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元嘉烽火】(第七卷1-12)作者:教授乙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05-01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教授乙  第七卷乐以治心   第一回识乐   檀羽正和兰英手牵手在议事堂前石阶上坐着说悄悄话,刘宝已经讲完了话走出议事堂,满脸堆笑来到檀羽面前,道:“此次檀公子如此大恩,刘某都不知何以为谢了。檀
作者:教授乙







  第七卷乐以治心

  第一回识乐

  檀羽正和兰英手牵手在议事堂前石阶上坐着说悄悄话,刘宝已经讲完了话走出议事堂,满脸堆笑来到檀羽面前,道:“此次檀公子如此大恩,刘某都不知何以为谢了。檀公子之才当真是世间罕有呢。”

  檀羽道:“好说。以后还望刘掌柜能以开明的态度面对二曹令的位置。如果实在不知拿什么谢我,不如送在下一处宅子吧。上邽县衙不大,如今我的伙伴越来越多,县衙也实在住不下了。”

  刘宝道:“这好办,我这就让冯掌柜支些现钱给檀公子。”

  檀羽又唤高长恭道:“兰陵,你与和夫子带着刘掌柜的钱先骑快马回上邽,寻一处大的宅子买下,我们随后就到。”高长恭领命去了。

  说话间林儿等人也回来了,檀羽这就和刘宝告辞道:“我们这就回上邽了,刘掌柜别忘了去上邽办作坊的事。”说完又写了封信托人带给拓跋子推,说庆功宴就不必了,既然案子已具结,家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叨扰了。

  于是一行人也不耽搁,出城往西回上邽而去。

  林儿听说檀羽向刘宝要钱的事,大惑不解道:“阿兄从来不是贪财之人,为何这次却大开口?如果只是因为人多的话,找个小房子,我们几个姊妹挤着住就是了啊。”

  谁知檀羽却不答她,回头看向兰英。兰英笑道:“林儿,羽弟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刘掌柜为难啦。刘掌柜这个二曹令基本是靠羽弟得来的,如果羽弟分文不取就此离去,刘掌柜会作何考虑,他周围的人又会作何想法?所以羽弟问他要一大笔钱,只是让他觉得他帮他做二曹令只是为了钱,这样他就不会有什么负担,反正刘掌柜也不缺钱。要知道,自古最难还的债就是人情债了,我说得没错吧?”

  她最后一句是问檀羽的,檀羽微笑着在她颊上轻轻一吻,道:“英姊就是我心口上那道门,管着我的心事呢,难怪前些日子我的心这么疼。”

  这话被林儿听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回头对寻阳道:“酸死了酸死了,寻阳姊你还受得了他?”寻阳被她逗得格格轻笑起来。

  寻阳对檀羽之于兰英的感情早已坦然,可另一辆马车上仙姬才知道原来陶贞宝已经有了心上人,躲在一个角落闷闷不乐。趁着路上打尖的工夫,仙姬小声问寻阳道:“南朝公主,你明知檀公子已经有了韩阿姊,为什么还对他依依不舍呢?”

  寻阳低着头,小声回道:“喜欢一个人,只要知道他开心就好。兰英阿姊不在的这段时间,我都没见羽郎真正笑过,只有今天他笑得最开心了。所以我希望以后兰英阿姊再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仙姬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话,“难怪前段时间陶公子老是一个人想心事,原来都是为了鲍小姑,那我以后也希望鲍小姑平安快乐。”

  一行人就这样晓行夜宿,终于回到上邽县城,只慕利延继续往西,一人一骑回坞堡去了。

  马车先到衙中,高长恭已等在那儿,报告说离县衙不远处有一所宅子刚好在售,他就买了来,又将隔壁几处房舍一齐买下,打通墙壁,形成一前一后两个小院的格局,总共二十余间房,足够众人住的。

  苻达见军师终于回来,自然要好好叙叙旧。煮雪也回来了,还带回了两个武师,正是檀羽再熟悉不过的陇西帮副香主慕容白曜和他的手下韩麒麟。六年前,原来的副香主仇不问因心蛊之事被贬,慕容白曜就顶了其位做副香主直到现在。

  慕容白曜见了檀羽,行礼道:“寻阳公主让煮雪传信,说请高手来上邽襄助檀公子,帮主就派了我们二人来,希望能帮得上忙。”

  檀羽回头看向寻阳,寻阳道:“上次林儿说手下缺人,我就想到向师伯求助。慕容香主有接近七袋的实力,他来了一定会帮到羽郎的。”

  慕容白曜一笑道:“我出来时,帮主特意嘱咐我,叫我好好襄助檀公子,说你本就是半个陇西帮的人。”

  檀羽温言道:“公主谢谢你。慕容白曜与我相交多年,对他我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说起来,每次遇到麻烦时,都有陇西帮的人帮忙,等回头见了世伯,一定得要好好谢他才是。”

  慕容白曜又转头对兰英道:“韩家妹子,李璨兄长也让我给你带好呢。”

  兰英笑道:“亏得阿兄还记得我这小妹,他为何不自己亲来?”

  慕容白曜道:“朝廷要南征,近日就要启程了,李兄长要随乙浑将军前往,实在分身乏术啊。”

  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檀羽道:“孝伯师叔近几月一直在赵郡讲学。前日他回槐沙集,向令尊问起你的情况,听说你要在上邽娶韩家妹子,很生气,让我带这封信给你。”

  檀羽闻言,心中一阵忐忑,忙取出信来读:“竖子越发不像样子了,终身大事如同儿戏。父母高堂健在,却在外乡成婚,成何体统。兰英那小女我虽然越看越欢喜,但如果礼数不周,以后你休要认我!”

  他看信时,旁边林儿也瞄到了内容,不禁吐吐舌头,啧啧道:“阿兄师尊的脾气比我师父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檀羽被李孝伯在信中大骂一通,一时没了言语,只好悻悻地拿了纸笔回封信,说那不过是一时心急,一定回赵郡再完婚云云。旋又转头向兰英致歉,兰英小声道:“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人,也不晚这几天的。”

  檀羽心想:也只好如此了,索性当初在上邽娶亲的想法是希望寻阳能就此作罢,去寻觅更合适的归宿,如今看来这丝毫动摇不了她对自己的感情,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林儿道:“阿兄,我们还是先看看新居吧?”于是便由高长恭领路,众人浩浩荡荡到了新买的宅子。

  宅子离县衙后门不过半条街,相当方便。高长恭介绍道:“这宅子原来只有一个小院,七八间房。我把后面几家也买下了,前后打通,如此后院又多出十几间房来。我的设想是女子住后院,我们几个男人住前院。连接前后两院的几间房,正好给师父师母、陶兄鲍小姑、韩兄女侠居住。我还请了几个家丁女仆,负责洒扫煮饭之事。”

  众人便四下参观这宅子。林儿兴奋地道:“兰陵,这宅子真不错,我喜欢。只是这大宅子总得有个名字吧,阿兄,你们文人不都喜欢取个什么斋什么室的吗?你也给取一个吧?”

  檀羽想了想,道:“要不就叫‘识乐斋’吧?”

  林儿奇道:“识乐斋?是什么意思啊?”

  檀羽道:“记得我当年第一次见师尊,师尊就出了个题目让大家回答什么是‘乐’。这些年来,我天天都在思考什么是‘乐’。直到与林儿重逢、遇见了这么多伙伴,我才终于有所领悟。”

  “能和自己爱的人厮守在一起,能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共谋大事,能在这个纷乱的尘世中坚持自己的理想,能为天下万民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

  林儿看看兰英道:“这么深奥,恐怕只有阿嫂听得懂。”兰英则微笑着在檀羽面前盈盈一福,道:“恭喜羽弟,悟透了人生的大乐。”

  林儿又向寻阳求助,寻阳道:“儒者毕生所追求的就是‘孔颜之乐’。孔就是孔子,颜就是颜回。他们两人都能在穷困潦倒之际保持乐观的本性,历代儒者无不在问为什么他们能保持这样的态度。羽郎刚才就给出了他的答案。”

  檀羽笑道:“其实,能说出来的又怎能是恒久的快乐呢。林儿听不懂这些废话,正因为她早就已经体悟了真正的大乐。”他顿了顿,“要我说,我取的这名字还是俗气了。以后你们每个姊妹都要住大的院子,每个院子都该有自己的名字。林儿,这个事就交给你了。”

  第二回佛商

  当天夜里,众人在前院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桌子。兰英亲自下厨,尽心竭力地烧了一桌美味出来。识乐斋中男男女女总共十八人,全聚在了一起,大家共同举杯,为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欢呼。

  林儿抢先站起来说道:“我先说啊,不然阿兄一说话又是酸不溜丢的。刚才我和阿姊、寻阳她们商量了半天,总算把各位姊妹的居所名字定下来了,你们听听怎么样。我住的地方就叫水仙居,阿嫂的叫蔷薇苑,寻阳姊的叫百合苑,阿姊的叫腊梅馆,木兰姊的叫石榴院,玉娘的叫杜鹃馆,小师太的叫青莲庵,美女的叫芷兰居。”

  和其奴摇头晃脑地道:“美极美极。全是名花,我们识乐斋可要花香四溢了。美极美极。”陶贞宝和他抬杠一向不遗余力:“小和,你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是这德行,一点都不改?”和其奴知道他对自己背他心上人的事心中不悦,也就不理他,转而去逗他的另一个追求者仙姬:“美极美极。如果于公主能为大家跳一支舞,那就真的是美极了。”

  林儿经他提醒,忙道:“对啊对啊,上次在坞堡我没带琴,今天一定要为玉娘伴奏,我这就取琴去。”说着便飞跑回房中取了琴来,稍试了试音,便对仙姬道:“快啊,大家都想看你的舞蹈呢。”漂女也在一旁帮腔:“听说玉娘的舞姿如天宫仙女,今天一定要教教我。”仙姬就这样被漂女半推半就,真个在林儿的琴声中舞了起来。

  仙姬在识乐斋众女中姿容只算中等,可她从小在山中长大,练就了一副极美的身段,加之她腰身灵活、长袖善舞,这一段舞跳下来,众人全都醉了。

  和其奴不住地拍着陶贞宝的肩,抱怨道:“小陶,你怎么这么走运啊。身边的女人一个冰雪聪明,一个风姿绰约,好事怎么都被你占齐了,我老和现在却还是孤家寡人。”

  他说这话时,陶贞宝身边自然坐着令晖,陶贞宝脸上阴晴不定地道:“小和你喝醉了。”

  和其奴却并不理会他,“非也非也,喝醉的是兰陵,老和我一般喝不醉。是吧鲍小姑?”他和令晖这段时间患难与共,说话随意了许多。

  令晖听他问,微笑道:“有一次和夫子跟看守我们的人赌酒,结果他一个人喝倒了三个,真厉害。”她又小声在陶贞宝耳边道:“宝郎,和夫子说得没错,于公主喜欢你我也看出来了。其实妾身腿有残疾,不方便照顾未来的夫君,有于公主就会……”

  陶贞宝已伸手掩住她的口,道:“我不准你说这个,我不需要谁照顾,我只要一心一意照顾你一辈子。”

  他们正说着,那边仙姬和漂女也舞得正欢。漂女少年心性,死缠硬拉地竟将令华也拉起来跳舞。令华穿的是僧衣草鞋,却和她们跳男女求爱时的歌舞,引得众人无不捧腹。如此又玩又跳,直到很晚时酒席才散。高长恭更是喝得酩酊大醉,直接倒在一张茵席上沉沉睡去。众人也才各自回房安睡。识乐斋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木兰夫妇首先醒转。他二人从小到大坚持晨起练武,不曾间断,近些日子往来奔波偶有止歇,如今住地稳定,自然又要重拾旧习。所以天才总是建立在勤奋基础上的。

  伴着木兰舞剑之声,右侧青莲庵中传来了木鱼之鸣,令华也起来诵经了。

  接着起床的是檀羽、兰英、寻阳三人。檀羽有晨起读书的习惯,兰英要安排早饭,毕竟林儿是管大事的,她才是这个大家庭的后院之主。而寻阳自然是要采摘花露,她在县衙种的花昨天已被悉数搬到了识乐斋中。

  随着炊烟的缓缓升起,识乐斋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饭时候,门外来了两个人,檀羽一看,竟是鸣蝉和采风,忙问她们来此何干。鸣蝉道:“我家公子知道檀公子回上邽了,特地叫我们来服侍公子。”

  檀羽回头对林儿道:“她二人是我和陶贤弟在侯家堡时服侍我们的侍女,不过那时名为服侍实为监视。这回不知道陈庆之是什么用意。”林儿道:“既然服侍过你们,那就收着吧,让陈庆之时刻知道我们的动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耳目多。”檀羽道:“这倒也是,那让她们做谁的侍女呢?”林儿道:“既然服侍过你们,就还是在你们房中好了。正好阿姊也需要个小女照料,阿嫂管着家里的杂务琐事,有个人贴身使唤也方便些。”

  吃完早饭,檀羽这才和林儿、高长恭到了客厅中商量大事。

  檀羽道:“我们现在一大家二十几口人,也该要有自己的产业才能维持。兰陵你是如何打算的?”

  高长恭道:“按师父的意思,我之前和司马道寿见过面了。他听到长安的情况,决定到长安去试试开典质行。他买的土地想让师叔负责生产,他年末来收花红就成。所以我想把土地交给老和,让他在县城周围盖些房舍给佃农居住以负责农事。汉中的医馆我想让徐小姑带司马大侠前去坐馆,以方便汉中的消息能尽快传达。至于长安的胭脂铺,如果师叔允许,我想请鲍小姑去做掌柜。”

  “兰陵,这些事你做主就好了。上次我跟着陈庆之去了云雾村后,就一直想与你探讨由云雾村引发的现状,我总觉得有一些事情不对,但又不知哪里不对,所以想向你请教。”

  “师父应该知道,当今天下正是佛学东来,传播鼎盛之时。以仇池为例,不论紫柏山僧人,还是鲍照所在的圣水院邸舍,抑或太白山阿育王寺,都是佛商一体之形。我从河东归来时收的那些神佛造像,悉用金玉制成,作工之异,难可具陈。各地大的佛寺,俱是绮疏连亘,户牖相通,珍木香草,不可胜言。其佛殿僧房,皆为胡饰,丹素炫彩,金玉垂辉。寺中僧尼奴役白徒养女,不贯人籍,天下户口,几无其半。由此可见,佛寺已经掌握了天下资财货殖,实为天下大患。所以北朝立意灭佛,也是迫不得已。”

  “然而天下僧团又岂会束手就缚?”

  “不错。或许北朝平城附近还能控制得住,可是像仇池这样的地方,僧团的强大却不是轻易所能撼动。师父也感觉到了,昙无谶、鲍照这些人,真正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想,就算国主杨难当,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也难怪陈庆之要想出‘平准’的计策对抗他们。”

  “你这般一说,我算是理解陈庆之的苦衷了。然而,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四个字,重文轻商!”

  第三回儒商

  林儿一听忍不住笑了:“兰陵,这话从阿兄口中说出倒还能接受,从你这说出来,怎么感觉身份错乱了呢?刚才你还让我去长安做买卖呢。”

  高长恭却毫无笑意,肃然道:“请问师叔,如果一个画师以卖字画为生,他算得是商贾吗?”

  林儿被他问哑了口,不知如何回答。檀羽道:“林儿,我想兰陵对商贾的理解和你我不同,且听他怎么说。”

  高长恭道:“在我心中,像陈庆之、鲍照这样的人才可称商贾,我高长恭并非商贾,至少不是‘士农工商’中的这个‘商’。陈庆之他们所贩卖的,直接或间接来自房屋和土地,比如做衣服的丝绸出自蚕房,麻布来自土地。这些都是自然之物、山川之赐,他们以工匠之巧力变之为货财、从而赚取钱资。这种商贾直接面对人的需要。然而,人的需要不论什么时候都差别不大,也就很难满足这些商贾获利之欲。于是不法之事在所难免、无奸不商应运而生,商贾注定了自古就是趋利害义之徒,而被历代官家轻视。”

  “是啊,以我学儒的眼光,自然是有些瞧不起屠贩之徒。然而若非他们行走天下,如何让江海之利传播列国。读《盐铁论》时,我就对桑弘羊的褒贬难有定论,一时惶惑。”

  “在我以为,真正能够长久赚钱而不损害正义之贾,贩卖的不是形下之物,而是形上之意。”

  “形上之意?”

  “不错。比如二王的字价值连城,这并非因为他用了多么昂贵的纸张和笔墨,而是因为他的字所传递的形上之意。它来自人的创造,只要人的创造不止,这种生产就永不会有尽头,自然也就不会产生不法之商。所以,那些贩卖形上之意者,我把他们称作‘儒商’,乃是我毕生追求的境界。”

  “儒商?这名称有意思,孔孟如若听到这名称,怕是要瞠目结舌的。”檀羽毕竟长期在儒门浸淫,还从未想过‘儒’和‘商’可以摆在一起使用。

  “师父容禀,这个名称是我与老和私下闲聊时用的称谓而已。我们依不同商贾的特点,分为了儒、墨、法、道四个境界。最低的道商,重利轻义,拔一毛以利天下之事不为,大市中比比皆是,这类商贾不足道矣。其次是法商,他们与道商所求相同,不过取之有法,他们的商铺作坊多有规矩法度,算是成功的商贾,云雾村的商贾多属此类。再往上的墨商,义大于利,他们多是能力突出的商贾,其通商之志已经不完全是为了谋利,陈庆之大概已经有了这个境界。而最高的儒商,不仅经营有法、胸怀天下,而且经商不为利己、只为利天下,这样的商贾,我还从未见过。”

  “领教了,那我们以后就要做胸怀天下的儒商!你再说说儒商应该有怎样的通商达货之道吧。”

  “说来其实很简单,无非是‘阴阳五行’四个字。所谓阴阳,就是形下与形上要兼容并蓄,不可偏废。比如卖一个吃食,既要让这个吃食本身质优味美,还要充分发挥其形意,让它成为一种文化民俗。所谓五行,是指形上之意也有五行之属。比如常见的货品中,木廊雕刻属木,柴火石炭属火,陶瓷泥人属土,首饰配剑属金,水粉花露属水。知道五行配属再专而攻之,才是经营有道之举。”

  檀羽还在仔细回味着高长恭的意思,林儿已经忍不住赞道:“兰陵对商贾之道已经远超我们了,那紫柏山的昙无谶竟没发现你这天才?为何只把你当个普通小僧来用?”

  高长恭尴尬道:“我这也是纸上谈兵而已。若不是碰到师父师叔,我到现在还活在过去。其实行商是有许多实际困难的,也只有师叔这样胆大心细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儒商,我只能做个从旁协助的谋士。”

  林儿笑道:“无事献殷勤,你肯定憋着什么坏算计我呢。刚才你把每个人都做了安排,唯独没我的事。我猜你肯定给我留了份苦差事,是不是?”高长恭神秘一笑道:“师侄哪敢。只是有件事的确非师叔做不成,但却对我们识乐斋非常重要,师叔你可不能推辞啊。”林儿朗然笑道:“说得这么严重,我还哪敢拒绝啊。说吧,什么事。”

  高长恭道:“行商最重要的是人。作坊可以变、店铺可以变,唯独人不会变。要想经营形上之意,就必须要有能创造此意的人,这就是优秀的五行匠人。如今在仇池,最好的匠人不在药王坛,而在离我们上邽不远的葭萌关。那里有传说中的五大匠手,这五人各通一门五行技艺,足可谓巧夺天工四字。不过这五匠手据说住地极其隐蔽,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就算找到,还得经历他们提出的严苛考验。所以我想请师叔你亲自去探访他们,看是否能请动他们出山相助。”

  林儿听完顿时怔道:“我就说你憋着坏算计我吧,这么难的事情不交给阿兄反而交给我?阿兄他又会探案又能说会道,不仅探查踪迹方面比我在行,而且有什么难题他也能应付。我去能做成什么?兰陵你肯定是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吧。”

  檀羽打起圆场道:“我看兰陵倒是个明白人。你阿兄我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我从没看不起工匠,可千百年来这已成了大家共识,要是我去了,肯定是吃闭门羹的份。反倒是林儿你去方便,毕竟巫匠百工是一家啊,你去好说话。”

  林儿嘟着嘴道:“哼,你们都欺负我!那好吧,让我去可以,不过我得带上阿嫂和寻阳姊,嘿嘿。”檀羽愕道:“这是为何?”林儿扮了个鬼脸道:“让你独守几天空房呗。”

  三人商量停当走出门时,苻二跑过来传苻达的口信:“军师,刚刚侯家堡送了封信到县衙,说盗寇之事他们已出面让国主不再计较。县中征伐有功,不日就有嘉奖令下来。另外,军师在长安堪破奇案的事,京兆尹已上报镇南都督府,打算对你通令表彰。说不定还要授你个官职呢。”檀羽叹道:“唉,授了官还得请辞,何必呢。”

  高长恭则按刚才商量好的想法一一安排去了。和其奴负责修建农舍,监督佃农,闲时还可负责账目,继续做这识乐斋的账房。漂女和司马灵寿前往汉中医馆,不过汉中本离得不远,漂女又可借着出诊的幌子自由往返,她也就乐得去坐馆看诊了。

  唯独令晖去长安做买卖的事牵动甚多。高长恭本心是看令晖出身商家,又聪明过人,最适合去做这个掌柜。可她刚受了极大刺激,实在不愿再回长安去。还是林儿说动了她,长安与汉中相隔甚远,正好让陶贞宝陪她去那边散散心。毕竟近期汉中恐怕会有大动荡,鲍照必定会卷进这场是非中,林儿也不希望令晖因鲍照的事而伤心。于是令晖、陶贞宝带着采风、韩麒麟去了长安开胭脂铺,韩均则去云雾村替他们进货。高长恭的打算是,第一批货先用云雾村的,如若林儿能请动五匠手,则再作考虑。至于仙姬,则去了古风台村向崆峒夫人潜心学习易容之术。

  第四回老仆

  接下来的两天,檀羽和高长恭在县衙和往来商贩中调查各色人等的情况,尤其是鲍照、昙无谶等人的出身来历,对他们的过去有了较多的了解。毕竟檀羽答应陈庆之要对付南朝,自然要对敌人有充分的了解,才能找出对手的破绽攻而破之。

  而林儿则在县中探访一些老人,对五匠手之事有了略微的了解。原来在葭萌关西南有条白龙江,是从西面的雪山流下来的。这白龙江流到葭萌关以西十余里的一处山谷时转了一大圈,形成一个河湾,名叫葫芦湾。这葫芦湾藏在群山之中,自古就相当神秘,据说五匠手就生活在其中。去这葫芦湾有两条路,一条是从葭萌关走水路,沿白龙江逆流而上,不过这白龙江往上水道渐窄、暗礁密布,虽只十余里的路,却多是有去无回。另一条则是走陆路,过了白龙江往西,经过一处河滩就进入一条长约十里的峡谷,葫芦湾就在这峡谷尽头。这条路四围皆山,若无熟手领路,必定迷失。要从这条路走,须得在白龙江岸边寻一个叫“敬侯祠”的老宅子,据说是五匠手的前辈所留,如今只有一个耳聋目盲口哑的老仆人看守,如若能说动他领路,方能进得那葫芦湾去。

  林儿每天打探完消息,都会向高长恭抱怨一番:“这地方如此难去,你叫我怎么寻这五匠手,出了事怎么办?”

  高长恭却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师叔尽管放心,师侄拿性命担保,你此去必会有所收获的。我那令华小师妹,虽然心思单纯,但她在玄女洞随李师叔也习得一些武艺,比起我这半吊子武功恐怕还要更加好上一些,师叔把她带上,再加女侠,管保是万无一失。”

  林儿心中仍是疑惑难解,可看到高长恭信心满满的模样,只好与兰英、寻阳、木兰、令华五个人一起乘了行屋往葭萌关而去。

  一路上,兰英不解地问:“我和公主一点武功都不会,这路上恐怕要添不少乱,还是让我们回去吧?”

  林儿道:“阿嫂这话我不爱听,我们再危险的时候都没有丢下一个伙伴,何况你们两个去还是有大用处的。去请这五匠手,我们可不能靠绳子绑,得和他们讲道理。阿兄又不肯去,这家里就只剩你们两个满腹经纶了,所以我才要把你们拉上啊。”

  英、寻二女听她一说,互相对望一眼,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来,感情一时近了。

  从上邽往南不过小半天工夫就到了葭萌关,再往南就是白龙江。木兰在河边找了船将行屋渡过河去,略一打听,就找到了那传说中的敬侯祠。

  这祠堂说起来可真不小,只是四周围残破不堪、青苔遍地,想是多年无人修整。此时大门并没有关,木兰当先走了进去,后面林儿、兰英并肩而入。这么大的古屋竟是空无一人,寻阳胆怯得厉害,躲在了林儿身后不敢睁眼。令华从小未出过庵门,虽然身负武功,竟也有些畏惧,身在兰英之后亦步亦趋。

  这院内大而空旷,正当中一个大池子,想是当年的景观,周围几个大屋,业已荒废。此时这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在扫着落叶。看他眼睛即知这就是那个耳聋目盲口哑的老仆人。

  木兰走过去轻轻拉了拉老仆的衣袖,老仆知是外人进来了,随意地挥挥手,然后指向门外,示意让他们出去。

  林儿见状,对众人道:“我们先在这坐一会儿,这老仆人总要吃饭什么的吧,我们且看他是靠什么生活。”

  据老人们讲,每个月都会有人将一些钱放在固定的地方,老仆拿了钱去买来食物柴火等。他虽然看不见听不到,可大半生生活于此,他对周遭环境早已烂熟于心。

  果然,中午时分,老仆在角落上一堆野菜中找出几根葵菜来,直接塞进嘴里,这就是老仆的午餐了。

  寻阳看着老仆的可怜模样,黯然道:“他就天天吃这冬葵度日吗?”

  林儿道:“他能一生守着这大院子不离不弃,想必是这里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永远刻在了他心里。我想,这么大的祠堂,以前没荒废时应当是相当豪阔,至少是锦衣玉食的吧?”她顿了顿,忽对兰英道:“阿嫂我有个主意,不如做些美味来打动他如何?”

  兰英道:“可我只会做燕赵之地的菜啊,这巴蜀之地的吃食只在地牢里和鲍小姑聊过几句,还没做过。再说我也不知老者喜欢吃什么啊。”

  林儿道:“那就一样一样试了。要进葫芦湾非这老仆带路不可,即使有他,据说还要过三关,硬闯肯定不行,所以只好在他身上多下工夫。我最亲的阿嫂,只能辛苦你了,嘿嘿。你把需要的食材想好,我和寻阳、木兰去采买,你和令华留下来搭灶,好不好?”

  兰英笑道:“听你的就是,我也正好把鲍小姑说的吃食实践一番。”

  于是兰英就将令晖给她口述过的吃食一一回忆起来。虽说她是燕赵之地的庖厨,可毕竟基本技法、火候掌握都是相通的,再加她来此地也有大半年时间,对这里的菜式已颇有心得。几次尝试下来,就有了一流庖厨的味道。当天下午,她连做了几道名肴,可端到老仆面前,老仆只一闻,就挥手让其离开,然后继续去啃他的葵菜。

  如此连续三天,无论林儿对菜品多么赞不绝口,可到了老仆面前,都是一样的遭遇,似乎在他口中,只有葵菜才是可以入胃的。三天下来,五女都要失去信心了。林儿满脸歉意地道:“阿嫂原谅我,是我太天真了,以为这样就能打动他,谁知道会是这样。”兰英安慰道:“也许是我厨艺不精吧。明天再让我试最后几道菜,如果还是不行,就只好想别的办法了。”

  第二天,五女又背了一大堆食材从客栈来到这破院。兰英使出浑身解数,将几道菜做到了极致。五女中口味最挑的寻阳尝完后都迭口称赞:“羽郎真是好福气,兰英阿姊的手艺已臻化境了。恐怕汉中最大几间客栈的大厨也不过如此吧。”

  可是,当林儿满怀信心地将菜肴一道道端到老仆面前时,得到的回应竟是完全一样:挥手,指向门外。众人全都气馁地瘫坐在地,一片哀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令华忽然怯生生地说了句:“兰英施主为什么没做水引面呢?”

  兰英奇道:“水引面?那是北方的面食,不是巴蜀的啊。小师太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令华有些尴尬地道:“我从小就进了玄女洞,从来没吃过施主做的这些美食,只是以前经常听宝珠师姊讲外头的故事。师姊说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水引了,所以我一直以为外面的人都是吃水引的。”

  兰英听她说,想起了檀羽曾说过,那个干练的宝珠师太应该是从北方来的,难怪她最喜欢的是水引。于是兰英道:“既然小师太想吃,我就再做一个好了,这个我以前在赵郡时还专门学过呢。”她动作十分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将水引面和好,下锅煮沸,再盛于碗中,加上各种配菜,然后专门熬制了一锅热汤淋在其上,一碗口味十足的水引面就上桌了。

  正当兰英准备端给令华品尝时,木兰在旁忽然叫道:“你们快看!”顺着她的手指,大家发现老仆的嘴正在有节奏地咂吧着。

  第五回五毒

  林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喊道:“阿嫂,快!把水引端给他。”

  兰英忙将水引端过去。谁知还没走到,老仆竟扑过来抓了碗过去,也不用筷子,也不怕烫,就这样一口气将一碗水引喝了个精光。兰英见状,忙又给他盛了一碗,老仆又是一口喝光,连盛了三大碗,才让他喝饱。

  众女哪想到老仆想吃的竟是这水引面,全都目瞪口呆。林儿兴奋地过去拉住令华的手道:“谢谢你小师太,这回你可立下大功了。”弄得令华十分尴尬。

  寻阳却在后面奇道:“林儿,你说老仆是西蜀人,怎会对北方的扁食情有独钟?难道他家乡是在北方?”

  林儿摇头道:“我也猜不透,不过等进了葫芦湾,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答案。”

  她们正说着话,那边老仆已放下碗,径直站起身来,缓缓往院外走去。林儿忙道:“他这是要带我们进葫芦湾,大家赶紧跟上。”说着,五女也顾不得收拾残局,直接出了院门,随老仆往西而去。

  那老仆虽然目盲,行走竟丝毫不慢,林儿五女紧赶慢赶,才勉强追上,已累得气喘吁吁。

  众人经过一片荒草滩,远远地望见一个山岗,据说过了那个山岗就进入那段必经的峡谷,其中多有凶险,五女无不凝视定志、小心谨慎起来。

  刚接近那山岗时,却从山中传来一阵花香。寻阳对花极为敏感,当即说道:“这是牡丹的香气,这西蜀之地竟也有牡丹?”

  果然,爬到山顶时就见山岗的另一面花团锦簇,不是牡丹是什么。这片牡丹一望无际,显非天然所成,必是此地的主人精心栽种的。要想进峡谷,就必须通过这片花丛。

  老仆脚下丝毫未停,顿时便淹没在了花丛之中,前面木兰正欲跟上,林儿高叫一声:“木兰等等!”然后道:“寻阳姊,我虽然不懂花,可也知道牡丹生于黄河流域,非西蜀之地所有。如此大片的牡丹,我觉得有问题,你好好看看?”

  寻阳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花丛前弯腰拾起一朵花来观察,随即说道:“这花叫粉奴香,是牡丹中的名品,出自并州,其它地方很少见到。”

  林儿疑道:“先是水引面,后是粉奴香,全是北方之物,这葫芦湾好生奇怪。你们说这花丛我们进得还是进不得?”

  木兰道:“主母,我用轻功从这花枝上掠过,看有没有问题。”林儿答声“好”,木兰当下脚尖点地,使动水上飘轻功,跃上了一枝花朵。她刚欲迈步向前,那花枝竟陷了下去,留下一个一人宽的土坑来。木兰吓了一跳,腰间连忙使力,一扭身弹了回来。

  四女见状,无不大惊。没想到这花丛竟埋藏着陷阱,这要是贸然进去,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兰英道:“林儿,刚刚那老者就这样走进了花丛中,却没见有什么陷阱,怎么木兰阿姊却碰到了?”林儿道:“是啊,看来这花丛只有一条通道能通过,那老者自然是知道的,而我们就只有靠自己来破解。你们还记得他是从什么地方走进去的吗?”兰英想了想,指着其中的一枝花束。

  寻阳顺着她的指向,过去检视那朵花,不禁惊呼出声:“千叶牡丹!”众人闻言都跑了过去,只见她手上正持着一朵朱红的花瓣,层层叠叠,煞是诱人。

  寻阳愕道:“千叶牡丹乃是牡丹中的极品,只有顶级的花匠方能种植。”

  寻阳又将辨认不同花种的办法和大家讲解了一番。林儿按她说的,抬眼远望,但见花丛中隐隐有一条线,正是由这千叶牡丹组成,便道:“我猜,这千叶牡丹就是指路的标志,我们沿着千叶牡丹走应该就能通过这花丛?”众人随她的话看去,都觉有理。当下就由木兰在前开路,五人亦步亦趋,小心地向花丛深处走去,果然没有再遭遇陷阱。

  过了花丛,五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再往前一看,前方已不是什么平原、田野,而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树林两边皆是峭壁,想必这树林就是她们要过的下一个关口。而老仆则早已走得没了踪迹。

  林儿长叹一声,道:“回去一定要好好找那高长恭算账,他心中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把我们叫来这种绝地。”可说归说,她仍是指挥着众女进了树林。只有兰英在旁轻笑道:“林儿就是嘴上横,如果你是怕事的人,也不会来这里了。”

  刚进树林,就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木兰小声提醒道:“是蛇,大家小心!”寻阳哪曾经历过这样的险境,女子家最怕蛇虫鼠蚁之类,听到木兰提醒,她竟哭了起来,飞一般地逃出树林去。

  其余诸女见她情状,也跟着往后退,只有林儿立在当地一动不动。木兰见状,忙去拉她。谁知林儿小声道:“你们先退出去,我随后就来。”木兰无奈,只得转身退去。

  此时,周围的树上、草丛中开始出现各种虫类,恶毒地在林儿身边爬行。光听声音,就已让人不寒而栗了。可林儿却毫无反应,只是如石像一般站在原地,只有两个眼珠在不时地转动着。其余四女不知她意欲何为,又不敢作声,就这样静静地呆立着。

  约过了半刻钟,林儿忽然一声轻啸,身子往后一弹,就飞奔着跑出了树林,这才双手撑地,长长地喘着粗气。

  寻阳关切地问:“林儿你在里面待那么久做什么啊?”林儿稳定了自己的心绪,方才说道:“不看清里面有多少种毒物,我们怎么过这树林啊?”兰英急道:“林儿你可真胡闹,万一被毒蛇咬了如何了得?”

  林儿道:“你们不知道,蛇这种东西,它的眼睛不好,只有动的物什才看得见。所以你凝视屏气,静立不动,它是轻易不会攻击你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路边的草丛中寻摸起来,口中续道:“我们要过这树林,就必须要找到能避开这些毒物的法子。刚才我把毒物都认清了,一会儿我找齐了药草,捣成药汁,大家只须将其涂抹在手腕、脚腕、脖子等处,就可让毒物不来侵扰了。”

  她说着,已从路边采集了不少草药递给兰英,道:“阿嫂帮我把这些草碾碎。草药有五种,分别对付其中的毒蛇、毒蝎、毒蜘蛛、毒蜈蚣、毒蛤蟆。”

  兰英奇道:“咦,这不是九黎族人常说的五毒吗?”

  林儿闻言,身子忽地一颤,口中喃喃道:“九黎?九黎?”众人忙问怎么了,林儿却自言自语起来:“这莫非是九黎教的地盘?”

  第六回锦盒

  兰英和寻阳对“九黎教”这个词自然不陌生,听到林儿的话,无不吃惊。寻阳道:“九黎教,就是羽郎说炼制心蛊的教派?”

  林儿道:“如果所料不错,就应该是那个九黎教。可是九黎教本应该在武陵地区,我师父还亲自去武陵一带走过一趟,并没发现九黎教的踪迹,没想到他们竟搬到这里来了?可为什么兰陵又说这是葭萌关匠手所在的地方?”

  带着满腹的疑惑,五女抹上了药草的汁液,再次走进树林。寻阳仍然胆怯地厉害,好在五人身上的气味让毒虫都躲远了,寻阳拉着兰英的衣襟闭着眼总算是走过了树林。

  出了树林,只见老仆已等在前方并未继续向前。五女走了过去,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白龙江岸边。向下望去,河道并不甚宽,只是夹在了两个山壁之间,湍急的河水不时激起浪花,想是下面的暗礁作祟,难怪老人们都说,走水路几乎是有去无回。

  白龙江在这山壁间转了一个大湾,对岸正是那传说中的葫芦湾。在这河湾的最拐角处,也就是林儿等人所站的地方,河道最为狭窄。在河道两端,一上一下是两根粗大的麻绳,随着遒劲的河风,正在山壁间左右晃动,难道这就是过河的工具?

  那老仆似乎也感受到了五女的到来,当即重新迈步,竟直直地走上了那麻绳。五女见状,无不捏紧了双手,视线不断地在河水和老仆间转换。可老仆竟如履平地一般,连上面扶手的麻绳都不去握,就这样快速地从下面的麻绳上走了过去,然后呆立在对岸,似是在等诸女过河。

  五女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前面两关尚可凭智谋过来,这最后一关就完全是勇气的考验了。

  寻阳当先打起退堂鼓:“林儿,我知道我不该退缩,可这麻绳我是不可能走过去的。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不好?”兰英也随声附和,就连极少说话的令华也不住地点头。

  林儿道:“别说我们不会武功的,就算会武的在这河上也该没了胆吧?记得当初在孤峰遇牛盼春时,那里尚有绳索帮助,此地却什么也没有。”

  说话时,林儿的心思已飞得很远。这里的情状与初遇牛盼春时相仿,加之高长恭又是牛盼春推荐的人,此地绝对与牛盼春有莫大关系。

  旁边木兰却坚定地道:“我倒有个办法。我先过去,再用绳索把你们一个一个拉过去。”

  林儿道:“木兰阿姊也像老者那样过河?我不同意!虽然你武功高强,可这太危险了。”

  木兰笑道:“我可没胆量像老人家那样。不过你们看这上面的麻绳,明显用油浸过,想必是以前的人滑动用的。我们可以找些树藤做成绳圈,一边缠在腰间,一边套在这麻绳上。这样就算失足也不致摔入河中。”

  林儿想了想道:“也只好如此了。”

  五女于是返回树林,找了许多树藤。众人一起动手,很快结成了一串连在一起的绳圈,木兰用力试了试,确认的确够结实,这才将自己挂在麻绳上,缓步向对岸走去。

  她虽然武功卓绝,可毕竟是第一次走这软绳,走到河心处,麻绳已经晃得很厉害了。听着下面滔滔的江水,任凭你有多大的胆,此时也有些怯了。木兰只得停下脚步,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一下,也让麻绳晃得没那么厉害,这才又抬步向前。如此反复几次,总算过了江去。这边四女早已看得手心中渗满了冷汗。

  木兰过去时从这边带过去一根长藤,此时她晃了晃,示意下一个上来。四女面面相觑,都害怕地不行。还是年龄最长的兰英率先鼓起勇气,走上了麻绳。木兰便在河对岸用长藤缓缓地将她拉了过去。

  接下来,令华、寻阳、林儿一个接一个,全都过到了对岸。待林儿过完时,她忍不住欢呼了一声:“我们檀家女子是最棒的!”

  她刚说完,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檀家女子?你们檀家的男儿呢?”随着人声,从不远处缓缓出现了一个身着裘衣的绝色贵妇人。早已等在一旁的老仆忽然神情兴奋地开口叫了声:“教主!”那贵妇人略一皱眉:“昆叔,我早和你说过,这世上已没有九黎教教主了,有的只是费家的妇人。”

  五女听到老仆竟开口说话,全都张大了嘴。林儿惊道:“原来你不聋不哑,是装的!”

  老仆道:“谁告诉你我是聋哑人?谢谢你们做的水引,这味道我有几十年没吃过了。”那费氏妇人愠道:“原来一碗水引就让你把她们带到这来,早知如此,我该另派人去看守老宅的。”老仆道:“夫人恕罪。只是也算不得我带她们来,是她们自己连闯三关才走到这里。”妇人道:“也难怪,能把我们逼到这里,她们自然不是普通人。几位贵客,请到堂内叙话吧。”说着转身而去。老仆则迅速地跟了过去。

  林儿对她主仆适才的对话听得半懂不懂,也就吩咐四女道:“我们去会会这九黎教主,大家万万小心谨慎。”

  此时,她们正在一处山崖上。走下山崖才发现,这里真是别有洞天。一片广阔的山谷,阡陌纵横。其时本已入冬,收割完的稻田里全是金黄色的谷草,上面还蒙着一层水气,当真是云雾缭绕,这该不是到了陶渊明所说的桃花源吧?

  五女中兰英和木兰皆是农家出身,对此情景感触之情尤深。兰英忍不住赞了句:“这里真美,我们要是能住这里就好了。”前面领路的妇人回头道:“我猜你们以后一定会住这样的地方。”引得众人又是一片狐疑。

  五女随妇人来到一处房舍之中,妇人招呼道:“檀小姑,各位贵客,请坐吧。”

  林儿坐定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知我姓檀?而且你好像知道我们要来?”

  妇人盈盈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姓檀,而且还知道你们都在汉中做了些什么事。我们费家虽然隐居于此,可当年在汉中经营多年,总有许多耳目在外。这大仇人到了汉中,我焉能不知?”

  林儿大惊:“大仇人?我从不认得你,何来大仇?”

  妇人道:“听昆叔说,你们已经猜到我原是武陵九黎教的人。既如此,你阿兄当年诽谤九黎教之事,令我们费家无法在汉中立足,这还不算大仇?”

  看着五女惊异的目光,妇人却笑道:“其实,我们也要感谢令兄,若非心蛊之事泄露,家严也不会下定决心废弃老宅而搬来此处,我们也不能过上这六年的安静生活。来人呐!”

  话音刚落,后面走出来五个仆人,每人手上捧了一个锦盒,定睛细看,每个锦盒上还写着一个大字,分别是“仁、义、礼、智、信”。

  妇人道:“不过,今天我还是要澄清一点,心蛊并非令兄所言是害人的毒物,而是另有他用。这五个锦盒中就分别装着一条心蛊。给五位贵客长长眼。”

  那五名仆人就将“仁、义、礼、智、信”的五个锦盒分别交给了林儿、兰英、寻阳、木兰和令华。

  妇人续道:“我知道你们来此,是为了寻找五匠手。这五匠手可是我费家之宝,轻易不会出外。五位每人手上一个锦盒,分别对应一位匠手。哪位有胆量打开手中的盒子,这位匠手就会相应地出现,请你们自己决定吧。”

  不想林儿却毫不犹豫地道:“心蛊,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模样。”说着伸手开启了手中的锦盒。

  第七回任务

  那锦盒中,一道青光闪了出来,直扑林儿额头,竟这样钻了进去,再也不见踪迹。正此时,林儿耳边也不知从哪来的声音:“参透大医之德。”

  这一切发生不过一瞬,旁边四女反应过来时,都已是冷汗涟涟。兰英心急难当,高声责备道:“林儿怎么这般胡闹!”说话时,她眼眶都有些红了,急切中竟要流下泪来。

  林儿定了定神,还没来得及理解那句话,见四女关切,忙笑了笑道:“阿嫂我没事。你们也打开看看吧?”四女见她脸色依然红润,的确不像中毒之状,心中将信将疑,可对心蛊还是多有畏惧之意,不知是否应该打开锦盒。

  还是寻阳先打开了锦盒,一道红光闪了出来,扑进寻阳额头。接着另三女也打开了锦盒,白、黑、黄三道光飞了出来。

  寻阳奇异地问:“你们都听到了什么?”旁人正欲回答,妇人抢先说道:“五位女公子,你们听到的就是心蛊交给你们的一项任务。你们必须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完成这项任务,万不可告诉他人,否则心蛊之毒就会发作。而一旦你们任务完成,不仅心蛊之毒自解,相应的那位匠手也会成为你的仆人。”

  四女听完,惊惧不已。却听林儿忽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妇人道:“随我进内堂。”当下二人相继走进内堂。

  林儿正欲开口,妇人抢道:“你一定是想问,这心蛊分明是你阿兄瞎编的鬼话,为何我要假意说真有什么心蛊。”

  林儿今天惊讶连连,此时反倒平静了,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妇人这才缓缓地道:“你应该听说过桃花源吧?也应该知道桃花源自被武陵人发现后,从此消失不见?没错,这里就是桃花源,而我是这里的主人。”

  “桃花源?那不过是陶潜臆想出来的,你哄骗孩童呢?说实话吧,你是不是牛盼春的人,你是不是穿越者?”

  “准确地说,我不是穿越者。只不过,我活得比别人久一些罢了。陶渊明说得并没有错,我的确是为避秦时乱才来到这里。话说回来,与你相比,我恐怕也只能算是孩童哩。”

  “与我相比?”

  “牛真人应该和你说过,你与你的阿兄本都是秦时人,因为他们实验的意外才来到这个时代。你们与我的唯一差别是,我的记忆仍然保留,而你们却只有在梦里才能回到过去。不过,你们被赋予的任务很艰难,至少远比我所得到的任务要艰难百倍。为此,我可以帮你。”

  说着,妇人递过来一张地图给林儿,续道:“这里面标着我九黎教在并州的秘密所在。我送给你,作为你们连闯三关到此的奖励,或许你以后能用得上。”

  “九黎教原本是丁零族的一个教派,晋时,丁零族一部迁到了并州汾河延岸居住,九黎教也跟随过去。二十年前,我嫁到葭萌关费氏之后,教中事务就交给了一位长老打理,这些年,教众极少在江湖中出现,所以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九黎教的存在。而在六年前,我听说赵郡有人道出了九黎教的秘辛,就劝说费家的族人来此隐居。”

  “之所以决定隐居于此,实是为了方便我完成牛真人交待的任务。这项任务十分复杂,非等闲之人能完成。我等了整整六年,终于等到了适合的人选,那就是你。”

  “我?谢谢你看得起,不过那牛盼春给我的任务已经够烦了,我可不想再接什么新的,你另寻高明吧。”说着,林儿转身就要走。

  “小姑请等一下。这项任务你愿不愿意接现在还不着急讨论。因为只有当你们五人同时完成了心蛊所交付的任务,那项更难的任务才能开启。所以小姑还有充分的时间加以考虑。”

  “那我们完不成你所说的心蛊任务呢?”

  “你们一定能完成的,这是你们人生中必定要面对的,相信我。”

  林儿心想了想,“大医之德”于她的确是必须要领悟的,否则她的医术再难精进,也辜负了师父多年的栽培,于是她道:“好吧,等我们完成了心蛊任务再来找你吧。”

  妇人笑道:“不必,你们完成任务时我自会出现。”林儿心想她反正“神通广大”,也就不再多言。

  当夜,五女在这葫芦湾睡了一宿。其他四女对费氏妇人所说的心蛊之毒还是耿耿于怀,林儿只得和她们解释道,这是妇人说出来吓她们的,她已经清过自己的脉,没有任何异象,大家只要不把自己的任务泄露就不会有问题。四女对她本就信任有加,当下也不再怀疑。次日一早,众人就按着原路返回了葭萌关,再乘行屋回到上邽时,已是当天夜里。

  高长恭听到行屋的声音,一改平日的严肃态度,竟是笑盈盈地迎了出来。见到林儿,高长恭却似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林儿白了他一眼:“一会儿再找你算账,哼!”

  后面的檀羽自然全看在眼里,笑道:“兰陵怎么惹你了,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林儿瘪起嘴道:“阿兄,你差点就见不到你小妹我、还有你小君了。”随后而来的兰英一阵轻笑,道:“羽弟别听她的,这小女尽夸张。”檀羽拉住她手,道:“英姊快说说你们去葭萌关的经历。”兰英这才将如何做饭给老仆,如何过三关,如何接任务,一一说了。

  檀羽听完后有些脸红起来,说道:“原来心蛊是派这个用处啊,看来当年我是道听途说了,嘿嘿。不过要完成任务,你们谁的最容易啊?”

  他一一看向五女,林儿先道:“我这任务,怕是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完成。阿嫂,你的呢?”兰英也道:“我这任务别说我这小女子,就是羽弟穷其一生,恐怕也不能完成啊,太难了。”林儿又看寻阳,寻阳道:“我的任务说难倒不难,只是眼下不是时候。”旁边令华也跟着直摇头,表示没什么办法。

  众人的目光便齐齐看向木兰。木兰神情中显出一丝尴尬,道:“我的任务对你们肯定不难,可对我……”

  兰英道:“我记得木兰阿姊当时拿到的锦盒上写的是‘智’,莫非这任务和读书有关?那倒真是为难你了。羽弟,我们一起帮木兰阿姊吧?”

  檀羽道:“英姊,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你们走之后,我向主公提出了七条兴县策略,其中开县学已经得到国主首肯。只是这些年上邽连年战乱,能够开馆授课的先生已经难以找到。我想只能我自己抽些时间去帮忙,另外请英姊和公主也能多出些力气。”

  原来,檀羽经过几天的调查,对上邽和汉中的情况有了相当的了解,所以他向苻达提出了他的兴县七策,分别是:

  兴教化:彰显孝悌忠贞之举,宣扬见义勇为之事。

  开民智:重开县学,培养独立而有主见的读书人。

  与民乐:吸引戏子艺人,雅俗共乐。

  利民生:支持有良知的人自由、独立地生产和经营。

  助农事:兴修水利、道路、桥梁,方便农业。

  安匪夷:汉羌和睦,以利后世。

  抚富户:对遭战乱与匪患之苦的富户大加体恤。

  此时兰英道:“羽弟,你决定就好了。只是我怕我学问不够,会误人子弟。”檀羽道:“英姊的学问是我亲自教的,我怎会不知你有多少本事,你就放心去做吧。木兰阿姊的任务虽不能说出来,但如果真的和读书有关,那也可以去县学的。”木兰道:“嗯,我一定加倍努力。兰英小女,你要帮我。”

  第八回县学

  待众人散去,房内只留了羽、林、高三人,林儿这才问道:“兰陵,该告诉我们实情了吧,你早就知道桃花源和费氏妇人,故意让我去的?”

  高长恭道:“师叔容禀,这确实是牛真人让我告诉你的。他怕你们恨他不愿意去,所以才让我不要一开始告诉你实情,师叔千万别怪我。”

  林儿皱眉道:“兰陵,我一直以为你对我们应该是毫无保留的,虽然说牛盼春的身份特殊,于你有过大恩,可未来我们遇到的对手说不定也是位高权重、与你也有过命交情,那到时候该怎么办?我可不希望你成为关云长。”

  高长恭被她一说,顿时语塞,脸色惶恐不已。

  旁边檀羽却笑道:“林儿你真了不起!”

  林儿奇道:“为什么?”

  檀羽道:“我们每个人都难免会有撒谎的时候,有时候甚至是不经意的。就像我当年撒的心蛊谎言,撒谎的时候几乎没受到什么心理的谴责。直到上次在仇池离宫被群贤围攻,我才悟透了‘诚’的意义。林儿平日里也时常撒谎,可你对自己的亲人朋友却保持至诚。这才是真正的生而知之者呢,我和兰陵还要努力参悟才能追你项背了。”

  林儿埋怨道:“什么事被阿兄的巧嘴一说,黑的都成白的了。不过以后兰陵绝不可以再做这种事。”高长恭忙道:“是是是,师侄谨记。”

  接下来的几天,林儿在识乐斋旁边又开了家医馆,为上邽县民诊病。释道仙派来了两名铁匠徒弟,高长恭替他们找了灌钢的地方,作坊也正式开工。高长恭又到汉中去筹划着开一家铁铺。鲍照得知消息,与多年隐藏在汉中的南朝奸细组成了一个大的联盟,双方剑拔弩张之势渐渐形成。

  上邽的县学终于重新开馆。前些年由于战乱,学业荒废多时,羽、英二人在县中四处走访,寻得三四十个青年才俊、好学之士,让他们进入县学学习,以博取功名。这一日就是县学开馆之日。

  檀羽看着一群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学子,心中升起一股浩然之气,这些人未来就将成为上邽德兴教化的中流砥柱了。他道:“各位学子,我上邽经年战乱,学业渐荒,此次国主开方便法门,让各位免试入学。从今天起,各位就是领俸禄的茂才了。国主还下令,明年春天将开特科察举贤良文学,诸君要戮力精进才是,为自己争取一身功名,也为天下百姓尽自己的力。主公说几句吧?”

  苻达正在檀羽旁边,闻言便即朗声道:“其实我也没什么话。各位如今都已成士子,与我亦将成为同侪。不过在我看来,功名不过是浮云,檀军师并未出仕,却是本县最佩服的人,为何?只因檀军师有大仁大智大勇之德。所谓大仁,就是要有胸怀天下的担当,所谓大智,就是要有闻道而死的心境,所谓大勇,就是要有知耻慎独的人格。希望诸君在县学中时刻以此为念,也就不枉了先圣的传承和万民的期望。”这番话,让众生无不感佩,从此也成了上邽县学立学之本。

  此后,苻达和檀羽只是隔三岔五地过来讲学一次,其余时候就是兰英和寻阳主事。双姝虽是女流,可毕竟出身名门。兰英的学问是檀羽日日在她耳边亲传,檀羽已晋为儒者,学问非常人所及,兰英本就聪明,学问自然不差,所以就由她主讲最重要的经学部分。寻阳学问虽欠,但也在高平公李顺那里读过几年书,平日相交者无不是当世俊杰,他们清谈时寻阳都安坐侧室,耳濡目染之下,寻阳也能身兼众家之长,所以檀羽才主张由她主讲杂家。两女都是性格温婉,远比李孝伯的脾气好,那几十个秀才对这两位女夫子自是相当的尊敬,也因此在这县学中日益进取、学问陡长。

  至于木兰,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废寝忘食地在县学中刻苦攻读,连一向不爱学的韩均都受她影响偶尔读上几句。她在渤海时本也接触过各路大家,只是那时她一心学武,对文学不甚了了,如今拾起书卷,当初所受的熏陶,再加英、寻二女的悉心讲解,她很快就能融会贯通,在诸学子中也成了佼佼者。

  如此时光荏苒,一个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檀羽陪着苻达几乎走遍了上邽的每一个乡村,不顾严寒冰雪,为县民解危济困。县民于这勤政的一县之令无不感恩戴德,就连因为儿子遗产案的判决对县令怀恨在心的刘老伧一家,都不得不夸一句青天。而吐谷浑坞堡在得到了县令安抚后,主动与汉人交好。一时间,由常年战乱而起的民心浮动渐渐地安定下来,上邽县人心思治,很多外逃的富户流民纷纷归来,县中呈现一派祥和。

  不过,汉中就不那么平静了。高长恭试图在汉中开馆,却被鲍照命人多方阻挠,软硬兼施,使他的店开不了几天就关了门。高长恭与檀羽商量,知道此时羽翼未丰,还不能和他们硬碰,只好先赴长安等地,将胭脂铺经营妥当,再将灌钢的商路逐渐打开。长安有刘宝等人撑腰,买卖自然是好做了很多,一个冬天下来,长安的胭脂铺已经远近闻名了。当地商贾都很诧异,一个饱经战乱血腥的古城,怎么做胭脂行还能赚钱,不由得纷纷开始仿效起来。

  而司马道寿的典质行,也在高长恭的操持和刘宝的帮助下开了张。当时长孙抗因为买票而从洛阳找来了许多小商贩,此时由于二曹令位置没得到,长孙抗自然不会再资助那些商贩。商贩们资金短缺,反倒成了司马道寿典质行最好的客户,不过三个月时间,已经有十几家商铺来典质。得到典质行的钱,小商贩们渡过了难关,当真是大家共同赚钱。这样不仅刘宝实现了参选时的承诺,司马道寿更是赚得笑弯了腰,直说这是遇到林儿之后交的大运,以后要唯林儿马首是瞻云云。

  随着一场瑞雪的结束,林儿正在院中指挥仆人扫除积雪,将识乐斋收拾一新。

  快过年了,身在药王坛的綦毋怀文,身在汉中的漂女和司马灵寿,身在长安的高长恭、陶贞宝、令晖、司马道寿、采风、韩麒麟,以及身在上邽却四处奔波的羽、英、寻、韩均夫妇、和其奴等,都要回家来团聚。

  林儿专门叮嘱兰英道:“阿嫂,今年我们的年饭可不一般啊。要有我们赵郡的口味,也要有阿姊和玉娘喜欢的西蜀口味,二位司马的江南口味,小师太的素斋,还有美女是南方人,阿嫂也要照顾到哦。”

  “仙姑,你这是要把你阿嫂累死啊。”正说着,漂女第一个回来了。

  林儿兴奋地过去拉住她:“刚说到你呢,就到了。阿嫂还不知道你的籍贯出身,所以才不知道该为你准备什么呢。”

  漂女调皮一笑,道:“本美女云游四海,对吃可没什么兴趣。仙姑,老吃饭有什么意思,你要想个新鲜的玩乐给大家啊。”

  林儿手指一刮她的小脸,道:“就知道你的要求最多,我早就想好了。这事还得靠玉娘,她的易容术已经学到了化境,能把男人变成女人、女人变成男人。等除夕夜的时候,就让她把我们每个人都易了容,大家谁也不认识,我们一起玩游戏、猜谜、对诗,你说怎么样?”

  漂女一听,立即兴趣大增:“好啊,听起来很有趣呢!还是仙姑你的办法多。对了,玉娘不回坞堡过年吗?”林儿道:“她这几天已经回去了,等除夕那天再过来,反正她家离得近。”

  第九回过年

  除夕那天,一大早,识乐斋众人都忙开了。檀羽给每人的房间都贴上了对联,林儿、漂女和仙姬在收拾晚上给众人准备易容的行头,兰英忙着准备年夜饭,寻阳则将她精心栽培的鲜花送到每个房间,綦毋难得来一次,正在为众人制作新的行屋,和其奴要把给佃户的分红和家仆的赏钱全部结清,司马灵寿和慕容白曜一面准备晚上要用的花灯,一面还要接待时不时来家中拜年的街坊乡亲。此时,只有高长恭一行还在路上,林儿已经派了韩均夫妇前去迎接。

  过不多时,高长恭和司马道寿骑着高头大马并辔进了识乐斋,后面跟着一辆马车,由韩麒麟驾着,车中正是陶贞宝、令晖和采风。

  林儿抢先迎了上去,腻着声唤了句:“阿姊,总算等到你们了。这几个月还好吗?师弟没欺负你吧?”

  令晖的面色比三个月前好了许多,不论如何,爱情的滋润才是女子驻颜的最佳秘方。

  令晖在马车上微笑着答道:“他对我很好呢。我们是不是回来晚了?”林儿一面唤綦毋把新做的行椅推过来,一面道:“可不是,连阿文兄都提前了两天过来,就你们今天才到。”令晖尚未回答,后面陶贞宝伸出个头来,道:“那是因为阿文想师姊你了呗。”林儿闻言,脸皮羞得绯红,作势欲打,“几天不见,你这嘴巴忒放肆了。阿姊管不住你,我可要教训你。”吓得陶贞宝连呼饶命。

  跟在马车之后的是韩均夫妇,听到了陶贞宝的调笑,韩均小声对木兰道:“要是阿文能娶主母就好了,阿文和我说,他在药王坛天天都在想主母。小君,你和阿羽说说,让他撮合撮合吧?”

  木兰骂道:“你以为我没说过吗?兰英那小女和我说,连阿羽都不知道主母的想法。你看看这识乐斋中单身的男人,哪个对主母没存着心思。阿文要文采没文采,要武艺没武艺,我看是难了。阿文挺可怜的。也怪他不争气,要是有兰陵的本事,也不至于这样。”

  韩均却不信邪地道:“那为什么鲍小姑会喜欢陶公子,小君会嫁给我呢?阿文一定可以的。”

  此时众人都在院中寒暄,唯檀羽却躲在厨房中一边啃甘蔗,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兰英忙前忙后准备年夜饭。兰英撇了他一眼,道:“羽弟,‘君子远庖厨’,大家都在外面见礼,怎么你倒跑我这儿来了?”檀羽道:“以前在家的时候,年饭都是阿爹主厨,英姊打下手。这回轮到你主厨了,我怎么着也该来帮你压阵啊。”兰英嫣然一笑,道:“羽弟当我不知道,你是想躲他们。我听慕容香主说,你晚上还要陪他们去喝茶,不参加易容会了。自阿文从药王坛回来,你的态度一直怪怪的。有什么心事对我说好吗?”说着,她丢下了手中的活,过来深情地看着檀羽。

  檀羽握住她的小手,仔细地抚摸起来,半晌方道:“我知道阿文钟情林儿。阿文是我的兄弟,林儿是我小妹,这件事最应该由我来居中调和。可我就是开不了这口。不瞒英姊,我对林儿的感觉很奇怪,本来我们应该是兄妹的,可从小并不在一起,等再见到林儿时她已经出落成一个玉人儿,这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感情去面对她。我的私心是不希望她太早嫁人的,这样我可以看着她无忧无虑地在我身边。可这样想又会让阿文难过。英姊,我到底该怎么办?”

  兰英伸手抚着他的脸庞,睿智的他还从未这般踌躇过,于是温言道:“我明白。其实林儿对你这阿兄又何尝不是这感觉,你们两个的亲昵绝非兄妹那么单纯。不过,林儿始终是要嫁人的,羽弟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事交给我吧?”

  檀羽闻言大喜,忍不住亲了兰英一下,道:“还是英姊最好,要是没了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两人又是一阵亲昵。

  当晚,识乐斋十几个人,再加苻达,围坐院中,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苻达是因为檀羽觉得他主仆二人身在异乡过年,实在孤寂,才特意请了来。而林儿的本意是侍女、仆人也一同用餐的,可鸣蝉硬顶着不愿意,在她们侯家堡可从来没有主仆同席的道理。林儿想想也就只好让他们在旁边另开一席了。毕竟对下人来说,主子们自有威严在,让他们同席反而让他们不舒服、不自在。

  不过林儿事前和檀羽打好了招呼,今晚不说任何官样文章,大家只管尽兴。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儿就开始张罗起易容会来。

  檀羽听她一开口,就赶紧站起身来请苻达等人退席。林儿忙道:“阿兄,你不参加?”檀羽道:“我陪主公、小司马兄、慕容兄吃茶聊天去,你们玩吧?”林儿瘪嘴道:“阿兄真不给我面子,哼!”兰英忙解围道:“林儿别管他了,他要是留下来参加,肯定又是些家国危难、怀才不遇、思乡情切的酸腐文字,大家听了反而不美。主公毕竟是客,也该有个主人家作陪的。”林儿道:“好吧,今晚就放了你。”檀羽闻言,冲兰英做了个鬼脸,旋即溜掉。

  那边韩均也拉着司马灵寿起身道:“我和司马大侠约好今晚比比看是他的追踪术厉害,还是我的轻功厉害,就不陪你们了啊。”那边阿文也想起身,林儿嗔道:“阿文兄不准再走了,不然我们都不够人数了。”阿文被她一喝,只好又坐了回去。

  堂屋中,苻达、司马道寿、慕容白曜、檀羽正围坐在一个四方矮桌,桌上放着几碟兰英特别准备的小点心,旁边鸣蝉正在为他们煮茶。四人中,慕容白曜这段时间一直贴身保护檀羽,对苻达自然十分熟络,只有司马道寿与三人较为陌生。

  待鸣蝉沏好茶,司马道寿道:“这是刘掌柜特意托人从洛阳带回来的花茶,他让我带过来给大家品品,看品味如何。”四人举杯品了一口,皆曰气香味浓,别有滋味。

  苻达看着鸣蝉沏茶的熟练手法,道:“军师,这鸣蝉跟刚到你家时很不一样了嘛,隐然有大家气息了。”檀羽笑道:“那是,侯家堡的水,哪有我们识乐斋养人。是吧,蝉儿?”鸣蝉脸红害羞地道:“都是英主子调教有方。”檀羽道:“这倒是,英姊在赵郡时向季奴阿嫂学过烹茶的手艺,阿嫂是出了名的烹茶好手,慕容兄想必最清楚了。”慕容白曜笑着点点头。

  司马道寿道:“说起来真有趣。我一开始的时候,挺看不起军师他们这帮小子,太文气,这样子怎么能闯天下做买卖呢。那鲍小姑去长安开胭脂铺,大部分时候倒见她在教采风吟诗作画。可就是这样,她家买卖还比别人家好,这真是让我另眼相看了。”

  苻达道:“采风会作画了?有意思。檀家这三个小女,煮雪跟着寻阳公主,种花插花的本事自不必说,鸣蝉又烹得这一手好茶。都说文人四大雅事,焚香、烹茶、插花、挂画。你们家再找个精于香道的小女,这可就全齐了。”说得众人一齐大笑。

  第十回行令

  席上,林儿正在宣布易容会的规则:“我们一会儿让玉娘一个个易了容,大家都不认识,然后打谜行令、吟诗作赋,最后大家一起来猜谁是谁,好不好?阿姊易容不方便,又最有文采,就做我们的令官吧,再除去玉娘,我们正好十个人。一会儿易了容出来,大家就不能再说话了哦。”和其奴道:“怪哉怪哉,不说话怎么吟诗作赋呢?”林儿道:“可以写在纸上啊。”

  众人这就随仙姬去了已经准备好的房间。仙姬从古风台崆峒夫人那里学的易容之术已相当纯熟,不仅可以将人脸变成各种模样,而且垫脚束胸,女人还可以变成男人,同样的,男人也可以装作女人。就连粗通易容术的和其奴都不得不佩服她的绝技。

  待易完容出来,众人面面相觑,已经互相全不认识了。此时令晖坐上了上首,说道:“既然让我当令官,那你们就要听我的了哦。你们先坐好,从我左手开始,我现在就按十天干的顺序暂时称呼你们。”众人依言落座。

  令晖续道:“今晚我们中间有文有武,所以行令的规则是,先由一人出题,若有人答上,则两人共饮一杯。若无人答中,只好出题者自斟自饮了。题目的范围嘛,猜谜作对、投壶射覆,无一不可。你们要是同意,就点头示意我。”众人便齐点头。

  令晖道声“开始吧”,只见“丁”抢先就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仙姬站在下首,见他写完就将纸条传给令晖。令晖看了,道:“嗯,‘丁’出的是三个谜语。谜面分别是:第一个,淡竹枳壳制防风,内藏红花在当中。熟地不须用半夏,生地车前伏此翁。第二个,在外肥又胖,在家瘦模样,忙时汗淋淋,闲时靠着墙。第三个,少时青青老来黄,千锤百结打成双。送君千里终须别,弃旧迎新抛路旁。这三个谜语,看谁先射中?”

  她一说完,就见“己”在纸上写了起来,可写了半天又犹豫不定,没有示意已经猜中。令晖让仙姬过去看他写的什么,仙姬看了看,道:“他写的是雨伞、草鞋。”令晖再看谜面,道:“嗯,还差一个,这个不作数。”

  不多时,却见“壬”向令晖示意,仙姬忙过去取了“壬”写的纸条交给令晖,令晖一看,上面正是“灯笼、雨伞、草鞋”,道:“‘壬’答得没错了,‘丁’、‘壬’二位,齐饮一杯吧?”那二人便站起来举杯一碰,一饮而尽。

  令晖又道“继续”。刚才没有完全猜中的“己”似很不甘心,很快写了一张纸交给仙姬。令晖接过来看毕,道:“嗯,这是一个上联,联语是:‘看吾非吾,吾看吾,吾亦非吾。’这联倒是有趣得紧,和眼前场景颇为贴切。‘己’真是有心了。哪位能给这妙联对个下联啊?”

  不多时,“癸”便举手示意对出来了。令晖接过他的纸条一看,道:“妙哉!‘癸’对的是:‘见心是心,心见心,心即是心。’对仗工整,而且上下联各有禅韵。两位真是心有灵犀啊,你们得干一大杯才是了。”“己”、“癸”二人相视一笑,满满地干了一杯。

  令晖又下令继续。这回倒没人那么踊跃了,等了许久,才见“乙”站起身来,拿起一根筷子向外一指,那竹筷竟钉在了门梁之上。众人齐齐地拍手称赞,令晖赞道:“好俊的手法,这比投壶可厉害多了。哪位来和她比一比呀?”正说着,只见“戊”也不起身,两根手指夹起一粒黄豆,只信手一扬,那黄豆竟直劈竹筷,将其断为了两条。众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半晌才醒悟,都忍不住打破规则叫了声“好”。“戊”也不等令晖开口,与“乙”一扬手,便饮尽了一杯酒。

  令晖道:“以前在汉中时与人行酒令,多是些文人骚客,今天这令才算见识真工夫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识乐斋文士才女也不少,总该有人出来对首诗,我们这酒令才算完整吧?”

  她看了看还没动过手的四人,只见“甲”似乎心有所动,缓缓地提起了笔,在纸上写了半天。待他写完,令晖忙拿过来观看,一边道:“好词,妙极了。我给大家读读。”

  家宅阔,闺门锁,玉人当日曾安坐。春云淡,霜花寒,莹静少女,懵懂少年,念,念,念。

  西风过,边城破,远途无悔秋叶落。心愈乱,情愈坚,遇海结发,逢济飞仙,愿,愿,愿。

  她读了一遍,似乎还没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又读了一遍。正读时,“丙”已在纸上写着什么了,待她第二遍读完,“丙”也将一首词交给了她。令晖拿过来一看,正是一首和词,当下击掌赞道:“我们府上果然是人文荟萃啊,和词说来就来。”

  平棘巷,定襄坊,四时仙乐听谁唱。红颜俏,才情高,素手调羹,慧心明道,妙,妙,妙。

  紫柏望,关中向,少伊天下皆须忘。华林笑,识乐烧,人间已去,梦中携老,熬,熬,熬。

  令晖反复咀嚼着这两首词的妙处,一时竟忘了让两人饮酒。“甲”、“丙”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同饮了一口。

  过了半晌,令晖总算反应过来,这时只还有两个人没动过,忙看看“庚”、“辛”二人。“庚”和“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偏生两人又坐在一处,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最后“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无奈无奈。小陶啊,最后还是要阿兄我来陪你,咱兄弟同饮一杯吧?”“庚”眼睛一直,忙回头向令晖道:“报告令官,小和他违规了,要罚他的酒。”

  令晖一听,皱眉道:“宝郎,以你的文采,前面的谜语怎会答不上来?还有和夫子,我们这里打谜行令,还有水平比你更高的吗?记得你刚来上邽时就给我们露过一手,怎么今天却一言不发?”“庚”和“辛”又是四目相对,继续闹着别扭。

  令晖无奈,只得让仙姬过去替他二人卸去易容,两人果然就是陶贞宝跟和其奴。和其奴抢先道:“令官,我来告诉你宝郎为什么不开口吧。他是怕答出来人家的题目,万一对方是个女子,他在你面前会尴尬。而我老和一早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好落到最后陪他了。嘿嘿。”说着他自斟自饮了一大杯酒。

  陶贞宝挪到了令晖身边,轻轻搂着她,口中却还不服输,道:“小和他肯定是和玉娘串通好了作弊,不然他怎么知道我是谁。”吓得仙姬忙道:“陶家阿兄我没有作弊,除了我谁都不知道你易容成什么样子了。”令晖笑道:“玉娘别理他,宝郎就是个小孩脾气。我猜和夫子不仅认出了宝郎,其他人他也全认出来了。既然和夫子是第一个开口的,那就罚你把大家的身份揭穿吧。”

  和其奴忙不迭地答了声:“是,令官。”然后站起身来朗声道:“最好猜的自然是用黄豆破竹筷的‘戊’了,除了女侠,还有谁有这功力。”仙姬过去揭开“戊”的易容,正是木兰。

  和其奴道:“至于两首词的主人也不难猜,自然是这里除了令官文采最好的两位才女,檀小君和寻阳公主。”易容揭开,“甲”和“丙”正是兰英和寻阳。

  和其奴又道:“第四个易猜的是‘己’,他的那个上联极具禅意,若非出身佛门的兰陵,断难想出这样的联。虽说令华小师太也是佛门中人,可论起禅机来,自然还是差兰陵一筹的。”那边仙姬已经在动手揭秘了,“己”正是高长恭。

  和其奴笑道:“那么除了兰陵,这里还有谁有五袋之上的武功,能用筷子作武器呢,当然就是小师太了。”“乙”正是令华。

  旁边陶贞宝打断道:“嘿,这五个人自然好猜,接下来的三个我看你如何猜。若猜不出,今晚非把你灌醉不可。”

  (按:本回的谜语据传说是名医李东垣写给徒弟罗天益的。对联则摘自梅兰芳大师的名联,原联为“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作者不才,擅自对了个新下联,将禅意放了进去,自我感觉别有一番滋味。借用了南北朝以后的谜语对联只为雅趣,别无他意。)

  第十一回姊妹

  谁知和其奴道:“这有何难。第一个谜语的谜底号称医家三宝,是行医之人必备。主母和影儿虽然未必真个用上,但岂会不知。而‘壬’就坐我旁边,刚才我看他是听到了兰陵给出两个答案之后才写出自己的答案,说明他并非一下子猜透了谜底。兰陵没猜出来是因为他对这些物事不熟,而‘壬’之所以在听到后两个谜底才给出答案,只能说明他对这三件物事非常之熟。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是时常使用这三件物事的,正是木匠出身的阿文。”谜底揭开,‘壬’果然是綦毋。

  和其奴又道:“最后两个,她们真的很像,难以分辨。不过影儿更懂一些禅学,所以我猜‘丁’是主母,‘癸’是影儿。”不出所料,最后他也猜中了。

  林儿刚被揭开易容,就叹了口气道:“唉,你们几个啊,要不就是文采过人,要不就是各怀鬼胎,跟你们玩真没趣。阿文兄,走,陪我看星星去。”说着过来拉了綦毋就往外走。漂女也过去拉起高长恭道:“高阿兄,我们也去吧。”两人也随后跟了出去。

  这边陶贞宝埋怨道:“小和都怪你,惹师姊生气了。”

  和其奴却毫不在意地道:“错矣错矣。老和我这是给綦毋兄和主母创造机会呢。”说着他向兰英神秘一笑,兰英则微笑还礼。原来他终究还是作弊了,仙姬的易容术虽然高超,但毕竟没瞒过略通易容术的和其奴。和其奴在兰英的授意下,故意坐到了綦毋旁边,暗中给他支招,只是这作弊之事,恐怕也只会有他三人知道了。

  和其奴又道:“女侠的功夫太厉害了,啥时候教教老和吧?”木兰冷哼一声道:“你这油嘴滑舌的主,还是别学了我的本事去害人。我情愿教小师太也不教你。”和其奴也不生气,转头对令华道:“小师太还不赶紧磕头拜师?千载难逢的机会呢。”令华被他说得一愣,木兰转而笑道:“小师太别听他的,你要学什么只管问我就是了。”

  几个人继续插科打诨,那边兰英和寻阳已经悄悄退了席,来到后院一个无人的地方坐下。兰英道:“公主,我们还从来没单独说过真心话吧?”寻阳轻轻地点点头。她二人这几个月在县学里共事,已经亲近了许多。

  兰英道:“记得刚来上邽时,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心中就觉得你是来和我抢夫君的,那时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可是自从上次被关押在地洞里那么长时间,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其实钟情一个人的感觉,是没有办法被改变的。你若要强行改变心中的感觉,那只会酿成更大的恶果。其实每个女人身上都有对她最重要的男人的印迹。我从小在羽弟身边长大,而你也对他崇拜之至,我们都已经被打上了他的烙印而无法脱离。说起来,你比我更早认识羽弟呢,所以不是你来抢他,而是我从你身边抢走了羽弟。”

  不知是不是被兰英的真诚感动,寻阳不自觉地掉下泪来,说道:“本来我当时就应该和我师兄一起离开上邽的,在这里我只会让你们为难,影响你们的感情。可我舍不得走,我的脚就是不听我的使唤。那时候我告诉自己,我只要悄悄看着你们就好了。可我还是禁不住自己去想羽郎。我真没用。兰英阿姊,谢谢你和我说这些,不过我知道,羽郎心中只有阿姊你。我只想祝福你们两个白头到老,那样我就很满足了。”

  兰英抹了抹她的眼泪,道:“公主你不能这么想,这对你不公平,我和羽弟心中也会不好受的。羽弟是个大丈夫,他身上担着天下的责任,可他对自己的家人却是十二分的用心。韩兰英何德何能,哪敢独享他的柔情。他的人生不仅需要我,也同样需要你,你不可以轻言放弃,好吗?你放心,我一定会劝羽弟回心转意,接纳你。”

  她正说着,寻阳忽然抬起了头,轻轻地问一句:“我可以叫你阿姊吗?”

  兰英先是一愣,随即略带兴奋地道:“当然可以,小妹!”

  寻阳破涕为笑:“阿姊,我真的可以得到他的爱吗?”

  兰英拉着她的手,嫣然一笑:“那当然。要我说,你这么美,也只有羽弟才能配得上呢。”

  寻阳紧拉住兰英的手:“阿姊你真大度。南朝贵族的女人,为了抢夫君的欢心,争得你死我活。她们要是有阿姊的心胸,也不至于那样呢。”

  兰英便郑重地道:“小妹,这天下大乱,人连活着都是奢望,何敢谈情爱欢心。世上又有几个丈夫能尽心呵护身边的女子,大难一来还不各自逃命?女子生在这乱世都是可怜人,互相都应是帮衬着的好姊妹,找到一个值得用心的男人则尽心服侍,何故要生争宠夺爱之心呢。”

  寻阳闻言,连连坚定地点头。

  ……

  大年夜就这样过去了。一连十几天,识乐斋中都是笑语盈盈,大家难得聚到一起,自然有讲不完的话、说不尽的故事。这一晃眼,元宵节也过去了。

  檀羽这才召集众人商议年后的打算。高长恭首先介绍了长安的情况:“长安目前的商行主要包括胭脂铺、铁铺和典质行。典质行虽然发展顺利,但要到大家赚钱分红利,还需要一个不短的发展过程。钢铁铺虽然打通了商路,但毕竟长安路途遥远,难以压低成本。所以当前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是胭脂铺,洛商一掷千金的很多,花在女人身上的钱自然不少。三项买卖加起来一个月能有上万钱的纯利,维持一大家人的开销是毫无困难的。只是最近其它商铺开始纷纷效仿起来,如果没有新货的通达,恐怕要想进一步发展,也会面临较大的困难。”

  接着和其奴道:“关于土地的情况,小司马兄有七百多亩田地,今年稻谷丰收,一亩得了近三石的粮食,除了亩税和给司马兄五成的分红,我们又把佃农的月钱提高到了两百文,这样算下来,总共我们还剩了六七百石。上次用刘掌柜给的钱又买了四五百亩土地,今年收成好的话,应该还能多收千余石吧。不过,县里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地价已经高得有些吓人,想再买地恐怕也不现实了。”

  漂女又道:“自从侯家堡和鲍兄长他们的矛盾公开之后,汉中变得十分吊诡。据说国主手下也分成了两派,以前在国主身边很得势的那个幕僚司马飞龙,现在也有些失势。陈庆之三天两头往汉中跑,时常见他进出宫门,而且他在汉中还有一个秘密的宅子,我让司马大侠跟踪过几次,发现那是他和情人秘密幽会的场所。”

  “陈庆之风流成性不足为奇。关键现在国主对两边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是最奇怪的,我私底下向很多文书差役打听过,没人知道国主的想法。好像国主除了吃喝玩乐,其它事情一概没兴趣。”

  檀羽点点头,道:“陈庆之也和我说过,正因为国主的态度一向很暧昧,才让南朝奸细在汉中立住了脚跟。不过据我看,这个国主恐怕不简单,难以猜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又转头问綦毋药王坛的情况。綦毋道:“药王坛夹在两边左右为难,最近来坛中谈合作的外地客商越来越少,坛中人人自危。我来上邽之前还有谣传说,南朝人早就在算计他们,不仅派了郭七兄做奸细,而且还派了好多人去中原的天子脚下宣扬郑师的观点,搞得阿育王寺在朝廷眼中成了邪教。现在七兄已被驱逐,而且听说郑师已经在考虑举坛迁移了。”

  檀羽道:“嗯,我听下来,我们现在的关键问题还是要先打通汉中的商路,然后进一步在汉中立足,这样我们才能去对抗那些奸细。所以我打算,除了鲍小姑他们仍去长安,和夫子留在上邽,其他人我们一起前往汉中,大家合力,开辟一片新天地。”

  兰英接道:“正好,开了春就是贤良文学科,木兰阿姊和几个县学生还要准备应考。我听汉中来的先生说,前几届常科作弊很厉害,我们得提前过去了解情况,以便应对。”

  于是众人重新收拾行装,綦毋返回药王坛,令晖、陶贞宝、司马道寿等仍回长安,高长恭随行先去长安安排事务,并提些现钱,再返回汉中。而识乐斋则留了和其奴和令华看家。其余人坐着綦毋新打造的两辆行屋浩浩荡荡到了汉中。那两辆行屋林儿还给他们分别取了新名字,叫“龙行屋”和“凤行屋”。

  第十二回分工

  韩均和司马灵寿提前到汉中,将医馆旁边的小院租了下来供一大家人住。而大部人马则趁着夜色来到医馆。

  待众人安顿妥当,檀羽找林儿商议道:“在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一下,上次兰陵来汉中开铁铺,被鲍照他们组成的南盟依靠低价给打了回去。毕竟他们在汉中经营有年,不是我们现在的实力能抗衡的。所以我的想法是双拳同出,一方面打通我们自己的商路,一方面也要想办法攻击对手。不如我们两个分一下工吧,我来负责第一项,你想办法做第二项,你觉得呢?”

  林儿道:“我都听阿兄的。你有什么具体的主意吗?”

  檀羽道:“关于打通商路的事,我觉得灌钢最好的商路莫过于制作军械,所以我想明天去托人帮忙,让我们能成为向仇池库部提供铁料的商家。”

  林儿道:“好吧,我再想想我该怎么做。其他人怎么分配?”檀羽道:“影儿在汉中待了几个月,对各方较熟,我想让她和英姊、慕容香主陪我。其他人就由你来安排吧?”林儿笑道:“阿兄又把这事丢给我,你就喜欢一个人跑单帮……”檀羽也笑了:“大家叫你主母可不是白叫的,跟着你比跟着我可轻松愉快多了。”

  次日两人便各自安排行动。先说檀羽这边,檀羽点漂女的将,正是因为前几个月她在汉中的主要任务就是查清汉中各方的头面人物,尤其是出入宫门的人。于是他问漂女道:“从我上次在离宫的经历看,国主的幕僚中,主要是司马飞龙和卢遐的影响力较大。影儿你觉得这两人哪个好应付些?”

  漂女想了想,道:“司马飞龙如今已经失势,卢遐似乎还能说得上话,而且据说他性格温和,倒是可以见见。”

  檀羽道:“正合我意。你知道卢遐的居所吗?”

  漂女闻言,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手札,翻看了半天,方道:“卢遐是云游之人,没有自己的宅子,目前是借宿在冷水溪国主离宫的一个小院里。”

  檀羽见她竟有这样的准备,不禁笑道:“影儿平时大而化之,没想到如此用心,还随身揣着笔记。”漂女瞪着眼道:“檀生你取笑我。本美女记性差,只好先记在纸上。不像你,心里那么多东西。”

  檀羽心里明白,漂女是把自己融入到了这一家人当中,所以才会如此用心。相比那个给司马灵寿用罂粟的野女,现在的漂女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檀羽一边想着,一边拉起兰英,道:“走吧,我们这就去拜访卢遐。”

  漂女从来不讲什么男女之防,也过来挽住檀羽手臂,三人并肩出门上了龙行屋,慕容白曜在前一扬鞭,马车飞驰而去。

  兰英在旁取笑道:“羽弟,今天你的一左一右是美女和我,比起在长安时的林儿和公主,有什么不同啊?”

  檀羽被她问得一怔。漂女道:“檀嫂,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简单的,在长安时他的眼光全在左边,因为左边是仙姑,今天他的眼光全在右边,因为右边是你嘛。”她停了一下,忽然神色哀怨起来,“真是不公平啊。檀生这么粗鲁,却天天美女环伺、左拥右抱,高阿兄那么温柔,却总是孤家寡人、风餐露宿。”兰英看她表情,笑道:“这……原来美女也动了春心啊。”漂女这才反应过来,忙连声否认,可眼光却已经迷离了。

  一路有说有笑,马车很快就到了离宫。檀羽下车给门子递上名帖,那门子进去通报,不多时跑出来道:“卢先生正和李、扬二生议事,不能出门相迎,请檀公子随我进去。”说完在前面带路。

  檀羽领着兰英三人,仍从木桥过了前院小溪,绕过了前厅。正走着,却见龙傲天和赵日天两人晃晃悠悠走了过来。那龙傲天笑语盈盈地道:“嘿,还真是檀公子你呢?上次怎么说走就走了,把觉贤他们弄得很尴尬。”那赵日天仍是板着脸,道:“什么尴尬,说不赢就跑,今天还带帮手来。”龙傲天道:“怎么不尴尬,檀公子把鲍掌柜气得满鼻子灰跑回汉中来,别提多带劲了。”赵日天道:“哼,惹了鲍掌柜,带劲倒是带劲,就是会把自己带进去。”龙傲天道:“你能不咒人家吗?我看你就是没本事,忌妒檀公子又有才华、又有美女相伴,你只能天天陪你家那个黄脸婆。”赵日天听他又提自己小君,心中一怯,瞪着双眼说不出话。

  檀羽轻笑一声,与兰英、漂女悄声讲了这对活宝的特点,也就不再理他们,随门子来到卢遐住的小院。

  此时,堂屋上坐着三个人,上首正是卢遐,左右分坐的是扬晚和李欣。檀羽走进屋内,拱手道:“卢公、扬兄、李兄,别来无恙啊。”三人见檀羽等人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卢遐道:“檀公子,怎么有空光临寒屋?”檀羽道:“自然是有事相求,所以来卢公这里讨杯茶吃。”卢遐道:“好说好说,这二位是令妹吗?请坐吧各位。”檀羽也不客气,拉了英、漂二女坐了下首。

  卢遐道:“檀公子来得正好,扬、李二位正在我这儿争执不下,你来给他们评断评断如何?”檀羽道:“小子何德何能,敢对诸公擅加评断。”卢遐道:“檀公子无须自谦,只要讲出你的看法即可。”檀羽道:“那我试试吧。”

  卢遐道:“是这样的。上次檀公子见过的那个觉贤法师,不知檀公子是否知道,他在河东时曾大力宣扬阿育王寺郑修的佛法,结果大汗当了真,以为他们真是出自郑修门下。前两天朝廷传了个旨意,要国主彻查郑修,必要时可出兵清剿。国主犹豫不决,询问我们的意思。现在我们几个人分成了三派,以觉贤为首,极力坚持要荡平阿育王寺和药王坛,扬晚则极力反对,认为郑师是国之柱石,不可驱逐,而李欣却左右难定。这不,两人正在我这儿舌战呢。你们二位说说吧?”

  扬晚道:“当年汉武帝击败匈奴靠的是什么,正是桑弘羊帮他振兴的商贾一道。现在关河不宁、民不聊生,正是危急存亡之时。要想扶大厦之将倾,就必须依赖商贾振兴,否则不出三年,朝廷府库见底,真的只能饿殍遍野了。而通商达货,就必须重视工巧,药王坛正是秉持着这样的观念。如若药王坛一垮,则朝廷再无振兴之望了。”

  李欣道:“重商固然是个不错的主意,然而那只能是沦为某些人榨取民脂民膏的工具。今天中国要想中兴,必先开民智,民智未开,一切作为皆是水中月、镜中花,毫无根基可言。中原士民就是这么奇怪,他们的利益每天都被损害,却仍不自知。所以真的要复兴泱泱华夏,四个字,开智节用。民智一开,人民就能想尽办法生产生活。勤俭节用,是因为土地不足、资财有限,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持续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

广而告之:AI在线脱衣「点击」立刻脱掉女神的衣服!
0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