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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冬】(61-65)作者:纪见明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06-20 19:52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纪见明  61.(依旧想不出来)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当温见月和温尧打卡了芝加哥大部分比较着名的景点和建筑后,一向不准的天气预报却准了——瞬间乌云密布,寒风阵阵,下起了冷冰冰的小雨。   温见
作者:纪见明






  61.(依旧想不出来)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当温见月和温尧打卡了芝加哥大部分比较着名的景点和建筑后,一向不准的天气预报却准了——瞬间乌云密布,寒风阵阵,下起了冷冰冰的小雨。

  温见月郁闷了,不能出去玩意味着他们俩会被关在同一间房里,而无论他们想干什么,最后的结果都会演变成床上运动,当然也不一定在床上,但她可不想在这种令人腰酸腿痛的事情上浪费时光啊。

  温尧看了眼窗外惨淡的天空,又看了看同样惨淡的她,“谁让你不提前做好规划?”

  “我可没想到你会直接飞过来啊。”温见月还曾经真以为自己要惨兮兮地和他打一个跨年视频通话,甚至认真考虑了一下用两天时间往返于A市和芝加哥并度过一个愉快的时间的可能性,答案是除非她是时间管理大师,否则基本不可能。

  她忽然一拍大腿:“走!吃火锅去!”拉起温尧就向外冲,“冬天最适合吃火锅!”

  温尧无语,这孩子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他们去了一家华人评价都很不错的重庆火锅店,装修不错,看起来有点年头了,一进去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与香味,让人直想流口水。在服务员亲切中文口音的询问下,温见月点了鸳鸯锅。

  热气腾腾的火锅让温尧的眼镜起了雾,他摘下眼镜,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她吃得很开心。之前和温见月闲聊时她说自己甜品都快吃吐了,口味越来越来重,以前基本不吃辣结果现在无辣不欢,温尧大概能理解她,还是嘱咐她少吃一些。

  “少吃辣,对肠胃不好。”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

  温见月看了一眼一旁的菌菇汤,实在没劲,“唉,你就饶了我吧。”自从出了国,她的快乐就少了一大半,别提有多心酸了,温见月含泪吃下一大片羊肉,含糊不清地说:“偶尔啦,不经常的……”

  温尧反而眼疾手快把辣锅里她下好的东西都夹到自己碗里再迅速吃掉,温见月目瞪口呆:“你怎么这样啊,你不是不吃辣吗?”

  “偶尔,不经常。”原话奉回。

  “……”

  “我以前也爱吃这种又辣又油的东西,后来就得胃病了,再后来就喝了几年中药调养,你应该都记得。”

  何止记得,简直印象深刻,温见月至今都忘不了那奇特的中药味。但是,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啊,都怪火锅太香。她扁了扁嘴,吸了吸鼻子,再摆出幽怨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温尧,他硬着头皮强装淡定,看都不看。

  不过一会儿,温尧就投降了:“好吧,你随意。”

  就是最后心软了一下,温尧败下阵来,她这副神情他实在顶不住。想来他回去后她也不会听话,该吃吃该喝喝,毕竟阳奉阴违这种事她也干过不少,看来只能等她回国后在他眼皮子底下时才能管着点了。

  于是温见月放开了手脚,无所顾忌,一顿下来很是爽快。同时温尧也免不了一阵担心,这么能吃,万一几个月过后长胖了怎么办?他倒是不嫌弃,毕竟自家女儿嫌弃什么,可到时候她自己估计得好一通折腾,要不要趁此机会把健身计划提上日程?这或许是个好主意……

  温见月可不知道他一瞬间就想了这么多,算算时间,这两天他们完全没有计划,想到什么做什么,凌乱又快乐,无拘无束,无所禁忌。外面的小雨已经停歇,漫步在雨后的大街上,温见月又拉住了他的手,有些闷闷不乐:“你明天就回去吗?”

  温尧点了点头:“你还有课要上,我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儿。”

  温见月没吭声,他又说:“放心吧,几个月很快的。”

  “好”。

  温尧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一脸严肃地对温见月说:“你那个……男同学,离他远点。”

  “啊?”温见月下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不就是加藤纯嘛,“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啊。”就是癖好有些特殊吧,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没之前那么震惊了。

  “总之离他远一点。”温尧的口气就像是在说这事没得商量。

  温见月敷衍地点了点头。

  结果温尧还一直念念不忘,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时还问她记住了没有,温见月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加藤同学说两句话:“他真的挺好的,乐于助人,我之前在学校碰到过一个奇怪的大叔跟我传教,弄得像传销一样,还是他帮我解了围。”

  “传教?学校里怎么会有传教?”温尧皱眉,随后了然,这又不是在国内。

  重点不是这个啊,“重点是他人真的挺好的,是我的朋友。”虽然这两天她还一直躲着他,线上消息也不敢回。

  在给加藤同学发了无数好人卡后,温尧的脸色终于好看了那么一丢丢,语重心长地嘱咐她:“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安全,你们学校治安挺好的,就是不要一个人出去乱跑,尤其是晚上……这里还是挺冷的,要穿厚一点,别冻着了……不要熬夜,有空多去锻炼身体……”

  虽然已经听过无数次他的絮絮叨叨了,但温见月还是感觉心里暖暖的,翻来覆去的几句话让她切实感受到了关心和爱意,他不厌其烦地说着,她也不厌其烦地听着。最后,他们站在嘈杂大厅里面,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静静地望着他。

  他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说:“走了。”

  他们隔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人群挥手道别。

  温见月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送别,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只是呆呆地愣着,双目失焦。那颗随着他到来而活跃的心也随着他的离去渐渐归于平静,她想,生命中再也不会有一个像他那样对自己重要的人了。

  带着怅然若失的心绪回了学校,她在空无一人的寝室发呆。

  室友许露总是神出鬼没,温见月也很少在课余时间看见过她,周围人也都不太了解她,有些时候她甚至夜不归宿,第二天带着些许酒气回来。温见月虽然很好奇她是不是在这里有亲戚,但两人交流很少,从没问过,也不知道她平时看起来这么忙,各种作业是怎么写完的。

  想到作业,温见月忽然想起来,这个周末她本来是要有几篇报告要写的,结果温尧一来太开心,光顾着玩全给忘了,而截止日期就在下周。

  这下可好,她也没什么时间伤春悲秋了,赶紧抓起各种资料直奔图书馆,学业要紧,绩点杀人。

  真是贪玩一时爽,赶due火葬场。

  62

  温见月从没感觉一个冬天能如此漫长,看看最近的天气,最高温度居然是零下十几度,再看看A市天气,最低温度都在零上。

  那边风和日丽,她这边风雨交加,真是悲惨万分,好在暖气管够,窝在寝室里也不觉得难过。

  只是加藤纯最近有些太过殷勤,叁天两头约她出去吃饭。

  第一次去吃日料,理由是为隐瞒之事道歉,温见月去了,态度很诚恳,鳗鱼饭很好吃。

  第二次去吃日料,理由是巩固姐妹情谊,温见月去了,感情很真挚,寿司也不错。

  第叁次去吃日料,理由是那天是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哪个节日,反正温见月去了,气氛很不错,不过她看着一桌子刺身,愣是没下得去嘴。

  “怎么了?”加藤纯疑惑。

  “没什么,只是我不喜欢吃生的。”而且吃了这么多次日料,她也有些腻了。

  “那……”

  “走,对面有家肯德基。”

  于是他们打包之后去吃了汉堡炸鸡和可乐,温见月感叹,有时候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加藤纯当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很介意我是男生这件事吗?”

  温见月看着打扮地清纯可爱的他顿了一顿,摇摇头。其实他要是不说,她还真不会注意到,可能一开始有些违和,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她只是惊讶于他能装地如此之像,连她这个真正的女生都被迷惑了,实在是难以置信。

  加藤纯当即夸张地表示我们的友谊万古长青,顺便夸了一句你男朋友真帅。

  温见月脑海里浮现出温尧凉飕飕的眼神,尬笑了几声,跳过这个话题。她隐晦地问加藤有关于他性取向的问题,没想到他直接说:“我喜欢女装,也喜欢女孩。”

  “可你这样,能交到女朋友吗?”温见月担忧。

  加藤这副打扮不仅能让许多女孩自惭形秽,而且恐怕还能吸引不少男生为之折腰,实在是活该单身。

  “也对哦……”加藤若有所思,又忽然想起来:“可我妈妈说,回国之前不许谈恋爱!”

  哦,那没事了。

  怪不得这家伙这么肆无忌惮,不过这家教实属严厉了些,温见月啃着手里的鸡腿同情地点点头。

  后来想想,这还是她最近仅有的几次出门,其他时间基本学校门不出,寝室门不迈,活生生变成了个宅女。

  又是个寒冷的晴天,一大早上许露又不见人影,温见月右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直到下午之前,一切正常。

  当温见月看到兴致冲冲的加藤纯,心里暗道不好,下意识想掉头就走,可惜动作太慢,被手长力气大的他拽了过去。

  “走!”

  “干什么?去哪儿啊?”

  “你不是说在宿舍里都快发霉了吗?出去看热闹啊。”

  “什么热闹?”

  “示威游行啊。”

  啥?这也叫热闹?温见月无语,“这算哪门子热闹啊?”

  加藤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有很多人,听说他们还请了一个摇滚乐团现场演奏啊,肯定好玩。”

  “你听谁说的?”

  “我一个朋友,他还说今天要带着一大帮兄弟们去支援呢。”

  嗯……总感觉他这个朋友有些奇怪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温见月还是跟着去了,反正大周末的,闲着也是闲着,出去晒晒太阳、长长见识也好,毕竟她还没见过正儿八经的游行示威呢。

  去了之后才发现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很多,大家拿着风格迥异的标语牌,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还有不少警察在维持秩序。她和加藤还真看到了一群拿着各式各样乐器的人,主唱迈力地嘶吼,其他人忘我地演奏,还有不少捧场的。

  “这不比演唱会好玩吗?”街上各种声音混合,很是嘈杂,加藤只能大声喊出来。

  温见月不置可否,其实看了一阵就觉得也不过如此,吵吵闹闹的让她脑子疼,“咱还是找个地方吃饭吧!”跟着走了好一阵,她有些饿了。

  “好啊!”加藤看了看时间,又忽然想起来:“等等哦,我先去找他要个签名。”他指了指那个主唱。

  温见月无语,这家伙还是个签名收集专业户吗?不过他是怎么做到随身携带纸笔的?

  她看到加藤换成一副小迷妹的样子冲了过去,略显瘦弱的身影被人群淹没。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他双手高举着纸笔十分不容易地抢到了围观的前排,和主唱搭起了话,没几句看起来便相谈甚欢。

  温见月没办法,只能等着。队伍还在行进,她一直盯着那个乐队,可路过一个拐角口处时又有一大帮人举着横幅加入了进来,挡住了她的视线。等她绕开他们时,乐队连同加藤却不见了。

  心里猛地一跳,温见月赶紧给加藤打电话,问他在哪儿,他却挂了电话,发消息说他那边太吵,他正在路过一个卖香水的店。温见月看看手机地图,其实就在她前面不远处,刚想松口气,就又收到一条他的消息:“听说他们正缺个跳舞的,我想去试试,说不定下次路演你就能看到我了!”

  温见月震惊,进展这么迅速的吗,这才十分钟都不到啊?果不其然,下一条就是:“要不你先回去?我得和他们谈谈。”

  她还没回复,又来一条:“有手机导航软件应该没问题吧!”

  大概,可能,也许,不一定……没问题吧?温见月看了看所剩不多的电量,回复了OK。今天下午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手机没多少电也不在意就出了门,现在看来是她大意了。

  “呜呼!”

  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欢呼声,队伍也开始变得无序,温见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反正要尽快回学校,于是她转身离开,找到了最近的公交站等车。

  喧嚣的人群远离她而去,耳边又恢复了清净,温见月觉得舒服了许多。然而老师的电话此时打来,询问她目前的位置并告诉她市区内的和平示威游行有不可控的迹象,要注意安全,最后还问她有没有看见许露。

  温见月一愣,许露不在学校,而且所有人都联系不上,那她会去哪里呢?平时神神秘秘的也就算了,关键时候就实在太给人添麻烦了。

  可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她刚通完电话就看到了一辆特别显眼的跑车停在了前面的敞篷路边,她不认识那个标志但能看出这车价值不菲,刚想转移视线就看到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从里面走了出来——是许露!

  温见月大吃一惊,这和她平时看到的许露完全不一样,性感的裙子,闪耀的首饰,艳丽的浓妆,总之,和平时的学生形象大相庭径。

  她呆呆地看着许露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走进了那家香水店,这才后知后觉拿出手机联系她,可无论是电话还是短信消息许露通通不回,明明人就在几十米开外,但却联系不上,这让她有些着急。

  温见月没办法,只好给老师通个风报个信,继续等他们出来。她要等的那路公交车来了,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再等一会儿。

  许露刚从店里出来,温见月就想上前,可一瞬间就看到了她身后的男人,她的脚步顿了顿,就见那个男人搂住许露,两个人在大街上吻起来。

  温见月默默把脚收了回去,余光看着他们这样如胶似漆地上了车。

  她有些纠结了,要不要跟上去呢?理智告诉她别多管闲事,把最后看见许露的位置告诉老师就算她仁至义尽了。可情感上她也实在好奇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那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不轻凶神恶煞,许露也从来把这事藏着掖着从不让人知道,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看着跑车的引擎被缓缓发动,温见月意识到这是她绝无仅有的机会,她是唯一知道许露行踪的人,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赶紧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在司机见怪不怪的眼神下说:“跟上前面那辆跑车。”

  心脏砰砰直跳,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前方,刚上了车就开始后悔自己又多管闲事,但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63

  温见月觉得今天她是倒了大霉。

  看着没电的手机、拥堵的街道和不耐烦的司机,她第一次嗅到了一种不妙的味道。果然,司机老哥开始叽里呱啦一顿抱怨,最后非常委婉地提醒她附近开始交通管制以及——他要下班了。

  虽然她很能理解司机着急下班的感受,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于是大叔说如果她不介意的话可以载她回他们公司,离这里还蛮远的,她只好下车。

  时间不早,天色也已经暗淡,按理说一般的抗议活动这个时候应该收工了,不过看周围人群和车辆不少反多,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看了一眼许露坐的车开走的方向,温见月决定先离开这里。她还记得学校的方向,穿过几个街区就能避开封锁,搭上还在运行的公交或者地铁就能回去了。

  温见月走得很快,但没有错过路人们脸上惊慌的表情,这是发生什么了?她猜可能是事情更严重了,可惜手机没电关机,不然应该会收到提醒邮件。心里更加焦虑,她只想尽快回去,以免又出什么意外。

  经过一个岔路口后,她犯了难,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宽敞明亮但很绕的大路,一条是狭窄黑暗但便捷直达的小巷子。温见月看了看那条小路,虽然黑是黑了点,但不长,还能看见对面路灯的光。现在附近没什么人,这么短的距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犹豫了一会儿,她决定抄近道。

  漆黑一片,空无一人,脚步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响,温见月死死地看着前方微弱的灯光不敢回头,一步步走向前方。随着终点越来越近,她悬着的心缓缓放下……

  突然,小腿前面传来一阵疼痛,像是被什么击打中,温见月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啊!”

  她惊叫。

  双手下意识挡在前面,手掌撑地,狠狠地在地面上摩擦,火辣辣的痛从手心传来,膝盖也狠狠磕在坚硬的地面上,泛着疼痛。

  好疼!温见月咬牙,立刻起来转身就跑。那个袭击她的人就在前面,但黑暗下她什么都看不清,更别说对方还有可能有武器,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还是跑为上计。

  忽然,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连带着耳熟的称呼,温见月愣住,停了下来。

  “姐姐?”

  这童稚般的男声和对她来说不常见的称呼,她想起来了,回头看着那个身影,不确定道:“李,李子衡?”

  怎么会是他?

  “我是。”他缓缓走近,收起手里的棒球棒。

  温见月猛地松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心跳加速。幸好,幸好不是什么坏人,要不然这次可能凶多吉少。

  靠近了温见月才看清楚他这个人,明明才十一二岁却比她矮不了多少,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挠着头说:“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是追我的那群人……”

  “什么人啊?为什么追你?还有,你为什么在这儿,你爸妈呢?”温见月除去刚开始的震惊,只剩下满腹疑惑。

  “是我的同学们……”他摸摸鼻子,“我们是在玩游戏……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啊?”温见月无语,这么明显的谎话他觉得她会信吗?可现在也不是盘问的好时机,看他样子也不愿意多说。

  走出巷子,温见月甩甩手,叹了口气:“我手机没电了,你有手机吗,能联系你爸妈吗?”

  李子衡摇摇头,“没有。”又抓紧了腰间的包,温见月这才看见他背着一个墨绿色的斜挎包,包里装着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他还用手护着,看起来十分紧张这个东西,应该是什么贵重物品。

  拍了拍有些头疼的脑袋,温见月皱眉:“那你先跟我回学校,到时候再说吧。”没想到这孩子看起来很乖,实际上是个不听话的。

  “你怎么想到会躲在那里?”

  “跟电影学的。”

  嗯,还是个叛逆儿童。

  温见月对于第一次见他乖巧可爱的印象全被毁了。

  “你爸妈……真的不在?”她继续问。

  李子衡眼神黯淡下去,“嗯。”

  温见月问不下去了。

  她看看周围,天已经完全黑了,路上看不到人,商店也只有零星几个开着,并且快要关门。更可怕的是,她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极了过年时放的鞭炮,但她知道,在芝加哥,这种声音基本都是枪声。

  拉着没什么表情的李子衡,温见月走路的速度快了起来。手心还在隐隐作痛,估计是擦破了皮,火辣辣的,一阵一阵的。她看看他那根棒球棒,一想到这就是害了自己的元凶,膝盖又开始疼了。

  前面是一个岔路口,可这次还没到,两个男人从拐角处走出来,都拿着棍子,一脸凶相,眼里充满了贪婪,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这,不是你的同学吧?”温见月不自觉后退一步。

  “不是。”他的手在颤抖。

  64.

  温尧觉得自己最近有点魔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可是看看周围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而且谁会无聊到盯着一个大学老师呢?至于孙川,两个人现在都掌握了对方的把柄,投鼠忌器,就更不可能了。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看着学生们提交上来的选题申请和开题报告,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过问题不大,反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正当他决定要遗忘那种奇怪的感觉的时候,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准确地说,是一个女生,长相不错,有些面熟,不是这学期他的学生,可能之前上过课。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在一次课后,他刚出教室门就正好撞见了那个女生的目光,那眼神,不好说,略显诡异。然后他就看见了她手里抱着的几本厚重的书,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是一本悬疑推理小说和基本刑侦学相关的书籍。A大图书馆有很多这样的书,但是并没有相关的专业,可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像他自己,平时也爱看一些乱七八糟的科幻小说。

  看来莫非是真的有点神经过敏了?

  这天早上,当下课再度看到她时,温尧犹豫要不要单独和她聊聊打探一下,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以前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避免好事之人无端造谣,毕竟师德师风这方面学校抓的一直很严。

  好巧不巧,一阵电话铃声中断了他的思绪。是温见月他们老师打来的电话,可这个时候芝加哥那边应该是晚上了,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有些心慌。之后那老师说了什么,他听的有些不太真切,只觉得那人啰里啰唆的说不到重点,讲了半天他才听到几句破碎的话语——游行示威、暴力冲突、黑帮火并……您女儿……联系不上……

  怎么会联系不上?

  最后的消息……她室友……

  那这个人呢?

  也联系不上……

  温尧下意识拨通了温见月的电话,可是只有冷漠的机械女声用中文和英文提醒他对方已关机。他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不真实感一定是有的,明明十几个小时前还给他发可爱表情包的人,怎么会说失联就失联了呢?

  “行了,手续办好了,你放宽心点吧。”陶老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温尧,叹了口气,认识快七八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魂落魄,不会是亲爹死了吧?但根据他的了解,再看看这如丧考妣的表情,还是他那宝贝女儿出事的可能性高点。

  等温尧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了。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可能是空乘盖的,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很恍惚,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手脚冰凉让他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也让他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各种画面,全都是关于她,各种各样的她。他们才刚从那段几乎毁了彼此关系的撕裂中走出不久,他还为他们的未来期待着,他还以为自己能一直护着她……没有她的未来,他什么都不是。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登机前他浏览的芝加哥大规模枪击新闻的页面上,他无法想象,他的女儿,看起来那么娇弱的女孩,被卷入那样残酷的事件里,她会是什么心情?

  屏幕逐渐黯淡,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混账!”温见月气急败坏地把李子衡拽进了两幢楼之间的狭小巷道里,气急败坏的同时又努力压低了嗓音:“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因此声音听起来格外扭曲,李子衡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后怕似地抱紧了那个包。

  “枪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跟你爸妈透露了多少?”她扶住有些疼的额头,“还有,那边的一群……跟你有关系吗?”

  李子衡还是不吭声。

  温见月彻底失去耐心,扯住他的领子:“说话!”

  就在刚才对峙的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几声枪响,隔着高楼听得不太真切,但那两个歹徒闻声就逃,其中一个还说了一句什么,温见月推测可能是“他们过来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起来就不像善茬,而且能把这两位混混吓走的,肯定是更大的混混,这两个不过是趁火打劫想捞一笔的小人罢了。之前就一直听说芝加哥黑帮冲突比较多,想来说的就是今天这事,居然被她因为各种巧合撞见了,她可一点都不高兴。

  看着发抖的李子衡,温见月挺无语的,她拿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没办法,只好放开他,况且人家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没吓哭都算不错了。

  “你……”温见月刚要开口。

  “我,这把枪……是从我爸爸那里拿的……”李子衡抬起头,看着她,“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在哪儿,家里也不止一把。”

  “那你不能随随便便就……”

  “不是,是我学校里有群小混混,我和其他一些同学都被他们欺负过。”

  温见月不解:“那你没有找老师和父母说过这些事吗?”

  “没用,他们家里人和这里一些当官的、有钱的是一伙的。”他攥紧了包,“而且,有一次,他们还拿猎枪对准我……幸好,后来什么也没发生。”

  温见月沉默。

  “前几天,我偷听到他们要来这个抗议游行,说是要和另一群人解决什么问题,我就想能不能趁着这么混乱把他们……我求着妈妈让她带我到这里玩,然后去找他们了……”

  妄想趁乱做掉那些人?温见月都不知道该说他有勇无谋还是没脑子中二病或者是别的什么更难听的话了。她还是没说话,不是因为骂不出口,而是她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她知道校园霸凌的危害,但她确实帮不了他什么。

  “但是,听你口气,你觉得杀人是件随随便便的事情?”温见月拧了拧眉,“你还让我开枪,其实是你自己不敢开吧?”

  李子衡低下头,不看她。

  “我也不敢,也许有些人敢,但是任何人都不能随意伤害别人的生命,你懂吗?关乎人命,不能开玩笑。”

  李子衡轻轻点头,问她:“姐姐,你不怕吗?”

  温见月叹了口气,整个人低落起来,刚才的愤怒和中气不过是应激反应,现在暂时脱离眼前的危险,一些刻意被她忽略或是强压的情绪此刻通通又上来了,她觉得疲惫不堪。

  “怕啊,但是没用。遇事先冷静,这还是我爸爸教我的,你爸妈没教你吗?”温见月又看看他,“算了,以后多锻炼就行了。”

  外面的枪声还在继续,像烟花爆竹的声音,又像打字机的声音,此起彼伏,温见月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装了无限弹药,又想起来李子衡包里那把短小精悍的手枪,拿出来让他取下弹匣,叁颗很有份量的子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她看着久久不能言语。

  好在枪声逐渐远去,渐渐归于平静,这时温见月才闻到了一股臭味,她想起来前几天刚下过雨,这种阴暗狭窄潮湿的巷道自然会散发奇怪的味道,但是不确定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只能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的手机早没电关机了,外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了动静,在她感觉快窒息之前,温见月轻手轻脚走到路口,瞄了瞄街道上确实没什么人,才放心大胆走了出去。

  可是该向哪儿走呢?她问李子衡,李子衡摇摇头,这附近他也不熟。之前一通乱跑早就忘了方向,现在也只能凭感觉走,找到熟悉的地标就算没事了。

  可她很快发现,他们正在经过不久前枪战发生的地方,他们看到了残破的招牌,倾倒的垃圾桶,四散的垃圾,燃烧的木头和塑料,一片狼藉的街道……

  甚至……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

  一枪毙命,脑袋留下了可怖的伤口。

  温见月远远地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再看一眼大概今晚是要做噩梦的,如果她还睡得着的话。她也没空看李子衡是什么表情了,直接把他拉走,估计会给这孩子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逐渐接近警笛声,接着看见几辆警车和救护车开了过来,她松了口气,看来,这漫漫长夜终于能结束了。

  警察和医护人员下来后看着这一对华裔姐弟,模板化地询问他们,温见月和李子衡也老老实实回答,看到两人身上有皮外伤,就让他们赶紧坐上救护车。

  温见月想拉走李子衡,没动,回头,发现他正看向另一处,她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警车红色与蓝色交替闪烁的灯光里,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人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布。

  65

  这夜温见月还是睡着了,但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

  夜色漆黑,红与蓝的警灯交错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她举着那把沉重的小手枪,没有丝毫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随着一阵枪响,对面的人发出一声惨叫。她的身体因为后坐力踉跄着向后倒去,双手撑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疼痛不已,而且似乎沾上了黏糊糊的液体,她一看,原来是满手的鲜血,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她的……

  等她迷迷糊糊被饿醒的时候,发现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头还有点晕,胳膊和腿都酸得不行,但还是下了床去找食物,不吃饭是不行的。

  温见月推开门,明亮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了进来,经过洁白的大理石地板的反射更是让她差点睁不开眼,但是她就是看到了窗边站着的温尧和陈鸢,他们似乎在聊天,只给她留下了两道背影。

  她这是在做什么新的噩梦吗?

  温见月关上了门,看看自己缠了好几圈绷带的手,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房间里窗帘没有拉开一片漆黑,刚才的阳光太刺眼了,弄得她忽然很想哭。

  昨晚他们被送到了医院,还好温见月和李子衡都没受什么大伤,简单包扎上药就好了。因为这次的暴力事件有不少人都进了医院,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人们的吵吵闹闹中他们等来了中国驻芝加哥总领事馆的人,在询问相关事宜后,因为交通管制他们也回不了学校,于是总领馆的人干脆就把他们带了回去。

  不过由于李子衡的国籍是美国,她才是正儿八经的的外国公民,所以他们只能被迫分开,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他妈妈来了的话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温尧实在是没想到世界居然这么小,当他心急火燎赶到领事馆时第一个看见的人居然是陈鸢时,怎么说,面对这个好久不见的故人同时也是孩子的母亲,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这并不是说他对这个女人抱有多复杂的感情,反而觉得这是一个麻烦,棘手的麻烦,处理不好甚至会影响到他和皎皎的关系。

  “你怎么在这儿?”开头依旧是老套的询问。

  陈鸢看上去很憔悴,凌乱的秀发和黑眼圈无不昭示着她的心力交瘁,显然是担惊受怕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声音更是近乎哽咽:“我儿子跟我走散了,要不是遇见了她,说不定就……”

  温尧的表情复杂了一瞬,问:“你们之前见过?”

  陈鸢点头。

  温尧皱眉,没想到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巧,还是说血缘这种神奇的东西注定会使他们重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但他还有个问题想问她:“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在A大?”

  那天温尧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十几年未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总会觉得不真实,可当他看到陈鸢看向温见月的眼神时就知道自己没看错。后来温见月误会了,还不高兴了一阵,得他一个吻才满意,但也让别有用心之人抓住了把柄。

  陈鸢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就当我是良心不安吧,我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温尧面无表情,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了,淡淡地道了句“以后离她远点”就要离开。

  “等等!”陈鸢叫住了他,“她在哪里?我想当面向她道谢。”

  “等她醒了再说。”温尧也是下了飞机在来的路上听说她平安无事的,昨晚从几个混乱的街区到医院再到领事馆折腾了不少时间,也不知道晚上睡好了没有。

  正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来,猝不及防被她从侧面撞了个满怀,她抱住他,瓮声瓮气地说:“你来了。”

  温尧扶好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抿了抿唇道:“嗯,我在这儿。”

  陈鸢呆呆地看着眼前父女相拥的一幕,本该是生离死别的后的温馨与感动,但是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具体也说不上来是哪儿有些违和,是她想岔了?

  温见月扭过头来看着陈鸢,身体却还是抱着温尧不放,声音带着点冷漠:“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道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你……当年生下了我,我又救了你儿子,算是还了你的生育之恩,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这样冷心冷肺的话在温尧听来全是赌气的意味,想说什么却被她截断:“李子衡还好吧?”

  陈鸢刚从她上一句话反应过来,蹙着眉头担忧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惊吓,本来应该是让他来亲自给你说谢谢的,现在状态不太好。”

  温见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拉着温尧就走,没有再回头。

  她带他进了工作人员给她安排的房间,刚锁上房门就又抱紧了温尧,想去亲他,却被他按倒在床上。

  “老实点。”他说,口气里带了不少怒气。

  虽然房里一片漆黑,但她能想象到,他一定是皱着眉的,搞不好脸色还很差,再严重点估计要发脾气的。

  温尧拉开了窗帘,室内登时一片明亮。

  他果然皱着眉,紧紧地盯着她。

  “伤口换药了吗?”温尧拿起床头的药品问,温见月摇了摇头,他就让她坐在床边,照着说明书小心翼翼地给她拆纱布换药。

  看着她原本白白嫩嫩的小手如今遍布伤痕,就如同精美的花瓶多了几道可怖的裂痕,让人心碎和惋惜,一边上药,温尧心底一边难受,怒火自然也就消去了大半,最后只能化为一阵无奈的叹息。

  “你说你,长这么大了还不让我省心,你自己想想,你从小到大受过多少次伤?”

  “没有多少次啊……”

  “没有多少次?幼儿园的时候跟别人打架手臂脱臼,小学叁年级郊游被蜜蜂蛰,五年级登山被石头绊倒流了血,初二打篮球被砸到脑袋,高考后骑马差点摔断了腿,现在又……”

  “咳咳,好了好了……”温见月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没想到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被他记得一清二楚,有好多她自己都忘了,现在被他说出来真是太丢人了!

  温尧一肚子火刚弱下去就又被点燃,恨铁不成钢地替她换膝盖上的药。

  温见月只得安慰他:“哎呀,也没什么大问题,还好医治及时,你不知道,那隔壁枪伤科真是人满为患……”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因为温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连带着手劲一下子大了很多,她吃了一痛。

  实在没办法,温见月只好使出那一招。

  “你干嘛凶我~”

  委屈巴巴的声音和泫然欲泣的表情简直是个人都会心软吧,可是这个男人看了一眼,继续干活,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还一本正经地跟她讲起道理:“不凶你就以为这次能随便过去了?就算再怎么关心同学,最先考虑的应该是自己,生命不是儿戏,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这次你运气好没被卷进去,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呢?保护好自己才是对自己负责……”

  温见月也明白自己理亏,默不作声地听他讲,可是末了她又想起一茬,有些憋屈,不吐不快:“温老师教训得好,是我大意了,可是为什么我那天问你有没有和那个女人联系过,你说没有呢?”

  温尧一愣,想起来那天他回答后温见月微妙的表情,怪不得当时觉得那个问题有些突然,还以为是触景生情,原来是早有预谋啊。他上药的手缓缓在膝盖停下,“我是,不想让你多想,毕竟……”

  一切尽在不言中。她其实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讨厌什么事都被他瞒着而已,更何况那还不全是他的事,也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我没事了,都过去了。”她说,轻轻晃了晃小腿。

  “嗯。”他继续给她换药,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腿弯,那儿正是她的敏感地带。

  她怕痒,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腿,旋即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笑得出来?

  他没好气地看着她,然后也不知道是被她逗笑还是气笑,摇着头笑道:“好了伤疤忘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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