。
  不过,现如今「拿骚」显然已经被赋予了新的意味。
  「欢迎来到拿骚湾。」
  「拿骚湾」便是景言所说的那个组织的名字。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她送来的色情刊物,都是以海盗船作为封面。
  「所以现在我也是你们的一员了?」
  「嗯。对了,今天正好是拿骚湾每月例会的日子,你也来一趟吧,正好和大家认识认识。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意问。」「你们还有定期会议吗?」
  「维持任何一个组织都需要开会的。当然,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官僚主义,不会特地把大家叫在一起说废话,也不强求每个人必须到场,除非有什么生死存亡的问题需要探讨。一般来说我们只是约定个日期,自己视情况按时来就好了。如果不愿意可以不来,没人会追究责任。」
  「那一般会有多少人到场呢?」
  「多的时候地方都坐不下,少的时候除了我和小敏之外一个也不来。」「你是『拿骚湾』的领袖吗?」
  「你是问拿骚湾是不是归我指挥?大体上可以这么说,但是内部没有严格的上下级关系。而且我们的说法一般叫『舵手』——无论如何,暂京只有一个领袖。」「大致明白了。那你们的『开会地点』在哪?」「跟我走就知道了。」
  于是我跟着她们,一路来到了百夫楼(这名字据说是纪念当年为掩护其他人撤离而留下断后牺牲的烈士们)。
  「上三楼,309 号房间就是。」
  「309 ,我记得那不是文学社的地盘吗?」「你怎么知道?」景言突然回头瞪我一眼。
  「我是文学系的学生啊。」
  我看见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再显然不过的反感。她站在楼梯上,就这样回头一直盯着站在下面的我,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就这样吧。至少你看起来不像个文人。」
  「这是嫌弃我的意思吗?」
  景言没有回答,一个人默默往楼上走。景敏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道:「放心吧,这是我姐能给你的最高赞誉了,不开玩笑!」直到几年以后,我才知道景敏说的是真的。
  309 号房间是一间小型会议室,在名义和实际上都属于学校官方的文学社。
  文学社有他们自办的校刊,然而我认识的人当中订阅的不超过一只手。相比起景言的那些色情刊物,那些诗歌和散文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可谓是不堪卒读——甚至包括我自己。从这方面来讲,我倒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景言会说我看上去「不像个文人」了。
  309 还是空空荡荡。今天是休息日,整栋楼里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景言走到门口,拿出一张亮眼的橙色卡片,插在了木门上的一条裂隙里。
  「这是什么东西?」
  「暗号。」
  「为什么要用橙色的?」
  「因为橙色是红色加黄色。」
  我听不明白,也没打算再弄明白,索性不问了。我们在里面坐了一会,没过十分钟,便有六七人接连进来,坐在中间的会议桌旁边。他们各自朝我这个陌生人看了一眼,景言便对他们轻轻点头,他们便不再说话了。
  这场会议比我想象得要严肃得多,甚至连一个说黄段子或表现性暗示的都没有。每个人都在尽可能用严肃和正式的词语来描述那些在色情作品中出现的要素。
  其中一位甚至用了长达一百多个字的长难句描述了「阴道」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名词,直到景言一拍桌子叫住了他,然后爆出了整场会议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粗鄙之语:「肏你妈的,别弯弯绕绕了,赶紧说正事。」在我简单地向众人做了自我介绍后,整场会议前半部分围绕下一期月刊的作品选和主题拟订进行,后半场则是各个参会者相互交流自己的「创作经验」,除了我和斜对面另一个看上去有些文静的女生外,基本都有过发言。
  整场会议只持续了不到四十分钟。但景言宣布散会后,告诉我说他们还会有些私下交流些事情,而我可以趁此机会来熟悉一下我的新朋友们。我点点头,照做了。
  我第一个打招呼的是那个坐在斜对面的文静女生。她在会议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引起了我的好奇。
  「啊,你好?你是问我吗?我其实不是拿骚湾的成员,只是受景言许可偶尔来旁听一下。」
  「是吗?那你平时是给他们的刊物投稿吗?」
  「啊?那倒没有,我可不是作家。但是偶尔会帮忙画点插图……」「你是美术系的?」
  「嗯,拿骚湾的徽章和月刊封面就是我画的,想不到吧!」她冲我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哦对了,还没问怎么称呼?」「真名我不能在这随便透露,你就和大家一样叫我『变色龙』吧。」「这是他们给你起的绰号吗?」
  「不,是我自己起的艺名。至于我为什么会喜欢变色龙,如果你试过调制颜料就会理解了。」
  她告诉我她还有急事,说完便离开了。
  我走向另一边两个长相略显成熟的男生,一个方脸高瘦,一个圆脸矮胖。他们看起来正在严肃地谈论些什么。在之前的会议中,他们两人是除景言之外发言最多的人,想来在拿骚湾中的资历相当不低。
  「你们好。」
  「你好啊,我们已经很久没招过新人了。今年船长可刁钻了不少,好多我们觉得不错的作品她都已经看不上眼了,能把你选进来,想必你身上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有空的话把你的作品也给我们看看?」那位方脸的一见我便对我侃侃而谈。
  「嗯……等有机会吧。顺便问问二位怎么称呼?」「我叫叶钊,建筑专业的;他叫葛桥,信息技术专业的。」「这是你们的真名?」
  「是啊,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叶钊满不在乎地瞟向旁边的葛桥,「当然,笔名肯定也有,我的是『常存』,他的叫『和平使者』。」「但私下交流的时候没人会拿笔名称呼吧,我自己都觉得尴尬。更何况像景言的笔名还长得不得了,叫『断崖边的修路人』,叫起来就更麻烦了。」一旁的葛桥也插话说。
  「断崖边的修路人?」
  「是啊,可能是因为她梦想去大裂谷对岸吧。」「我好像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那你应该看过她的《龙剑》。」
  「嗯,我想起来了,确实是那一篇,原来就是她啊……」「对了,你有什么想从我们这打听的吗?当然,你才刚刚加入,太过机密的问题我们不会透露的。」叶钊问我。
  「刚刚在会议上,我听你们和景言吵得有来有回,是和她有什么矛盾吗?」「怎么会,我们这些搞黄色的,哪里来的什么矛盾,单纯的学术争端而已。」「学术争端?」
  「要不葛桥——你跟他解释一下吧。」
  葛桥吸了一口气,对我说:「简单来说吧,不管你对色情小说持有什么态度,总得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我们起码是在搞文字创作的,对吧?」「对啊。」
  「既然是搞创作,自然就有分歧。目前拿骚湾的创作思想大致分两派,我和叶钊支持的是『心理学派』观点,景言的是『社会学派』观点。具体的观点内容我们曾在前几期月刊的末尾宣传过,你应该看过吧?」「真不好意思,那几页我都是跳过的……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好吧,起码你是个老实人。而且我也没指望你们能认真思考色情小说背后的创作意义——那是我们这群傻子才会计较的事,一般人不过就是拿它当个下酒菜,晚上偷偷让自己发泄一下性冲动就完了。」葛桥说。
  「是啊,你要是真心想跟我们一起干,那最好把我们认真研究过的东西好好看看……虽然有些可能听起来像是胡扯,但至少也是我们认真思考过的东西。」叶钊说道。
  「我之后会好好看看的。」
  我告别两人,正要回头时,忽然发现景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对面的墙角。
  我挪动了两步,让目光绕开叶、葛两人,正看见她神色仓惶地抖了抖裙子。虽然她的反应很快,但我很确定她刚才一定是把裙子撩起来了。至少我确定我刚才看见了她白花花的大腿根。
  叶钊和葛桥没有再理我,我便径直朝景敏走了过去。她看见我越来越近,便把脑袋转到一边,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刻意至极。她一边瞪大眼睛瞟向别处一边吹着口哨,可是根本吹不出声音。
  「你刚才……」
  「没什么,你看错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你先说……」
  「你刚才是不是对着我把裙子掀起来了?而且你里面好像还没有穿……」「你看错了!」
  和想象的一样,她根本不打算给我开口的机会。我向来也不是个喜欢胡搅蛮缠的人,便不再追问。
  接下来我又依次和其他几名参会者打了招呼,其中三人是月刊的常驻作者,另一人则是印刷员。我从中得知他们的印刷间被安置在校外的一处秘密基地,印制成品会通过特殊渠道送回。但具体情况只有「船长」与印刷员才知道了。
  「嘿,你大致都认识了吧?」景言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我应了她一声。随后在场的人接连离开了。我和景言、景敏是最后一组离开的。
  「从现在起,我就算是你们的一员了?」
  「是——也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我把你带进来的时候,还没有看过你的任何作品,其实这是不太合规矩的。」「那你是让我现在拿给你看?」
  「以后再说吧。拿骚湾里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写作,只要能为拿骚湾做出某一部分的贡献,也可以被接纳。」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投名状』?」
  「嗯,现在起码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
  (十)
  景言是那个在夜里出没于宿舍窗口的幽灵,而我在此前只能透过玻璃看到她隐约的身形轮廓,然后在看清她的真实面容以前,和其他室友一样只顾着疯抢她扔进了的新刊。至于她是如何爬上高层,又如何分发月刊并全身而退,从来没有人能知道。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我有幸能从最近的视角观察景言的工作内容(她本人则称其为一场革命)。
  「嘿,别愣着了,把包拿好。保安的巡逻路线我已和你说过了,记住了吗?
  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有人转回来,如果有任何情况及时给我放哨!」「知道了。」
  我那时只回答了她三个字,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话,而是过于沉重的包袱压得我无力再说第四个字。那塞满了不知几百份刊物的大背包全压在我一个人的肩上,让我扛着走了几百米路。如果不是因为之后和景言的相处让我了解了她的为人,我必定会怀疑她是诱骗我来做苦力然后愤然离去的。
  我们绕到男生宿舍的背面,我把背包放在宿舍楼的一角,那里正好有一棵枯树可以阻挡视线,同时正好也可以望见景言的动作。
  三楼第四个窗户就是我的住处,室友们肯定还在心心念念等着这位幽灵登窗拜访——我想我的失踪应该不太会引起他们的关心。毕竟我向来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角色。上一次我在景敏的单人住宅里享受了一晚上没有回去,甚至都没有引来太多的怀疑,就连仙峰对我的说辞都没有提出疑意,只是叹息自己和幽灵的有缘无分。
  「嘿,别愣着了!」
  我听见景言在叫我。抬头看时,她竟然已经攀在了二楼的床边,脚下踩着一块微微凸出的砖头,周围明显还能听到石灰从墙上剥落的声音。我不敢拖沓,立刻抱了几本月刊过去,一本接一本向景言的方向甩过去。接着我看见她潇洒地将那些精神食粮飞进窗户,然后帅气地敬了一个礼。
  「午夜愉快,朋友!」
  她送完一户,轻轻一跃,又到了下一面窗户的跟前,整个人说不出的轻盈,宛如一位优秀地舞者,在最狭小不堪的舞台上跳出一支最优雅的舞曲,整个人像是被月光拖曳一般漂浮在空中。即使在那样危险的境地,却丝毫没有让我产生「她可能会摔下来」的怀疑。
  或许,她真的就是一个幽灵。
  不得不说,我的第一次出勤任务完成得相当不错,在男生宿舍我们共送出了一百一十三本书,期间我只有四次没有把书丢到景言手上。另外在保安巡逻回来时及时向景言打出暗号,避免了麻烦。
  「大开眼界啊。」我感慨道。
  景言笑道:「对你们来说可能挺刺激,对我来说这就是日常而已。」「好了,赶快回去吧。明天再见……」
  「回去?你想打退堂鼓了?」
  「怎么,还有别的事吗?」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猜到她的脸色应该不怎么好看。
  「嘿,」景言沉默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你没有性别歧视之类的对吧?」「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为什么觉得把书刊发给男生宿舍,任务就算完成了?」我吃了一惊,基于那时我浅显的认知,本想回上一句「原来女生也要看这些东西吗」,但好在我反应还算快,立刻就明白了景言为什么要问我那句话,加上在拿骚湾会议上的所见所闻,我立刻便领会了她的意思,经过简短思考后,我问道:「男生宿舍你是进不去的,但如果是女生宿舍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从正门进去送呢?」
  「哦?你的意思是,我背着一个几十斤重的大背包,大摇大摆推开门,跟看门阿姨礼貌地说上一句『您好,这包里都是些色情杂志,麻烦不要查问』。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上楼,敲响楼上每一扇门,跟里面喊『喂,小妹妹你今晚的色情杂志到了,赶紧出来领一下』……」
  「好了,我明白了……」
  「那还说什么,走吧。」
  我们到了女生宿舍的楼下,远远就看见景敏带着另一个大背包坐在树下,见我们来了,什么都没说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这是?」
  「她只是负责帮忙看管,但送货上门这种危险的工作我不让她参与的。」「所以危险工作现在都由我来帮忙了?」
  「是,你看上去就很像是即将为某种事业牺牲的人。」我们两个都笑了。
  说真的,一个青春期的男性,在深更半夜站在女生的宿舍楼下,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连我本人都觉得是否要避嫌一些才好。但我所站的地方看不清任何东西,每扇窗户后面都不约而同地拉上了窗帘。在景言敲响那些窗户时,偶尔会露出一两条白皙的胳膊把书接过去——不过稍稍想象一下这些漂亮的手即将要做的事,就足以让人兴奋。
  而这项充满刺激挑战的任务,也在日后成为了我日常的一部分。
  (十一)
  在叙述这个故事时,考虑到未来读者将会提出的疑惑,我应该需要在这里做一个简略的解释。我能想到有人读到这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文字和光怪陆离的情节时,一定会好奇:这里所述的,究竟是哪一个时代的故事?这些故事究竟是真是假?那些所谓的「恶魔」又是何物?更重要的是,在那个遥远的的战后世界,人类文明始终面临着物质匮乏的艰难困境和随时到来的恶魔的威胁,为何在我的故事中,人人都可以那样自然地沉醉于色情的创作之中,仿佛心无他物。
  在这里我不得不敬佩景言那独一无二的思维和条理分明的逻辑,因为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不得不大量引用景言在第47期拿骚湾月刊的文论版面发表的作品《黄色革命》。作为所谓的「社会派」色情小说作者,她结合现存的历史文献与对现实生活的观察,在文中详细论证了色情作品在不同时期的风格与社会形态变革的联系,同时提出了一个在当时十分有代表性的观点:淫欲并不在饱暖之后。
  她认为「饱暖思淫欲」的观念只是人在和平时代产生的错觉。事实上,战争狂潮之下的人类比和平时期有着更强烈的繁殖欲(也就是淫欲)。
  在战前时代的一部传奇漫画作品《手表人》中提到:「……这代表在战争时期的一个普遍现象——情色泛滥……」在恶魔降临人间的半个世纪之前,人类已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造成的伤亡不计其数,但短短数十年,世界的人口数量便迅速恢复到战前水平,甚至持续呈指数增长,这便是最直接也最有利的证明。同时,战争史上士兵攻破一座城市往往便会大肆奸淫城中妇女,手段残忍且无所不用其极,也足以见到人在战争重压之下积攒的淫欲的是何其可怖。战前许多国家的海军也多爱以女性名字为船舰命名,或许也是一种性意识在战争中的延伸。
  与之相对的是,在恶魔降临的前十年中,整个世界基本处于和平与发展的上升期,生活质量的日益提高却导致了人类性欲的日益冷淡,也即到了恶魔降临的那一年,人类文明的发展其实早已进入瓶颈,零星的抵抗在魔族大军的席卷之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在那个生死存亡之秋,色情作品最终成为我们赖以生存的必需品之一,更不难理解为什么我们如此自发热衷于色情的创作。它已是我们在生存高压之下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而我所记述的这个故事,或许发生在过去,或许发生在未来,或许也会是现在。
  (12)
  加入拿骚湾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太多实质上的变化,大多时候我依然是个不起眼的人,偶尔和身边人分享些黄色段子或是相互推荐几篇较佳的新作。
  不过,最大的变化是我隔三差五就会去景敏的独立住宅过夜。理由无他,当尝试过她那的软床之后,宿舍的硬板床便很难再让我入眠了。对于我这近乎死乞白赖的行径,景敏倒是也没有推辞什么,反倒是好奇我借住在女孩子家里却怎么一心执着于软床而非她本人。
  说真的,就连我自己如今想起来都会觉得奇怪:那时我竟对景敏的身体毫无欲望。但这绝不是我存在着什么生理或心理上的毛病——我会读黄色小说,也会写黄色小说,自然也和大多数同好一样会躲在被窝里解决自己偶尔升腾起来的生理需求。
  但面对真正的漂亮女孩时,我反而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了。
  上一次我和景敏针对「色情作品中的男性角色形象塑造」这一话题进行讨论时,她一针见血地指出:「当前的色情作品中,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男性角色,只有会运动和说话的鸡巴而已。」
  我对此提出了不同意见,表示「这只鸡巴应该还会思考。」「不,它不会。它只会凭借本能,进入一个又一个女性的身体罢了。人是会思考的芦苇,但男人大多仅仅是会运动的鸡巴而已。」我以最好的善意去揣摩她这句话的观点,认为她说的应该仅仅局限于色情创作这一领域。起码我自认为还有思考的能力,而且也并不经常使用鸡巴。
  之后我再一次对她提出了那个疑惑:「对了,那天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出门?」她一听这个问题,便憋红了脸,叫道:「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要是再追问的话,小心我一枪打死你!」「我不信。」
  「不信什么?」
  「不信你有枪。」
  当我说完这句话后,景敏的脸色立刻又变了,变得既狡黠、又得意。
  「那好,等我把枪对准你的时候,你最好跪下来跟我求饶哦!」说着她便转头进了房间——那并不是她的卧室。我跟过去,只见她从门边墙角下的一处破洞里勾出一把钥匙,熟练地打开摆在房间右手边的一个大铁箱。不一会,她便转过身来,却把双手藏在背后,满脸坏笑地凝视着我。
  「我现在手里就有一把枪了,你信不信?」
  「不信。」
  于是她把手对我举了起来——我没看错,她的手上确确实实有一把枪。虽然那是一把至少有二十年历史的老古董左轮枪,但保养得却相当好,外壳还散发着银光。我不清楚这种老古董是否真的还能用,里面究竟有没有上子弹。但如果这枪还可以开,在这个距离,她想一枪打死我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现在呢?信了吗?」
  「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当年逃亡的时候,姐姐就是带着它陪我一起来到这的。当时遇见魔族袭击队伍的时候,姐姐开了四枪,我接过来开了一枪,现在里面还剩一颗子弹,我一直在想用在哪比较合适。现在我感觉你老是喜欢让我不痛快,要不我一枪把你打死吧?」
  虽然她脸上笑嘻嘻的,但我丝毫不怀疑她真有胆量开那一枪——毕竟一个女孩子要赤身裸体出门的胆量,并不比开枪杀人要小到哪去。
  「好吧,我认输了,把枪发下吧。」
  「嘻嘻,不放,除非你跪下来求我!」
  「其实要我跪下我也没什么意见,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你今天穿的不是裙子。」
  「你——」
  由于我这一如既往不合时宜的玩笑,她的脸色转喜为怒,假如不是因为景言及时回来,我相信她是会打出那一枪的。我并没有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只听见她在我背后吼了一声:「还不给我放下!」
  事后想起了,那也真是够危险的,假如景敏被她的突然吼叫吓得扣动了扳机,只怕我真的就完了——那样一来,也就没人来撰写这篇奇怪的回忆录了。
  不过所幸景敏还算冷静,见到姐姐回来后急忙放低枪口。但景言没有耐心等她把枪放回原处,直接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枪,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自那以后,景敏就再也没摸过那把枪。
  看得出来,景言是真的很想狠狠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妹妹,但正如许多外刚内柔的姐姐一样,她的巴掌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没落下去,便气呼呼地走了。
  而景敏甚至还偷偷冲我吐舌头。
  (13)
  那把枪的风波并没有带来什么严重后果,起码当时没有,当时我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景敏似乎始终耿耿于怀,不时念叨起那把枪。
  我私下里试图向景言问起那把枪的事,但她的脸上总是呈现出一种悲哀的神情。显然,这把枪应该是承载了她太多痛苦的记忆。我也大致能才想到她曾在当年那场亡命旅途中失去了什么。但我很难说自己对她「感同身受」,毕竟她们的生活状况远比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我要好得多。
  绝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景言在哪。她就和她的外号「幽灵」一样神出鬼没,有时想要找到她却踪迹难寻;有时想要避开她,她却从天而降。只有「拿骚湾」举行会议的时候她会按时到场。
  和我交流最多的还是景敏。那时我们已经可以平心静气地探讨起凌辱一个少女的多种手段这种话题——当然我也无法确定是只跟我我如此还是每个人都一样。
  色情对我而言已日益成为一种近乎学术研究的话题,我和景敏甚至会为「后入式和女上位那种更容易导致女性高潮」的话题吵得不可开交。
  「话说,在创作中好像有一种理论和枪有关,对吧。」那天她似乎又想起了自己被姐姐没收的手枪,便顺势和我这么聊起来了。
  我想了想,回答说:「哦,你说的是那个……假如戏台上有一把枪,那在终幕之前枪一定要响……大概说的是文章中显眼的伏笔一定要派上用场之类的。」「对,就是这个……」
  「说这个干嘛?」
  「我最近觉得这条理论在色情写作上似乎可以延伸出另一条理论来。」「说说看?」
  「嗯……就是,如果一部色情小说里,存在一个漂亮的女性角色,那么在作品结束之前,她至少会有一次性交的情节——你觉得呢?」我依然还是条件反射般的想要反驳她,但在细细回忆了拿骚湾刊登过的所有色情小说后,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虽然我想起仍有两篇作品可以作为反例,但读者的声音却足以将这两篇反例排除:其中一篇由于后续色情桥段太少,最终被主编直接处以腰斩;另一篇较为火热的后宫题材的作品由于作者心太软,让主角最终没有对自己结义兄弟的妻子下手,导致读者为此遗憾叹息了许久,也让这一点成了作品中公认的「美中不足」。
  而对于阅历丰富的读者,只怕是在读到某个女角色的外貌描写时,自己便已经在大脑里想到了上千种玩弄的手段了……
  最终,面对景敏这条滴水不漏的文学理论,我只能选择了赞同。
  (14)
  如今我心中怀着两种巨大的疑问,一是景敏的裸衣之谜,二便是景言的手枪之谜。这里我先叙述后者的答案,前者的原因会在不久后的一次意外中得知。
  那已是我不知第几次造访姐妹俩的住处了。那天接待我的是景言。当她给我开门的时候,脸上依然戴着面具——我不清楚是她在家一直都这么做,还是临时戴上的,总之我一直没有看到她的真容。
  相比上一次,她的目光警惕了许多,但犹豫再三后还是放我进去了。而客厅角落的一张小圆桌上,正放着那把左轮手枪——不过已经被拆成了若干零件,显然是景言正在清洗。桌子边缘处竖着一颗(大概也是景言仅有的一颗)子弹。
  我并没有客套太多,便趁机向她问起那把手枪的事。
  「你就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吗?」
  「对不起,我倒不是有意窥探隐私,我只是恰好爱对有疑问的事情刨根问底。
  当然,如果你还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或许是我在拿骚湾期间的工作成绩打动了她,又或许只是她单纯不想再被我打扰——这次她邀请我坐下,开始娓娓道来她曾经的故事。
  「那是在大迁徙时期的事情了……简单地说,这把枪是父亲留下的遗物。那时母亲早已经被恶魔杀害了,父亲又抛下了我们,只留给我一把枪,让我保护好妹妹……」
  讲起这段往事时,一向冷静的景言也难得在言语间流露出哀伤与愤恨的情绪。
  我追问道:「那你父亲为什么会抛下你们?」
  「呵……我想或许他根本不在乎我们吧……」
  她说到这里,房里面却传来一声大喊:「才不是!」我听出这是景敏的声音,原来她一直在里面听着。只见她赤着脚快步奔出来,大叫道:「爸爸明明是为了保护我们才留在原地断后的!」
  「断后?」我愣了一下,「你说的是那支372阻击队?」「是,」景言回答道,「现在大家都叫它372阻击队,但几乎没人知道,这只小队其实有373人,多出来的那一个就是我父亲。那时他明明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却非要留下……我那时求爷爷把他留下,但爷爷也什么话也没有说,竟然就让他去了。」
  后来的事我也就不必再问了。当年那场大迁徙中,我们数十万人的队伍中能够作战的人员不过五千,而将近一半都倒战死在了路上。其中372阻击队的事迹则是如今最广为流传的。那时我们的队伍已经走进栈道,距离踏上这片陆地之岛仅有一步之遥,然而恶魔却尾随而至。最终,372名战斗人员自愿留下断后,其中一半都有子女家人。最终他们激战至最后一刻,直到栈道被炸毁……而在我们安定下来后,才发觉档案遗失太多,那些牺牲者的名字却已大多无从查找,最终用于纪念的,只有一块立在广场的无字石碑。
  这时景敏忽然冲着姐姐吼道:「爷爷当初没有拦着他,一定也是有道理的。
  你为什么非要一直怨到现在?就连他的生日你都不愿意去看看他?」「是,我能理解他,但很抱歉,我不会原谅他。」「等等,你们说的爷爷是……」
  话刚出口,我便被景言打断了:「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再提起他了。」最终,这场谈话不欢而散,对于景言景敏的故事,我当时所打探到的也仅仅止步于此。不过我们的日常还在继续。
  而且几天之后,我便又一次在学校撞见了赤身裸衣的景敏……

  (15)
  除去「拿骚湾」的事务外,我的大学私生活简单到可怜。绝大部分休息时间我都留在图书馆中,当然我也并非是多么热爱阅读,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太多别的事可做罢了。
  在这个时代,留给大家都娱乐也并不多,但有朋友的人哪怕只是用路边随手捡的一块石头也能玩得乐开花,周末在这里苦读的,自然大多也是和我一样没什么朋友的人。
  在暂京,什么物资都会短缺,除了茶叶。在那个人人生活必需品限量供应的日子里,只有茶叶用不限量、随意取用。因此在图书馆边喝茶边看书,算得上是最为廉价的享受了。
  说了这么多,想必大家也已猜到了,变故也出在这里。
  那天周六下午,我坐在学校图书馆二楼的一处独立座位上,由于那天手里的书太过无趣,我竟睡着了。而当醒来之后,周围只剩下寥寥八九人。我正要还书离开,却发现对面的书架背后闪过去一个人影。
  书架后面有人自然不稀奇,但或许是生理上的自然反应,导致我从书本的缝隙之间瞥见了短短一瞬的异常:那晃过去的、略微带着粉色的大片肉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女孩的胸部。
  「一个赤裸的少女,正躲在书架之后?」
  当然,读者在此肯定也已经心中有数,包括那时的我自己其实也猜到了几分,但还是不能完全确认。我没有作声,只是拿着书平静地朝书架后边走去,做出一副要还书的模样。
  当我绕到第一个书架背后时,却没有看见任何人。但显然有细碎的脚步声往后边移动了。我将书插回书架中,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做出要离开的样子,突然又一个箭步转过身,往后排的书架背后冲去——事情发展得十分顺利,我抓住了。
  那个身影正是景敏。
  她那天穿着的是一件很朴素的白布连衣裙——用「穿着」这个词似乎并不合适,因为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的上半身是赤裸裸的,半褪到腰间的衣裙被她提在手上,两边不算大却已足够显眼的胸部微微晃动。我不记得那时我们凝视了多久,但感觉是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甚至直到我开口叫她一声后,才意识到要把吊带提回去。
  「你……」
  我话未说完,她赶忙窜过来,捂住我的嘴,将我按在书架上。
  「你干什么啊?」她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才面带愠色地质问道。
  「我觉得我应该问你啊……你这次又是在干什么?我想你也该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光着身子跑来跑去了吧?」
  景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瞪了我一眼,又叹了口气,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终于对我说道:「那我先问你,‘实践出真知’这句话你应该认同吧?」「是。」
  「你是文学出身的,要完成一部优秀的作品,一定要善于亲自取材,这一点你也同意吧?」
  「我同意,虽然我没有这个能力。」
  「那么,如果要写一部以‘少女裸体游记’为题材的色情小说,那么我试着自己在外面赤身露体、积累心得,应该也很合理吧?」「等等……原来你是……」
  「嘘!」
  我这才想起月刊上那个风格独树一帜的作者,她的女主角以赤身裸体的状态暴露于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之中,但每一次差点被发现时,却总能凭借各种巧合与智谋安全脱身。然而三个月以前她的作品不知为何忽然停止了发表。
  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把那名作者和现实中的人物相对应。
  「原来如此。那么这段时间你有了什么体会吗?」她摇了摇头:「一点也没有。」
  「是吗?」
  她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自己陷入瓶颈了。」
  「什么样的瓶颈?」
  「简单地说吧,我感觉我的主角太缺乏目标了。以前我总是让她全凭自己的一时兴起,就脱光衣服跑到男人堆里去打转,然后被调戏一番后又及时逃出来。
  但写久了才觉得这实在没什么意思,同一个套路用的太多,我自己也觉得腻了。」「那或许你该换个方向试试?」
  她不置可否,却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接着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我心中感觉不妙,拔腿就走,却被她一把揪住了腰带。
  「你不许走!」
  「你想做什么?」
  「我突然有主意了。我一直觉得我的故事里缺了点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什么?」
  「还缺一个盯着她的变态色鬼啊?你想想,如果有个变态逼迫她在图书馆里把衣服脱下来,而她又恰好有这方面的癖好,故事不就更顺理成章了许多吗?」「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换个方向?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不如现在你来演那个变态,试着命令我把衣服脱掉,我找找感觉。」「……你可能误会了,虽然我也写黄色小说,但我不是那种人,你还是……」「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我之前不是提过吗,在这种故事里,男人只不过是会说话的鸡巴而已,性格特点之类的根本无所谓。你肯定是会说话的,而且你也有……等等,你有吧?」
  「抱歉,我要抗议。从现在起我要收回上次对你的赞同。」「晚了!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景敏脸上笑嘻嘻的,「你把裤子脱了,先让我看一眼确认一下!」
  「慢着,你这角色是不是搞反了?」
  「没反,只是现在你要听我的。等会再让你演变态。而且让我看一眼怎么了,你都看过我两次了!」
  对于这样的女孩子,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当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腰带已经被她解开了(三天后我便特意去找门路换了块结实的腰带扣)。
  自我停止尿床后,我的鸡巴第一次被展示在异性面前。
  她饶有兴趣地对着那玩意上下打量。那种眼神就好像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观察从洞里钻出来的刺猬(这种动物在大裂谷附近有不少)。
  我对她的眼神感到浑身不适。假如作品的质量真的与作者的亲身体会相挂钩,我想我一定能代替景敏写好哪篇色情小说。我祈祷没人会趁着这个时候跑到书架这边来,否则无论我多么不情愿,也必定会真的被当做景敏口中所谓的变态。
  「你……看够了吗?」
  「嗯,大小长短一般,没有想象中那么夸张。」那是自然的。根据景言编纂的拿骚湾发展史,最早一批的色情作者,对男性生殖器的外形描写是参考广场上那台老式迫击炮炮管的,最后那种尺寸几乎成了「学界共识」,一直流传至今。
  「所以说啊,」景敏感慨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探索真理必须要亲身实践……」
  「所以你现在实践完了吗?我可以把裤子穿回去了吗?」「别,现在才开始呢。从现在起你要正式开始扮演那个变态了。好了,你现在可以开始威胁我了。」
  「你要我怎么威胁?」
  「很简单啊,你就对我说几句‘把裙子撩起来’、‘把屁股露出来让我看’、‘不然我就把你……’之类的。」
  「抱歉,我不会。」
  「喂,这都不会啊?你还是个男人吗?」
  「那你为什么觉得男人都是这种变态呢?」
  「我不管,你不照做,就别想走啦!」
  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清了清嗓子,低声叫道:「你……把裙子提起来,把内裤露给我看!」
  当时这句话说出来的顺畅程度,令我自己都有些惊讶。而她在听到我的「命令」后,居然脸红了,然后扭扭捏捏地把裙子提起来——当然,那时候我都忘了,她里面根本没有穿内裤,因此露给我看的,是一副毫无遮掩的少女阴部。
  「你……」
  不知为何,我其实早已经将她的身体看光了,但看到她全裸的样子时,我不曾有过半点非分之想,反倒是现在她提着裙子只露出下身的样子,却让我起了反应。
  「你……不许看……哎呀,谁让你把头偏过去了,你不看我我怎么找感觉啊?
  诶……不对,谁要你盯得那么紧啊,别像那样看——也别不看……」她这一通抱怨惹得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但最终,我们两个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对方的生殖器上。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一种在曾经的空想创作中都没有过的、在灵魂深处男女之事的体会。
  而我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女性的私处也并不是和色情小说里写得那么完美和吸引人。其实那个部位本身并没有太强烈的诱惑力,甚至还有点难看。在那一瞬间,我才领悟到,赤裸的女性对男性的吸引力并不来源于赤裸,而是她在被注视着裸体时流露出的那种神情……
  那天之后,景敏还是没有续写她的旧作,反倒是发表了一篇议论文,名为《实践论》。

  (16)
  由于我的推波助澜,景敏的裸露出行之旅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发猖狂了。
  而在她的逼迫之下,我也一步步被调教成一个足够调教她的变态。用她的话说,在故事中设置一个变态的存在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弥补女主角「主观能动性」的缺乏。
  当然,我对此仍持反对意见。抛开我被迫扮演的角色不谈,这样的写法实在容易流入俗套,不免有投机取巧之嫌。只不过景敏愈发乐在其中,我也只好陪同。
  而了解到景敏的这一爱好之后,我才发觉学校里可以自由活动的区域竟然有那么多。用景敏的话说,为避免场景的单一和剧情的雷同,必须要在各式各样的地方去尝试这种「露出调教」,而在不同的地方,可以进行的玩法和内心体验也是截然不同的。
  我对此不置可否。毕竟在我看来,赤身露体这种事除了在自己家以外,在哪做都不太对劲。
  六月份的最后一天是校庆日,校庆日之后就是暑假。那天景敏又一次找上了我。那天我撞见她的时候,她身上的装束十分奇怪,白色上衣和蓝色短裤倒是平平无奇,但腿上那像是雕着花纹的半透明黑色护腿却是见所未见。
  「嘿嘿,你看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样?」
  「你腿上这个是什么?我第一次见。」
  「哦,这个。这个叫蕾丝长筒袜——战前时候的东西了,现在已经造不出来了。我是前段时间在画册上看见的,就……」
  「就去定做了一双?」
  「就去画了一双!」
  她眼神中带着狡黠,笑嘻嘻地盯着我,显然是断定了我不信。见我面色疑惑,便抓着我的手就往她腿上放:「来,不信你摸着试试……」我还没反应过来,手便接触到了她的身体……没错,那是肌肤的触感,没有任何的织物覆盖其上。但那一瞬间,景敏忽然喘了一声——我太明白那声音意味着什么了。显然,她做事之前根本没预料到自己被别的男生摸到大腿会有什么敏感反应。而这个痴迷于野外裸露的少女,又一次在我面前红了脸。可即便如此,她的表情依然尽可能维持着一种满不在乎的镇定神情。这副模样,倒是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了。
  而我不得不承认,摸到她的腿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触动,但那副表情,却几乎让我起了反应……
  「哦,对了,」景敏恢复了原来的状态,继续笑嘻嘻地跟我说,「你站在我面前这么久了,还没发现点别的端倪吗?」
  「没有,你今天……」我正要回话,却愣住了。在她的提醒下,我才发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之处:她身上的衣服为什么会那么紧,以至于胸口的乳头形状都清晰可见;而她的短裤也同样把臀部的曲线保留得那么完好,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什么也没有穿一样。
  不,她就是什么也没有穿……
  「看不出来吧,嘿嘿……告诉你啊,我身上的衣服,全是画上去的!」她简直是疯了,那地方可是校园广场,纪念日当天正人来人往,她就真的不在乎被人看出来吗?
  当然,看她的样子,显然是毫不在意的。
  「嘿嘿,变色龙姐姐的功底不错吧?我一路走来都没有一个人发现问题,反倒是很多男生都盯着我的腿看……你说,这个叫丝袜的东西,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以后要是找到原材料,我一定要自己做一双出来。」「好了好了,这里人太多了,还是回去好好把衣服穿上吧,要不然……」「怎么,你担心我啊?」她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这才刚开始呢,走,进里面去逛逛!」
  她不由分说,拽着我就往礼堂里面冲。里面正要进行校庆节目,她拽着我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下来,整个过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约一刻钟后演出开始,但显然,我已没有心思去在意节目内容了,身边这个正表演公开露出的少女夺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但……的是(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述这种状况),在那种条件下,身边坐着一个不穿衣服的女生,我完全没有产生生理反应。因为我比她本人还要紧张得多。幸而室内一片黑暗,只有舞台上打着亮光,在这种环境中即使连画在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恐怕也不会惹人注意。不过景敏的兴趣点显然已经被完全释放,若不是我死死拦着,她几乎就要冲到舞台跟前去来一场心灵体验。
  「噫,没意思,连个看我的人都没有啊?」她小声嘀咕着。
  「那我算人吗?」
  「你?嗯……不算。在这个故事里,你只是根会说话的鸡巴而已。」「你真的这么想吗?」
  这时她忽然伸手朝我胯下摸了一把,接着长叹一声道:「哎呀,甚至连鸡巴也不算了……」
  (17)
  色情小说中的世界,注定要经历长久乃至永恒的盛夏。像景敏这样的女孩子,也只有在夏天才能尝试那种轰轰烈烈地裸露冒险。而也只有在夏天,那些性感的女性才有机会穿上各式各样裸露肌肤、引人犯罪的服装。
  诚然,战后的世界已没有多余的生产力去制造那些情趣衣装,但我们依然从许多散落民间的文献中复原了许多战前服饰的大致形貌。而存在于基因之中的繁殖欲望,也始终引导我们这些人在性的方面不断开掘着想象力与创造力。在激发性欲这方面,我们总是有着百花齐放却又殊途同归的想法。
  不过,寒冷的季节注定性的消沉。因此怎样在色情作品中处理季节变化,是我们这些作者无论如何绕不开的一个问题。当然,大多数人还是选择最简单的方法:避而不谈。
  那年的暂京也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寒冬。幸而大学城的供暖尚有保证,加上我将多年来囤积的棉花全缝在了外套里,平日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坐在图书馆带着火盆的书桌旁边,反倒颇为惬意。
  景敏那如火如荼的「实践活动」自然也中止了。毕竟人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但不可能不顾老天嘴里哈出来的冷气。
  本想着趁此机会安顿一下心神,把专心读书的习惯捡回来,但最终竟还是没能绕开景敏的偷袭。那天上午,我仍是坐在图书馆中窗边的位置,窗外雪下得正紧,回头却见景敏捂着耳朵,迈着碎步朝我跑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了我的腿上、钻进我的怀里,用我的外套裹住身躯。
  「阿嚏!」她朝旁边打了个喷嚏,然后紧紧抱住我。
  我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很单薄,整个人冰冷的躯体恰好打消了我清早的困意。
  「你怎么回事啊……喂,别这样啊,旁边有人看着呢!」「我不管,要抱抱……」
  「可是这……」
  「要抱抱,我不管!」
  她抬起小脑袋,一对迷离的双眼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我这才注意到她的鼻涕糊得脸上到处都是,忙拿纸巾给她擦干净,问她:「怎么穿得这么少啊?该不会大冷天的你还要试那种事吧?」
  「嗯唔……姐姐把今年的棉花配额都送给别人了,于是我就把我自己的棉花塞在她的外套里了,所以我就没得穿了。」
  「这样啊……」我把外套抖了抖,盖住了她的后背,「那炭火呢?」「家里的炭也送给别人了,本来爷爷又送来了一些,可是姐姐不要。」「唉,你们这是何苦呢。」
  「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你穿得这么暖和啊?不公平!」「可能是因为我没心没肺吧,所以棉花就比别人多些。」「真讨厌。」
  她小声骂了一句,接着竟把手伸进了我的里衣,冰凉凉的小手摁在我的肚皮上,一股寒气从下往上直冲向我的脑门。我差点大叫出来,但毕竟是在图书馆,只好拼命咬着牙忍耐。
  「嘻嘻,叫出来啊,羞耻地发出声音嘛,不要拼命忍耐嘛……」「喂,你这是恩将仇报啊!」我拼命压低声音。
  她却压根不回答,两只手在我的上身摸来摸去,直到她的双手逐渐和我的肚皮接近同一温度,才终于罢休。
  「嘿,你知道吗?刚刚我突然有灵感了——你说,要是刚才我的手要是不放你的肚子上,而是伸到你裤裆里去,会不会很好玩?」「千万别,你饶了我吧。」
  「你想想嘛,一个女生坐在一个男生身上,用冰凉的手去偷摸男生的那根东西,男生一边要忍耐刺骨的凉意,一边享受着柔软的抚摸,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忍住不叫出声——是不是很好玩?对啊,为什么我之前总是要让女生扮演被调教的一方,反过来是不是更好一些?」
  她一说起色情创作,顿时来了精神,连嗓门都恨不得高了一截,若不是我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只怕她就要当众发表一段演讲了。
  但我不得不承认,她的想法确实不错。
  因为在听到她的这段描述后,我那根不会说话的鸡巴,硬起来了。

  (18)
  暂京早期的物质匮乏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吃肉对我们而言自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每个人所拥有的肉食配给极少,只有每到新年与年中的纪念日,每位居民可以领取一份大额肉食配给作为礼物。肉食的种类则可以自选。
  景敏私下和我说过,她和景言每年都会选择猪蹄肉——那在我看来实在过于肥腻难以下口的东西,却是她们的最爱。而且,我也很难把景敏那副消瘦的小身板和肥大的猪蹄联系到一起。
  除夕的前一天,「拿骚湾」要召开每年的最后一次见面会。那日散会之后不久,景言照旧最后一个离场。叶钊忽然说有事要和她私下商谈。于是我便和其他人先行一步。
  这时景敏却叫住了我:「喂,要不我们先等一会吧。」于是我们两个便留在门外等候,不多久,就听到里面二人吵了起来。
  我在门外没法听清他们在吵什么,而且争吵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叶钊就一脸懊恼地走出来。我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目送他离去,之后却没见景言出来。
  我和景敏回到会议室,景言正趴在桌上,闭目叹气。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跟叶钊闹得不愉快。」
  「他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景言顿了一下,「我们走吧。」我知道景言不想说的事,没法强迫她说出来,便暂时作罢了。
  除夕当晚,我兑换了些牛肉干,离开时正看见景言、景敏走进来,过了一会,她们忽然和管理员争论起来……
  「嘿,我们的这份多了两只,你们拿回去。」
  「啊?这是……」
  「什么也别说了,」景言打断管理员的话头,「多的我一概不要。」最终,景言和景敏都只各自拿了两只卤猪蹄。
  (19)
  「烟火表演就要开始了,你们不去老水塔上占个位置吗?」「那里人太多了,我不想和人抢,」景言说,「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看就好了,反正烟火总会上天的,不管你站高站低,都没什么区别。」景敏也表示同意。我听完便也打消了去占位置的念头,和她们一起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
  景言忽然又问:「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打扰你们了吗?」
  「那倒不是,我倒无所谓,只是问问。」
  「我……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那随你便吧。」
  于是我们三人开始等待中心广场上的烟火。距离零点还有大约一小时,一时间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我并不讨厌这种氛围,至少这可以暂时让我忘掉许多不愉快的事,无论苦痛的过去还是未知的将来。
  但显然,景敏并不是个能耐住性子的人,没多久她便叫道:「喂,怎么你们都不说话了?突然安静下来很吓人的!」
  黑暗之中,我听见景言笑了一声,接着道:「那你想说什么?」「随便说点什么都好,总之别这么一声不吭的。哦对了,我有点冷了……」说着,景敏越过她姐姐,一屁股坐在我的大腿上,小半个身子缩进我的棉袄里。
  「呵……」景言对此显然想点评些什么,可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嘿,那你呢?」景敏转过头来问我,「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随便问我姐几句话也好。」
  「那好吧,」我想了想,说,「那我就随便问问吧,比如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加入拿骚湾?」
  景敏立刻抢答说:「啊,拿骚湾的故事我也不怎么了解,我只是看姐姐加入了,觉得好玩就跟着一起去了。但我想姐姐应该有更重要的理由吧?」我们两个都看向景言,景言仍是抬头看天,过了一会才不紧不慢地对我说:
  「要不你先猜猜?我想看看你对我有多了解。」「呃,要我猜吗?那我猜猜……我想你一定不是为了好玩才加入的,而且你也不像是个追求色情娱乐的人。我此前读过你的作品,感觉你似乎有着更深远的追求。」
  「哦,比如说?」她听了之后忽然来了兴趣。
  「比如在你的笔下,女主角总是那么的聪明、强大、自信、主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甚至在肉戏中,也总是成为玩弄与戏耍男性的一方……除了你之外,从没有人像这样去写过色情小说。而你发表的文论,又总是试图从色情角度却解析历史与人心,去发掘色情在其他领域的价值……虽然我说不太全,但我能感觉到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景言听了便大笑了起来:「哈,你可太会说话了。但很可惜——无意冒犯,你说的每个字都是在放屁。」
  「啊?」
  「色情仅仅就是色情,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若是想把色情高尚化、想在色情中探索所谓的崇高,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罢了。」「那……你究竟是为什么?」
  「我?说真的,我不知道。我真的说不清我为什么要去蹈色情创作这摊浑水,或许我就像是一只追着汽车跑的小狗,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追,但一跑起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沉浸其中。不过,我至少清楚自己当下的追求是什么。」「是什么?」
  正当我还想继续追问下去时,天上亮起一束强光,是烟花升起来了,随后的爆破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我看着天上燃起的彩色火光,却没有心思去欣赏,也不知道景言是否还在看。我能感受到她那时便在思考或忍受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表演终幕,火光淡去,夜色如初,万籁俱寂。我急着将刚才的话题进行下去,却不料景敏却先开口叫道:「姐姐快说啊,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也一直都不知道。」
  「梦想吗?倒也说不上——你们觉得,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外面?难说。或许人类文明已经灭亡了,或许和魔族的战争还在继续。但我想至少不会比这里和平。」
  「但我却相信,人类还没有灭亡。我们总有一天会和外面联络,总有栈道会重新修复,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而我想去裂谷的另一边看看。」那是我第一次从景言的语气中听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是啊,或许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回应道。
  忽然坐在我怀里的景敏拉了拉我的衬衣:「帮我拿个猪蹄过来,我饿了……」
  (20)
  拿骚湾的运营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除了月刊制作和分发,还要面对学校不定期的反淫秽搜查工作,每一环都需要耗费大家的无数心力。诚然,拿骚湾的存在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学校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景言和几代前辈留下的运营机制,始终保持它与外部保持着安全隔离。加之景言本人向来亲力亲为,又从不脱下她的面具,拿骚湾的保密性已堪称密不透风。只不过,偶尔还是会面临些小插曲。
  新年之后的新学期,我和景言在校园内的自助茶铺接待了一位情报员。那时景言称她得知某人有学生会内部的消息,要求和她详谈。我问她亲自去见是否存在风险,她则告诉我尽可放心。
  然而,当我们一见面后,我便吃了一惊。来的那人就是学生会副会长。他和景言十分自然地打了声招呼,随后景言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的身份。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他充分向我们汇报了学生会现已知晓的情报,以及学校高层下达的指令。从他们二人流畅的交流中足以看出,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直到他向景言倾倒出所有情报,我本人还像是蒙在鼓里。
  「看来这次形势比上次要危急啊。嘿,你今晚得来帮忙了,我们的基地又要搬迁了,现在那里可囤着一百多份稿件和三百本成书呢。」「我说,你的眼线是副会长?」
  「啊?什么眼线?他是我们的正式社员啊,而且已经连续发表了一年的作品。」「真的吗?是哪部?」
  「那部叫《淑女沉沦》的……在读者中人气还挺高的一部作品。」「哦,那个啊?我有印象。写一个女孩子被流氓调教成性奴,却还不得不在男友面前作出一副清纯的样子。」
  「是啊,上次我跟他聊的时候,他透露说女主角的原型是他的暗恋对象……嗯……算了,还是不说了。」
  「毕竟我们无权干涉别人的性癖。」
  「说得好,你有当下一任拿骚湾船长的潜质。」「哈,过奖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做反扫荡准备了?」「不急,」景言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她将面具上拉一点,再将茶杯边沿凑到嘴边,仍是没让我看到她的真面目),「后面还有一位客人呢。」我正要问那人是谁,没想到那人已经火急火燎地跑到桌边坐下了。这次看到来者时我比上一次更加震惊了——这是学生会的正会长。
  作为现任会长,我自然是早就看到过她的照片。她是个长相秀气、气质文静的女生,此时却喘着粗气,说话断断续续又急不可耐。直到景言帮她倒了一杯凉茶,她才终于能好好说话。
  「你们快准备一下,马上就要开始检查了……」之后的几分钟里,她把此前副会长已经提供过的信息再一次做了汇报,景言只是默默听着,什么也没有说。汇报结束后,她向我们鞠了一躬,匆忙离开了。
  「所以说,学生会的正副会长全是我们的成员?」「不,这次不是,正会长小姐只是我们的订阅读者,后来暗中联络了而已。」「哈,这样一来,他们十年八年都查不到拿骚湾……当然,唯一麻烦的就是情报要听两次。」
  「不,还不止两次,」景言说,「昨天晚上我就已经从学生会的普通成员那里打听到了消息,而且不止一个人……唉,鬼知道学生会有多少不是我们的人……」
  「这……这倒是有趣的很。」
  「还有更有趣的。」
  「什么?」
  「会长小姐最喜欢的那部作品,讲的是一个女孩子被流氓调教成性奴,却还不得不在男友面前作出一副清纯的样子——她说她觉得那个女孩子和她自己很像,每次读到那部作品都会有一种奇妙的体验。」
  「哦?难道就是——」
  「对,没错。但可惜的是,目前作者和这位忠实读者彼此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嗯,那我就祝他们幸福吧。」
  我俩端起茶杯,碰了一下,把残留的冷茶一饮而尽。
  那天之后,景言把和学生会的情报对接工作交给了我。

  (21)
  拿骚湾几乎伴随了我的整个大学生涯,当然,最初我本以为这段有趣的经历会随着我的毕业而成为尘封的往事。然而,时代的转折点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就连拿骚湾这个「下流组织」的命运都要在时代洪流中跌宕起伏。
  就在那一年,暂京成功提炼了第一批稀土元素,而搁置多年的信息化发展计划也在随后重见天日。很难想象当年我们在那样短暂的时间里恢复了通讯器与互联网,巨大的通讯塔于24小时间不断向外发送人类的密文广播,期盼有朝一日能收到回音。叹为观止的科技回弹再度唤起了人类的信心,那时我们都相信文明将会迎来恢复的一天。
  通讯技术从恢复到普及,仅仅只花费了数月时间,很快,各式各样的网站开始建立,其中也包括我们的拿骚湾官网。
  那时我已经毕业一年,景言已毕业两年,校园中的拿骚湾早已经交付他人,后来者没有景言那般好的身手和胆量,无法再像曾经那样冒着风险攀登宿舍递送月刊,拿骚湾的工作再度转入隐蔽。但景言那个幽灵的身影依然是回荡于校园中的传说,经久不衰。在网络技术恢复后,新任的拿骚湾社长便立刻提出建立拿骚湾的官网。景言以及其他同届的拿骚湾成员也都被邀请回了学校参加这场秘密会议。
  而景言,在众望所归之下,再一次被交付拿骚湾的管理权,网站的搭建工作则由葛桥负责。只不过,在网站的组建构想上,叶钊提出了与景言截然不同的意见。
  景言希望延续拿骚湾曾经的传统:创造、分享与交流。她要将以往与未来的投稿作品收录在网站中,进行无偿分享。而叶钊认为拿骚湾可以借助网站进行营利。
  「景言,时代在变化,而且总在变化,」叶钊说,「有些东西你得放下。」「时代如何是时代的事,但拿骚湾就是拿骚湾。」「从过去到现在,你总是这么固执。我想不通,大家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连收获一点回报你都不允许?」
  我看出景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她没有回答这一问题。
  两人的针锋相对很快使会议变得不愉快,不过在最后的投票环节中,景言的规划得到了多数同意。拿骚湾的初步构建基本成型。
  至于我,我对于色情创作的热情已经随着毕业而逐渐消退。只是出于对朋友的信任与支持,我将票投给了景言。景敏也同样如此。会后我悄悄问景言她为什么不同意叶钊的想法,她说:「因为脏」。
  两周之后,拿骚湾官网正式上线。新老成员花费了大量工夫,将曾经的投稿作品进行收录、整理、上传。随着注册人数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惊喜也随之而来。
  除了色情小说与文论外,许多来自战前时代的影像与图片也慢慢累积起来。直到那时我们才意识到潜藏于民间的「宝藏」是有多么丰富。一位网友曾声称他偷藏了多达三千部色情影片的光盘,即使当年魔族追兵近在咫尺,他也没有抛下这些「珍贵文物」,只可惜因为路途颠簸,还是有不少被遗失或损毁了。如今,那些令人血脉喷张的影片已经被转录为电子版并存放在了拿骚湾的官网上,当我和景敏一同品鉴这些文化遗产时,都震惊于曾经那些色情工作者对光与影的把控、对美和性的描绘,以及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情节设计。
  当然,上千部作品中免不了有许多滥竽充数之作。景敏对色情片好坏的评价方式十分简单明了:我胯下勃起与否是检验色情作品好坏的唯一标准。按照这一标准,我们在两个月内共挑选出三十二部好片和二十一部烂片。不过这种评价倒是无关紧要,建成网站的拿骚湾本着兼容并包的原则,绝不抛弃任何一部作品,即使我在毕业之后写下过一些连我自己都觉得惭愧的烂作,景言也毫不在意地为我进行了收录。
  这是一个属于人类发展的黄金时代,也是属于色情发展的黄金时代。
  (22)
  就在拿骚湾网站建立的半年以前,我和景敏举行了婚礼——这件事简直顺理成章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那天我们俩只不过恰好挨坐在一起,我随口说了一句「我们结婚吧」,她也随口回了一句「好啊」,第二天便领着我去登记了……当然,有限的条件下自然办不了什么盛大的仪式,我们仅仅只是登记了婚姻关系,并在景言的见证下简单说完了誓词。当时景敏问姐姐是否要去见一面爷爷,景言拒绝了。
  「这是你自己的事,不必再问他。何况,他老人家可忙得很。」而奇怪的是,直到那天,我依然没有看到过景言的真面容。我问她能否摘下面具让我看看,毕竟从此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但她仍是拒绝了:「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脸,下面那张才是面具。」
  那时景言参与了栈道重建的工程之中,常年驻于裂谷边缘,已不再住原来的房间了。因此那栋屋子自然成为了我和景敏的婚房。
  奇怪的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就已经看遍了她的裸体,她也很快就看过了我的,甚至连彼此的私处都触碰过好几次——然而,就在正式洞房的那天,我们竟然脸红了。
  当我推开景敏的房门时,她就像是受惊的小猫缩在墙角,不时抬起眼眸瞟向我。我见状反而不敢过去。我们两个就在房间的对角线两端僵持不下,还是景敏先站累了,自己一声不吭坐回了床上,才让这场冷战告一段落。
  我坐到她身边,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虽然我们毕业之后依然同居着,每天彼此都能见面,但那一瞬间我依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她一样,因为她整个人和以前相比完全判若两人,那种无所畏惧、大大咧咧、率性而为的感觉丝毫不见踪影,反而从头到脚都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少女的羞耻感。原本我以为她会等我一进门就把我扑倒,然后随心所欲地在我身上搞起「创作实践」,但她却只是在静静地等。
  「我说……」
  「呀!」我刚一开口,她便大叫一声。
  「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怪,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还有点怕……」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害怕,但当我听到她的话时,我竟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且自己也开始害怕起来了。
  「那个……我们写的那种小说里,这种情况一般是怎么样的?」「呃……」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迄今为止看过的色情作品,然后打了个寒颤,「你确定要我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了?说说嘛,我觉得现在很需要找点理论参考啊!」「和结婚相关的嘛,一般在书里这种情况……都是新郎被人灌醉或者被绑起来,然后其他人就在新郎旁边把新娘……」
  「喂,难道我们就没有写过一点正常的东西吗?」「没有。你知道的,正常的东西可不在拿骚湾,你也清楚这里的读者想看的是什么……」
  景敏嘤咛一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嘟囔道:「我不管了,你来弄吧……」「你确定?」
  「随你便了!」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我已经能透过她纤薄的内衣看到她的肌肤——真的很奇怪,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对她的裸体太过熟悉,已不会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可在这种氛围下,她的身体竟对我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人类的繁衍本能开始牵引我的动作。
  我的手靠向她,想要触碰她的胸部。
  可就在碰到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用笑中带颤的声音叫道:
  「不行不行,好痒……」
  这股笑声,一下把我的欲望打退一半。
  她的脑袋从枕头下面缩出来,上面挂着一张笑到近乎扭曲的脸,那种表情一下子就把我熟悉的那个景敏带了回来,并让我剩余的一半欲望也灰飞烟灭了。
  等到她笑够了,房间里又是一片尴尬的寂静。我们两人都惊异于一场正常的性行为竟是如此艰难,自然也不免感慨于生命能繁衍至今的伟大奇迹。我提议这种事可以留到以后再找时间做,但景敏的倔脾气倒是被勾出来了。她在家里搜刮出了现存的所有色情小说纸稿,发誓要从中找出一条最合适的指导理论。我陪着她一篇一篇地重读着,但那些情节对于我们而言,要么是太过离奇,要么是太过残忍。
  「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天哪,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啊,这样的姿势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好么?以前我为什么看这种东西会有滋有味的?」结果,那天晚上我们到最后也没办成。后来拿骚湾网站建成的时候,景敏便在色情交流专区发布了一篇文章,名为《反对本本主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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