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元嘉烽火】(第五卷1-12)作者:教授乙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04-03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教授乙  第五卷未了当年   第一回傲气   林儿小声道:“高长恭倒罢了,已经是阿兄的弟子。可那陈庆之和侯家堡,分明就是我们现下最大的敌人。”   檀羽无奈一笑,“真正是天意弄人,我打定了主意要好
作者:教授乙







  第五卷未了当年

  第一回傲气

  林儿小声道:“高长恭倒罢了,已经是阿兄的弟子。可那陈庆之和侯家堡,分明就是我们现下最大的敌人。”

  檀羽无奈一笑,“真正是天意弄人,我打定了主意要好生对付侯家堡,结果其人竟将是我未来的伙伴。侯家堡做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勾当,却要我们如何与他为友。”

  檀羽此时的感受,恐怕只林儿一人能够理解。当初高长恭入队时,林儿也是百般的不解。檀羽念及此处,不自禁地便将林儿揽在了怀里。

  林儿知他心情混乱,也就任由他搂着,不时用小手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拍,小声道:“阿兄,别多想了。不论如何,你还有林儿,还有阿嫂,还有寻阳姊,还有这么多和你站在一起的人啊。”

  如若平素的一男一女这样恣意的亲昵,定会被旁人误解。好在羽、林二人的身份是一母同胞,如何亲密都不为过,别人只道兄妹情深,分别这些时日好生亲近一下也是应该的。

  许久,两人方才分开,林儿提醒道:“先见见你的老友吧?”说着便把木兰引了上来。

  檀羽拍拍脑袋,忙道:“是啊,我的错我的错,都被这陈庆之弄晕了。”便对木兰温言道:“我的含光女侠,多年不见,越发的英姿飒爽了。”

  木兰嗔道:“阿羽,你可好,一个人就这样跑了,可把这些姊妹们担心得了不得。”

  檀羽脸一红:“哪有啊,亏得木兰阿姊及时赶到,照料大家周详,等回了城里,还得好好谢你呢。”

  木兰道:“这话我不爱听。咱们虽未结义,却胜似亲姊弟,现在你倒这般见外,是跟兰英那小女、还是寻阳那公主学的啊。”

  檀羽微微一笑,只点头不再说话。

  林儿笑道:“木兰阿姊以后得习惯,我阿兄就这样。”说着冲檀羽做了个鬼脸,续道:“好了,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麻烦木兰阿姊立刻回迎仙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阿嫂她们,免得她们担心。”木兰正颜回了声“是,主母”,转身而去。

  檀羽见状,取笑起林儿来:“我都听陶贤弟说了。‘主母’,这称呼很霸气啊,和夫子取得十分贴切。”

  林儿喊冤道:“还不是你,丢下一堆烂摊子给我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不能这样了。”

  檀羽道:“正因为有林儿在,我才可以放心地把她们都交给你的嘛。”

  林儿听他这话,嘟起了嘴。

  檀羽笑道:“好啦,咱们走吧,别让大坞主等急了。”林儿道:“你要边走边给我讲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个字也不许落。”檀羽道:“是,主母。”引得林儿又是一阵埋怨。

  原来,那天檀羽和寻阳在客栈中遭遇盗寇,檀羽留下三张纸条便挺身而出,独自来到前堂与一帮盗寇舌战。当时领头的,正是后来被木兰擒获的吐谷浑坞的三坞主,名唤作慕利延。

  檀羽走进前堂时,慕利延正对着掌柜的大呼小叫,见檀羽出来,竟有些诧异,“哟,头一次见人自己走出来的。小子,你胆儿挺大呀。”

  檀羽拉了张胡凳过来,一抖前襟,缓缓坐了下去,方才说道:“横竖都是个死,何苦做个缩头鬼。”慕利延惊讶更甚,说道:“这小子有点意思,对三郎的脾气。来,给三郎说点好话,今儿就不杀你了。”谁知檀羽却不买账,高翘着腿并不理他。

  慕利延是个有心机的人,见他如此,心念一动,对手下人道:“这小子一个人跑出来,定是为了让自家妇人藏起来。你们几个到后院去搜搜看。”他一边说,一边斜眼看着檀羽,果见檀羽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只道诸位是义侠,不想白放着一个男人在此,却去欺负女人。唉!”

  慕利延道:“哈哈,不拿这话激你,你小子岂肯就范。也罢,既然都这么说了,兄弟们,陪他玩几招便是。”

  他一说完,几个手下就抽出刀来,欲上前与檀羽过招。谁知檀羽仍坐在胡凳上纹丝不动,只是口中说道:“打架动武,岂是读书人的所为。”

  慕利延道:“哦?听这口气你这读书人必有惊天动地之才了?想必你会奇门遁甲、杀人无形?”

  “不会。”

  “那么行军布阵、纵横千里?”

  “不会。”

  “不然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不会。”

  慕利延大笑道:“原来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看你桀骜不驯的样子,我还以为有什么真本领呢。”

  檀羽道:“真本领没有,只是我若一开口,必叫尔等心服口服。不过我怕吓着你们,故而只好闭口不语。”

  慕利延一下来了兴趣,道:“这口气倒不小。也罢,三郎就坐在这儿,看你今天如何用一张嘴让我心服口服。”

  他边说,手下人边起哄,都嘲笑檀羽真是不知死活。檀羽通过掌柜家的介绍和刚才一番话,早已看清楚这帮盗寇绝不仅仅是简单无谋的氐羌蛮夷,他们有很远的志向,只是他们现在遇到了某些困难,需要智士为其出谋划策。

  心中思量一定,檀羽已是成竹在胸。他道:“这位首领想来也当知道些我汉家的历史。当初秦朝末年,楚汉争雄。楚王项羽手下那是兵多将广,而我先汉高祖刘邦凭草莽起家,实力远不可及。当时二人约定,谁先打进咸阳,谁就可称王。项羽凭万夫不当之勇,一路摧城拔寨、所向披靡。而刘邦呢,只用一个郦生,便说降陈留,令西路诸将望风而降。可见,一张巧舌便可胜千万雄兵也。”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那慕利延的表情变化,见他似有所动,续道:“我观这位首领也是胸中有大志之人,只是当年迫不得已才来到这陇西群山之中。这慕容鲜卑的吐谷浑部,当年也是一支骁勇的善战之师。然而时势所迫,未能与其它慕容部一道逐鹿中原,却辗转来到了这里。试问,英雄在世,难道就要凭着打家劫舍以至终老山野吗?显然不是。要想成就大事,必学刘邦招各路贤士帐中听用,而你们,也正是在寻找这样一位贤人,我没说错吧?”他一说完,众盗寇立时紧张起来,笑容也为之收敛。

  慕利延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阁下之言,一语中的。我们这次下山,正是希望延请几位足智多谋之士上山做我们的军师。”

  檀羽心中一喜,果然被自己言中,脸上却不露分毫,“恕我直言,这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来请军师的,有也被你们吓跑了。你们可听过蜀汉先主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更何况,天底下的读书人,胸中都有那么一股子傲气,宁可断头,也不能折了气节,岂是凭你武力恫吓就能得逞的。”

  慕利延迭声道:“是是是,先生你不就是这样的嘛。你这一席话,果然令在下心服口服,佩服之至啊。”

  檀羽心中一阵失笑,这匪首还真是好糊弄,见他刚才还耀武扬威,转眼就喜开笑颜了。那慕利延沉吟片刻,又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你是否愿意屈尊到我们坞堡中,为我们出谋划策?我愿让出三坞主给先生。”

  他一说完,手下人就炸了锅:“三爷,你怎么能把位子让给这小子呢?”

  慕利延道:“兄弟们,这位先生胆识过人,又能说会辩,这不正是大坞主和我所需要的贤人吗?你们不要再劝了,我已拿定主意,等回去禀明兄长,我就让出这个位子。”

  檀羽听他这话,知道自己潜伏的计划已然成功,便道:“三坞主何须如此。既蒙三坞主鼎力相邀,小生少不得只好走一遭了。乡野散人,首领之位于我实无什么用处,如果三坞主真有心,不如放了后院的人吧,他们都是些无辜的客商。”

  慕利延忙道:“那是那是,有幸得先生相助,真真是如虎添翼啊。我这就令兄弟们撤走。先生请这就随我走吧?”

  檀羽道:“那就劳烦三坞主带路了。”

  檀羽讲到这里,林儿忽道:“哎呀,原来当时阿兄是被请上山去的啊。那掌柜却说你是被带走的,害我不知偷偷掉了多少眼泪。”檀羽笑道:“那掌柜想必从没见过我这样的,一时吓到了吧。害你们为我担心,我也一直很难过的,在坞堡中我没有一日不想着你们呢。”林儿道:“好啦,阿兄总是这么认真又肉麻,你还是接着讲吧。”

  第二回豢养

  羽、林二人沿着狭窄的山道往坞堡中走,后面跟着一个陶贞宝。林儿道:“阿兄,你第一次被请来的时候,也是从这条路上走的吗?”檀羽道:“是啊。这龙头山地势高峻,吐谷浑坞堡就设在其林深隐密之处。陶贤弟,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有没有晕头转向啊?”他最后一句是问陶贞宝的,陶贞宝闻言笑着点点头。

  林儿道:“对了,还没有问师弟你是靠着什么混入这山中的呢?总不会也被请来当军师吧?”陶贞宝摸摸脑袋道:“我可没兄长那本事。我就站出来和三坞主说,我兄长檀羽上次在这里失踪了,我是来寻我兄长的,然后我就被带到这里来了。”林儿赞道:“没想到师弟你也有一手嘛。”陶贞宝被夸得脸红了半天。

  檀羽又道:“那天我刚一上山就直接被带到了吐谷浑坞堡。后来才知道,这坞堡中一共有三股势力。坞堡最早本是以阿才为首的一个羌人部落,他们世居于此,以农牧为生,靠着将山中各种蘑菇菌草采来卖到汉中等地换些日用,虽与汉人偶尔也会发生冲突,但日子总算还能过得去。直到西凉大乱发生时,一支吐谷浑部从河西被迫迁移至此,也在这龙头山上活动。由于和羌人部落离得很近,少不得双方便有许多冲突。后来吐谷浑首领慕利延和阿才达成协议,由阿才做大坞主,自己做二坞主,两家联合,把这山区中的富户都赶了出去,占了他们的地,也就成了这一代的霸主。”

  林儿道:“这样啊,那慕利延后来又怎么成了三坞主了?”

  檀羽道:“林儿别急,听我慢慢讲。那慕利延虽是鲜卑人,但受汉人影响甚深。早些年还在河西时,曾到麦积山上当过画壁画的僧人,自然也学了不少武艺,据说在麦积山门人中,他算得上身手了得的。后来回到吐谷浑,他很自然地就成了其部的领袖。此人可非一介武夫,他是极有眼光的一个人。当时来到陇西后,多年一直与羌族不和,所以多有主张要占领羌人的坞堡作为据点。慕利延却审时度势,认为他们主要的敌人应当是凉州的诸路豪强,而羌人一向以来也深受其害,两家正好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共同抗敌,这才促成了双方的联盟。”

  “直到西凉大乱快要结束的时候,陇西忽然来了一支乱军,为首的名叫慕聩。这支队伍的主要人马都是麦积山下来的。这个慕聩不知从哪里得知慕利延在这一代占山为王,就派人与他取得了联系。说起来,那慕聩本也是鲜卑人,与慕利延是同族。只不过鲜卑吐谷浑各部早已自立山头,双方并无瓜葛,所以一开始慕利延并没有理会慕聩。不过在那之后,怪事就接连发生了。”

  “首先就是征讨吐谷浑的仇池军突然多了起来,而且这些仇池军并不去进攻那些到处流窜的慕聩人马,专往这龙头山跑,令坞堡是疲于应付。更奇怪的是,慕聩的人马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而且四处出击,像上邽及周围县乡的许多富户都被他们打得不是家破人亡就是远走他乡。”

  林儿听到这里,不自禁地插嘴道:“竟有这等事!这种祸害一方的盗寇,国主竟然不管?”

  檀羽道:“其实,若不是进了坞堡,恐怕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仇池军当然是两路都派了人马出战。可是只有慕利延他们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仇池军真正有战力的军队,全都派到了龙头山这边,而慕聩那边的,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慕利延这时才明白,想必慕聩是和仇池人相互勾结上了。他想起当年慕聩曾派人来与他们联络过,于是派出使者去和慕聩重提结盟之事。此时的慕聩,可不似当年刚逃到陇西时的无助,慕利延也明白,不给他好处,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所以慕利延才主动让出二坞主的位子给慕聩。而慕聩则看中了坞堡可以作为一个固定的据点,就这样,吐谷浑坞堡就成了西凉乱军的一个重要营地。”

  林儿长吁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后面陶贞宝补充道:“外面的人,好比像鲍兄长,他们只知道有西凉乱军,几乎没人清楚大坞主和三坞主的故事,也正是因为他们都长期受到慕聩的荼毒,所以会痛恨坞堡。”林儿忽有所悟道:“这么说来,阿姊那天用‘贼喊捉贼贼无常’来敲山震虎试探陈庆之,其实是猜对了,侯家堡才是真正的‘贼’!”

  檀羽长叹一声道:“不错,我一开始也是很奇怪,为什么慕聩这个乱军,从一支四处投靠的残兵败将,突然就和仇池军有了勾结。直到那天陶贤弟上山,把你们调查到的情况和我一说,一切的秘团就解开了。十年前,当时的侯家堡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富户,西凉大乱让他们萌生了乱中求利的想法。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遇到了穷途末路的慕聩,两下一拍即合,便制定了这样一个可怕的计划。侯家堡凭借自己的钱财,豢养慕聩的人马,而慕聩则充当侯家堡的打手,四处攻击异己、圈占土地。同时,他们很可能还收买了仇池国主,使其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就这样,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侯家才成了仇池的土皇帝,可以把大魏派遣来的县官都毫不放在眼里。”

  林儿道:“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主公一到任,国主就主动发出命令,要求他征讨吐谷浑呢?”

  檀羽道:“这正是他们用心歹毒之处。林儿你想,咱们这位主公在遇到我们之前,是个什么样的官?”

  林儿略一思索,便立时明白了:“竟然是这样!的确,国主正是急需一个像主公这样懦弱的官,这样他可以把征讨的戏做足,最后失败的责任也不在他的身上。加之主公的祖上是羌人,一旦失败,就更加百口难辩。”

  檀羽道:“没错!而且更歹毒的是,他们可以利用这一次征讨的机会,吸引外地客商来做他们的猎物。林儿你的南朝师父不就是其中之一吗。洛阳的刘宝他们,若不是见多识广,恐怕也已被拉进这个陷阱了。”

  林儿恨恨地道:“太可怕了,那个陈庆之,我一开始还为他叫好呢,没想到竟这般阴险。”

  檀羽沉吟片刻,续道:“我现在认为,我们看到的还只不过冰山一角,这可能还是一个更大的棋局,也许连陈庆之和侯家堡也不过是这个局中的棋子而已。”

  林儿想了想,说道:“是啊。我们在调查中还发现了好多奇怪的事呢。这里面的关系我早就被弄糊涂了。”说着,她将陶贞宝走后发生的事给檀羽讲了。

  檀羽听完,深深皱起了眉头:“匡正乱局,这乱局也实在未免太乱了些。”

  第三回山头

  林儿道:“阿兄,你再和我说说,三坞主被我们擒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吧?为什么大坞主会和你歃血为盟呢?”

  檀羽道:“其实慕聩一到堡中,慕利延就开始调查他发迹的原因。不过慕聩做事小心谨慎,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无奈之下,慕利延只好也带着人马四处出击,一来可以找更多的闲人入伙,二来则是监视慕聩。所以当时在古风台村,陈庆之知道是慕利延来了,就主动躲开他。这才有了我在古风台与三坞主见面的一幕。”

  “那天一上山,慕利延就将我引荐给了阿才首领,从言谈中我很快得知了他们与二坞主慕聩的矛盾。其实阿才和慕利延都在此地生活日久,因穷困所迫才干上这勾当,他们并不愿意成天提着脑袋去杀人越货。所以从慕聩一上山,新旧人马就存在分歧。阿才首领当时正苦于此事,一见到我,自然就要询问对策。我就对他说:‘二坞主的事如何解决,就要看大坞主你希望这坞堡变成什么样子了。’阿才说:‘我当然是希望坞堡能恢复往日的安宁,还请军师教我。’我见他态度真诚,对他说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大坞主想要恢复安宁,恐怕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才行。’可大坞主当时颇为犹豫,我也明白他是担心慕聩人多势众,实际上,我那话有一半是对在旁的慕利延和很有可能听到这话的慕聩说的。”

  “慕聩也不是省油的灯,果不其然,他在大坞主身边安插的眼线,将我这番话报告了他。那时慕聩还在山外,听到这消息立刻就赶了回来,当着阿才的面说我妖言惑众,必欲除之而后快。但说起来我毕竟是慕利延的人,他这样做实在是驳了这位三坞主的面子,双方的梁子也就这样结下了。”

  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但当时的凶险林儿自然能想象到,于是说道:“阿兄,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呢。那时三坞主必定是力保于你吧,你就不怕他保不住?”檀羽笑道:“这坞堡毕竟还是三坞主的地盘,慕聩虽然人多势众,还是要顾及这一点的。”

  檀羽续道:“后来的事,我想你也能猜到了。慕利延被抓获的消息一传回来,坞内就沸腾了。慕利延的手下冲到慕聩的驻地要人,结果跟慕聩的人几句话不对,双方就打了起来。慕聩的人大都身怀武艺,且战斗频繁,岂是一群乡民所能敌的。这一打起来慕利延的人立刻损失惨重。阿才首领情急之下就想到了我,连忙请我过去商量对策。我这时才亮出我的身份,并告诉阿才,三坞主是我的人抓的。”

  林儿奇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兄,你是怎么知道三坞主是被我们抓的啊?”檀羽笑道:“我虽不懂武艺,但也知道慕利延的本事远近闻名,能抓住他的人一定是武艺高强者。所以很自然就想到了韩均夫妇。说起来真的是多亏了你们这擒贼擒王的计策啊,让我省了很多麻烦。”林儿瘪着嘴邀功道:“阿兄这么看不起林儿呀。虽然是误打误撞,但这临危受命、带兵出征的首功也是我的吧?”

  檀羽看着她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可是在夸小林儿呢,能用行医的道理带兵打仗,真是了不起呢。以后我们林儿的檀家军一定能扬名海内的。”

  他说得兴奋,林儿却惊诧无比:“我那番行医的话只对阿姊她们讲过,阿兄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我们被偷听了?”

  檀羽道:“是啊,所谓隔墙有耳,真真不是虚言。我在紫柏山上就被偷听过一次,差点害了性命,这次也是如此,以后我们说话可得万分小心才是。”

  林儿不禁后背直冒冷汗,说道:“看来我们在迎仙阁中的一举一动都是被人监视着的。”

  檀羽道:“迎仙阁是坞堡的桥头,怎可能当中没有坞堡的人。那个接待你们的张甲就是阿才的亲信,你们在阁中的活动,他全部都记录在案,并且报知阿才。所以,对于你们抓走三坞主的事,阿才其实也有所怀疑。不过好在林儿很机警,自始至终都没有让乡勇们露过面,而你的行动又十分诡异,所以他们才没有贸然对你们采取行动。”

  林儿道:“这还得感谢韩均,若不是他往返报信和那来去无影的轻身功夫,恐怕乡勇们早就暴露了。那阿才既然怀疑,总应该做点什么吧,怎么完全不来阻止我们?”

  檀羽道:“阿才首领能成为一方的霸主,又岂是平平之辈。他这样放任你们,自然是想通过你们的手,来除掉二坞主。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机缘巧合,你们最后抓走的却是三坞主。”

  “那天我把身份亮明以后,阿才就把迎仙阁中的报告给我看,问我这事是不是你们干的。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忙叫阿才一定要保证你们的安全,否则三坞主就回不来了。阿才无奈,这才立即飞鸽传书通知迎仙阁要保护你们。”

  林儿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个张甲如此用心保护我们周全。”

  檀羽轻轻一笑,续道:“后来我又对阿才说:‘既然事情都清楚了,今天我们就把话说开吧。我的人抓三坞主绝无恶意,我只需去一封信,相信他们会立即将三坞主毫发无伤地送回来。可是大坞主,那样做似乎就辜负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阿才自然是听懂了我的意思,问我道:‘也罢,如果真要和二坞主翻脸,军师有必胜的把握吗?’他这样一问,我就知道大事已成,于是说道:‘二坞主的人武艺远在大坞主和三坞主的人之上,硬拼恐怕不是对手。不过俗语道‘强龙敌不过地头蛇’,咱们这龙头山绵延千里、山路崎岖。本地人从小生活于此,走起山路如履平地。可外面的人初来这里,往那些狭长的栈道上一站,立刻就找不到北了。大坞主不妨利用这点优势,将二坞主的人引到山中,再逐个击破,方可获胜。’阿才听了我的计策,连声称妙,这才命手下的人且打且退,将二坞主的人引出坞堡,进到深山之中。二坞主的人武艺虽高,然而在这山道上,有力也使不出来,大坞主这边就可以形成局部的优势。不出一日,二坞主的人马就全部成擒了。”

  “这时候,大坞主又对我说:‘檀公子,如今二坞主已然在我的掌握,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相信他的后台一定不会罢休的。’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有这样的担心,这才对他说:‘大坞主,其实当我的人抓住三坞主的时候,我们就在一条船上了。我们的敌人是在这仇池横霸一方的人,想要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联手,只有那样才能共抗强敌。’阿才听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自然是答应的。于是我趁着他心动之时,就建议双方歃血为盟,两家以后永久和睦。后来的事林儿就都知道了。”

  第四回邀舞

  檀羽这故事讲了很长时间,可绵长的山路却似乎仍然没有尽头。林儿喘了口气,叫道:“怎么还没到啊!”檀羽笑道:“快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林儿张大了嘴,道:“啊!走了这么久,还有半个时辰,怎么这么远啊?坞堡的人天天就走这么远的路去打劫?”檀羽道:“这就是山里人的生活啊,他们每天一边走路,一边聊天,才形成了乐观开朗的天性。”

  三人就这样走着,檀羽忽然手指前方的一座平顶山,对林儿道:“坞堡就在那座山顶上,爬上去就到了。”林儿仰头看了一下高耸入云的山峰,睁大了眼睛奇道:“这悬崖峭壁的,咱们怎么爬啊?”檀羽指了指山壁上弯弯曲曲类似洞穴的山道,说道:“沿着这条山路上去。”林儿望着那悬崖边的山道,完全惊呆了。也不知这是亘古以来,山民们用了多少代人,才凿出这样一条栈道,让人不能不为之动容。

  又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三人总算爬到了山顶,都已累得满头大汗。林儿这才见到了吐谷浑坞堡。坞堡并不大,也很简朴,此时在坞堡外已经堆起了一堆干柴,看样子是要开一个篝火宴会。檀羽道:“羌人的宴会往往都是围着一团篝火载歌载舞。林儿,今晚你要好好快乐一下哦。可惜你没带琴,否则还可以为大家演奏一曲呢。”

  阿才见檀羽三人终于到来,过来拉檀羽到主位坐下,旁边慕利延与林儿等也纷纷落座。阿才道:“檀军师,这位女公子便是令妹吧?刚才听三弟介绍,这位公子一张口便破解了他的金刚剑。看来檀军师一家都是人才超群啊。”檀羽道:“大坞主过誉了。舍妹天性贪玩,大坞主不要见笑才是。”阿才道:“那正好啊。来,把篝火点起来。檀小姑今晚可以尽情地玩,和我们羌人的小子共舞。不知道小姑有没有兴趣?”林儿道:“好是好。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和男子跳?我要和羌人姊妹们一起跳。”阿才大笑道:“没问题。仙姬,就由你来陪檀小姑跳我们羌人之舞。”

  话音刚落,一个少女走了过来。只见她肤色略黑,却显出一股健康的活力,脸型娇小,身材却很丰满,迎面就如夏夜的凉风般扑面吹过,让人心胸舒畅。仙姬走到阿才身旁,答了声:“是,阿爹。”原来她是阿才之女。林儿见状,感觉自己在此处受到了格外的礼遇。

  这时天也渐渐暗了下来。下人将食物一一奉上。篝火前,一群少男少女跟着一位善舞的老者正翩翩地舞蹈。仙姬也过来拉着林儿加入到人群当中欢快地跳起来。

  那仙姬显然是羌人中最善跳舞的。众人舞了一阵,就都停下来,围着篝火看仙姬一个人的表演。仙姬想必平日里也习惯了这样的追捧,加之今天来了尊贵的客人,跳起来也就格外地有兴致。她舞了一阵,到兴头上,就一路舞到了桌席旁边。众人知她是要寻找一名男舞伴,不由得纷纷起哄。只见她婀娜的身姿,最终停在了陶贞宝的身前,一弯腰,便向陶贞宝邀舞。

  场中的目光一下全集中到了陶贞宝身上。陶贞宝何时享受过这样的荣光,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林儿顺着众人起哄的声音喊道:“师弟,愣着干什么,也出来跳一段吧。”

  陶贞宝摸摸后脑,却没有答应仙姬的邀舞,而是走到乐师队中,借了一支羌笛在手,对仙姬扬了一扬,示意她由自己吹乐,她来跳舞。

  仙姬开始还以为陶贞宝拒绝她,却没想到他还有伴乐这本事,不禁格外地兴奋,回到篝火旁又翩翩地舞了起来。

  陶贞宝箫笛均很擅长,这三孔的羌笛虽是第一次吹,偶尔会有走音,但总算还是能吹出一番韵律。加之此时不用再有任务,心情十分愉悦,原来幽怨的羌笛,竟被他吹出了一丝喜悦的味道。仙姬在这幸福的乐声中,越舞越兴奋,竟来到了陶贞宝身边,把他当成篝火绕着他欢快地舞着。

  阿才也十分高兴,对檀羽道:“檀军师,看来仙姬对陶公子很有好感啊,哈哈。”檀羽却有些尴尬,支吾道:“这个……”阿才见他迟疑,问道:“檀军师为何如此表情?莫非觉得仙姬与陶公子不合适?”檀羽道:“不是不是,只是……算了,这事还是由陶贤弟自己决定吧。”阿才笑道:“嗯,我们羌人的男女都是自由地相恋,没你们中原人那么多规矩。就让他们自己去玩吧,咱们接着饮酒。”说着又举起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众人就这样吃喝、舞蹈,直至篝火燃尽时,月已中天。阿才拉着檀羽和慕利延进了他的大帐去密谈。

  这边仙姬似乎还没尽兴,走到陶贞宝身旁,说道:“陶家兄长,你的笛子吹得真好,你以前吹过我们的羌笛吗?”

  陶贞宝害羞道:“别说吹,见也没见过,只是在我们汉人的诗歌中读到过。羌笛一般都是战场上的英雄们吹的,我这个读书人吹来,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呢。”

  仙姬道:“才不呢,我觉得比他们乐师还吹得好。陶家兄长,要不你再给我吹一曲吧?”

  陶贞宝没想到她提这要求,忙道:“于公主,夜已深了,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帐安寝吧?”

  仙姬却是全无睡意,赖着他道:“我还不想睡,想听陶家兄长的笛子。”

  陶贞宝左右为难起来,又不好过分拒绝她的要求,又不能和她纠缠太久,一时没了主意。他四下一望,发现林儿正坐在一个山包上看着他们,忙向她使眼色,让她来救自己。谁知林儿像没看见似的,把眼光移向空中。

  陶贞宝无奈,只得对仙姬说道:“我师姊刚刚找我有点事,于公主请等我一下。”仙姬道:“好啊,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陶贞宝一阵风似的就跑到了林儿身边。林儿见他过来,奇道:“咦?怎么跑我这来了,不陪你的仙姬?”

  陶贞宝喊冤道:“师姊,说笑可不是这个时候。你快教我个法摆脱这于公主吧?”

  林儿道:“奇怪了,你怎么叫她‘公主’?对她有心意?也是,这仙姬长得又可爱,舞又跳得好,对你又一片痴情……”

  她还没说完,陶贞宝怒道:“师姊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心里已经有鲍小姑了,还说这种话!那于仙姬本是西域的于阗国公主,西凉之乱中于阗国被吐谷浑攻袭,她流落到了陇西,方被大坞主收作义女。叫她‘于公主’本没有错啊。”

  林儿没想到一向温顺的陶贞宝竟然会生气,不怒反笑道:“好啦,我是试试看这段时间来你对阿姊有没有变心。还不错,阿姊听到这话肯定开心死了。好吧,这位于公主,还是师姊出马替你摆平吧。”说着,径直走到仙姬身边。

  第五回密约

  大帐中,阿才、慕利延、檀羽三人,正在为将来之事商讨对策。

  阿才先道:“二坞主和他的几个亲信,都按你说的押在了后帐中,其他士卒我让人正看着。檀军师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处置二坞主?”

  檀羽点点头,他之前已经试探过慕聩等人,那慕聩的手下,多是各地的贫苦农民,迫于生计才跟了慕聩,只要晓之以理,想来将其收服也非难事。

  于是他道:“二坞主手下的兵,原本也是这些年各地大乱后出现的失地农民,我想不如请大坞主出面,告诉他们愿意留下的,就继续在坞内听令,不愿再打仗的,也可以将周围闲余的土地分给他们耕种,若是不愿留下,那就放他们走吧。至于二坞主他们几个,我的意思,不如先关他几日,待兵卒散去,也就放他们离开便是,不必赶尽杀绝。”

  他一说完,慕利延忙道:“这……二坞主武艺高强,又与仇池军勾结,放他出去,岂非放虎归山吗?”檀羽却气定神闲地道:“三坞主尽可放心,待明日天明,我就去见二坞主。相信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让二坞主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才笑道:“有檀军师的辩才,我们自然是可以放心了。”

  慕利延似乎还有疑惑,檀羽问道:“我料三坞主一定在想,二坞主在坞中,至少可保坞堡无虞,若放走他们,难免不会走漏风声,到时仇池人再派大军来战,则坞堡再无宁日。”此言立刻让慕利延和阿才不住地点头。

  檀羽笑道:“请二位坞主仔细想想,我们坞堡虽有天险可守,但如若不是靠着将山中珍宝拿到汉中去卖,换来粮食衣物,仅凭山中土地的微薄收入,如何能养活这些许人口?因此,仇池若真想动手,断了这条生路即可,完全不需安插内应这种伎俩啊。”

  慕利延道:“是啊,正如军师所言,我也一直很纳闷,上邽县一说起征讨就开始招募乡勇,却从来没想过断我们的粮道,难道就没个明事的人给县令出这妙招吗?”

  檀羽闻言,不禁在心中一笑,招募乡勇还是自己给苻达出的主意呢。不过,他并不是没想到断粮道这个办法,可一旦这么做,羌人普通百姓也要跟着遭殃,这与他在轩辕庙和苻达定下的治羌方略大相径庭,所以他才决定以不扰民为上。

  不过仇池国主可未必是这个心思,檀羽道:“所以我想,国主和侯家堡是想留下坞堡另做他用的,他并不想将坞堡毁于一旦。派二坞主到坞堡,正是为了摸清坞堡虚实,并通过不断的渗透达到控制坞堡的目的。”

  阿才奇道:“这就怪了,我们这个坞堡,即使在吐谷浑各部中,也只是个极不起眼的小部落。要钱没钱、要地没地、要人没人,他们控制我们有什么用呢?”

  “但你们有‘名’啊。”

  “名?”

  “是的,你们有寇名。正因为你们被认定为贼寇,才会有征讨的事情啊。二坞主到处打家劫舍,不就是在不断地加强这个‘名’吗?”

  阿才这才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这叫以战养战。若不是有我们的存在,仇池国就没有征讨的名义,也就不敢轻动兵戈。毕竟,仇池国夹在南北两朝之间,轻动刀兵只会落下不义的口实,很容易遭到两大国的征伐。而利用征讨盗寇的名义,就可以养兵自重,以待将来之变。没想到我们倒成了这些人实现野心的工具,唉!”说完,将拳头重重地击在桌上。

  檀羽突然闭上双眼,低头沉思起来,口中喃喃说道:“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倒还好了。”慕利延道:“难道他们的目的还不仅仅于此?”檀羽睁开眼来,缓缓地道:“有些事情,以盗寇的名义做起来,恐怕比官还要好吧。”

  他一句话似乎点出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让阿才和慕利延都忍不住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谁知檀羽却转了话头,道:“先不去管他们的目的了,我说这些话是想告诉二位坞主,要想保住坞堡,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另两人不约而同地道。

  檀羽道:“当然是跟他们合作了。”

  他此言一出,阿才立刻大声回道:“这是什么办法?我之所以关了二坞主,就是不想和他一起同流合污,与他们合作,那和二坞主又有什么区别了?”

  檀羽道:“大坞主别急。我让你们取代二坞主,不过是做一场戏而已,乃是一时的变通之策。”

  檀羽说完,阿才还没完全明白,倒是慕利延先反应过来:“我明白军师的意思,就是我们假意当仇池国主的走狗,其实什么事情都不做。但国主和侯家堡也不是傻子,我们是不是有诚意,他们很容易就能知道。何况按江湖上的规矩,要想入伙,总要先交投名状,我们到哪去拿这投名状呢?”

  檀羽听他一说,心中不禁一凛。这慕利延的心思真与常人不同,他不是首先想到其中的困难,却想到了投名状的事,看来他骨子里本就有一股子匪气,不似阿才那样厚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想到这里,檀羽心里不由得对这慕利延多了分留意。

  此时他道:“三坞主倒是想得周全,只是这侯家堡是什么规矩,我也没有什么见解。只好先请三坞主走一趟,看他那里有什么要求再说。”

  慕利延点点头,道声“也只好如此。”刚说完,却又狐疑起来:“去侯家堡倒不是难事。只是恕我小人之心,檀军师为何要如此用心地帮我们?”

  檀羽见他如此怀疑,便解释道:“三坞主应该明白,我家主公不仅仅只是上邽小小的县令,更是大魏皇帝派来仇池为官的钦差。他不光是仇池的一个官,更是大魏派来监督仇池国主的使臣。那仇池国主杨难当虽名义上对我大魏皇帝称臣,接受我皇委派的官吏,然而背地里却做了这么多狼心狗肺之事。如今我们只要拿到可靠证据,立即就会上报朝廷、直达天听。所以,檀某这才希望两位坞主能依计行事,这样不仅可保坞堡无事,同时也能在关键时刻给我提供一些重要的帮助。”

  慕利延听到这里,方才放下了戒心,说道:“抱歉军师,是我管中窥豹、见识短浅了。既然这样,我们就按你说的办。”檀羽起身抱拳道:“那就有劳二位坞主了。”阿才慕利延也起身作礼道:“只管放心。”

  三人商量已定,檀羽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告别阿才走出大帐。林儿刚才说破了嘴皮,才总算把于仙姬劝回去睡觉。这时见檀羽出来,林儿迎上去道:“阿兄,山里的天空好美啊。”

  檀羽这时可没心情欣赏夜景,说道:“林儿,我好累,咱们回帐中休息吧?明天还要下山去呢。”林儿调皮一笑道:“好,知道阿兄想阿嫂了。那今晚我睡阿兄的床,阿兄睡地板。”檀羽见到此状的林儿,心情放松了不少:“咳喘病犯了,你得负责。”林儿道:“睡之前先给你扎一针,管保没事。”檀羽微微一笑,这才与林儿、陶贞宝回到自己帐中。

  林儿这时才正色询问檀羽密谈的情况,檀羽便将刚才大帐中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林儿听后,担心地小声问道:“阿兄,你觉得他们到底可靠吗?万一到时候他们反水怎么办?”

  檀羽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担忧,阿才坞主还是比较厚道的羌人,可那三坞主却心机很重,绝不是易与之辈。可现在这种情况,我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才只能兵行险招。所以我们以后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不能留下什么把柄。”

  林儿也叹起气来,说道:“阿兄就是爱冒险。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安安静静地过平凡日子了。”檀羽见她如此,不自禁地心疼起来,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替她理了理耳鬓的乱发。

  林儿失落了一阵,突然一把推开檀羽,道:“好了,不伤感了。睡觉吧。”说完就钻进了檀羽的被窝。

  檀羽和陶贞宝面面相觑,却谁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

  第六回惊闻

  帐中本有两张床,原是檀羽和陶贞宝各自睡的。林儿占了檀羽的,陶贞宝只好把自己的床让给檀羽,自己打个地铺睡。

  檀羽收拾好正准备躺下,林儿转过头来,说道:“阿兄也不问问于公主的事?”檀羽会心一笑道:“这段时间我和仙姬多有往来,这位公主心地善良,是个很不错的异域女子呢。”林儿道:“所以我觉得师弟是好样的,在美女面前不改本心。”檀羽看了看陶贞宝:“贤弟对鲍小姑这份情意真是让人敬佩。这仙姬可是坞堡中众多小子追逐的仙女,贤弟你却毫不动心,仙姬要是知道了,不知有多伤心呢。”

  陶贞宝尴尬道:“可要是不放弃于公主,鲍小姑也会伤心的。我不想鲍小姑不开心。”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令晖送的香囊,嘴中还嘀咕着:“明天就可以见到了。”檀羽看着他的表情,不禁也想起了寻阳,眼中流露出伤感来。

  林儿自然明白他的想法,看着他们偶尔流露出的柔情一面,也不知是该羡慕那些被他们所珍视的女子,还是同情那些因此被放弃的。她本想换个轻松的话题,却不想又变得这么沉重,只好转头不再说话。三人各怀心事,渐渐睡去。

  睡至半夜,帐外忽有人急迫地叫喊:“阿羽、阿羽……”

  檀羽于梦中忽然惊醒,只听林儿道:“那是韩二郎的声音。”檀羽心中忽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忙爬起来飞奔出帐。

  韩均见他出来,当先跪倒在地,檀羽忙去扶他,皱眉道:“二郎,多年不见,这却是为何?”

  韩均略带哭腔地道:“阿羽,我犯了大错,没保护好兰英姊。”他此言一出,有如晴天霹雳,震得檀羽脑中嗡嗡作响。

  这时林儿与陶贞宝也同时听到了韩均的话,林儿急切中冲过来抓住韩均便问:“说清楚,阿嫂怎么了?”

  韩均抹了把眼泪,说道:“兰英姊、鲍小姑跟和夫子被一伙黑衣人抓走了。那些人武功太高,我对付不了,只救出了寻阳公主一个人。”

  林儿闻言,一屁股坐到地上,登时傻了眼。

  陶贞宝却在一旁高声叫道:“鲍小姑也被抓了?”韩均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念道:“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

  就这样过了很久,林儿才回过神来,两行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口中念着:“是我的错,我明知有危险,从被跟踪时我就知道有危险。我不该让她们出来,不该把她们留在那里。”

  陶贞宝听她开口说话,恳求道:“师姊,快想办法救她们,快想办法救她们啊!”

  林儿却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呆坐在地上,两眼望着檀羽,口中喃喃地道:“阿兄……”

  檀羽适才乍闻此消息,立时木在了当地。这些天来,他其实一直在担心这事发生,没想到还是真的发生了。

  引着韩均上山来的正是张甲,他刚一上山就通知了阿才。此时,阿才、慕利延、仙姬都纷纷赶了过来。阿才先问张甲道:“知道是谁干的吗?”张甲摇摇头:“那些人武功很高,恐怕和二坞主、三坞主比也不遑多让,实在看不出他们的身份来历。”

  阿才回过头,见檀羽模样,知他心神已然大乱,忙安慰道:“檀军师千万沉住气,一定能想出办法救人的。”仙姬也过去扶住已经手足无措的陶贞宝,劝道:“陶家兄长别着急,急也救不了人的嘛。”

  她这话陶贞宝尚未反应,倒是惊醒了林儿。林儿定了定神,又问韩均道:“把整个过程再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讲一遍。”

  韩均这才整理了一下心情,叙道:“昨天早上,主母和小君把那三坞主带走,急切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想着去问问兰英姊她们。结果我一上山,就听到了打杀之声。原来小君为主母挑选的几位勇士,还有迎仙阁中的几位道长,正在与一群蒙面人搏斗。那些蒙面人武功很高,勇士们根本不是对手,三下五下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位张道长也被打晕在地。那些蒙面人倒并没有想要伤人,只是绑了兰英姊她们就走。我一时脑子塞住了,就飞过去从蒙面人手中抢人,却只抢出了寻阳公主逃掉。”他言谈中仍是十分自责。

  林儿安慰道:“还算好,寻阳姊没落在贼人手上。你接着说吧。”

  韩均又道:“于是我带着公主跑了很远,我的轻功好,可武功有限,只好先找了个安全地方让公主躲起来,这才重新摸回迎仙阁,正好见到了奉主母之命赶回来的小君。小君把我骂了一顿,就和几位道长在案山周围四处寻找蒙面人的下落。可找了大半天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小君只好派我和张道长先上山来通报消息,看阿羽和主母有什么主意。她和公主在山下待命。”

  林儿疑惑道:“如果你说的时间没错,蒙面人是在我和师弟一离开之后,就出现的?”韩均想了想,答道:“算算时间,应该是的。”林儿皱起眉头,回头对檀羽道:“他们为什么不提前动手?为什么不抓我?”

  韩均的话檀羽自然也听到了,此时他总算是回过神来。听得林儿问,檀羽直接坐到了地上,缓缓说道:“道理很简单。第一,他们刚好是在你们离开的前后到的;第二,他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或者说你对他们并不重要,甚至公主对他们也不重要,他们的目标在被抓走的三个人中间。”

  林儿奇道:“这就是说,我们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到?这也太巧合了吧。”

  檀羽沉声道:“没有巧合,是有人领着他们去的。”

  “谁?”林儿一惊,忽然反应过来,回头看看陶贞宝道:“师弟?阿兄的意思是,他被人跟踪了?”檀羽却低着头,并未回答,林儿续道:“这不可能。师弟毕竟是会武之人,又有乐师天赋,耳朵比一般人更灵。走了这么长的路,如果有人跟踪,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檀羽这才抬起头来,问道:“林儿,陶贤弟是怎么找到你们的?”林儿道:“他就喊着‘师姊、鲍小姑’,被我们听到了,就……”她忽然住了口,情况已经很明白了。

  陶贞宝也听懂了,大叫道:“是我害了鲍小姑?!是我害了她们!”他情急之下,竟然就要将头猛得往地上磕去。旁边慕利延见状,忙运动内劲,才将陶贞宝紧紧拉住,不让他做傻事。

  林儿道:“师弟别这样。相信我和阿兄,一定会平安救出所有人的。”她又转头对檀羽道:“这么说来,是师弟满山的叫嚷惊动了蒙面人。他们本不知道我们在哪,至多只知道我们也在这山中,或许已经找了好几天。这时候师弟的呼喊,正好帮了他们大忙。”

  檀羽的姿式此时变作了盘膝而坐,刚才陶贞宝的叫嚷又扰乱了他的心神,他只能闭目,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林儿的话,他并没有回答。

  林儿了解檀羽此时的心情,也就不打扰他,只是继续分析道:“下一个问题是,他们既然已经来案山很久了,那应该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最后一次离开房间是在抓住三坞主的时候,此后就一直关在房中没离开一步,因此他们很有可能是在这段时间内到的?”

  檀羽似乎完全没听她说话,忽然抬头追问道:“林儿,你刚才说陶贤弟叫的是什么?”林儿道:“师姊、鲍小姑,怎么了?”檀羽喃喃地道:“‘师姊’是个普通的称谓,特别是在道观中,更是不会引起旁人注意。所以能引起他们迅速反应的,是‘鲍小姑’!”

  林儿惊道:“阿兄的意思是,他们的目标是阿姊?”

  檀羽道:“那三个人中,和夫子孑然一身,成为目标的可能性最小。英姊来仇池后,从未与生人接触,以她为目标除非是为了要胁我或林儿。这样的话,同时抓走公主会有更好的效果,而且公主的身份又如此特殊,以他们的武功,二郎未必能这么轻易从他们手中救人。可他们并没那样做,说明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鲍小姑。”

  林儿抿抿嘴,道:“阿兄分析得不错。那是什么人想要抓她呢?”檀羽道:“林儿仔细回想一下,鲍小姑最近都得罪了什么人?”林儿便依言在记忆中迅速地搜索,不多时便惊呼了出来:“陈庆之!”

  第七回懦弱

  林儿续道:“这一来,整个事情都串连起来了。阿姊那天在家中宴会上敲山震虎,让陈庆之狼狈地逃了回去。他一定是觉得阿姊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会妨碍到他们,所以派人抓走了阿姊。而那天晚上我假扮成阿姊的侍女,他们自然不会对一个侍女动手。”

  她一说完,陶贞宝立刻站起身来,叫道:“陈庆之,我去找他要人!”说着就要往外跑。林儿忙喝止道:“师弟!你去能做什么?”陶贞宝被她一吼,只好恨恨地又坐了下来。

  林儿又道:“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和刚才我们分析的时间对不上啊。阿姊敲山震虎之后,我们又在汉中停留了三天,直到木兰姊发现南朝人的秘密之后,才回上邽。那陈庆之如果要动手,完全可以在这期间找个时机。可他为什么要等这么久?还跑到案山来找我们?”

  檀羽忽站起身来,说道:“这正是我们现在需要知道的!走吧,去向陈庆之要人。”说罢竟真的向堡门走去。

  林儿想叫住他时,却见他已经走远,忙站起身来,向阿才和慕利延道:“二位坞主,变起突然,我们这就告辞了。”阿才道:“我派人送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传封信上山来便是。”林儿点点头,道声:“多谢大坞主。相信不久后我们还要再上山造访的。”

  旁边仙姬道:“阿爹,要不就让我去送他们吧?”阿才看看义女,道:“好吧,一切小心。”

  于是林儿率着陶贞宝、韩均和仙姬赶紧追上檀羽,一行人也不耽搁,飞速地往山下走。

  伴着山中夜晚的凉风,檀羽似乎清醒了不少。他回头看看林儿,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知她是心存担忧,便道:“林儿是在为我担心吧?”

  林儿点头道:“阿兄一向谨慎,怎么今天突然变得和师弟一样冲动?”

  檀羽叹口气,方才缓缓说道:“从六年前第一次见到英姊开始,我和她就一直是朝夕相伴。那时候我读书累了,就和她到集中的树下看天上的星辰,听她唱歌。或者和她下棋,她每次都输给我,还赖皮不承认。”记忆中的美好让他眼睛已有些湿润。他顿了顿,续道:“可是自赵郡出来,我一次次答应英姊以后不再受苦,却一次次遭遇囹圄之灾。刚刚听到她出事的消息,你让我如何冷静得下来。”

  他说得动了情,林儿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檀羽稳定了一下情绪,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的冲动。林儿你还记得吧,我们从河东一路过来,其初衷,就是要查清这乱局背后的穿越者。可是,我们这一路遇到了那么多的人和事,屡次经历危险,却也屡次失败,这是为什么?”

  林儿思索片刻,回道:“是因为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微弱吧?上次从紫柏山下来,阿兄就说要在上邽好好提升我们的实力。否则那些人随便动动手指,我们就可能没命。”

  然而檀羽却道:“这话固然没错。可这段时间我在坞堡中又反复地想过,当年在赵郡时,我才不过一个小子,然而我只出了一个小计谋,整个北海帮就分崩离析。那时候我的力量,还没有现在大吧?”

  林儿听他一说,再回头想想,立即恍然大悟:“是啊,这世上没有谁的力量是无限大的。哪怕是皇帝,也要受诸多限制。如果只是抱怨自己的力量不够,那就永远都会一事无成。可是阿兄,那我们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呢?为什么六年前能做到的事,现在反而做不到了?”

  檀羽见她明白,微微地一笑,这才说道:“因为我们在成长过程中学会了懦弱。”

  “懦弱?你觉得我们很懦弱?”

  “是的。林儿你一定不理解,‘懦弱’这个词,怎么会用在我们身上。当初在定襄,我以自己的文弱之身,阻挡乱民;在紫柏,我不顾被李敬爱击杀之险,也要为小尼姑请命;在古风台,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毅然走进坞堡。至于林儿你,则临危受命,不但查清了侯家堡的秘密勾当,还带领乡勇攻打吐谷浑坞堡。这桩桩件件,都是你我坚强的标志。怎么我却说我们很懦弱呢?”

  他停了下来,让林儿略作思考。林儿知道,檀羽已经有了自己全新的理解,也就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只听檀羽续道:“我之所以说我们懦弱,是因为我们开始害怕面对自己的本心。六年前,我在赵郡做的所有事,都是源于我的本心。因为面对着来自未来的穿越者,赵郡是我们的家,我愿意为它做任何事。可是六年过后,我们虽仍然出来做事,却并非出自我们的本心,而是使命的安排,是一个与我们素无瓜葛的人要求我们这样做的。所以,我们为之做事的地方,我们并不爱它,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试问,抱着这样的心态,我们有可能成功吗?”

  林儿听他说完,终于明白过来:“是啊,我们一开始来仇池,就是抱着玩的心态,所以我们不会用全心去做任何事,这才是我们失败的原因。所以阿兄现在要去侯家堡,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没错。那陈庆之既是牛盼春为我选的伙伴,不管他是怎样的大奸大恶,我都不应该回避。此时我去他那里,是因为,只有把他当成镜子,我才能明白我的使命,那个牛盼春给我的使命,我要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也只有找到了正确的态度,才能让自己战胜未来道路上的任何困难。”

  林儿自然听懂了他的用意,只有让自己明白了做这件事真正的意义,而不是被人驱策着往前,那么做任何事,才有可能成功。于是她过去握住檀羽的手,将手心的温暖传递给他,然后说道:“阿兄要屈居那陈庆之之下,一定不会好受的。”

  檀羽却笑道:“我没什么,想必陈庆之还要好吃好喝招待我呢。只是这样一来,林儿你又要辛苦了。”林儿便嫣然一笑,道声“没关系啦”。

  至天刚蒙蒙亮时,众人下得山来。远远就望见渭河边上站着两个人,看身形即知是寻阳和木兰。

  那两人也看到了众人下山,飞快地跑了过来。寻阳一边跑一边哭泣,刚看清檀羽的脸就开始呼喊:“羽郎!”

  直待众人走近,寻阳急切地道:“羽郎,兰英阿姊她们……”檀羽打断她道:“我都知道了。公主照顾好自己就行。”然后转头对木兰道:“军中还有马吗?我要三匹。”木兰道:“有的,我马上去牵。”说罢转身欲走。檀羽似又想起了什么,忙道:“等一下,顺便帮我找些纸笔来。”木兰点头称好,便使动轻功,往乡勇驻地去了。

  这时檀羽安排道:“陶贤弟与二郎随我去侯家堡。二郎能用轻功在房顶上偷听谈话吗?”韩均道:“侯家堡我去过。只要不进后院,就没有机关埋伏,我可以随进随出,无人能拦住我。”

  檀羽道:“那好,你到时候将我与陈庆之的谈话报告给林儿。”又转身对林儿道:“千斤的重担又要压到你身上了。我进了侯家堡,一定想方设法与你们联系。林儿比我更加稳重,又有二郎伉俪从旁协助,但我还是想说,救人虽然急迫,但千万不要莽撞,林儿一定要答应我保护好你自己,好吗?”

  他和林儿心灵相通,一个眼神就足以传递很多讯息。所以听得他言,林儿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反倒是寻阳在一旁有些着急了,问道:“羽郎要去哪里?”檀羽回头看看她,忽然将她的手交给林儿,说道:“羽郎没本事,照顾不了公主周全。林儿是我亲妹,心智远超于我,相信她一定能照顾好你的。”林儿拉住寻阳的手,保证道:“阿兄只管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保证这个如花似的大美人完璧归赵。”

  说话时木兰已将三匹马牵了过来,同时送上纸笔。檀羽就在马革上手书一封信,交给林儿道:“务必请可信的人将这封信交给大坞主。”他似乎言尤未尽,又在林儿耳边低声道:“我本来要亲自去说服二坞主的,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我想到一个人,是原来陇西帮的香主,叫耿玄,他应该能帮得到我,所以我才让大坞主秘密把二坞主送去赵郡。”林儿知道此事的要紧,坚定地点点头。

  檀羽交待完一切,过去牵了缰绳,对木兰说了句:“木兰阿姊,林儿就托付给你了。”说罢翻身上马,疾驰而去。陶贞宝和韩均也上了马,众人都默然相送,只仙姬在后面喊了句:“陶家兄长,早点回来!”

  木兰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林儿便将檀羽的安排给她说了,木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儿道:“我想先去看看乡勇,还有多少能战斗的?找几个人日夜保护两位公主。”木兰道:“他们都是不会武的人,空有一身蛮力,那会武的人一来,什么用都派不上。”她一边说一边懊恼,想必心里在后悔为什么当时她没在现场。

  林儿一声苦笑,说道:“是啊。凭现在的人手,别说去救人,便是自保恐怕就已经千难万难了。”仙姬道:“林儿小姑,要不我叫阿爹多派些人过来帮你吧?”林儿道:“不用了。我们的对手是武艺高强之辈,不是普通兵卒能应付的。我们先去看乡勇,然后回县衙再慢慢想办法。”

  四人来到乡勇驻地。木兰指着几个伤兵道:“伤势所幸都不重,对方似乎也没有痛下杀手。”林儿过去看了看伤势,问道:“能看出是什么武功伤的吗?”木兰道:“看起来像是用纯阳内力催动的阴柔拳术。不过现在各门派武功融合十分严重,很难说清是属哪派武功。”

  林儿沉默半晌,仔细给伤兵检查包扎之后,才起身对众乡勇道:“各位勇士们,这次战斗你们很勇敢,任务完成地很出色。就在刚才,我从吐谷浑坞堡得到消息,羌人首领阿才已经答应言和,从此县内再无兵祸。大家领完赏钱就可以回家了。”对于和大坞主结盟的事,因为有檀羽的密谋在先,林儿也不敢说更多的话。

  乡勇闻言自是一阵吹呼。

  林儿又小声对木兰道:“和夫子已经将饷银算好,照着分发下去就是。记下几个作战勇敢的年轻后生,以后还用得上。”

  木兰点点头。林儿回头见寻阳正在发呆,问道:“寻阳姊,怎么了?从阿兄离开到现在,你就一直这样。”

  寻阳却没有说话,仍是呆呆地看着林儿。

  林儿料定她心中所想,缓缓说道:“阿兄和阿嫂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阿嫂出事,阿兄难免心情受影响,寻阳姊应该理解阿兄。”

  寻阳却淡然道:“为什么二郎当时不救兰英姊而要救我。那样羽郎也不会这么伤心的。”

  林儿真没想到这公主比她想像中更加坚强大度,只得安慰道:“寻阳姊怎能这么想,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有事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寻阳道:“我明白。林儿,我想帮你,我可以去请我们陇西帮的高手来。”林儿喜出望外,道:“那就太好了,寻阳姊请的人,一定是顶尖的武林高手吧。”

  木兰遣散了乡勇,又将行屋赶了过来。此时渭河边上就剩下林儿、寻阳、木兰和于仙姬四个女子。男人们都已经各奔四方了。

  林儿坐上行屋,不无感慨地道:“这行屋从赵郡出发,载着阿兄、阿嫂、阿文和六兄,如今竟换成了我们这四个女子。行屋若有情感,不知它会不会伤心。”

  行屋到得上邽县,正要进去,林儿在车上看到了县衙旁搭建起的简易房舍,心中忽有所悟,问驾车的木兰道:“当今江湖哪个门派比较开放?”

  “主母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刚刚阿兄给我说的话,让我明白,我们既然在这上邽县做事,就应该把上邽当作我们的家乡。作为乡人,当然应该为这里长远的发展做更多考虑。所以,我想在这些流亡的佃农和遣散的乡勇中选一些可造之才,送他们去习武,等学成之后再回来,就可成为县内的豪杰。”

  第八回相逢

  檀羽率着陶贞宝与韩均,三匹马飞速地往古风台村方向奔去,没几个时辰,就远远看到了侯家堡。

  檀羽吩咐韩均下马,使用轻功先潜伏进去隐藏好,自己则与陶贞宝并辔来到侯家堡大门。守门的过来询问,檀羽将头高扬着道:“去告诉你们陈公子,就说我檀羽来了,叫他开正门来迎我!”

  门子似乎认得之前来过的檀羽,自然没想到前次低声下气的檀羽,这回竟这般高傲。他正要按常理拒于门外,却有旁边知道情况的人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那门子大惊失色之余,自然是连滚带爬跑进去禀报。檀羽见状,想起第一次来时吃的闭门羹,无奈地摇摇头。

  不多时,陈庆之竟亲自迎了出来,一件宝蓝色银丝小褂,显得格外精神。他一见檀羽,如老友相识一般,上来拍了檀羽一下,道:“檀兄,你总算来了。前几天我还派人去县衙找你,才知道你不在衙中。怎么样,一切还好吧?”

  檀羽却无笑意,说道:“不好!”

  陈庆之忙问:“怎么了?走走走,进去说话。”

  于是陈庆之领着檀羽、陶贞宝进得侯家堡来。这堡内分前院后院,前院与普通人家并无二致,想是给不熟的客人准备的。而后院中据韩均说才是富丽堂皇、机关密布,想来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陈庆之将两人安排在了前院的客厅中,自有下人送来茶水、点心。这客厅虽说普通,却也是相当奢侈,比普通人家客厅宽敞且不论,厅中全用黄杨木雕花床榻,而主位上更是铺了一张白虎兽皮,既显出主人的华贵,也不失一股江湖气。

  陈庆之对檀羽如格外相熟一般,毫无拘束,直接将他拉到自己旁边坐下,不无兴奋地道:“上次在村上见面时,我就觉得对你十分熟悉,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那天光子送信给我,当真是把我吓了一跳呢。”

  檀羽诧道:“你一直在等我?”

  陈庆之闻言,忽然转头看了看在旁的陶贞宝,对檀羽道:“檀兄,咱们进内堂私下聊聊?”

  檀羽摆手道:“就在这就好。陶贤弟,你到门外等我吧。”

  陶贞宝眼神中还有些担心,檀羽示意他无妨,陶贞宝也就离开客厅,厅中就只剩下檀羽跟陈庆之两人。

  突然,陈庆之下了胡床,恭身一个大礼,对檀羽道声:“拜见主公。”

  檀羽一阵愕然,连忙躲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庆之见状,坐回主位,神秘一笑,言道:“刚才这一礼,算是还了一个人情。这一声‘主公’日后是否还能叫得上,就要看机缘了。”

  “哦?”

  “上一回给檀兄说过,我本是南朝义兴人。当年元嘉北伐时,祸及乡里,当时还很小的我差一点就没了性命。幸得一个叫牛盼春的天师将我从阎王殿里救出来,又把我送到了这侯家堡。他对我说,我应在此多学兵法战阵,以后自有英明之主让我效力。前不久,他突然传信给我,说我的主公已经来到仇池,正是檀兄你。所以刚才这一礼,便是为报当年牛真人的救命之恩。”

  檀羽点头道:“果然是牛盼春的安排。不光是你,还有高长恭,想来也是他从当年濒死的战场上救回来的。”

  陈庆之双眼炯炯,紧盯着檀羽,又是一阵神秘的发笑,“如果是牛真人让我以命相报,我当绝无二话。然而,人臣择明主而效死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檀兄,你是那位明主吗?”

  檀羽没有说话。

  陈庆之续道:“我已经调查过你的情况了。十二岁时拜在狂儒李孝伯门下,算是李宣城的开山大弟子,传说中他已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然而,这六年多来,你除了一个所谓‘断案第一’的虚名,却什么事也没做,什么名也没流传开。难道我陈庆之一身的才华,就是为了辅佐一个刑狱参军?”

  檀羽冷声一笑道:“看来不光是我,我的伙伴们你也全都了解过了。”

  陈庆之不无自豪地道:“凭我侯家堡的势力,要调查几个人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你的伙伴中最重要的是你的小妹,一个贪玩的十六岁小女。据我所知,这个小女还是个医者,当地人称‘林仙姑’。然而,她的医术再高明,又与统御四方的豪杰,有什么关联呢?”

  檀羽听他此言,不禁后背发凉,林儿之前说她扮作侍女未被发现,恐怕也不尽然的。

  陈庆之似乎并没察觉他的想法,续道:“而且檀兄,你的那位未过门的妻更是有点……我很奇怪,上次与你在一起那位南朝公主,虽说已嫁为人妇、又被休,但毕竟是帝胄,出身华贵,还对你一往情深,你怎么就选了这个……咳,普通的家人子呢?”

  陈庆之说话时,一遍又一遍流露出不屑,显然是对檀羽这一伙人马全然没有放在眼里。的确,这些人的出身太普通了,又俱是毫无名气,在如此看重门第的当下,他们如何配得上陈庆之高傲的心态。

  所以檀羽并不答他,只是沉声道:“既然你也知道英姊,想必也应该知道她对我的重要性,那么,可以让我见她一面吗?”

  陈庆之奇道:“这话什么意思?”

  檀羽道:“怎么,别告诉我这事和你没关系。”

  陈庆之闻言,低头沉思了一阵,说道:“我明白什么情况了。她和你们那位鲍小姑一起失踪了?”

  檀羽听到“失踪”二字,心中突然一凛,似乎这两个字蕴涵了很多内容,但他一时也想不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庆之顿了顿,又道:“很抱歉,这事我还真帮不了你。有些人,我现在还不想去碰。檀兄,没想到这事你会怀疑到我的头上。”说话间充满了失望。

  半晌,陈庆之忽然苦笑道:“自从牛真人给我说了以后要侍奉明主,这么多年来,我想过无数种与明主相遇的情景。哪怕他不是如蜀汉先主那般三顾茅庐,至少也应该如先汉高祖那样赤脚相迎。然而我竟从没想过,最终的场景会是这样。”

  檀羽轻叹一声道:“抱歉,我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没有争霸天下的雄心,也不能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陈庆之脸色陡变,怒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檀羽冷哼一声道:“你面前的檀羽,不过是个酸腐文人而已,配不上陈公子所谓的‘明主’。既然这件事和你没关系,那檀某就告辞了。”说罢起身欲往外走。

  陈庆之怒极反笑,“檀兄,你觉得进了侯家堡,还能再出得去吗?”

  檀羽闻言,倒也不客气,顺势又坐了下来,说道:“也罢,只要陈公子愿意供我每日三餐,檀某就勉为其难留下了。”一边说话,一边还将腿跷得老高。

  陈庆之对他也是无可奈何,“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不知道你真是这样,还是牛真人给我开的一个玩笑。抑或是你因娇妻的缘故,心中颇有不忿。这的确是我调查不到的,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和贱内一样,也是父母所定之亲,你我的态度也应该一样的哩。”

  檀羽听他聊起家常,态度也有些软了,将适才那些官面上的话都放了下来,温情地说了句:“我真的很需要英姊,陈公子如果听我一句劝,也希望你能好好爱你的小君,否则你的未来会毁在女人手上的。”这句话显然是回应当初他们在古风台村聊天时,陈庆之从言语中流露出的对婚姻的不满。

  陈庆之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承蒙赐教,不过这种事我自己能把握得住。”檀羽摇摇头,道:“言尽于此,陈公子自己斟酌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随便,回答或不回答。英姊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陈庆之神秘一笑:“这一点,还是去问你们自己人吧。”

  第九回难关

  县衙中,林儿、寻阳和于仙姬正坐在房内。木兰伉俪同时走了进来,不过她俩刚从不同的地方回来。

  林儿急问道:“二郎,我阿兄怎么样?”

  韩均忙将侯家堡客厅中的对话一一复述了一遍。直到韩均叙述完,林儿感慨道:“看来我们都把事情想简单了。这里的势力犬牙交错,而且十分强大,我们大家的身份都已被掌握得一清二楚。”

  说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以后我们每走一步,都要更加地小心才是,说话也要尽量的低声,千万不要重捣迎仙阁的覆辙。刚刚我还在想,要隐藏自己,就必须学会更加精巧的易容术。我与姓和的都会一些易容术,可至多只能把自己变成不像自己。寻阳姊曾说,她在古风台村避难时,那个酒楼掌柜家的,亦是易容术的高人。我们应该去向她学习。”

  旁边仙姬忽道:“你说的是崆峒夫人吗?”

  “崆峒夫人?”

  “嗯,古风台村酒楼的掌柜大姑,也是自西域来的。小姑有所不知,中原化妆术所用的胭脂,就是从我们西域传过来。据说是以前有位单于的阏氏,用一种红蓝色的花调出了最早的胭脂。后来,西域最会化妆的女人,都被称为崆峒夫人。古风台村的崆峒夫人我小时候就见过,以前还向她讨教过技艺。后来战乱发生,我们都逃到了仇池。要不,让我再去向她学艺吧?”

  林儿喜道:“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战乱频仍,果然令奇人异士都流落民间了。既然玉娘愿意,那再好不过了。”

  这几天和仙姬在一起,这个西域公主尤其单纯质朴,心中无半分杂念,林儿与她自是格外投缘。仙姬说,听闻中原女子到十五岁就要笄而取字,自己都已十六了却仍无字,以前在坞堡中也没个识文断字的夫子,这回碰到林儿就央着她一定要给自己取个字。

  林儿苦笑道:“我也十六了,尚未取字,怎么你倒先取了。”

  她架不住仙姬的诚恳,只好认真去问寻阳。寻阳想了想,说道:“西域于阗国的羊脂玉天下闻名,各国贵族皆以佩于阗玉为荣,这‘于’、‘玉’谐音,要不就给仙姬取字‘玉娘’吧。”

  仙姬自然兴奋不已,这简单的快乐让林、寻二人忧郁的心绪得到疏解。

  此时,林儿又转头问木兰:“前日让你去将阿姊的事告知鲍兄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木兰道:“禀主母,据鲍家人说,鲍掌柜这几天都没有回家,可能出去跑买卖了。主母吩咐不让她家里人知道,所以我只好先回来了。”

  林儿疑道:“跑买卖了?没说什么时候出去的吗?”木兰摇摇头。林儿道:“奇怪,怎么会在这个要紧的时候出门?他是知道侯家堡的阴谋的啊。而且鲍兄长是贾人,并非行商,一般不用他亲自去跑买卖的。”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道:“先不管他了,我们先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吧。”

  她理了理思路,续道:“刚才寻阳姊把我们目前的情况梳理了一遍。首要的当然是找出阿姊他们是被谁抓走,然后再设法营救。可目前这件事我们还完全没有方向,只好等等看阿兄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再说了。另外两件事情我想要立刻去做,一件是确定要派出去习武的少年人,另一件则是兑现和大坞主的约定。你们各位觉得呢?”

  她刚说完,却见韩均欲言还休的样子,便示意他有什么就说出来,韩均怯生生地道:“主母,整个仇池国权力最高的当然是国主,鲍小姑知道的秘密影响最大的也是国主,而那个侯家堡和国主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话,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国中盯着呢?说不定就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他一说完就被木兰一顿臭骂:“亏你想得出来。仇池国那么大,为什么偏生就是国主干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国主,他要是抓了人,会关在自己家里吗?”一番话说得韩均直咂舌头。

  寻阳在旁边也有话想说,犹豫了半天方道:“林儿,那个陈公子说,让羽郎去问自己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林儿知她心意,是怕自己在怀疑她的侍女煮雪,便温言道:“寻阳姊不要想太多了,那陈庆之不是好人,一定是在使用离间计想离间我们。我信任自己的每一个伙伴,不会轻易上敌人的当。”寻阳低头思索片刻,轻轻地点点头。

  正商量着,外面有人敲门:“檀小姑,是我。”那是苻二的声音。林儿忙开了门,苻二禀道:“有个南朝人找你。”林儿道声“知道了”,转头对木兰道:“刚刚我让人去知会南朝人,希望他们能给我推荐几个年轻又身体不错的佃农,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木兰阿姊陪我去见见他们吧。”

  二女随苻二来到客厅。一进门,林儿一眼就认出来人,竟是司马道寿,不由得惊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司马道寿见到林儿,竟像见到救星一般,说道:“女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我在上邽等你好多天了。”

  “出什么事了吗?”

  “女公子你给我介绍的尺牍行,不仅自己答应了用名人字画来典质,还带来了不少他的朋友。”

  “那是好事啊,恭喜师父。”

  “唉,哪是好事啊。没两天,国中就来了人,说我们这个典质行扰乱了汉中的商家秩序,勒令我们关门。”

  “竟有这种事?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我也是奇怪啊,在我们南朝,这种政令是违制的。所以我打算去和国主理论,可掌柜却拦住我,说我们可能已经被上面盯上了,还是趁涉足未深赶紧走吧。女公子,我也是走投无路了,在这仇池国实无可依靠之人,这才想到来找你,希望你帮我出出主意啊。”

  林儿闻言至此,微叹口气道:“唉。师父有所不知,我现在也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哪还能有什么主意啊。”

  司马道寿一听急了,双手不停搓着,口中念道:“这可怎么办?”

  “师父你在上邽不是还有那么多土地吗?先把它做起来,以后再徐图发展吧?”

  “实在不行,也只能先这样了。”

  送走司马道寿,林儿这才小声对木兰道:“事情真是越来越离奇了。我们之前分析,这司马道寿应该是南朝人派来仇池国的,怎么他却似乎没什么权势?国主说句话,就能让他如此狼狈。更怪的是,侯家堡不是和他有很深的关联吗?怎么他不去找侯家堡,反而来找我?我有预感,这件事背后肯定还会有更大的动作,我们也已经被牵连其中。要不这样,一会儿你找两个乡勇去司马道寿那,就说给他做护院,趁机监视他的行动。”

  木兰应了一声,便去安排。林儿这才回房,惴惴不安地睡了一宿。

  次日天才刚亮,苻二又跑来敲门:“檀小姑,快出来看看吧,那个杨顺正在堂上训家主呢。”林儿忙起身,粗粗地整理一下妆容,随苻二来到大堂。

  只见那府军将领杨顺正坐在一张马凳上,手持一根马鞭,指手划脚地教训苻达:“没有国主的命令,你就敢擅自出兵,你这县令的胆子真是不小啊,我看你是不想干了吧?”

  苻达本就懦弱,被他一训完全没了脾气,低着头不敢作声。

  林儿忙走过去打圆场:“杨军长何故发这么大的气啊,气大了伤身体,你可消消气。”

  杨顺见是林儿,说道:“又是你这小女。你那军师阿兄呢?该不会是陷在哪里出不来了吧?”

  他这话意有所指,林儿自然是明白他必定是已经获悉了檀羽的去处,也不愿过多与其纠缠,便道:“我阿兄现在挺好的啊,只是临时有点事不在。我家主公出兵这事,你可实在是冤枉他了。前日里不过是我们的一队斥候兵碰上了贼寇,双方免不了发生一些小争执。”

  杨顺道:“小争执?这话可说得真轻松啊,贼寇头目都被你们抓了,让人给打到县衙里来,差点让县衙都搬了家,这可不是小事。实话告诉你吧,这事要是上奏你们大魏朝廷,苻县令擅离职守、仓惶出逃,县衙都被人给占了,你们朝廷的威严丢得干干净净,你们呀,就等着脑袋搬家吧。”说罢,他仰天大笑几声,扬长而去。

  第十回绕道

  那杨顺刚一走,在后面闻讯而来的寻阳等人都走了出来。仙姬急道:“这个军校真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我们可怎么办呀?难道就这样被他们冤枉,然后被他们砍头吗?”

  苻达长叹一声,“我的性命倒在其次,此间的许多不法才让我痛心疾首。我想不论如何,我还是要写个奏报直达天听。”

  寻阳沉吟道:“我觉得,那个杨顺只是在吓唬你。上邽贼寇横行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在这边陲小县,别说被攻击,就是县衙易主也是常有的事,其责任在武将而非文官。大魏真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你的身上,反而会责备国主用人不明。所以我想,杨顺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

  听到她一番话,众人激动的情绪总算放松下来。林儿道:“好了,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先到后院,再从长计议。”

  后院正中央摆了一张桌案,衙中众人一边吃早餐,一边合计未来的计划。木兰问道:“主母,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等吗?”林儿眼神中露出了一股坚定,说道:“我想,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如二郎所说,监视国主杨难当!”

  韩均听得此话,第一个兴奋起来,立时回道:“主母你同意了?那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林儿轻轻一笑,道:“二郎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这两天,前有南朝师父求救,后有杨顺恐吓,两件事都和国主脱不了干系。虽然我不认为国主会亲自动手抓走阿姊,但这国主的问题很大却是无疑的。所以,要想找出是谁抓走阿姊,就必须先从国主着手,我要看看,国主的宫中,都有些什么样的角色。”

  木兰皱眉道:“话虽如此,但难道真的让夫君去盯梢吗?”林儿道:“阿兄临走时说过,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们的身份既然都已经暴露在那些人的视线之中,现在我们就要想个金蝉脱壳的办法,脱离他们的视线。”木兰道:“我明白了,主母的意思是,我们全部人都躲到宫中去,在他们眼皮底下,反而不易被察觉?”

  林儿道:“木兰阿姊一言中的。我是这样打算的,我们易容改扮到汉中的宫殿旁去开一家医馆,我来当坐堂医师,你们都扮成伙计。这样我们既可以逃脱别人的眼线,还可以监视国主的一举一动,利用医馆作为据点,行动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众人听得林儿的计划,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林儿见大家都同意,便安排道:“吃完饭,二郎就找姓和的支些钱银,悄悄前往汉中,盘下一家铺子来。”她刚说完,见大家异样的表情,才想起和其奴此时已经不在了,忙拍拍脑袋,道:“自来上邽后,钱都是姓和的管着,我竟忘了他此时不在,真是该打。既然如此,只好请寻阳姊代为管理几日了?”

  他们自从定襄出发至今,有郑羲留下的一些钱,石文德为答谢林儿之恩,临走时送了颇多丝帛什物,加之鲍照送令晖、源贺送寻阳来此,钱银细软均会带足,所以他们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缺钱使。

  林儿又道:“我们几个没二郎那千里不留行的本事,只好辛苦一点,从一条僻静小道走。”仙姬道:“林儿小姑,你说的僻静小道,是我们坞堡吗?”林儿笑道:“正是。恰好我这里还有封信要亲自交给大坞主,所以我们就索性再去一次龙头山,从山中小道折往汉中。只是这样走要辛苦寻阳姊了。”寻阳闻言坚定地道:“我不怕!林儿说去哪我就去哪。”

  林儿道:“那好。吃完饭玉娘先去古风台村学手艺,等我把送出去学武的少年安排妥当,就共同前往坞堡。寻阳姊,你让煮雪留在县衙吧,衙中有事,她好来报我。”众人齐答一声“是”。

  饭后,众人各自按安排去了。仙姬刚要准备出门去古风台村,昨晚木兰派出去给司马道寿当护院的一个乡勇突然走进来,还带来了另一个人。

  木兰忙问:“这位是……”

  乡勇道:“这位是司马道寿的族兄司马灵寿。昨晚我们过去的时候,司马道寿说,有来无往非礼也,所以就派了司马灵寿来。司马灵寿以前在南朝时是位猎人,不仅跟踪与反跟踪是一绝,而且陷阱、暗器、弓弩,无所不通。”

  林儿仔细打量这位司马灵寿,只见他身材瘦小,不过眼神炯炯,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林儿心道:“我派了人过去监视司马道寿,司马道寿也派个人来监视我,这倒有趣得很。既然人来了,那就让他在吧,明里的敌人,总比暗里的要好。”于是她笑道:“这位侠士大概就是那次把我陶师弟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位吧?”

  那司马灵寿却不发笑,只道:“当时不过是误会而已,女公子不要介意。”

  林儿还没回答,仙姬抢问道:“小姑,你说陶家兄长被他打,是什么意思?”林儿见仙姬正用眼光直直地盯着司马灵寿,心中不禁好笑,这于公主真是有趣得紧,口道:“玉娘先赶紧去古风台吧,回来我再告诉你。”仙姬恨恨地“哦”了一声,这才离开县衙。

  林儿又问木兰学武之事,木兰道:“天下武学最强莫过于静轮宫,而且静轮宫最为开放,要学武自然是静轮宫最为适宜了。只是静轮宫乃天下大派,入门要求极为苛刻,如若我们选的人过去,一时半会儿通不过入门的考核,我们岂非要多破费了?”

  林儿道:“这正是我打算在佃农中挑选的原因。我的意见是我们可以提供往来的盘缠和入门所需的基本钱资,至于平时的生活,就要靠他们自己去努力挣去了。佃农本就勤劳和朴实,相信应该没问题的。”

  木兰道:“半工半学,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劳作本来也是练功的一个基础。那就请司马灵寿兄多推荐几个合适的人选吧。”

  司马灵寿早听说此事,就将已经准备好的名册递上,加上木兰物色的几个乡勇,总共十三个人,都是十几岁到二十刚出头的年纪。

  木兰将这些人集中到校场,林儿见他们个个精神抖擞,其中还有他认识的刘乙和陈季,心中生出了许多期望。这些人一旦学成,就是未来部曲中值得倚赖的栋梁。之前檀羽曾说他们现在的最大问题,是没有把仇池当自己的家乡,所以连遭挫折。林儿送乡里壮士出去学艺,也是出于为乡中培养俊杰的考虑。念及此处,她不禁兴奋异常,为每个人一一整理行头,又好生勉励了几句,才让木兰领了出去。

  这十三人不日就赴静轮宫学艺去了。后学成归来,为林儿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是后话。

  没几日,仙姬也回来了,一见林儿,即汇报道:“易容术的学问太多了,虽然我以前也问崆峒夫人学过一些,但都只是沾了点皮毛而已。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认真学一段时间。好在这次崆峒夫人给了我不少易容的工具,稍作改扮应该是没问题的。”

  林儿道:“玉娘掌握了这套本事,对我们可是大有用处哩。”

  当日天黑,一行人就趁着夜色径直往龙头山上去。五人到得吐谷浑坞堡。阿才见林儿等人来,忙请进大帐坐下。

  林儿将檀羽被侯家堡扣留的事简略和阿才说了,阿才便问:“檀小姑,那我们坞堡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儿道:“还是按你和阿兄商量好的计划办吧。侯家堡的陈公子和阿兄有旧,相信阿兄从内部呼应,这事应该更容易成功的。如果侯家堡提了什么入伙的条件,大坞主请派人传信到县衙给一个叫煮雪的小女,她会转达给我,到时我们再想办法。不知大坞主意下如何?”

  阿才道:“檀小姑智谋不让乃兄,我们一切自当按计划行事。明天我就让二弟下山去侯家堡走一趟。”

  林儿微微一笑,又道:“大坞主,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于公主与我十分投缘,我们此去汉中山高路远,希望你能答应她继续和我们作伴。”

  阿才道:“嗯,这一路山道艰难,如今又是塌方季节,是需要一个当地人做向导才行。如果小姑不嫌仙姬山野女子粗浅,让她跟去就是。一会儿我再让人给你们换几匹好脚力,补足干粮食水。你们路上一定要当心啊!”

  林儿道声“多谢”,又凑到大坞主身边,悄悄从怀中拿出檀羽给他的信,小声道:“大坞主,这封信是我阿兄嘱咐一定要亲自交给你的,请大坞主务必按这信上说的办。”

  阿才闻言,秘密收下信,道声“放心”。

  一切事毕,林儿五人便在堡中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五人骑着阿才给的脚力,风尘仆仆便往东面的太白山而去。

  第十一回小村

  出了坞堡一路往东。仙姬介绍道:“我们山里人行路,看不到太阳,只能看大山。再走不远,就会有雪山在前面迎接我们了。过了雪山就到太白山地界。”林儿笑道:“玉娘,你们山里人真好,说话都这么诗情画意。”

  木兰却有另外的心思,沉默许久才对林儿道:“主母,咱们能在药王坛逗留一日吗?”林儿道:“木兰阿姊是想去看阿文吧?二郎走的时候也和我说这事。我们反正要经过,正好顺道略作休息。”木兰自来了仇池国,就不断在各处奔波,这次能见到儿时的伙伴,心中愉悦的心情终于让她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五人中,却只有寻阳笑不出来。她此时正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眼神迷离。林儿回头一看,立时明白,她适应不了山中的苦寒。

  众人忙勒住马,将寻阳扶到地上,林儿将她靠在自己怀里躺下,慢慢喂些马奶给她喝。

  见寻阳一副难受的模样,林儿有些不忍地道:“寻阳姊刚来上邽时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几天的工夫,就蜕变成了一位‘山里人’。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发生这样的巨变。玉娘,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村落?咱们今天就不走了吧。”

  仙姬想一想,道:“那我们得赶紧一点,下了这座山岗,前面就是一个叫灵官的小村。”林儿道:“好的。木兰阿姊你的骑术好,要不你来带着寻阳走吧。”木兰点点头,将寻阳重又扶上马,众人才继续赶路。

  约莫黄昏时分,五人到了灵官村,早已是人困马乏。仙姬在村中找了户人家,众人将寻阳安顿好休息,这才稍微缓过一口气来。

  歇了一阵,木兰去取了随身带的干粮来充作晚饭。林儿草草将一个饼塞进肚里,又拿了些干粮和几文铜钱去送给主人家。

  这户人家姓李,家中就老两口和一个小孙子,儿子儿媳都不在家中,生活可想而知的清贫。

  林儿见李大姑可怜,忍不住问道:“大姑,怎么没见你家的小子呢?”李大姑听到关于子女的事,就禁不住老泪纵横,抹了好几把泪方才说道:“前几年被人抓走了就没再回来。”林儿讶道:“被抓走了?是官府抓差役吗?”大娘道:“不是,官府和他们穿的不一样。只是听人说他们在山里做工,莫有人见过。”

  林儿闻言,唏嘘不已,叹道:“人世间的悲剧,莫过于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啊。”她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一路上遇到了太多的不平事,而她却对此毫无办法。

  她犹豫了一阵,忽道:“我还是出去走走吧。”说罢便要起身,谁知李大姑阻道:“小姑,你可别出去,村中夜里闹鬼,没人敢出门的。”林儿奇道:“闹鬼?哪儿来的鬼?”李大姑道:“一到夜里,你到村口去听,会有轰轰的声音从地底下传出来。有时候地还会颤。在地底下的,不是鬼难道还是活人吗?怕是阎王爷盯上我们这里了。”

  林儿心道:“这哪是鬼,分明是地下有人活动嘛。”这话自然不能对李大姑说,于是她道:“不妨事,你看我那些伙伴中有个身材矮小的人,他在家就是专门帮人捉鬼的,我这就带他出去探查一番。”说罢回到自己房间,留下李大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的背影。

  林儿将李大姑的话告知众人,然后道:“你们要是不累,陪我去看看?”仙姬不无担心地道:“这里山路复杂,灵官村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稍不注意就回不来了。小姑,我觉得还是别出去了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林儿道:“玉娘说得没错,可能是我这段时间太敏感了。可你们想,除了盗墓贼,谁会在地下活动?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吵到临近的村子。”木兰道:“主母的意思是,这里面会有蹊跷?”林儿道:“要在地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干得出的。反正闲着也无事,去看一眼又有何妨。司马大侠专擅追踪和潜伏,有他帮忙,定然无碍。”

  木兰一阵犹疑,忙向林儿使眼色。林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司马灵寿是司马道寿派来监视自己的,自己这样与他一道出去,岂非正中下怀?可林儿却微笑着向她点点头,意思是,司马灵寿是来监视我的,不是来害我性命的,不用担心。

  那边仙姬抿抿嘴,道:“要不我也去吧,至少对山路比较熟。”林儿道声“也好”,抢先出了门。

  林儿、仙姬、司马灵寿三人来到村口,果然隐隐感到地面在颤动,如同地震一般,偶尔还会听到几声闷响。

  林儿抬头观察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这里果然四面环山,整个村就像在一个茶杯的底部,有的山石就悬在空中,眼看就要掉下来。

  林儿感叹道:“这村子就在这些巨石之下,万一哪天掉下来,不真是灭顶之灾了吗?”仙姬笑道:“小姑你多虑了。这些石头在那都几千年了,从没掉下来过。村中的人都如李大姑这样的纯朴善良,上天又怎么会降下灾难呢?”林儿闻言,啧啧称奇。

  这时,司马灵寿正趴在地上,侧脸贴地,仔细倾听地下声音的方向,直到听得真切,才站起身来道:“西北。”这司马灵寿平时沉默寡言,可做起事来却一点不马虎。

  唯独仙姬心中始终和他有过节,“就这么听一下就能听出来?西北面是个乱葬岗,再过去就是悬崖,那是个鬼都不去的地方,人怎么能去?”谁知司马灵寿并不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了。林儿轻声一笑,拉住仙姬道:“好啦,走吧。”迅速跟了上去。

  正如仙姬所说,西北面是个不太陡的山坡,破落的坟头到处都是,不时地还燃起一些鬼火来。林儿许是与檀羽一母同胞之故,并不特别害怕这山中的景象,反倒是仙姬这个山里人胆怯起来,躲在林儿身后亦步亦趋。

  走过乱坟岗,才发现果如仙姬所言,这里层峦叠嶂,四周都是光秃秃的乱石山,脚下一个不慎就会跌入深渊,难怪没有乡里人会到这种地方来。可是黑夜里,司马灵寿竟如白昼一般,行动自如地在前带路,双姝紧随其后,就这样走了很远。

  这时,司马灵寿忽然蹲了下来,后面双姝赶忙蹲下躲到长草当中。

  林儿小心地探出一个头来,才看见前方出现了点点火光,轻声问道:“看清楚什么了吗?”司马灵寿道:“看不清,慢慢凑近去看。”便轻轻地将身体往前挪去。

  林儿与仙姬也跟着向前挪动。不多时,终于勉强看清楚情况,原来在对面山坡上,有一个山洞,一些人正在进进出出地忙碌。

  仙姬小心问道:“他们在做什么?”林儿道:“看不出来,不过我们在村中听到的声音应当就是从这个山洞中发出的。我们走过来也有不少路程了,可想而知这个洞一定很深。要是能进去看看就好了,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去。”

  司马灵寿道:“腰牌?”

  林儿经他提醒马上注意到,那些进出的人,都身着黑衣,腰间挂一块腰牌。想来,看门人就是通过腰牌辨别对方身份的。

  她正要仔细观看那腰牌的模样,仙姬忽道:“看,好像来了个大人物。”林儿忙侧眼去看,果见坡下来了几个人,同时,山洞中也有人出来迎接。黑暗中,她并没看清来人的面容,直待那几人走到山洞旁,借着火光一照,林儿这才认清来人的样貌,心中不禁一凛:“怎会是他?!”

  来人竟是药王坛物理分坛力学堂副堂主,令晖的同乡,郭七郎!

  第十二回山洞

  仙姬在后面感到了林儿身体的颤抖,问道:“你认识这人?”

  林儿略一点头,“不但认识,还很熟。只是他怎会在这里,我想不明白。”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起了陈庆之对檀羽说的“去问自己人”,当时只以为他这话是离间之语,现在看来恐怕意有所指。

  林儿咂咂舌头,沉吟道:“这洞中必有很多有趣的物事,一定要想个办法进去看看。”司马灵寿沉声道:“我去抓个人,抢来他的腰牌就是。”林儿忙阻道:“先别打草惊蛇,等等再说。”

  三人就这样隐伏在草丛中,静观那洞口的变化。约有一个多时辰,那洞口都是一些普通喽罗在进出,偶尔有几个在搬运物什的,也不过是些液体、碎石之类。

  这时,一群人打着火把走了出来,为首的仍是郭七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刚从洞口走出,紧随着跟出一个人来,身着鲜亮衣服,在一群黑衣人中极为显眼,林儿定睛细看,登时大惊失色,那人竟是永宁寺弘法法师郝惔之!

  仙姬再一次感到了林儿身体的反应,又问:“小姑,莫非你又认得?”

  林儿一声苦笑道:“不仅认得,而且更熟。”她一边说,一边用眼光盯着郝惔之,只见他手上也持着一块腰牌。此时正面相对,林儿依稀看清了那腰牌的形制,似乎在哪见过。仔细一想,她立即便恍然大悟!

  仙姬道:“小姑,发现什么了吗?”林儿道:“那腰牌我也有一枚!”这话引得仙姬一声轻呼,连司马灵寿也转过头来。

  林儿解释道:“是二郎在许穆之身上偷来的,此时就放在我的行李中。要不,司马大侠在此继续监视,我和玉娘回去取腰牌。”

  司马灵寿忽道:“等一下。”用手指了指郭七郎等人,“他们可能也是往村里去的,你们现在回去一定撞上。”

  林儿看了一眼前面,点头道:“司马大侠心思缜密,我这莽撞的性格总算不会出什么纰漏了。”她一面想,一面便在心中揣测道:“没想到这司马灵寿竟是这般帮我,全不像监视之人。而且看他神情,似对那郝惔之并不认得。这倒是怪,莫非他和许郝二人并没有直接关联?”

  想到这里,她不禁在心中长长一叹。本来南朝人司马道寿的角色应该是很清楚的,可司马灵寿的所作所为却又让她产生了疑惑。现在,这郭七郎和郝惔之又凑到了一起,似乎所有她见过的人都有了关系。谁会想到,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的内幕竟如此复杂,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也难怪,牛盼春会把这匡正中原乱局的任务交给阿兄,若是换了旁人,谁又能把这样复杂的局面解开呢。

  林儿心中思索着,就过了很久,直待周围恢复了平静,她才与仙姬退了出去,沿着原路返回。此时已是深夜,村里除了犬吠毫无声响。两人小心翼翼回到李家,却见木兰还没睡,正焦急地等着她们。

  林儿正要将刚才的发现告诉木兰,木兰抢道:“主母,刚刚你们回来之前,村里忽然吵闹了一阵。一群人来到村里,又迅速离开了。我思量着这些人十分奇怪,就悄悄跟了出去,发现他们往东南方向去了。我追了一阵,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担心公主,只好先回来了。”

  林儿闻言转头问仙姬道:“东南方通向哪里?”仙姬道:“正是往太白山方向。我们明天也要走这条路。”林儿口中喃喃地道:“郭七郎这么着急来找郝惔之,又急着离开,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又怎会搅在一起?”

  木兰和仙姬听她自言自语,脑中一片茫然。林儿这才想起她们并不清楚以前发生的事,忙将自定襄以来的情况简短介绍了一遍。

  木兰听完,说道:“这么说来,这个郭七郎肯定有问题,要不我这就追出去跟踪他们?”

  林儿思索良久,道:“嗯,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定要调查清楚。不过与其现在跟踪过去,倒不如去药王坛寻阿文,他在药王坛待了这些日子,说不定会了解到一些内幕。我看这样,木兰阿姊先行前往药王坛,我们四个则直接去汉中。我们在汉中碰头。”

  木兰点点头,道声“那我这就出发”,转身去取宝剑。

  林儿心念一动,问道:“木兰阿姊别急。你有夜行衣吗?”木兰道:“我们跑江湖的,自然身边都会备上一身。主母问这个做什么?”

  林儿神秘一笑道:“借我穿穿,我要进那山洞一探究竟!”

  此言一出,仙姬抢道:“小姑,那洞中什么情况你全然不知,这样进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我觉得还是让木兰阿姊或者那个司马灵寿进去吧?他们会武功,遇到意外情况也可以对付啊。”

  木兰还不清楚之前的事,仙姬忙将发现山洞的事说了,木兰一听,也慌了神,阻道:“主母,阿羽走的时候就说过,让你要保护自己,你怎么可以轻身犯险呢?”

  林儿见她二人如此担心,报以一笑,说道:“你们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可我们五个人中,只有我一个认得药王坛和永宁寺的人,我不进去就不可能探查到有用的信息。好在他们进出都是看腰牌的,说明这里生人本就很多,我这样进去,应该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木兰阿姊和司马灵寿在外面接应我,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她停了一下,又对仙姬道:“现在就是发挥易容术的时候了,不光要把我打扮得不像我,还要像那洞中人的样子。”仙姬脸上还是挂满了担心,林儿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仙姬知道说不过林儿,只好取出化妆的工具,为林儿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她刚刚在山洞前也仔细观察了进出的那些喽罗模样,里面自然是有男有女,而且个个脸上都是惨白色,想是在山洞中待久了,很少见阳光之故。她依照这个特点,将林儿扮得尽量像那些洞中之人。

  装扮完毕,林儿又换上木兰的夜行衣,从行包中取出许穆之那枚腰牌,将仙姬留下来照顾寻阳,自己和木兰直奔那密洞而去。

  司马灵寿见林儿已换了一身行头,知她要进去探查,道:“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人出来透气,女公子可趁机混在他们中间进洞。只是出来的时候要逃脱他们的视线有点麻烦。”这个南朝人真是一句多余废话都没有,样样事情都做得妥帖。

  林儿也就不客气,按着他的指示,小心地绕到了那山洞的背后,只待有人出来,就悄声混入人群中,再随着那些人进到山洞。木兰则在一旁静候,只待林儿出来,就立即出手,带她离开。

  洞中的景象着实让林儿吓了一跳。这洞显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凿的。甫一进洞,就见一条长长的甬道,顺着甬道不时有一些板车来来回回的运送东西。甬道很长,另一端有微微光线射入,估计也有一个出口。

  甬道两边是不同的小山洞,每个洞中都有一群人在做工。这些人就是外面看到的那些着黑衣而脸色惨白的人。林儿沿着甬道慢慢往前走,只见每个洞中之人,都在自顾自地做事,也没有人来关注自己,她也就所幸可以自由地“参观”这个巨大的地下作坊。

  一路沿着甬道走,每经过一个小洞口,林儿便停下来略作观察,一面看是否有熟识的人,一面看里面都在做什么。

  走了半天,熟识的人倒没见着,有趣的东西却发现了不少。一个小洞中正在测试一些会炸的东西,不时地能传出阵阵巨响之声,原来村里听到的闷响就是拜这些人所赐。她又来到另一个洞口,这里的工匠正在制作一些毛笔一类的东西。林儿立即想起了在“兰亭之遗”店中,和其奴曾说那掌柜的字画是从太白山买的,想来就是产自此处了。

  看着这些东西,林儿心中一个念头便再也挥之不去,于是她有意地四下去寻找。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洞里,工人们正在一锅药水中搅拌着什么,而旁边,则整齐地推放着许多林儿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香皂。

  这个引起河东乱局的祸首香皂,今天终于找到它的出处了!

广而告之:AI在线脱衣「点击」立刻脱掉女神的衣服!
0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