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里的蒂比告诉我,她们仨会认真通读,充分交换意见后与我联络。我借机告辞。我觉得雪莉看我的眼神不对。继而一想,应该是我的眼神不对在先,她作本能反应而已。
我得认真考虑一下插画师。世上的画师千千万,应该都能画性器官画男女交媾。但是,适合我小说的,只能是少数,只能是华人,只有华人能懂含蓄又不缺乏美感的幽深文化。
蒂比说全世界的画家任我选,没错。不过,那个够格之人在哪里呢?
我给斯卡亚打电话,提起此事。出乎我意外,她并不兴奋,敷衍地说,太好了,祝贺你了。
我听出哪儿不对,婉转地问,你最近好吗?
她直截了当,说,我不好。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心情不好,无心做事,帮你润饰英文的事进展缓慢。请你给我多一点时间,到时候我主动找你。
她的“到时候”发生在足足三个星期后。
期间,我上社交媒体,关注了几位画家,包括一位华裔。有趣的是,她们均为女性,主动或被动地打擦边球,明明画裸身或性交,硬不显示性器官,乳房以线条交差。一位法国画师讲出真话,说她越界几次,画的直露,被网管数次黄牌警告,她不服,化很多时间跟平台论理。她哀嚎,网管为什么那么怕人类的身体?
我喜欢这个画家,但不会选她。她采用的色彩过于浓郁,尤其是嘴唇,跟我小说的淡雅风不搭。再说,她是法国人,无法真正读懂我的小说,从而影响到插画的呈现。
这会儿,斯卡亚重新浮出水面,问我们在哪里见面合适?我提咖啡馆、餐馆、公园等方案,她一一否决。我心里暗喜。她分明是直奔主题的节奏哇。我说,干脆来我家吧?
我站在楼上,隔着窗户盯牢家门前的车道。她的半新车摇晃着驶入车道。她下车,左右看看,向我的正门走来。
我领她参观房子,最后进书房。那幅春宫画挂在墙上,她在它前面驻足良久,轻轻地说,不错,可以获得无尽的灵感。
我的书桌直对飘窗,上头摆了五盆绿色植物,枝叶茂盛。我请她试坐桌前的椅子。她小心地坐下,拍着椅背,说,不错,这是产生杰作的椅子。
这把意大利原木椅是我从洛杉矶艺术区淘来的,椅龄超过百年,我的代价是一千美刀。那时,前妻还是妻子,她怪我乱买,肯定被奸商痛宰。我的答复是,钱是我赚的,椅子我喜欢,坐着舒坦,别跟我计较。
斯卡亚转动椅子,椅子“吱嘎”作响。她说,椅子有点旧。
我说,不但旧,而且不太干净。
她问,没有想过换把新的?
我说,舍不得。
她说,倒是挺大。除了坐,还可以干点别的,就怕不够结实。
她盯着我。我猜出她的小心思,笑容像莲花一样布满我的脸。我说,你的意思,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
她笑了。
我说,结不结实,试过才知道。你在上,还是我在上?
她说,算了。逗你的。给你一个灵感。可以作为一个故事的片段。是的,我同意你的说法,是把好椅子。
我们转到客厅坐定。她的情绪晴转多云,默默地喝我端来的绿茶。看这情景,我心里打鼓,准备听某一则坏消息,也就不方便再提插画师的事。
她说,东,我……
我心里一紧。她不讲下去。我小心地问,怎么回事?
她不说,哭起来。我给她递纸巾,安慰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狠命擤鼻涕,擤得山响。我在一旁干着急。她移开纸巾,露出半边脸,说,抱歉,我有时候压力过大,扛不住,眼泪比经期还多。
我说,谁的压力不大?不过,人在青山在,不要太悲观。
她说,倒是。立等治愈只有它了。
我问,它?哪个它?
她说,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做两件事,巧克力和做爱。开车过来,我吃了两包Hershey巧克力。剩下一件……
我说,我随时听你调遣。
她丢掉纸巾,说,你不会以为,我又是哭,又是擤鼻涕,都是作,勾你上床吧?
对,这次得用床,不能再凑合。
我说,作不作没关系,上床就行。
她站起身,抚平起皱的裙子,全身肌肉彻底放松的舒坦样儿,拿起小挎包。我担心,说了半天,她逗我玩,就此一走了之,说,你,这不是要跟我说拜拜吧?
她伸出手,作召唤状,说,跟我来。
我们小跑着上楼。我撞开门。我的床一片狼藉。她扯起毯子,在空中抖几抖,扯起枕头,几下抹平,不一会儿,一张舒适整齐的床重新出现。我赶忙打开窗户,让黄昏的凉风吹进来。
我们像竞赛似地脱掉衣服。我先跳上床,一跳两颠地爬过,抓住她,把她拉倒,倒在我身边。我们搂成一团。我松开手,滚到床沿,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包安全套,不肯定地自问,过期没过期?
她接过套子,凑近查验,说,只剩三天,好险。
我说,我们得抓紧,全部用掉。
我俯下身,在暮色的凉爽中,亲吻她柔软的乳房。她的双腿开始分开,我也感觉到那里的温暖。我的一只手顺着她的大腿滑,移动得很慢,指甲在皮肤上滑动。她打了个寒颤。她把我拉到自己身上,手伸到我背后,感受我赤裸的后背。
我抱着她的头,低头看着她,微笑着,然后轻轻吻她,几乎没有碰到她的嘴唇。她耐心等。我的舌头分开她的嘴唇。我弓起腰,拉开一点距离,好让我的阳具贴在她的阴唇上。几秒钟后,我直捣进去。她用双臂紧紧抱着我。
慢慢地,我开始动。她的脑袋从一边转到另一边,呻吟着,小声得几乎听不见。她的手滑到我背上,把我拉得更深。有那么一会儿,我们静静地享受着彼此。
她说,快点。
我们一起移动。我们的骨头相撞时让我们喘不过气来,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每一个动作都给我们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我感觉她的身体在收紧,我亲吻她的乳头,用舌头爱抚。
她惊呼,天啊!她的眼睛紧闭,让体内的热流涌动,任它包围。她在我后背的手指尖变得无力。我突然倒下。
我们又抱了一会儿,然后我滚到一边。我们安静地看着天花板,不说一句话。她侧过脸,凝视着我,似有不舍。她笑了,说,谢谢你,为我排忧解难。
我说,不谢。但是,我还是为你担心。你怎么了?
她说,还行。你放心,我们的合作会继续下去。
我说,希望如此,但照顾好你自己比我们的合作更重要。
她说,我能对付,我从小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她不说到底什么事情影响到她的情绪,倒是讲到她的家庭。她父亲是爱尔兰人,传给她鼻子和雀斑。母亲是法国人,传给她栗发和白肤。她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好,但没有选择离婚,因为他们信天主教。她有一个妹妹,是父母的宠儿,她常常被忽视。她成长过程的每一个重要阶段,她的父母都缺席,包括她报考的大学,她交往的男友,她选择的职业。
她从小喜欢读小说,尤其是法国小说。法国文学界比美国的开放很多,一线大作家的书中含大段床戏,照样获得最高的文学荣誉—龚古尔奖。她的法文非常好,有能力翻译法文小说。早些时候,她特别喜欢一部刚出版的法文小说,联系过几家美国出版社,希望能成为译者,但她慢了半拍,被别人抢走机会。
对目前的教学工作,她缺乏热情,学生几乎都是女性,年轻且没有阅历,写来写去,写的都是大同小异的男女纠葛。她认为,伟大的作家不是教出来的,靠的是天赋和勤奋。
我问,我属于哪一类?
她说,离伟大很远,离我很近。
我感觉到她的体热,我的阳具再度被欲望撑起。她摸了摸它,没作反应。我们相互凝视。
我说,我们不妨再做伟大的性爱?
她说,很有见地。不过,今天不行。我们得停一停。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说,哦,忘记祝贺你了。出版社那么看好你。
我说,良好的开端,你要帮我走下去。
我这才说起插图的事,问她认不认识不错的插画师,要求懂东方文化。她说不认识。她们学院虽然设了艺术系,有几个专职教员和大量的兼职教员,她的印象中,那些教员中,没有一张东方人面孔。
我说,没关系,我继续找。实在不行,我自己来。
她移开身体,瞪大眼睛问,真的?
我说,我能胡乱画几笔,涂鸦的级别。
我抹一把她的阴毛,端详着手指,搓着带出的体液,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还是我的?
她打我一下,说,我怎么分得出来?做爱,一言以蔽之,是乱糟糟的玩意儿,有时候,跟涂鸦一样。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学院的大停车场每两个星期举办工艺美术品展销会,很多当地的艺术家摆摊位。我记得其中有很棒的画家,有东方面孔,你不妨去看看。
我们携手下楼,出门前,她搂住我亲吻,说,你的小说给我力量。我荣幸成为一份子,祝你成功。
当天晚上,我收到斯卡亚的电子邮件:
东,
很抱歉,我没有当面向你解释,我的情绪为什么不太稳定,见到你怎么会那么反常。
我在谈男朋友,那种意义上的男朋友,懂吗?我没法当面告诉你。
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抱歉。
我重申对你的承诺:我将继续帮助你,直到你的大作登上它应该登上的位置。
另外:最短的相遇是最好的相遇,具备一切优点,没有一切缺点。
再送你一个法国笑话:
一位法国母亲带着小女儿来到卢浮宫,在那里她们看到一尊裸体男性雕像。
那是什么?女孩指着阴茎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布丽吉特,母亲回答道。
我想要一个,女孩说。母亲试图将女儿的注意力集中在更合适的部位上,但小女孩坚持不肯。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女孩不断要求。
最后母亲妥协,无奈地说,如果你是个好女孩,表现好,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有一个。
那如果我表现不好呢? 小女孩问道。
那么,母亲叹了口气,说,你会有很多。
我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布丽吉特,在当好女孩和坏女孩中摇摆。
另外:涂鸦亦美丽!你不妨涂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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