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我剪头髮的理由
小修的妈妈是在我跟小修四岁的时候不幸过世的。
死因是交通意外事故,在她买完晚餐要回家的途中,由于开车的卡车司机打瞌睡,竟然冲进了人行步道而撞上她,听说好像是当场死亡。
小修是在我唸幼稚园的时候,住在我家附近的同年龄男孩子。在他柔顺平直的短髮下,我看到他的眼泪像雨滴一样不住地流,可以看出他深切的难过。
对年幼懵懂无知的他而言,母亲的去世他完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至于我和小修初遇的情形,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真要说有印象的话,只有在那段日子里我一直陪在他身旁。
小修比我早一个月出生,他是七月八日、也就是七夕的隔天出生的,而我则是八月十二日、终战纪念日的前三天出生的,虽然我和他完全没有血缘关係,但他却被我们视为家族成员之一我爸爸和小修的爸爸从中学开始就是好朋友。
我爸爸是在大学里做有关野生动物的研究,而小修的爸爸则是在大手商社服务,是一个踏实的小职员。虽然两个人的工作性质差异很大,南辕北辙根本毫不相干,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性情竟然非常地投合,不仅是邻居,两个家族也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繫。通常在礼拜天晚上,我们会招待小修和他爸爸来家里一起好好的吃顿晚餐。
小修妈妈的葬礼,是在我们镇上尽头的小寺庙里举行的。六月中旬,正值梅雨最旺盛的时节,那一天从早上开始就下着绵绵的细雨,虽然下着大雨,弔丧客仍不断的到访。有小修的亲戚、他爸爸公司的同事、他双亲的朋友,以及包含我们一家人等住在附近的邻居们,都成为参拜者了。
在棺木要搬上灵枢车做「最后告别」时,小修并没有哭泣,妈妈抱着刚出生的妹妹及七岁就离家的姊姊还有我,呆然若失的看着这一幕。
那时候,我们两人也才刚上幼稚园而已,对于「人死」这件事情还不是很了解,但对小修来说「母亲的死」,则是意味着已经无法再看到最喜欢的妈妈了。
其实小修妈妈的葬礼,对我来说是相当无聊的。好不容易特意的聚集这么多人,但大家的情绪却很低沉,每个人都沉默不语,连总是温柔微笑的姊姊,脸上也露出阴沉的表情。
大人们都穿着一样的黑色服装,静静且缓慢的移动着。只要我稍微发出大一点的声音,爸爸就将食指放在被鬍子包围的嘴巴上,并露出可怕的表情,而妈妈抱着刚出生的妹妹,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吵闹。
今天儘管不是我的生日又不是圣诞节,但大人都会给小孩子满满的点心,让他们变的乖巧、不吵闹。
葬礼的隔天,我到小修他家玩。这一天,小修向幼稚园请假。
其实他并没有生病,只是想在家里休息一天。
雨从昨天就一直下个不停,我撑着鲜红色的雨伞,穿着黄色的马靴出门。左手提着昨天装点心的塑胶袋,打算来安慰小修。
按了门铃,小修的爸爸出来应门。他爸爸今天也向公司请假,呆然的脸上,困难的对我挤出一抹微笑后,马上又恢复呆然的表情,逕自往里面走去。
小修独自一人坐在走廊的板凳土、头低低的靠在双手抱住的膝盖上,即使看到我来了,也没有抬起头。
「这个,给你!」说完后,我就从袋子中拿出点心来。
「谢谢!」道完谢后,小修收下点心,但是却一点也没有以往高兴的样子,反倒让我觉得有些扫兴,我就在小修的身旁坐了下来。
小修现在真的是一点生气也没有,我不断地和他说了很多话,但他都仅仅是含糊其词的回答「嗯」和「是吧」而已。而我带来的点心也被他搁置在旁边,他的视线直愣愣的从敞开的走廊往庭院的方向望去。
雨,漫无目地的下着,好像永无止尽。
从屋檐往下滴的水滴,打在放鞋的石板上。在不宽敞而修剪整齐的院子里,盛开的绣球花被雨珠恣意地吹打着。和阴沈沈的天空相比较,这鲜绿的绣球花好像是青紫色的球一样。
不知要说什么的我,于是就指着那些绣球花说:「那些花、叫牵牛花吧!」
「不是的,那是绣球花啦!」眼睛看着我手指方向的小修,开口纠正了我的错误。
「是吗?」
「是的!」
「那么的话…」
我真的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我特意带来安慰他的点心,似乎一点也发挥不了功效。
这时候拉门慢慢打开,小修的爸爸探出头来,好像有事要对小修说的样子。
「妳等我一下…」小修站起来走了进去。
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我只好从饼干袋子中取出糖果来舔,而眼睛则看着爬在绣球花叶子上缓缓蠕动的蜗牛。
这时隔着拉门、可以清楚地听到从客厅传出小修和他爸爸矶矶喳喳说话的声音。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听到拉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我感觉有人在我背后坐下,而我直觉到那是小修,但我还是头也不回的注视着蜗牛,嘴巴继续舔着糖果。
小修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语,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爸爸跟他说了些什么。
他到底怎么了?我也不知道,突然背后有只手抚摸着我的头髮,而我仍装作毫不在意,还是看着蜗牛、吃着糖果。
年纪尚小的我,还未意识到异性接触之类的事。此时,我感到头髮被轻轻的拉扯,于是就转身想要回头看。
「啊,不要动!」
「耶!」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小修慢慢的、温柔的弄着我的头髮。
「好了,完成了!」
小修将我的头髮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甚至还可以从右肩往前面垂下来。
「呜哇!」我的嘴巴张得像盘子一样大,而眼睛也瞪的好大,这就好像魔法出现在我的髮辫上一样。
「好漂亮哦!跟姊姊一样耶…」
小学六年级的姊姊,常常将头髮编成一条很大的辫子。
能变得和姊姊一样,实在让人很高兴,我想要看到完整的辫子,因而一直将头往后转。
但不管我怎么拼命的回头,也看不到自己的后脑勺。结果就好像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般不停的团团绕圈子,但就在我甩弄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的同时,好不容易编好的三条辫子前端,竟然鬆开了。
「啊,不行,那样做会…」
小修从点心的袋子中拿出原本绑着巧克力盒子的橡皮筋,接着仔细地绑住头髮辫子的尾端。
我玩弄着辫子的髮结。
「小修,你为什么会做这些事呢?」
「是妈妈教我的…」
不经意的一句话,再次勾起了记忆。想起那永远再也见不到面的妈妈,小修低下头来沈默不语,我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就不敢再继续往下问。
「…」
「…」
这时候雨势好像增强了,但我们俩还是一直沉默不语。
小修的妈妈是个美人吧!真是应验了「红颜多薄命」这句话,他妈妈有着晶莹剔透雪白的肌肤和飘逸亮丽的秀髮。
小修妈妈那头长及腰际的秀髮,不管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宛如刚洗过般柔柔亮亮的,我想应该可以用古典授课中所说的「黑色湿润羽毛」来形容吧!
「妈妈教我的…」
当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在我的脑中浮现出,小修的妈妈用着自己那漂亮的秀髮当教材,细心的教他如何将三束头髮编成辫子的方法。或许因为小修的妈妈有着比我漂亮的秀髮,所以一定能够编织比我漂亮的辫子。
突然间,我竟有着所谓嫉妒的感情。我想要成为小修最重要的人。
凝视着小修那阴沈的侧脸,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居然不知不觉的萌芽出那样的想法。
好久都提不起劲的小修,随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天、二天、三天…十天…一个月,慢慢过去了,心情终于也跟着渐渐的变得开朗起来了。
自从那天小修帮我编辫子以后,我每天都会央求小修帮我编髮辫,大概过了一个半月左右,这件事对我们俩而言,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已经是一种彼此的默契。
在附近,因为没有其他年龄相近的孩子,所以我和小修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俩个人一起游玩。天气不错时,就到我家附近约寺庙去游玩。在寺庙的后面,穿过茂密的草林,爬上陡峭倾斜的小坡,那就是我们经常来的广场。
这是个被繁茂的树丛所围绕,从外面所看不到的秘密场所,因而成为极好的隐密之地。不用说这一件事当然只是我跟小修俩个人知道。广场大概有八块榻榻米宽,从正中间稍微移动的地方就有合适的岩石可供坐下。
来这边是我们俩人间的秘密约定。平常我坐在岩石上,而小修就站在我后面为我编头髮,在属于我和他的秘密场所,我们每天都玩到傍晚才回家。
玩够了之后,总是带着一身髒的我,一起回家,并在晚饭之前会先和姊姊一起洗澡。
「来洗澡了!」
姊姊总会从楼下呼唤着我,而我则待在二楼自己的房间内,一边回想着今天和小修所发生所有快乐的事情,一边解开一个一个辫子的髮结。
我和小修,玩些什么呢?和小修,说些什么话呢?和小修…和小修…和小修…
只要想到和小修在一起,对我而言,那一整天都会保持很愉快的心情。
由于每次我出去玩时原本都是散着头髮而长髮飘逸,然而晚上回来时头髮却是编着辫子,由于髮型完全不同的改变,让家人都感到非常的好奇。
最初爸爸跟妈妈认为是我央求姊姊帮我编的,在晚餐中询问姊姊时,她用很温柔的口气来否定。
「不、不是我!」
那么,是谁呢?仅管他们一直问我,我还是不肯透露,好奇心强的妈妈,用亲手製作的布丁来与我交换辫子的秘密,但是我依然守口如瓶,丝毫不为所动。因为这个秘密,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而是我跟小修俩个人共同的重要约定,所以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即使用像布丁之类的东西来交换,也还是不值得的,我也没有理由将它洩露出去呀!
因为并没做什么其他的坏事,所以双亲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辫子的秘密就这样的保密下来,我和小修依然像往常一样过着平稳的生活。
这期间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我的辫子增加成两条,髮结也变的比较细了。我之所以会对小修提出这样的建议,有二个理由:第一是我对之前一成不变的辫子觉得有点厌烦了,第二就是髮结如果编的很细的话,编髮会很费事,那我心中小鹿乱撞的时间就会变长。
是的,我会害羞得心头小鹿乱撞,因为编织头髮时,小修的指尖就会触摸到我的脖子,这样小小的肌肤之亲,就让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就这样随着季节的更换,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过一年的时间了。
随着小修妈妈的一週年忌与梅雨季的结束,接踵而至的是酷热的夏天。小修除了比我早几天满六岁以外,我和小修每天在一起的生活,几乎没多大的改变。
八月,盛夏时期。秘密场所四周的树林,不时传来热闹的蝉鸣声。我沐浴在这恬静的夏日午后怡人景色中,一如往常的坐在岩石上,等着小修帮我编辫子。
小修用着熟练的动作,将我的头髮一分为二,抓起秀髮进行编织的工作。在这一年中,大概因为他每天都持续的编织着我的秀髮,因此小修已经可以很快地将三束秀髮编织的很漂亮。当我想要再慢一点会比较好的时候,两条辫子已经编好了。
「好了,完成了!」
从这边到髮稍,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小修拿着编好的两条辫子,从我的双肩前面垂了下来。
那是?有些奇怪…我整理着从自己肩口往胸前垂下辫子的髮稍,仔细的注意看,那不是平常用的橡皮筋,而是在上面附着两块红色塑胶玉。
「这是…?」我用手指抓着辫子的前端,看着站在背后小修的脸。
小修害羞的面红耳赤。
「这个,给妳!」
「耶?为什么?」
「今天不是妳的生日吗?」
这一天是─八月十二日,的确是我六岁的生日。这是小修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小修一边窥视着我那因为太过高兴而显得发呆的脸,一边提心吊胆的问着:「不喜欢吗?」
「不、没那回事。」我慌张的摇头,辫子也跟着一起摆动着。
「实在是…实在是太高兴了。。」
这是小修给我的礼物耶!到现在为止,这比起爸爸、妈妈或乡下的奶奶所给我的礼物,都要来的高兴。这比任何东西都还要来得重要,这是我最珍贵、最珍贵的宝贝。
想着想着,我真是觉得很幸福。每天可以随心所欲的睡觉、有很多东西吃、又可以每天玩,再加上小修总是陪在身旁。我想若是能永远这样,每天都会过的很幸福。
但是,在秋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小修告诉我一件事…
十月中的某一天,在我们玩的很累,就要说「再见」的时候,小修对我说:「我…马上就要搬家了…」
「搬家?搬到哪边呢?」
「东北地方。」
「那个地方,很远吗?」
「嗯、不坐新干线是没办法到达的。」
不坐新干线的话是没办法到达的地方?那个地方对当时的我而言,是远远超乎想像的地方。
「那么,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修的视线并未看着我,只仅仅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你说不知道,那么是表示,也许一直都不会再回来也说不定啰?」
小修别过脸去,轻轻的点着头。
也许一直都不会再回来也说不定。明天?后天?不管多久,对于正期待回答的我来说,因为这个冲击而让我变的茫然若失。
「礼拜天的早上就要出发。」
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如果是星期日的话,那就是三天后了。而且如果是早上出发的话,那和小修一起玩的时间就只剩下明天和后天而已。这样的大事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我心里觉得非常的遗憾与难过。
「小修即将要走了?要去一个不知道有多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小修就要…要走了…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下。
慌张的小修于心不忍的看着哭红了眼睛的我,哄着我说:「啊!对了,我今天有带好东西来。」
「好东西?」
「嗯!」小修从短裤的口袋中,取出用紫色布包装的小盒子,对着我将盖子打开。
「妳看,这个…」
放在小盒内的是一个戒指。银色的戒指上镶着一颗很小的钻石,这一颗米粒大小的宝石,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有如掉落在地上的繁星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戒指,那并不是饼乾之类赠品的玩具,而是真正的戒指。
「哇…」我好像忘了刚刚哭泣的事,仔细看着那个戒指。
「这个,是要做什么?」
「这是妈妈留的纪念品…」小修说完后,脸上闪过寂寞的表情。
「是『纪念品』?」我惊讶的问。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为了保留着而不要忘记已经过世的人吧!」小修点点头,向我解释着。
「嗯…」
事实上,我对于「纪念品」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是完全没有一点概念。
「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是在葬礼那天从爸爸那边拿过来的。」
在离别之前,给我看那么重要的东西是打算给我,当做俩人的回忆的纪念吗?或是,我对小修来说不仅仅是朋友而已,而是在传达某些特别的意思也说不定。
但是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一直注视着漂亮的戒指。
「戴戴看好吗?」
听到这句话,我脸上很快的散发出光芒来。
「好呀!」
小修听了我的回答后,就从小盒子中取出戒指来,想套入我的右手中指上,突然一股莫明的、酸酸甜甜的心情涌上,内心竟变的很「激动」。
「啊!小修,这个是结婚用的耶!」
「姨?」
「因为如果男孩子自己亲自帮女孩子戴上戒指的话,就表示一定要跟她结婚喔!所以小修妳不可以不跟我结婚喔!」
「耶!」小修听得有点慌张失措。
「小修,你讨厌我吗?」
「没那回事…」
对于吞吞吐吐的小修,我还是自顾的说着:「那么…就和我结婚吧?」
「耶?嗯…」
「哇!」
自己强行决定和小修结婚后,我就完全的沉溺于「新婚」的愉快气氛之中。我将身体贴近小修,而他似乎也不讨厌这种感觉,并没有反对。
渐渐的已经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刻了,因为时间在我们俩个商量着『新婚旅行要去这边最漂亮的后山玩』或是『住在宽广低洼的庭院并饲养着体态雄伟的大狗』等等的事情中渡过。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昏暗了,开始稍有凉意,妈妈现在应该很担心吧!且肚子也饿了,得快点回家才行。
「变的好暗喔!不赶快回家的话…」一说完话,小修就从岩石上站了起来。
但我仍还是坐着,拿下右手中指上的戒指慢慢的包装起来。
这个戒指我还不想还你…。因为我不想失去和小修结婚的証据。
只要戴上这个戒指的话,我就成了小修的新娘。所以儘可能的话,我想一直这样戴着它,一直以来,我我很想成为小修的新娘。
但是小修在三天后,就要去很远且不知名的地方了,那样以后就没办法再继续和他在一起了。
因此我拜託小修说:「小修,这个戒指今天借我好不好?」
「不、不行,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小修并不答应。
「拜託,只要一天就好,明天一定还你…」我戴着戒指的手,在他面前双手合十地请求。
「但是…」
「拜託啦!」
小修对于我的恳求,犹豫了好久,最后终于受不了我的纠缠,不得已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那么只能一天喔…」
「可以借给我吗?」
「妳绝对不能用别的东西来替换戒指哦!」
「嗯!」我高兴的回答后,用力点点头。
「再见!」
「拜拜,明天见!」
在寺庙院子和小修道别后,我兴高采烈的走回家。
「今天怎么这么慢?居然没在天黑之前回家…」
挨了在厨房準备晚餐的妈妈一顿责骂后,我戴戒指这件事好像还没被发现,右手插在裙子的口袋中,就往二楼自己的房间跑。我坐在床头,也忘了要解开辫子,就这样一直盯着戒指上的钻石目不转睛的瞧。
那一晚,由于一直挂意着戒指这件事,因而竟然失眠了。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于是就打开檯灯,将藏在玩具箱底下的小盒子中悄悄的取出戒指来,就像小修帮我戴上那样的自己戴在右手中指。戒指上的钻石反射出橘色檯灯的灯光,这和在夕阳或日光灯下看到的光彩又完全不同。
躺在床上的我,凝视着和小修的结婚証据的戒指,细细回忆着和小修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如果星期日到来的话,小修就要到很远的地方了,要去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而且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的话,实在很讨厌,真希望他们搬不了家,或是设法留住小修,有什么…有什么好办法呢?
这个戒指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但是如果戒指不见的话,会怎样呢?
不,这个东西太重要了,不能真的不见了,只要把它藏起来就好了。如果这样的话,那大家就会一起留下来找寻,他们也会因而无法成行啦!搬家的事自然就会延期…
相当可行的办法,事情应该可以顺利进行,有了这个强烈的想法,慢慢的我觉得这个主意必定可行。
嗯!把这个戒指藏起来吧!当然不会很长的时间,只要很短的时间就好。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一直这样也不错啊…
留住小修的「对策」一旦成立,我的想像力就开始往好的方向振翅高飞。
不过对于小修的爸爸实在感到很抱歉,也许他会独自一人去东北吧!小修和他过世的妈妈可能觉得小修他爸爸自己一个人会很寂寞,但是小修的爸爸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就算一点点寂寞应该没什么关係吧!
但是如果一旦没有小修在我身旁的话,就会有很大的关係,我一定会变的很寂寞,很寂寞的,就连自己最喜欢吃的布丁也会不想再吃了。
况且结婚后两个人分离的话也不是件好事,过一阵子,我再跟大家说明和小修结婚的事情好了。
爸爸和妈妈会说些什么呢?会因为我还太小而反对吗?
嗯,应该不会,爸爸和妈妈经常说小修是个好孩子。因此对方是小修的话,他们应该会赞成的,姊姊也不会反对吧!我和她感情不错,她应该会支持我,至于妹妹…她还太小,就不用问她了。
结婚仪式要请很多人来,我的朋友、幼稚园的老师、乡下的奶奶、麵包店的叔叔、邮差先生、送报纸的哥哥、散步途中总是会摸摸小狗的爷爷、还有经常来我家玩的姊姊朋友健一君…
结婚仪式进行后,我跟小修就成为正式的夫妻了。因此,小修和我当然就会住在一起。
和小修同住在一起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这样我们就可以每天一起上幼稚园、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想着想着,在半梦半醒中,我不自觉「嘿、嘿、嘿、嘿…」的狂笑起来。
于是我就这样一边做着和小修新婚生活的美丽梦想,而慢慢的进入梦乡。
大概是那个晚上太晚睡了,隔天早上我起的比平常还要晚,直到妈妈来叫我起床。
「明年妳就要上小学了,还无法自己照顾自己。」
我一边听着妈妈小声的数落着,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爬出温暖的被窝。
那一天小修在幼稚园发表他即将搬家的消息,他在大家面前说出道别的话时,很多女孩子都哭了起来,但是我却一点也无动于衷。因为我对于自己昨晚在床上所拟定的《留住小修作战计画》非常的有自信。
我一回到家,将淡蓝色的校服换成家居服后,就往老地方直奔而去,而小修已经先到了,他果然好像很不放心似的,一看到我马上就伸出手说:「戒指还我!」
我不敢抬头注视小修,因为一想到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对我最喜欢的人撒谎,所以内心感到很痛苦。如果说了昨晚拟好的谎话,我一定会遭受良心的谴责,但是我又没有其他的选择,我不想让小修离开我,终于我鼓励勇气说:「对不起!那个戒指不见了…」
当我这样告诉小修时,他的反应激烈的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不见了!」从未这么生气的小修,用激动的声音逼问我。
对于他怒气沖沖的口气,我感到很害怕,而且坐立不安。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丢掉,只是找不到…」
「怎么会这样,妳不是一直戴着吗?」
「我…」我一时无言以对,但我还是说:「现在虽然不见了,但没关係的。找的话…找的话,一定可以找的到。」
「那么,我们马上去找。」小修一说完,转身就準备离去。
「这…这不行啊!」我急忙开口阻止。
因为如果真那样做的话,那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撒这个「戒指不见」的谎了。
「难道是真的丢掉了?」
被他一责备,我整个人都呆掉、说不出话来。
「不是的…不是的…」
「有没有搞错!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呀!妳不是说绝对不会不见的吗?但…」小修激动的指责着。
「所以…所以,找的话,就可以找的到啦!」被小修这么一责骂,我吓的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那么马上去找啊!马上去找来给我啊!」
「…」
怎么说才好呢?又不能说藏在我家,我真的不知道,实在好想哭哟!
「妳不是说绝对不会不见吗?因为那样我才借给妳,但是…妳却那样的…却那样的糟糕啊!」
我没想到会受到小修这么严厉的责骂,此时的我有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
「戒指不见了,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从一开始,小修就一直瞪着我。
「不能那样说!是因为妳保证一定不会弄丢,所以我才会借妳的…」
「这个我知道啊!」
「那么妳为什么会弄丢呢?那是…那个戒指是妈妈的纪念品,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啊!」
小修喜欢他过世的妈妈比活着的我还要多吧!在和小修不断的争论之中,我的内心燃起熊熊的嫉妒之火。突然,我竟说出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
「为什么要…一直说、说些什么妈妈、妈妈的…笨蛋之类的话。」
糟了!说了不应该说的话,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笨蛋!」小修气愤的说完后,就从我背后一溜烟的跑走了。
「啊,等一下!」虽然我马上就后悔,并开口叫他,想要阻止,但还来不及阻止,小修的身影就在树林里消失了。
翌日─礼拜六,小修跟幼稚园请假,听说是要準备搬家的事宜。
对于无法向小修说声「抱歉」的我来说,他这样出其不意的缺席,着实让我有一些失望。
那一整天我内心非常的懊恼焦急,连我最喜欢玩的游戏也全然没兴致。
和妈妈一起在家里吃过午饭后,我马上就往老地方跑去。并将那个戒指藏在裙子的口袋中,原本打算向小修道歉,然后顺便归还戒指的。
但是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秘密之地时,却不见小修的蹤影。
来得太早了吗?
我在广场中央的岩石上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他。可是等到我汗都乾了,还是没看到小修。
渐渐的已经到了下午吃点心的时候了,但是小修仍然还是没有出现。
小修今天也许不来了也说不定…
突然,一股不安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掠过,但是我马上急忙的否定那些想法。
应该不会吧!这是我跟小修一起游玩的最后机会了。因此他一定要来和我相会。小修也许因为昨天的事而有些生气,但是他不可以就此不来,他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等待的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
秋天的白天很短,太阳很快就西斜,我开始感到更加不安了。在浮躁的气氛中,我一下子坐、一下子站、一下子窥视寺庙的后院,但是小修还是都没来。
笨蛋的小修,笨蛋、笨蛋、笨蛋!为什么还不来呢?
等待着的心情由焦急、愤怒渐渐的变为祈祷。快…快点来啦!因为我想要向小修道歉。
慢慢的已经到了不回家就会被妈妈责骂的时间了,小修还是没有出现。但我还是一直等着,这之后,又过了几个小时。
四周已经完全的变暗了,最后好不容易我下了一个结论…小修不会来了!
我那没被编织的头髮,被寒意袭人的秋风吹弄,飞扬在风中不停的飞舞着。
小修一定是还在生气着,这是非常可怕的…难忍的悲痛涌上心头,眼泪也不禁夺眶而出。
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因为开了戒指不见的玩笑,再加上说了不该说的话,因而让小修讨厌我。
我一个人伫立在广场中央,伤心、绝望的心情,使得我不断地哭泣着。回到家时,已经超过晚上七点了。
我被妈妈狠狠的斥责一顿,但我则沈默的什么也没说。
无视母亲不断的追问,我默默的走回房间,呆呆的坐在床上。
那一夜,我自己将一头长髮给剪短。我独自一人坐在床上,一边辍泣一边用剪刀剪去背后长达腰际的长髮。没想到和最喜欢的小修,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来离别,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小修对我一直都是很温柔的,儘管我说怎样的话他都能够包容,可是这并不包括我对他所撤的谎言。但是,我却背叛那样温柔待我的小修。
和小修那段快乐的日子,已经没办法再回来了。只要小修曾为我编织过的长髮随风飘动,我一定会再回忆起小修的种种。由于害怕涌起的思念,会令我太过难受,所以还是把头髮剪短比较好。
六岁那年的秋天,伤了最喜欢的人的结果,就是我用自己的手来切断和小修的回忆,以及和留在手上的戒指当做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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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会
「嗯…呜…哇啊!」少女在有如被鬼压床的恶梦中突然惊叫,随即醒了过来。
这里是自己房间的床上,透过窗户可以听到麻雀鸣叫声,十月初旬的清爽朝阳从窗帘的空隙射了进来。
「那是…」因为场面突然的转换,一瞬间,少女竟茫然不知所措。
是梦吗…
少女─夏川果林知道刚刚是因为作梦而让自己这么痛苦,不觉长长叹了一口气。
果林是在两个月前才迎接十七岁生日的高二学生,她在床上半坐起来,用手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原来是梦,居然看见…
由于刚从恶梦醒来,所以表情还是很阴沉。
牠的髮型是剪得很短的短髮,甚至会让人误认为是男孩子,从中间稍稍偏右的地方中分,但睡一觉醒来,髮型整个都乱了。
她穿着青色纵向条纹的男女共用睡衣。那睡衣好像有些大,袖口折回约十公分,可看见白色衬里。
已经到了早晚温差很大的季节,清晨时有着些许凉意,但果林还是冒出一身的冷汗。睡衣因为汗水而整个黏在背后,所以感觉很不舒服。她的手轻轻拍着噗通噗通跳的心脏。
睡衣的前胸跟背后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分别,中学生时期最庸人自扰的就是面临青春期发育的瓶颈,但是最近果林以乎已经死心完全放弃了。
「唉!为什么总是那样的骨瘦如柴呢!」
其实同年龄的女孩们都因为她的苗条而暗中羡慕她,果林一点也不满意自己的身材,甚至还在想,是由于她那头短得像男孩的短髮吗?她自己其实也搞不清楚。其实今年的情人节她还收到不少的巧克力呢!
从热爱篮球的运动也可以看出,上半身发育不良一事决不会让她苦恼。但是她那小小的脸蛋,却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小。
醒来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但内心澎湃的感觉却一直无法平静下来。为什么又会作这种梦呢?
当年的季节,刚好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在寺庙里癡癡等着的疲惫。
一直都没来的小修。西沉的夕阳、渐暗的天色、冰冷的秋风。长髮随着微风摇曳,眼泪不自主地涌出。
那一夜,在自己的房间中,一边哭泣一边将头髮剪短。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但却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清清楚楚的浮现在脑海中。
果林伸出手往后脑勺抚摸细长的脖颈。小时候到背后的长髮,现在已经不见了。沉澱在记忆深处里的伤心往事,现在却慢慢的浮现到意识的表层来。
被剪落的头髮飞散一地,痛苦的眼泪也汨汨的流下。和小修种种回忆,以及当时剪刀剪断头髮的声音,一直迥绕在耳际,而无法忘记。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上了小学后,好多次这种场面都曾出现在梦中。也有好几次从可怕的恶梦中,被母亲和姊姊摇醒。但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做恶梦的次数也就变的越来越少了,到最近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了。这次是不是因为感冒发烧所以才又梦见的呢?
早晨的篮球练习测试不是已经快到了吗?果林在起床后好一段时间,模糊地想到一些事,但当她看了一下床头的闹钟时…
「!」果林那睡眼惺忪的眼睛马上睁得好大。
原本设定闹钟会在七点半响的,但现在时针已经走到八点了。
糟糕!迟到了!
「啊!已经没有时间了…」果林带着尖锐的喊叫声,从棉被里弹跳了起来,赶紧从自己的房间飞奔出来,一口气冲到楼下。
哒、哒、哒哒!这个声音是由在厨房洗碗的小百合姊姊所传出来的。
小百合比果林大七岁,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她的头髮在脖颈下整理成一束,从髮根到髮稍鬆开成三束髮编。髮结有三个,她用橡皮筋绑住辫子的尾端。
姊姊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上双襟毛衣,穿着长裙,一副年轻太太的样子。其实小百合,目前还是单身,大学毕业后就在家里面帮忙家事,照顾两个年幼的妹妹。
从围裙的围兜内侧隆起的是90D的巨乳,不论哪个男人看了,都会有一股想将脸埋进去的慾望。除此之外,她的脸蛋也是标準的美人哪!
虽然在那完美弧形的眉毛之下的眼睛,却稍稍约有点眼角下垂,但这决不能算是缺点,相反的却更成为她独特的魅力。她的全身散发出一股温柔的气息,有如少女般的天真浪漫。
「唉呀!早…」小百合轻快的向果林道早安。
「为什么没叫我起床呢?」她边说边走进化妆室。不一会儿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接着就听到吹风机的声音。虽然没太多时间,但还是想稍微的整理一下头髮。
小百合来到餐桌旁,对着走向楼梯的妹妹说:「果林,还有早餐呢?」
「没有时间了,所以我不吃啦!」
「可是早餐完全不吃的话…」
果林斜着眼看着姊姊,不说一句话的往楼上走去。
过不久,果林从二楼下来时,身上的衣服已经重新再换过,打扮好了。她穿着深蓝色的法兰绒,以及相同的深蓝裙子。
「姊,便当呢?」
「装好了!」
「谢谢!」
在餐桌上放有两个四角钱包袋,虽然花纹相同但颜色却有很大的差异。果林从这里面拿了较大的一个,放入她的书包中,而剩下较小的那个是留给比果林小四岁的妹妹─奈奈的便当。
果林从餐厅走出来接着就到客厅,走到放在电视上的相框前。
「爸爸、妈妈,早安!我要走了。」
相框里的相片是果林的双亲,照片里的背景是浓密的热带丛林,两人穿着探险服装并肩站在一起拍的。满脸鬍子如达摩的巨汉是父亲─武夫,相对的身材较娇小且头髮剪得很短的是妈妈─加代子。加代子抱着一只还很小的小猩猩,而在武夫的右肩上则停着一只极为鲜艳漂亮的鹦鹉。
二十几年前,加代子本来是晚武夫一届的学妹,而且在当时她还是该研究室之花。周围虽不乏追求、仰慕者,但是谁都不敢有非分之想,不曾展开追求。没想到满脸鬍子其貌不扬的武夫最后却赢得美女的芳心。
一看这相片就知道,现在夫妇两人在非洲内陆的一个小地方,连电气或自来水都没有了,更无法掌握足够的饮用水,是一个连地图都没有记载的秘密之境。两个人将爱女们留在日本,而为了野生动物的调查而远赴非洲已经三年了。
在最初的一年,为了準备正式的调查而滞留在沿海岸边比较开发的城市,所以用航空信或国际电话和家里的连络也比较频繁。但是来到热带丛林内地后的两年中,一个月仅仅来一封航空邮件。这并不是武夫和加代子懒于写信,而是现在两人为了现场作业而滞留在当地的村落,但是邮件的收取一个月只有一次罢了。
当初父母亲说要去非洲时,还是中学二年级的果林就非常强烈的反对。他们说什么都是为了研究,到底是什么样的研究她不知道,但是要这样弃孩子们于不顾,两人自己去那么遥远的国外,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理由,她的内心是不希望跟父母分离。
但是孩子的心,父母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身为一个学者,长年的梦想就是赴现场调查,所以双亲的意志是非常坚定的。结果他们使用所谓的「为了科学的进步」或「野生动物的保护」的名义前去。
加代子忙于平常的研究,所以从小百合很小时就训练她帮忙做家事,现在一切家事及照顾两个妹妹的责任,都落在小百合的头上。
「小林姐,真的还在睡懒觉啊…」
一边斜眼看着慌张的果林,一边说着这些话的是三个姊妹中最小的奈奈,她穿着制服坐在餐桌旁,两手抱着装满着温咖啡牛奶的马克杯。
「林姊」当然是指果林,最小的奈奈为了区分两个「姊姊」,而将「果林」和「小百合」名字的头一字去掉,而直接称呼「林姊」和「百合姊」。
奈奈在今年春天就刚满上中学的十三岁,和长姊小百合整整相差了十一岁。
用傲慢的态度来斗嘴,对于倔强的果林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每天的冲突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奈奈这种高傲的态度,是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是这样了,从五年级开始她就穿着胸衣,也不理睬同年的男孩子…种种行径,因而有「冰山小姐」之称。
和小百合相同,她遗传自妈妈稍微栗色的头髮,并将它分成两束,用细小的缎带绑起来,在左右耳上面的头髮,髮质因为非常柔顺,所以总觉得好像是啦啦队所使用的绒球一样的膨鬆。
奈奈的胸部和屁股都还没有发育完全,包住瘦小的身材是高级灰色的法兰绒套装,且是同质料中最好的。在白色女衬衫的领口交叉的地方,有个很大的钮釦来作点缀。下半身绿色花格子裙则显得非常的短。
和匆忙的果林有很大不同,不慌不忙的奈奈慢慢的将杯里的咖啡牛奶喝完。抬起头来,对果林嘲笑道:「一早脚步声就那么大,妳就是这样,所以即使是高二,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
将便当放入书包后,从奈奈身旁走过的果林,特别停下来对她伸了伸舌头,一脸不屑。
「好讨厌!像妳这种小兔仔子,才会交不到男朋友呢!不要跟你好了!」
「妳发誓!」
「什么?」
「我是奈奈,不是什么小兔仔子,我和妳不一样,因为妳根本没有男朋友了。」
「妳说什么?就算没有男朋友,还是比妳强,那像妳,连那个都还没来过,而且妳不是还会尿床吗?」
姐妹俩吵嘴,竟然会说到这种事,那个还没来…真是太夸张了。
但是奈奈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还会尿床这是事实啊。
算了,再怎么吵架也不会赢妳,仅仅说些过去的事,我怎么知道妳过去发生什么事,这样是很不公平的!
搬出以前丢脸的事来,使得奈奈答不出话来,但是她马上脸一横,装作「没听到」的表情。
仅管每次都这样,因妹妹高傲的态度而生气的果林,都会趁着对方头转向旁边的机会,很快的将她涂满果酱而咬过的土司给抢走。
「给我!」
「啊!妳干什么!」
奈奈放下马克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一不小心,短裙下摆那漂亮的膝盖碰撞到桌子的边。
「锵!」
不顾危险的奈奈,在她恢复站姿的时候,果林的脚步声早已经往走廊的玄关飞奔而去。
愤怒追赶的奈奈一到玄关时,涂满果酱那一半土司已经消失在果林的口中。发觉到奈奈已经追过来的果林,一边穿着运动鞋,一边将叨在口中的土司勉强的塞入口中。
奈奈发觉已经拿不回来了,就翘起嘴巴来说:「很可恶,将奈奈的早餐…还给我!」
「好啊!那妳…」
因为嘴巴塞满东西,所以听不清楚,好像是说:「好啊!因为妳的学校比较近…」
好像是这样说的吧!
通往果林的学校,坐巴士还要经过四个站牌,再从站牌至少走十分钟才会到。而奈奈只要从家里步行约十五分钟就到她的私立学园的中学部。就算重新再烤麵包,慢慢的享用早餐,时间上都还很充裕。
「跟那个没有关係。」
虽然刚刚才吵完架,但总是姊妹,奈奈好像可以理解果林所说的意思。但是果林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的争论着关于那些事,而背对着奈奈将口中的东西给嚥了下去。
果林对着才刚到玄关的小百合说:「我走了!」果林很有神精的说完后,就往门外飞奔出去。
「啊、林姊!」奈奈对着渐渐远离的姊姊的背影,继续用着粗鲁的声音不停地叫骂着。「笨蛋!小偷!爱吃鬼!」
傍晚,拖着疲惫身躯的果林一回到家,在玄关发现一双陌生的运动鞋。好像刚脱下来不久,而且还很乾净,鞋尖朝外整齐的排放着。
在这个家里,是谁的运动鞋自己应该很清楚的,这样的话…是客人吗?
从样式跟型号来看,这绝对是男孩子的鞋子。如果是奈奈的男朋友的话,就没什么好看的了,一边想着这无趣的事件一边走进屋内,隐约可以听到客厅那边传来热热闹闹的说话声。
「我回来了,是谁呢?这客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客厅的果林,突然停止说话。
在客厅总共有三个人。小百合姊姊、奈奈妹妹、还有一个人是─年龄和果林相彷。是一个长的很秀气的男孩子,从白色运动衣的领口露出格子纹的法兰绒衬衫的领子,下身则是穿着褪色的牛仔裤。体格略嫌瘦弱了一点。髮型是从旁边往后面梳的,仅仅只有前面头髮留的很长,在左边眼角有一颗爱哭痣。
这一瞬间、果林还不知道他是谁。但,不久之后,她终于发现那个少年…那少年是…小时候的玩伴『小修』小修…
果林的书包从手中掉了下去,发出很大的声音。那个声音使得围着餐桌聊天的三个人,一起转向果林这边。
桌子上放着红茶的杯子和蛋糕的盘子,看起来好像是正在喝茶、聊天的样子。
「啊!妳回来了!」坐在最靠近餐厅门边位子上的小百合,微笑的说着。
但是,果林一点反应也没有,木然的表情,呆呆的凝视着坐在小百合身旁的那位少年。
已经过了十年,虽然因『成长』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这个少年千真万确的就是『小修』。已经开始有男人的味道,但纤细的脸庞,和当时的面貌并没有改变太多。
隔了十年再相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实在太过突然了,再次相会,使得果林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
「果林小姐…是吗?」
听完少年的话,果林稍微的点着头。
我…。
对面的『小修』好像因为害羞而微笑着。
「好久不见…」
「啊、嗯…」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餐厅的门槛边,果林暧昧的回答着。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瀰漫着,小百合好像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解说员,而且故意将嗓音提高。
「瞧、果林,妳还记得吗?以前,住在附近跟你很要好的高梨修作君啊!」
不用她说果林也知道。但是,果林真正想知道的是,修作为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为…为、为什么…?」
想要问的事情如排山倒海而来,但是、因为受到这毫无预警的冲击,果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百合像是在替她做解答似的,自顾自的开始说明这整件事情的缘由。
「果林,修作君的妈妈已经过世了,这妳应该知道吧!修作君从那时起就和爸爸两个人一起相依为命的生活,这次他父亲因为工作上的关係要派遣到海外去,所以…」
听说到海外的分公司任期是两年。
本来儿子修作也要一起去的,但是修作现在已经是十七岁的高二学生,他和其他大多数的同学一样,希望能继续上大学,因为这样所以不得不留在日本。
但是,才十七岁的年龄要他自己一个人生活,还是稍微有一点不妥。儘管他父亲再怎么不愿意,但是因为这是公司的命令而不得不赴任,所以也真的是毫无办法。
修作的父亲─修平,自从太太死亡至今已经十年了,而妻子那边和自己这边的亲戚都已经完全的疏远了。所以这两年期间,很难找到可以请託照顾儿子的适当对象,自然而然的就想到远在非洲的朋友,两用等待救援的心情在信笺上商量此事,结果就意外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
他们在信中这样说着:「我们夫妇正在非洲进行研究工作,如果是聪明的修作君的话,我们是非常的欢迎。我们在海外的这段时间,留下来的孩子们互相照顾的生活也算不错吧!最近,我因为要去领取以船运过来的研究器材,而必须要到海港地区的大城镇去,如果马上动身的话,应该很快就到了,到那个时候,我再用国际电话同孩子们详加说明好了…就这样决定了。」
就这样,在孩子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形下,仅仅只是双方家长之间自己进行商讨后,便做了决定。
「如果说照顾修作的话,小百合比起你、我来说可能都更称职,这点我倒是相当放心的。」加代子这样对修作的父亲说,也许是不想让他太担心吧!再加上如果没有其他理由的话,只要小百合说声『好』就代表一切OK了。
「是这个原因…」在听完小百合说完后,果林迫不及待的开口。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吧!但是为什么到现在妳还不说半句欢迎的话呢?」
「那是…」
「那是什么呢?」小百合逼近果林,像小女孩般故意恶作剧的追问着。
「那个…是…因为…我想我吓了一跳…」
「什么、妳说什么?」小百合对于她突然这么说,震惊看着果林。
「喂、喂,我可没有别的恶意,只是果林和修作君,从前是非常好的朋友,因此…因此…」
对于果林这样强烈的反应,小白合真的是连作梦也没想过!之前在小百合脑中想像的,大家的对白应该是这样的:小百合:「果林,从今天起修作君就要跟我们住在一起了。」
果林:「耶!真的啊!」
小百合:「因为果林和修作感情很好,所以很高兴吧!」
果林:「嗯、很高兴!」
小百合:「奈奈呢?」
奈奈:「奈奈也很高兴。」
修作:「那么,就麻烦你们了。」
小百合:「不会、不会,哪里的话。」
全体:「那太好了、太好了!」
一团和气的完美结局。应该是像这样才对。
「爸妈不在的这段期间,虽然不是说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经过我们三人的商量才能决定,但也不能由姐姐妳一个人自行任意决定啊…」
「对不起!我只是认为,如果是修作君的话,果林一定会赞成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姊妹俩的立场完全不同,在小百合和果林对话的同时,奈奈插嘴说:「林姊,妳不要那样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让修作住下来,奈奈是一定赞成的。」
「妳、给我住嘴!」
对于果林不分责红皂白的指责,傲气逼人的奈奈不高兴地鼓起脸颊来。
「什么嘛!我们家里面的事,再怎样都要经过我们三人一起商量后才能决定吧?因此奈奈应该也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吧。」
如果再这样谈下去,情形一定会和早上一样,果林好像没听到奈奈的话,只是直接面对着垂头丧气的小百合。
「我们家就仅仅住着三个女孩子而已,如果有男孩子住进来,是极不恰当的事,这么简单的事,妳稍微用脑子想一下应该就很明白的吧!」
「啊!为什么呢?」小百合好像觉得不可思议的歪着头。
「为什么…妳不觉得危险吗?三个女孩子住的地方,竟然住进来一个男孩子,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那要怎么办呢?」
「妳说的『什么事』是指什么呢?」小百合一脸不解的询问着。
「那、那是,那个…」
在旁边的奈奈发现果林的脸颊上竟然闪过一抹红晕。
「果然、林姊、果然─」「不、不是这样的,我又没有别的意思…」
「那是什么事呢?」奈奈还在记恨着早上果林抢夺土司的那件事,所以有点想要趁机报复。
「那、那是…那个、这个…」一时之间,果林困窘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啊!果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妳很吵耶!叫妳这小鬼住嘴,没听到是吗?」
「可恶,一直叫什么小鬼、小鬼的,奈奈跟林姊不是只差四岁而已吗?」
「耶…」
两个人还是一直斗嘴,在一旁默默观望的修作,终于战战兢兢的开了口。
「如果这样会给妳们带来困扰的话,那我再回去跟父亲商量看看好了…」
「这样做好吗?」小百合打断修作的话,并狠狠的瞪着果林。
「可恶,难道妳完全不理睬受困的修作君吗?妳要叫没有住处的修作君去哪里呢?」
「啊!不,用不着来…」
小百合用着严苛的眼神瞪着她,教果林不由自主的退缩着,小百合拼命地想要说服她。
「那,赞成吧!请赞成修作搬进来一起住好吗?」
「那是…」面对小百合不停的劝说,果林开始吞吞吐吐,答不出话来。
奈奈在这时突然插进两个姊姊之间的对话。
「姊姊,如果再这样吵下去的话,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所以我们用公平的表决法来决定吧!」在果林还没说『好』或『不好』时,奈奈就拉着大嗓门喊着。
「那么,赞成的人请举手…」
「我赞成!」奈奈和小百合说着并举起手来。
「那么、反对的人呢?」
果林面无表情的举起手来。
「好,三比一,所以我们决定讨论的结果是『赞成』。」
啪啪啪…小百合和奈奈高兴的拍着手,但果林却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林姊!」奈奈一边瞪着无话可说的果林,一边用着淘气的口吻说着:「因为这是多数决定的,所以妳应该没意见吧?」
可恶…果林用着恐布的眼神瞪着骄傲的妹妹,而奈奈好像被阴冷的风吹过般,不禁感觉到一阵寒意。
「不管怎样,我就是反对到底!」果林在临走时丢下这句话。
「啊!果林,等一下…」
果林不理会小百合的叫唤,自顾自地爬上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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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高梨修作大大的吐了一口气,将他那瘦弱的身体沉入浴缸里,满满的热水溢了出来,使得烟雾瀰漫了整个浴室。
浴缸大得可以让他将脚伸直,之前和爸爸所住公寓的浴缸很小,如果不弯腰曲膝是进不去的,二者相比较之下真是有天壤之别。室内铺满绿色的磁砖,在磁砖的接缝处擦拭得非常乾净,用手指摩擦浴缸内侧的话,还会发出啾啾的声音。
果然,女孩子住的地方真是乾净…
这十年来修作和父亲两个人相依为命,连浸泡个舒服的热水澡,都是一种奢侈的期盼。
两个男人的生活虽然说是无牵无挂也算得上无忧无虑,但是也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教他感触最深刻的就是在吃饭的时候,罐头食品是在百货公司的食品卖场中买来的,修作和父亲面对面吃着晚餐,简直是非常的食不知味。
对于吃惯了罐头食品的修作而言,已经好久没吃到现做的饭菜,这的确是件让修作感激的事。
「妳做的味增汤,真的很美味啊…」
喝了一口小百合煮的白萝蔔和炸豆腐味噌汤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实在是太好吃了!
「如果让小百合照顾的话,那大可以放心了!」加代子说这些话果然不是骗人的,小百合做的饭菜真的没有话说。
她煮的料理,不管任何人吃了都会认为很美味。对早就失去妈妈的修作来说,能吃到她煮的菜真教他开心不已,所以当小百合叫他多吃一点时,他也就真的毫不客气的吃了很多。
决定住到夏川家时,修作与父亲都觉得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如果每天都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的话,那倒真要感谢父亲调到海外赴任了。
但是对于从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修作却有一点点不安。为什么果林小姐反对我到这个家呢?
可爱的奈奈和温柔的小百合,马上就和他打成一片。但是,果林却一直对他很冷淡。
修作所住的是二楼走廊最里面靠右边的房间,这是三姊妹爸妈的房间。而正对面则是果林的房间,她在门上挂着一块写着《KARIN,SROOM》的塑胶牌。
修作整理着带来的行李,好几次想着要去拜访果林,但是一想到可能会遭到她的白眼,于是就打消了念头。
「赞成同居」或「不赞成」的争论对以后留下不良的影响,隔天果林仍然摆出一副臭脸。晚餐时也是一样,只是默默的吃着桌上的东西,而完全不加入其他人的聊天,小百合虽然故意不断地向果林提出话题,但她也仅仅是简单回答几句,一吃完饭后,她就马上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了。
从现在起就可平静的相安无事了吗?修作对新环境的不安,慢慢的涌上他的心头。
自从母亲过世以后,对于一个男人一手带大的修作来说,突然将他放在夏川家这个『女人园地』里,实在有点不知所措。由于对这边的一切仍不太适应,尤其刚刚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在洗衣机旁边的收衣篮中,看到可爱的胸衣和内裤,这可能是奈奈的东西吧!他发现之后,吓了一大跳。
一直以来和班上的女孩子都没什么话说,对于天真而晚热的修作而言,他还是不大了解女孩子,特别是对他没什么好感的果林,到底要怎么接近她好呢?他真的不知道。
但是现在才过完第一天而已…
仔细想想,如果第一天就要变成好朋友,可能太急躁了点,虽然说童年时曾有深厚的友谊,但那也已经是相隔十年了,所以要怎么面对第一次见面的果林,修作自己也不知道,仅仅只是靠着昔日的印象,也许很难跟她相处融洽也说不定。
修作对于新的环境很困惑,相同的,果林这边也因为修作突然搬来,而感到困扰吧!
同住的时间是整整两年。这是急不得的,慢慢花些时间的话,也许可以和果林成为好朋友吧!跟小时候那种感觉一样。
好像是泡在浴池里洗澡而心情很舒服吧!乐观的推测不停浮在脑中,心情跟身体的紧张都慢慢的缓和下来。在有点变温的热水中,今天一整天慌乱的疲劳就这样慢慢的消失,修作的心情放鬆的几乎快睡着了。
这时候,他注意到好像有人站在浴室的门外。
「修作君…」
这个声音是…小百合吧!
「热水如何呢?」
听到这些话的修作,慢慢将眼睛睁开。
「啊!刚刚好。」
「是吗…」小百合停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一起进来洗好吗?」
「啊、好的,请!」
因为若无其事的问着他,所以修作也就不知不觉的这样的回答她。但是修作立刻吓一跳。
耶?一起?
「哇、哇、这下糟了!」
制止的声音还来不及说出,浴室的门就被打开了,而小百合就这样走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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