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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游戏】(第四卷 214-216)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07-18 19:52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 someguy12024/07/15发表于: SIS,禁忌书屋是否首发:是字数:15,550 字 ***********************************   这大概是本作最精彩的一场战斗。 *********
作者: someguy1
2024/07/15发表于: SIS,禁忌书屋
是否首发:是
字数:15,55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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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概是本作最精彩的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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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燕歌行

           第二百一十四章:绝顶(上)

  我们飞驰于青莲圣城的街道里、屋顶上,身上激发的匿迹符让我们能够尽量
迅速地奔跑而不必太过担心会被城内巡逻的卫兵发现。

  左护法与胡刚两人的速度并不快,看来不是因为什么紧急事务而要入内城,
给了我们足够的反应时间。饶是如此,由于新法堂离内城比金湖区的屋子近不少,
我们还是不得不冒险施展出轻功来争取在他们之前抵达内城。

  这座地底城池神秘而瑰丽,却又说不出地压抑。无论是它此时的主人还是它
笼罩在阴影下的面貌,都会让我在行走在其中的大街小巷时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不得不伪装成不同的角色,提防着不是几位同伴的一切人与事,一直绷紧着神经,
让我在外时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口。

  然而此时此刻,当这盘谋算的终局如此之近,当我们终于快要能够抛却掩饰,
堂堂正正地面对强敌时,我却难得地没有去在意全力赶路的风险,反而感到心中
一直被牢牢锁住的某种渴望终于探出头来,随着自己跨出的每一步得以淋漓地伸
张。

  当我跃入空中,从足有三层楼高的位置往下眺望这座城池时,周围的灯火与
暗色搅拌在一起,在我的视野内形成了一片模糊的阴影,昏暗中透出三分橙红,
唯有远处那高耸的宫殿隐隐显现出些许确切的形状来。

  青莲圣城是宁王军的核心之地,是见证了宁王府得以违逆天道的起源,象征
着宁王无匹的武力与深不见底的野望。即便如此,它也是偌大燕国我所见过的最
幽美玄奇的城池,白昼不见日,黑夜不见月,却不损它独特且孤立的气质。而如
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也许会是我最后一次在这些街巷里,以这个身份,这个角度,
观看城内的夜景。

  「我们已经超过他们了,能在他们抵达内城之前将他们截下。怎么搞?无论
是在街上还是在青莲殿的范围里,都是卫兵,一开打就要被发现了。」谭箐飞快
地说道。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还是……虽然在离开前我就在思考这件事,但是一直
到现在都未能决定到底哪个策略更适合。

  我看向唐禹仁,寻求他的意见,而他只是简单地回以三个字:「进宫殿。」

  我当机立断地说道:「咱们进宫殿里再出手!宫殿里的卫兵少很多,而且空
间受限,更容易让你布下法术遮掩声音痕迹,哪怕要打起来也能避免被卫兵发现。」

  「好!咱们趁左护法和胡刚在外墙进门时牵扯卫兵的注意力,分头入内,然
后在二楼给他们迎头一击!」对谭箐做出吩咐后,唐禹仁做出最后的决断。

  半刻钟后,我们无声无息地攀上了青莲殿外的围墙。内里的广场被盏盏油灯
照明,将外墙的大门旁,亭廊中,与宫殿门外的数队卫兵都显示了出来。然而那
座雄伟的宫殿在这片灯火的照耀下,依然只显露出半边面貌来,仍有大半的模样
隐藏在夜幕下。

  我们悄悄地顺着东面的围墙往里靠了十数米,避过暗哨,选定了进入宫殿的
路线。只要能有片刻的干扰,有着符箓和法术的遮掩,我们便能重现数日前入殿
的方法爬上回廊从二楼进去。

  而我们也没有太多整顿,准备的空闲,谭箐便提醒道:「来了。他们在门外
停下来了。」

  不过此时我们也没需要谭箐的提醒了,不远处卫兵大声发问的声音在这寂静
的夜晚里格外响亮,让我不由得绷紧了身子,随时准备行动。

  「啊,护法大人,胡将军!您们请进!」

  听到这句略带讶意与慌乱的话,离我们不远的卫兵均是停下了脚步,朝大门
的方向看了过去,而宫殿东面的几个卫兵同样被青莲圣城两个实权派大佬的来临
吸引了注意力,稍稍离开了他们此前一直守着的岗位。

  趁此机会,颜君泠再次施展了希瓦娜的惑乱,为我们凿出片刻的机会。众人
一溜烟地跳下围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奔过亭廊到宫殿的空地,然后就在数位卫
兵身后,隔着还不到十米的距离,一气呵成地攀墙跃上二楼的回廊。

  成功入内后,我们喘了口气,做出最后的战时决定:「必须将他们两人分开
来,两个一流高手合力突围的话,我们可能还拦不下来。一会儿见机行事。三妹,
布下法术,隔绝声音画面,这楼的卫兵一定不能发现我们。」

  「明白,看我的,不止能布下幻象,还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分开。只不
过,这么做的话,咱们的杀手锏便只剩下一道了。」谭箐掏出了法杖开始全神贯
注地施术,而我们则分散开来,紧张地等待。

  卓文雁的右手盘旋在腰间的剑柄上,好奇地说道:「三妹竟然是个道门天师
么?好奇怪的法杖,我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她说的杀手锏又是什么?」

  我打了个哈哈道:「你可以那么理解,她学的不是寻常道门弟子的法术,比
较少见。如果咱们运气好的话,这杀手锏用不着。」

  谭箐施展完法术后,呼了口气道:「好,接下来先别急着出手,他们会自行
分开的。不出意外的话,左护法会来东边,而胡刚会去南边,中间隔着整层楼近
十丈的距离,应该够用了。」

  我们分为两队,一东一南地盯着楼梯口,等待着敌人的来临。卓文雁正待继
续开口,田道之却已凝眉举手道:「来了,诸位小心!」

  果然,开启了灵觉之后,我依稀可以听到脚步声缓缓地从楼梯口传来。

  我应该紧张的。在这一刻之前,我确实十分紧张,哪怕数次经历了生死搏斗,
久经锻炼的心都不禁地颤抖。然而当这也许能够左右大燕未来的一战终于来临时,
我却平静了下来。

  我看向了梁清漓与薛槿乔。前者脸色坚定,后者神色郑重,同时对我点了点
头。

  我看向了身旁的两位队友,她们已经将我们在特训时练到烂熟的阵列排了出
来,颜君泠微微颔首,谭箐则对我比了个大拇指,快步拉开了距离藏到柱子后。

  林夏妍,田道之,卓文雁均在对上我的视线时,认可了我的关注,并回以或
兴奋,或平静的表情。

  然后我看到了房间另一边,属于唐禹仁的视线。他从来都古井无波的脸色在
此时也不例外,看不出任何激动或者不安的意思。只是,在迎上我的目光后,他
鼓励性地笑了笑,眼眸中的冰冷褪去了,只余下温暖激励的意味。

  于是我同样地笑了,心中再无旁骛。

  左护法是第一个上来的,他脸色淡漠,全身很快便映入目,离我们只有不到
二十米。在他几步后的则是稍稍起眉头的胡刚,似是有些不快。

  两人均身着镶着金纹的华贵青袍,显然是为了求见宁王而来,只不过上来之
后,便诡异地开始各走各的,左护法大弧度朝东地向我们走来,而胡刚则是径直
朝着西南方向去了。

  我们几人藏在墙壁与柱子后,耐心地等左护法踏进我们的攻击范围。此时我
已不得不将注意力从房间另一边的胡刚收回来,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左护法的脚步。

  啪嗒,啪嗒,啪嗒,啪!

  在我计算着剩余的距离时,左护法却在我预想中的五步外停了下来,令我吃
了一惊。他眯起双眼,从左到右缓慢地依次观察了一周,冷声道:「好手段,奇
门遁甲?出来吧,我已经感应到你们五个人了。」

  我与田道之交换了个眼神后,点了点头,然后神色凝重地与他一前一后地走
了出来朗声道:「不愧是宁王军的左护法,竟然能识破咱们这精心布置的迷踪阵。」

  左护法冷冽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我与田道之,浓密的长眉蹙起,语气不容置
疑地说道:「王三?想来是个假名。你是谁的人?朝廷?还是武林?」

  到了这个田地,田道之与卓文雁还能靠着武功来历不明出其不意,但我们三
个天外来客的手段和底细不可能为右护法了解,因此我也没必要刻意隐瞒,只是
如实说道:「不错,我名为韩良,这次入地底,乃是为了朝廷做事。这些日子在
青莲圣城也见识过左护法的风范,不比胡刚那等禽兽不如的货色,赏善罚恶,行
事磊落,虽然立场不同,但也有几分敬佩。然而新法堂这等同于逼着无辜男女压
上身家性命去搏一个也许是空中楼阁的功法境界,不是大丈夫的行径,左护法为
何助纣为虐?」

  这番言语除了出自我自身的疑惑之外,更多的是攻心之语,破其气势,同时
让同伴们蓄势行气,准备发出雷霆之击。而左护法却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将之无视,
反而是答道:「你既然在圣城里潜伏了这段时间,那也应该明白,新法堂并不是
传闻中的危险之地,更不是会刻意让人送死的囚牢,而是一种必要的手段。」

  「为了让宁王能够成就先天么?哪怕已经有这么多人因此丧失了性命,全身
残废?他们哪怕是死在战场上,为了一份遥不可及的妄想流尽鲜血,也好过这样
被当成耗材吧?」我反问道,「先天,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左护法摇了摇头道:「你不会懂的。多说无益,有什么手段尽管用出来吧。」

  话音刚落,左护法便动了。他跨出一步,风声不显,甚至连长发与宽袖都未
波动,右掌便离我的胸膛只有半米之遥,快得让我连眨眼都未来得及,只得本能
地挥臂格挡。

  而刀光,比他更快。

  在左护法动身的前一刹那,田道之便出刀了,鞘内激射而出的长刀乍一出鞘
几不可视,但当刀身完全抽出时,蓦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犹如一轮皎洁的弯月
在昏暗的宫室内闪耀,明明快得不可思议,却又轻灵飘忽,丝毫不显刚猛。

  刀长三尺三寸,乃是青莲圣城新兵标配的雁翎刀,没有任何非凡之处。但是
握在非凡之人手中,便有了与众不同的威力。更不用说,这一刀附加了田道之从
站出身来后便专心酝酿的气势与锋芒,无论是时机还是角度都无可挑剔。

  左护法目光一凝,对上这妙到毫巅的一刀没有避让,反是稍抬右臂五指虚握,
试图将这道飘逸灵动的刀光裹入掌中。我曾凭着领域异能的妙处用这一招空手入
白刃对付过许多用长兵刃的高手,但是在田道之这种刀法大家面前试图空手入白
刃,乃是九死一生的冒险行径。然而左护法不仅以肉掌对精钢,用掌内的劲气吞
吐不可思议地将刀刃控制住了,还将长袖卷起,遮蔽了月华,像是巨兽之口要将
田道之整条手臂都吞下!

  这电光石火之际的变招精妙无比,却没能完全抵御田道之的刀锋,一线亮色
从翻腾的衣袖中破出,径直朝着左护法的喉咙刺去。左护法左手成拳,于方寸之
间碰上我打出的炮捶,右手却做爪状,搭在锐气已衰的刀背上,然后双臂交错,
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将我们俩同时荡开。

  我退开两步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眉头紧锁地看着毫发无损的左护法,心中有
些骇然。能够将田道之方才那气势与锋芒都酝酿得无可挑剔的一刀空手接住而不
受伤,这人武功高得没边了!而他接下这一招后,也没有继续进攻,而是看了看
自己破开一个洞口的袖子,然后再看向田道之:「这份刀意与由暗至光的转变……
燃犀刀法?」

  他似是在回味着方才的交锋,自言自语地说道:「楚天平创出这门刀法后,
玄蛟卫中三十年来再无人能重现通幽辟邪的神采。不过,你方才那一刀在二流之
中亦可自傲了。报上名字来吧,除了你们这些皇室暗子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接
触到这门武功的真谛。」

  若说秦喜是玄蛟卫三流武者中刀法首屈一指的高手,那么田道之便是整个玄
蛟卫中排名第一的刀客。比他综合战力更强的武者均不是用刀的,而其余的刀客,
均没有他修为高。燃犀刀法是上代右统领楚天平所创的刀法绝学,快若疾电,轻
盈飘逸,可将光影融入刀法招式中,防不胜防,神出鬼没。而其练到高深境界则
可在刀出刀回之际去形,去影,去相,在无声无息中分生死,洞玄虚。

  田道之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继续隐藏身份,而是沉声说道:「玄蛟校田道之,
在此请教了。左护法果然名不虚传,从未有人能够空手接住我的第一刀,你的控
鹤功平生仅见。」

  左护法全然没有惊讶的意思,淡淡道:「玄水貔貅么?单凭刚才那一刀,倒
也不损这门刀法的威风。想来玄蛟卫潜入此地的缘由,与恰好来到此地的宁王殿
下脱不了关系,倒是不能让你们的阴谋得逞了。」

  说到一半,左护法便再次动了,比方才还要快,几乎在我未能反应过来的时
候便冲到身前来,左拳右掌对上我与田道之双双拦截的攻势。

  我的御气圈全开,双臂上套着臂甲,凭着这两层防御硬碰硬地挡住了左护法
重若山岳的拳击。然而这两下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变化的两记直拳却是在接触的
一瞬间便让我发觉不妙,连忙发动了六甲神铠符。靠着这三层护体之能和我自身
卸劲的功底,我才撑过左护法的这两拳。

  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样的拳头。如果说李天麟的拳掌是接连了天地,以浩大无
匹之势将人魂灵精神碾压的天人合一之拳,那么左护法的拳法则只能用四个字形
容:朴实无华。那感觉上好像没有融合任何气势或拳意的拳头,却如渊如岳,无
法逃离,无法抵御。

  再朴素点来说,那就是重!

  太他妈的重了!

  我被这蛮不讲理的重拳打得连连后退,而在我身边的田道之也没好到哪里去,
靠着变幻繁杂的刀招始终让左护法紧逼的掌法没能擒拿住手臂,但也被他引到一
边。左护法在将我打退后横臂侧敲,恰到好处地撞在田道之的刀柄上,令他不由
自主地屈臂后退,然后跨开步子就要突破我们的阻挡。

  就在他已将我们甩开一个身位,眼看将要腾身而去时,一道璀璨的流光突然
由柱后划出,气势堂皇如长虹贯日,朝着左护法的胸膛直直刺去,在这暗室中仿
佛亮起了火炬,美丽而危险。

  田道之的燃犀刀法展现出来的是由暗到光,一刹那间出其不意的锋芒,见到
时便足以致命。然而这一剑却不同,如长空中的彗星般灿烂且浓烈,来势是如此
地凌厉,连左护法都眯起眼睛,不得不缓下脚步来应对。

  「好!」

  他口中吐出这个字来,前有卓文雁惊艳的一剑,后有我与田道之反应过来的
攻势,却分毫不见慌乱,而是鼓起双臂,袖下的肌肉隔着宽大的袍子都膨胀了一
圈,准备前后抡打。

  然而就是此时,他陡然色变,像是失神了刹那。那是谭箐的心灵尖刺起了效
用!

  在场的都不是易于之辈,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我与田道之情急下
原来仅能够挥出七分力的招式得以使尽全力。

  在我的灵觉中,更是察觉到除了方才隐蔽之极的精神力攻击之余,无声无息
地划破夜幕,直往左护法眼珠刺去的两根飞针。

  颜君泠的欧拉特克在此界虽然受到法则压制,无法使出全效来,但依然足以
让她用纯粹的精神力来驱动钢针这种细小的物品。而颜君泠这手看家的绝招比玄
蛟卫的至高武学覆海针更难防,更可怕,当有他人牵扯配合时,更是能发挥出不
亚于一流高手的惊人杀伤力。

  左护法虽然察觉到我们的踪迹了,但是有着我的符箓和谭箐的法术遮掩,是
否明确地洞悉了五人的具体方位还是未知之数,因而我们连接不断地施展出的底
牌终于得以酝酿成这前后左右,杀机莫测的围击。

  而这一击,势在必得!

           第二百一十五章:绝顶(中)

  以我这身拳脚功夫,厮杀经验,还有我对大燕武功的了解,一流高手用尽所
有的能耐,都断然无法从这合击中生还。因此,我想不出在这个必死之境中,左
护法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再不济,也得拼个重伤脱离。

  然而下一刻,他告诉了我什么叫做天,下,绝,顶。

  左护法虽然恍惚了一刹那,但动作却丝毫不慢,好像拳脚根本不需要大脑驱
动似的,双臂猛地抡圈,长袍两片宽大的袖子被他的动作带起,像是汹涌的青色
波涛一样层层叠叠地掀出遮天蔽日的海浪,盖过了我与田道之十成力度的攻势,
卷席了卓文雁人剑合一的直刺,甚至将他的身形遮挡住,让那两根微不可察却阴
狠毒辣的钢针射入了茫茫无边的波澜中。

  我几乎用尽全身之力的连珠打落入这翻腾的青浪中,没有势如破竹的畅快,
反而是深陷泥塘似的,上下左右尽是令我有力使不出的层层桎梏,沾、连、消、
缠、黏、转、震、劲中有劲,层出不穷,正是我所追逐已有数年,却依旧遥不可
及的大缠丝劲!

  意识到这一点后,震惊之余我也立刻变换了与这份依赖柔软的布料使出的防
招相克的战术,化拳为爪,将平生所学的爪功施展出来,试图以锐劲突破。

  借着御气圈扭转力道的加持,我撕拧勾错,挣破了那袖里乾坤布下的漫天屏
障,当视野再次开阔起来时,见到左护法离我与田道之的五步,卓文雁的三步外,
而颜君泠此时也正正地站在他面前,长刀在握,再次挡着去路。

  左护法面无表情,两臂的袖子已破破烂烂的,露出了衣物下筋如虬龙,肉似
精钢的两条手臂,与臂上伤口已被他用力封住的几条血痕。这份有些狼狈的模样
映在眼中却没有丝毫让我们觉得轻松的意思,实际上,我心中除了震慑之外别无
他想。以天下之大,可能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人能在我们方才的合击之下生还。
而左护法只是付出了两条衣袖,与几道根本没有伤至根本的小伤,便用这招袖里
乾坤抵御住我们精心谋算的杀招,说明他是天下绝顶的大高手,恐怕连李天麟来
了,也要与他比划一阵才能分出胜负。

  这下棘手了。

  「这招飞虹洒霞的剑意,失之纯粹,但胜在雄浑。虽然那张脸应是假的,但
你不会超过三十岁。冷剑无常郭振北是你什么人?」左护法突然对凝神提防的卓
文雁问道。

  卓文雁表情肃穆地答道:「正是家师。」

  「原来是『赤霞剑』卓文雁么?昆仑的小辈倒是天资不错,能让我见识天河
剑法的精髓。」左护法轻笑了一声,突然转头看向自己前方的颜君泠,「不过比
起天河剑法,方才的暗器与令我失神的手段才真正值得让人忌惮。不是覆海针,
胜似覆海针,报上名字来吧!」

  颜君泠郑重地说道:「洛水门路欣。左护法好手段,竟然能接下方才那一招。」

  「手段……」左护法摇了摇头,「你们的武艺都不错,更是有些超乎寻常的
技艺,但是那都只是小道而已。」

  卓文雁高声说道:「左护法,以你的武功修为,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为何
会死心塌地为宁王军做事?何不弃暗投明,助我们说服宁王归降,免去刀兵之灾?」

  左护法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之色:「招降?我又怎会对燕廷这种恶兽俯
首?能说出这种话,你的境界也不过如此。宁王殿下的胸怀,圣军的理念,你们
不可能会懂的。」

  我不动声色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对宁王军的所见所闻,也许会
令你吃一惊,总比两败俱伤,继续流血更好。」

  「有些血是不得不流的。」左护法摇了摇头道,「你们已经拖延够多时间了。
如果真想明白的话,那先接下我的拳头吧!」

  他稍稍向前倾身,一臂向前,一臂向后地出招,迎上了我们从四个不同方位
发出的攻击。没有凝神聚气而使出的杀招,也没有融入气势意志撼动我们精神的
强悍拳意,事实上,左护法挥出的招数没有任何花哨之处,仅仅是速度快到极致,
身上像是长出了八条手臂似的,前后上下左右,每个我们选择的刁钻角度都被他
精确无比地预料到,同时应对。

  而他招式中的力量却似乎分毫没有因为这惊人的挥洒速度而有所影响,每一
拳的力道都重得可怕,仅凭一对肉掌便摧枯拉朽地破尽我们的攻势,四溅的劲气
像是在这间静谧的殿室中卷起了狂风,将我们的头发与衣物吹乱了。

  我挥出的每一拳,试图攻击的每个角度与动作都被左护法未卜先知般地阅读
了,而他回敬的拳掌似乎能够无视我的护身能力一样,不仅从劲力变化上彻底压
倒我所打出的每种招数,传递过来的力道更是分毫不减地用作于我身上,哪怕是
我的防御力堪比练了十重金钟罩的硬功大师,在正面与他对轰了几招后,都感觉
到手臂无处不痛,已开始有些肿胀瘀青了。而我肋下被他手掌刮过的地方更是传
来沉闷的钝痛,若是被扎扎实实地打中了,恐怕能够穿透我的数层护身之力直接
将我的肋骨打断。

  十合后,面对我们四人的合围与谭箐在暗中不住施展的削弱性法术,他暴喝
一声,拍去卓文雁的剑,格开田道之的刀,扫退我试图将他擒拿住的双臂,并且
在一发千钧的最后时刻,侧身躲过颜君泠操纵的钢针,尽显绝顶高手的风范。

  相比于左护法风轻云淡,仅是停下来回气的模样,我们都显得极为狼狈。田
道之脸色阴沉,豆大的汗珠不住从他脸庞滚下,卓文雁则是脸色深红,气喘吁吁。
我注意到,两人握住兵刃的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相对之下,颜君泠尽量避免了
与左护法直接交锋,仅是从旁干扰他的注意力并且驾驭着飞针伺机刺杀,还保持
着表面上的平静。

  「不错的硬功,竟能与我正面拆招而不伤。」左护法对我说道,「你的筋骨
仅是三流之资,但武功确实有几分妙处,连五台寺的金刚身都未必能与我硬碰硬
地对上十合。」

  「不过,你与那暗中藏着的第五人才是真正值得重视的。」左护法又看向颜
君泠,淡漠的脸色带上了一抹好奇,「你的暗器……并不是像覆海针那般靠着真
气与精妙手法进行变轨,也没有任何丝线牵扯控制,反而像是传说中的以气御器,
是怎么做到的?」

  说出这个问题时,左护法眸中的光芒比此前任何时候都炽烈,让我想起了霍
雨才当初对他的评论:这是个比许多毕生习武的人都还要纯粹的武者。除了之前
提及宁王时,也就是谈到他从未见识过的武学让他情绪波动如此之大了。

  颜君泠也有意为几位同伴们争取时间回复,缓缓道:「是的话,当如何,左
护法可有法子破解?不是的话,左护法可能猜到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段?」

  左护法没有理会她故布疑阵的说法,淡淡说道:「果然是以气御器么?好!
今晚不虚此行。若要破解的话,说不易也易,说不难也难。」

  我踏出一步道:「在此之前,就让我再领教一番你的拳法吧!」

  颜君泠的刀法虽然在三流高手中算是不错的,但是远远不如秦喜,更不用说
田道之了。而她的欧拉特克在此界能所发挥的长处也不在正面交战之上,因此这
正面对抗的职责只得落在我身上来。此前我只激发了六甲神铠符,但是此时我将
神力与神速符也激发了。三张六甲神符齐发是我此时身体能所承受的极限,再多
的话等符箓的效用一过,我整个人就得倒了。

  左护法侧过身来,见到我来势汹汹地打出一记螺旋冲拳,微微眯眼,左臂横
挂,如落下的大门闩一样想要格在我的小臂上。我顺势沉臂,躲开他如钟摆劈下
的威猛掌法,收肘前冲,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右肩上,凝缩御气圈放大了卸劲之
力,像是头犀牛一样往左护法直直撞去!

  有了六甲神符增幅的速度和力量,配合上我全身之力,这一撞的力量不会亚
于一匹着甲的奔腾战马。

  而此时卓文雁与田道之也各自出招,有了我在前牵扯左护法的注意力,他们
得以蓄力使出杀招来。

  田道之再次将刀回鞘,身形如鬼魅般来到左护法右侧,然后手臂快得几乎肉
眼无法见地挥出,一道从下至上的灰影劈开空气,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眨眼间
便逼近了左护法的颈脖。

  另一边的卓文雁却使出了截然不同的剑招。她合步凝神,然后猛地出剑,飞
舞的剑刃照耀出闪烁的光芒,令她身前像是爆开了一团火星,然后那点点星芒射
向了左护法,裹挟住他左侧能够闪避的空间。

  这一招艳丽耀眼之极的孔雀开屏若是用于招式演示的话,当能赢得观众的一
圈喝彩。然而用在战斗中,那吞吐不定的剑光如电蛇,如飓风,一个不小心便会
被剑锋带去大片血肉皮筋。不过,孔雀开屏最致命的精髓并不在于这暴雨梨花的
挥洒,而是隐藏在绚丽的表面下等待着敌人被分心,含而不发,直入要害的一剑。

  三面迎敌,左护法临危不惧,却也似是不愿与我们硬碰硬,凭借绝妙的步法
在刹那间便移形换位地寻到角度退开了两步。而与此同时,四根来自颜君泠的钢
针已从无比刁钻的角度飞来,两根往他背后脖子、心脏的位置捅去,若他再退一
步便会钉入身内。另外两根则更是阴狠,一根往他下阴招呼,另一根则从上至下,
准备直入他的头盖骨。

  再一次的合攻,这次我们杀招尽出,比之前还要危险,但我知道以左护法深
不见底的功夫定能再次寻到应对的方式。

  因此,当我见到他勃然色变的表情时,不得不惊讶。

  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左护法身下以玄色花岗岩铺就的地板竟然无声无息地改
了形状,裹住左护法的双脚,直至脚踝,将他完全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电光石火之际,我明白机不可失,毅然保持前进的方向朝他撞了过去。

  左护法脸上的惊色一闪而逝,旋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方圆三丈内
的空气都抽干似的,竟让我感到有些呼吸困难,然后他张嘴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狮吼,如虎啸的暴吼从前方发出,声势之大震耳欲聋,像是耳边炸开了一
道闷雷,让我头昏眼花,恶心欲吐,原本将全身劲力拧成一股的冲撞受此冲击竟
然失了三分势头,更是将颜君泠的飞针与田、卓俩人的杀招冲得缓了一缓。

  为自己赢得了刹那反应空间的左护法虽然双脚依然定在原处,但得了宝贵的
喘息之机。他屈膝回臂,双手闪电般连环击出,上下左右无处不打,连身后的空
间都不放过,宣泄的劲气像是箭矢般从他挥出的每一拳爆开,正面对上了我们的
攻击。

  虽然用出这招时便有了以伤换伤的打算,但是当右臂和右腿实打实地碰上左
护法的铁拳时,我依然感觉自己仿佛被打穿了。那承载了山川之重的拳劲落在身
上,像是投入池中的石子,无视了我身上比铁甲还要硬,比棉花还能吸收冲击力
的护身之力,深入骨髓,产生的波波涟漪让我皮肉变形、筋骨哀鸣。

  我脸色扭曲,知道自己已有两处骨折,若不是在三符齐开,异能顶上的状态
下堪比一流高手中的硬功大师,可能已经要报销了。

  好在这份不依不饶的劲头终究是让左护法分了心,两位同伴的杀招也终于露
出威力来。

  卓文雁的孔雀开屏在几乎要被左护法的拳掌碰到时骤然收拢,敛去了所有的
丽色,只剩下森寒的杀气与凝聚在一处,可以将敌人捅个透心凉的纯粹锋芒。

  田道之却反其道而行,出鞘后几乎不可察觉的长刀在这最后一刻突然大放光
亮,如惊鸿,如浮光,斩出一道瑰丽的轨迹。燃犀刀法明明诡谲难料,阴柔莫测,
此刻这招「新月无影」却像是乌云散去后露出了痕迹的月牙,堂皇大气,撼人心
魄。

  燃犀刀法的上乘境界能隐去刀法痕迹外相,无形无影,而其更上一层楼的真
谛则要再从无相入有相。盖因玄蛟卫虽然是隐藏于表面之下的战力,寻常不见于
世人,处理的也多是难以宣传的丑恶之事,但其本质终究是替天行道,惩恶守善
的「正道」。所以,就如那燃烧的犀角可以照亮最深的水潭,洞悉所有的魑魅魍
魉,楚天平的刀法也秉承了这份理念:见不得光,难言光彩的玄蛟卫,需要适应,
驾驭阴暗,却不能与黑暗融为一体,而是要保持住不偏不倚的心境,在必要之时
承天之正而战。

  唯有心怀光明者,才能够领悟这套刀法最核心的意境,才能挥出田道之此时
挥出的这一刀。

  我不熟悉田道之这个人,对他的了解也只限于此前的几次谈话与唐禹仁对我
描述过的事迹。卓文雁好歹与我们同行了一段时间,互相了解过,而田道之则只
有寥寥几次的礼貌交谈,因此我对他的能力与底细的信任始终有所保留。

  然而此时这一刀的轨迹,其中所蕴含的刚强且义无反顾的刀意,已告诉了我
自己所需要知道的一切。也许左护法在为自己所认同的崇高理想而战,但是这位
玄蛟校的信念,不会比他逊色。

  面对这两招,左护法脸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在重拳止住我前进的势头后立
刻挥臂向卓文雁与田道之打去。他似乎完全对颜君泠的暗器置之不顾,全神贯注
地递出两拳正面对上刀与剑。

  然后,诡异的事发生了。

  融合了卓文雁与田道之毕生意志的两招在碰上左护法的那瞬间,没有让我感
应到任何应有的,精神上的交锋,反而是空空荡荡的,仅有刺耳的金石之声,心
理落差之大让我一下子有些难受。

  而左护法平平常常地格开了利剑的轨迹,让卓文雁往他心房刺去的孔雀开屏
仅是在他肋下留下一道数寸长的伤口。田道之的长刀也被他拍到刀身,偏移了目
的地,仅是刮过左护法的肩胛,带去一块皮肉。

  田道之与卓文雁显然并没有料到这个结果,仓促地变招。而此时两人的武功
修为显示出差距来,田道之勉强收回刀,被左护法拍出一掌印在他回防的刀身上,
闷哼一声暴退数步,嘴角溢出血液,手臂不住地发抖,但终究是防住了。然而,
他的雁翎刀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受了左护法这么一击,虽然有赖于田道之的巧
妙卸劲没有直接断掉,但也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痕。

  卓文雁却没有反应得那么及时,持剑的右臂被右护法一掌横劈,发出清脆的
碎裂声,然后她闷哼一声抱着手臂退后,几乎要跌撞着摔倒,却没有放开手中的
剑。若不是左护法的双脚仍被岩石困住,他再补上一拳恐怕就能将卓文雁给毙了。

  饶是如此,我的眼角也跳了跳。亲身体会过左护法的力量后,我知道卓文雁
这条手臂危险了。虽然她身上也有我赠送的六甲神铠符庇护,但左护法这拳脚力
度不讲道理的,若不立刻帮她固定好,寻找大夫治疗,这条手臂恐怕是废了。

  颜君泠连忙奔了过去将她扶住,视线却始终死死地盯住左护法,不可置信地
说道:「你竟然……切断了我对飞针的联系?怎么可能?」

  左护法淡淡地说道:「以气御器,也不是无根之水,无依无凭地飞行,而必
会有意念精神作为纽带。断了这条纽带,你的飞针比寻常暗器还要软弱无力。倒
是这份重塑岩土的能耐,闻所未闻,与以气御器一样是传说中的技艺,比起武功,
却更像是天书中所提及的五行道术,是你们那个始终隐藏在暗处的同伙么?朝廷
何等能耐,竟然能寻出这等人物来为其做事。」

  颜君泠沉声道:「三卷天书中,原来也有这等知识么?」

  左护法没有回答,只是沉腰发力,将两脚的桎梏给崩碎,活动了一下身子。

  而田道之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震撼地说道:「拳意断神,这是一流之上才
能触摸到的境界,你达成了无妄无息,无垢无漏的至诚之道?不,不可能,这个
境界的宗师未卜先知,明晰天命,不可能被我们暗算到。」

  我强自压抑住心中的震惊与紧张,同样地缓声说道:「不错。以你的武功修
为,若是真的达到了至诚无妄之境,恐怕已入先天了,对付我们几人的埋伏易如
反掌。你不可能是先天,也没有达成至诚之境。纵然如此,你的拳法也能够无视
我们融入自身气势与意志的攻击,抹去这源自心灵的力量,让上乘武学最厉害的
部分直接无用,堪称绝顶。」

           第二百一十六章:绝顶(下)

  拳意断神,正该如此。

  左护法的拳头落在我身上之所以感觉那么痛,那么沉,固然是因为他的力量
大得可怕,但恐怕也因为他的拳意境界已经返璞还真,不需要任何额外手段动摇
我们的精神,仅是凭借更上一层楼的「断神截意」,便能不显山不露水地抹除我
们这些才初步开始运用,尚且十分粗糙的心神意志之力,扼杀我们武功中最精华
的部分。

  若不是异能的运作方式和御气圈凝缩的效用难以完全除去,而符箓除了精神
力量的作用之外,还有相当成分是直接引自天地仙灵的增幅,恐怕他仅凭一对肉
拳便能直接破了我所有的加持。

  我一想到自己信心满满地凭着乌龟壳去与左护法硬碰硬,却被两招打死的情
形,心里便不住地发寒,却也有几分庆幸。还好,还好他没有真正到能够反手间
彻底消除意念精神之力的地步。

  左护法露出了一丝笑容道:「眼光不错。」

  卓文雁靠在颜君泠怀里,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但仍然透过紧紧咬住的牙关
说道:「世间能够与你相提并论的高手,不会超过两手之数。便是我师父,堂堂
六大派之首的掌门人,也未必有你的武功境界这么高。我相信你不只是为了青莲
教复仇而战,但你为何会为一个痴心妄想的疯子掀起刀兵之灾,肆虐百年无大乱
的神州大地?宁王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左护法轻轻地将长袍几处被激烈的战斗撕破的布料一把扯下,将肩上,肋下
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擦了几把,听到这话后摇头道:「宁王殿下说过一句话,领
先时代一步的人,是天才。领先时代三步的人,是疯子。也许在你们这些武林权
贵的眼中,打破朝廷对武力的垄断,将解锁生命本质的钥匙赐予世间的每一个人
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疯狂。」

  「但是你们又怎会明白一无所有的人能够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拳中,会是什么
样的一种感受?」他握紧了拳头,便是在面对我们防不胜防的绝招时仍然沉凝冷
漠的神情突然浮现了昂扬的高傲,「唯有宁王殿下,才真正让我了解这是种什么
样的豪情,为这种理念而战,又是何等的荣幸。」

  颜君泠脸色凝重地问道:「连万人之上的青莲教左护法也能如此感同身受,
莫非你也出身微末?」

  左护法的面容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没有谁是生下来便有一身高超的武
功的,天下也没有任何门派势力会白白栽培平民百姓。朝廷不会,武林不会,曾
经的圣教,也不会。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时代会因为我们而改变。」

  哪怕符箓的时效在一点点地减少,我也忍不住出声道:「但是这份改变真的
会是好事么?左护法,让天下人都有机会练武做高手,从而获得个体的解放,纵
然是个崇高的理想,但实际上真的会有那么好么?人心这种东西是经不得试探的,
规矩之所以会被遵守,是因为大部分人承受不起践踏规矩的后果。但是如果每个
人都手中有刀枪,都有凌驾于规矩之上的力量,哪怕这只是种假象,也会让规矩
被冲击,会让已有的秩序被迫洗牌。有朝一日,这会让全天下都陷入混乱中。对
于普通人来说,秩序和稳定才是最重要的,武功修行是机会,也是混乱的种子,
这真的比和平安稳的日子更好么?」

  左护法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不尝试,不改变,便永远不知道答案。你
终究是站在朝廷,站在肉食者的那方惧怕未知。」

  他伸出手,直直地指向我们道:「我们确实是裹挟了他们,也确实做了许多
不光彩的事,但是对很多人来说,他们从来便没有过选择的余地。这份血也不会
白流的,已有成千上万的人从圣军获得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从今之后,更会
有千千万万的人因此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人人有功练,人人都能当高手的理念既然已传播了出去,哪怕圣军最终失
败了,也不会就此消亡。朝廷不会永远能够将上乘武功占为己有,奴役众生的。
当朝廷对暴力的垄断不再理所当然,当平头百姓能够质问这份不平等时并做出反
应时,天下自然会朝我们所期望方向改变。而这份思潮纳入拳法中,便是无敌的
力量。」

  我沉眉对他说道:「我认可你们的理想,但反对你们的手段。也许朝廷的统
治并不够好,但也还没有糟糕到掀起反乱还有理的地步。这些牺牲,并不是必要
的。再崇高的理念,也无法为你们所引起的灾厄与痛苦开脱。」

  「道不同,不相为谋。」左护法垂下手臂,轻声道,「我无意为圣军的行径
做辩解,纵观神州千年轮回,也无外乎成王败寇。既然你们无法认同圣军的做法,
那么,便让这份理念造就的拳法,对你们说明其中蕴含的力量吧。」

  我与田道之已就位,谨慎地准备再次应对左护法的攻击。上一次的围击虽然
让他受了伤,但伤不及根本,而我们却折了正面对抗这个宁王军大尊者的重要成
员。更棘手的是,田道之的刀再砍几次就要彻底报废了,如果要弃刀空手作战的
话,他对左护法的威胁恐怕会大大降低。

  我不动声色地向颜君泠看了看,与她交换了个眼神,而她会意的神情告诉我,
她也与我想法一致。我们得把特意为此行准备的压箱底绝招给用出来,才能从左
护法拳下搏出胜机。

  这场战斗开始后,左护法第一次地没有想着从我们的包围中突破,而是将全
部的精神与注意力放在将我们彻底打败上。而这份心态上的些许不同虽然微妙,
却也足以让我们的应对更为艰难。

  没有了卓文雁分散左护法的注意力,我、田道之、和颜君泠面临的压力大了
不止一倍。我作为全队防御力最高,又是与左护法争辩得最多的人,吸引了最多
的火力。知道了左护法能够断神截意之后,我并没有再去硬碰硬地格挡他的铁拳,
而是靠着六甲神符的增幅与异能的牵扯施出一套精巧阴柔的绵手来尽量避其锋芒,
牵扯他的注意力。

  此前他的拳意含而不发,因此在我们的观感中一拳一掌都朴实无华,仅仅是
力量速度强得可怕。但是方才那通话说完后,他再出拳时,我们顿时察觉到不同
了。

  左护法五指握紧时,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天灵盖直下,渗透了
整条脊椎。

  在我还未意识到这份冷意从何而来时,一切都变了。前一瞬间,我还在青莲
殿空荡的内室里,全神贯注地提防着屈臂准备攻击的左护法,下一刻我却被斗转
星移般传送到不同的时空中。

  我见到了入伍从军,练外功练到浑身病根,后半生煎熬难捱的普通士卒,见
到了家无余粮,身无长物,不得不投身帮派为了明日的晚餐搏命的少年,也见到
了被卫军欺压,手无寸铁只得气忍声吞的老农。

  与此同时,我却也见到了他们身处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神情激昂,挥臂狂吼,
与无数个相似的声音和意念汇聚在一起。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从灵魂深处
理解了他们的渴望和心中燃烧的火焰。

  是怒吼,也是质问。

  凭什么人与人之间生下来便有如此鸿沟?凭什么朝廷与权贵高高在上地支配
万民还不够,还要将能够延寿健体,长命百岁的武功牢牢把控,将他们钢铁般的
统治添上无法打破的枷锁?无论是文还是武,平头百姓从来都只能卖身与朝廷或
者卖身与门阀武林。而就这,也是从已有的格局中稍稍施舍下来的残渣而已。

  别无选择,再无选择。

  如果这便是朝廷的道,燕国的理,如果这便是天下过往千年的天意命理,那
么我们便要翻了这天,打碎了这道理!

  这深不见底的怒火,这沸腾滚烫的不甘,虽然能够以「恨」来概括,但却不
是幽冷阴戾的怨毒,而是浓烈且炽热的义愤,源自被无可违逆的命运与滚滚红尘
碾压的深刻痛楚,源自心头尚未被浇灭的一腔热血。这份恨意是如此地强烈,如
此地浩大,让我触碰到其本质的同一瞬间便被完全淹没。

  身体剩余的意识本能地让我双臂交叉在前,双腿往后一蹬,竭力地避开左护
法简单直接挥出的这一击的落点。然而左护法这仿佛天地同力的一拳又岂是这么
好应付的?纵然是避开了力度最盛的那一点,左护法也顺势拧腰探身,从无生有
地弥补了那半尺距离,拳锋牢牢地印在我的臂甲上,将我整个打飞了出去。

  「哇!」

  我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拳力在身中爆开,简直跟引发了一颗炸弹似的。要
不是自己在最后一秒做出反应及时后退,避免了被这一拳以十成力道打中,恐怕
隔着臂甲的两条手臂都要给废了。饶是如此,我也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全速前进
的火车头给撞上了一样,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但比起赤裸的力量碾压,更可怕的还是左护法那炙热的拳意,那么地蛮横,
那么地暴烈,却又没有任何一丝阴损狠毒之意,恨得荡气回肠,光明正大。

  若不是我在李天麟那儿已经体会过同样浩荡的拳意,若不是我早就提防着这
种可能,为自己上了张清心符守住灵台的清醒,恐怕我已被这拳意压迫完全击破
了心神,不被左护法一拳打爆,也得彻底精神破碎,昏迷不醒了。

  我哆哆嗦嗦地挣扎着爬起身来,抹去嘴角和鼻孔流出的血痕,喘息着说道:
「好拳法,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拳意之一。这便是宁王与你所汲取的,无
敌的力量么?」

  同样被击退的颜君泠与田道之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颜君泠第一次挂彩,而田
道之更是脸色潮红,似乎已经用上了燃血诀一类的透支性秘术。虽然他没我整个
人被打飞那么狼狈,但长刀上也多了几道裂痕,也许再碰上一招便会完全断裂了。

  「这是什么拳法?这份拳意……闻所未闻。」他语气平静中透露出几分无法
掩饰的骇然。

  左护法淡淡说道:「这是宁王殿下为我解惑之后,带我见识到的力量,源自
人们心中的力量,如今算是第一次使出这招『恨天不公』的全力来。能够受这一
拳而不死,你们倒也配见识我的倾天拳意。」

  恨天不公,倾天拳。这便是属于左护法,天下绝顶的拳法么?果真蕴含着能
够翻天覆地的霸气。如果真的能让他突破我们的埋伏去接应宁王,说不定还真能
令此行的刺杀添上不妙的变数。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能够在左护法全力之下多撑几招
而已。必须要趁我还没被打残之前把绝招用出来!

  我深呼吸了几下,将自己不住颤抖,几乎要丧失知觉的双臂稳住,昂首对左
护法说道:「左护法,你是我平生仅见的大高手,这份拳法也堪称惊艳。但是否
无敌,还在未知之数。接下来你若能受我这一绝招而全身而退,任你宰割。」

  左护法长眉挑起,却没有回应,而是再次将双拳提起,做了个起手式。

  我朝他奔了过去,抛却了心中剩余的焦躁与惧怕,全心全意地相信伙伴们会
明白该怎么做,就如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一样。

  我的心境不算坚定不移,有着太多思虑与迟疑。拳法也算不上挥洒自如,从
一开始学习到现在,始终有着太多循规蹈矩的匠气。

  但是若有一点是我能够彻底超越凡俗的特质,那便是由生死厮杀中磨砺出来
的勇气。在我数次需要分生死的搏斗中,我畏惧过,踌躇过,却从未退却,也从
未动摇,而是每一次都战胜了自己的软弱,战斗到最后一刻。

  如今,在对上至今为止最强大的敌人,我仍然能够握紧拳头,将身体的每一
分力量都发挥出来。我将异能领域完全收拢,采取了激进的攻势使出最熟悉的沾
衣十八跌,朝着左护法的关节,衣物抓去,罔顾他的反击。

  而田道之也拼命了,他脸皮潮红,气血冲面,一刀快似一刀,轨迹时而浮现,
时而隐匿于昏暗的宫室中,像是空中若隐若现的涟漪,触之即碎。

  面对我和田道之一前一后的夹击,左护法的动作并不显得十分快,而是从容
地一一对付。

  他侧身将右掌往后横劈,那翻天覆地,逆转乾坤的霸烈拳意再现,不仅将田
道之的刀意卷席,这一掌更是精准地落在田道之的刀身上,咔嚓一声地彻底将这
把百炼钢刀打成碎片。而这记倾天拳去势丝毫不颓,轰开田道之匆匆之下架起的
左臂,化掌为拳直直地打在他胸前,令他整个人像是只风筝一样被打飞,落在地
上后剧烈地在咳嗽,却没能重新站起。

  我靠着这微小的空隙矮身闪过左护法横扫的左拳,逼到左护法身前猛地前冲,
欲要将他腰身抱住将他扑倒,靠着擒拿摔技困住他。

  而左护法又岂会让我这意图明显的攻击凑效?他双掌下塌,像是崩断了山峰
的一角似的向我压来,若我不管不顾地继续前进,恐怕会被左护法两掌拍在脑袋
和背脊上,碎颅断脊。

  但他的注意力始终有三成分散在他处,因为在我斜后方,颜君泠已抡着厚背
长刀带着雷霆之势往左护法斩去。她并没有运起自己的飞针攻击,而是纯粹凭着
自身的真气与刀法进攻。

  眼看左护法不为所动地准备先将我击溃再应对她的招数,颜君泠横斩的刀招
蓦地一变,撤开双手,那柄长刀便划破长空朝他的脸庞飞去,神奇地在空中调整
了方向让刀刃向前且越不断加速,如射出的利箭,若是打中了恐怕能将左护法扎
个透心凉。

  左护法几成实质的掌风已吹得我头发凌乱了,但面对这大型暗器他也不得不
变招,一掌向下,一拳往刀身捶去。

  就在此时,颜君泠双眸怒瞪,暴喝出声,吼出了三个陌生之极,几乎不似人
类能发出的音节。

  她的面容狰狞,青筋浮起,那理应嘹亮的声音却并没有意想中地高亢,反而
低沉粗哑,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鼓动和震荡。

  这落在我耳中仅是让我心里感到莫名地不舒服的声音,却令左护法再次变了
颜色,露出了鲜明的痛苦之意。

  机不可失,我任由左护法缓了三分的左掌打在背上,被那磅礴的掌力震得七
窍流血,却也得以抓住他的身子,一手揽腰,一手锁腿,拼命地往前冲,试图将
左护法扑倒在地。

  左护法的下盘稳如泰山,但我在三符齐开,异能增幅,又有前冲之势的助力
之下,猛然爆发竟将他顶后了几步,失了重心。

  然而此时左护法已反应过来,顺势勾住我的右臂,然后飞出一脚踢在我的大
腿内部,拧腰一翻,娴熟无比地将我横摔了出去。左护法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
的应对将我自身前冲的势头与他摔打的劲力合在一处,摔得我天翻地覆,七荤八
素,感觉浑身散了架,一时半刻无法起身来。

  但是这番仓促之下的投摔却让他背后空门大开,而我天旋地转的视野中闪过
了一道惊艳的紫芒,将这间暗室照明了一瞬,在在闪现的同一刹那便没入了左护
法的后背。

  闪电箭!谭箐所掌握的元素法术中,速度最快,也是威力除了火系的爆炎之
外最强大的一门攻击性法术。

  这是我们的杀手锏,但是准备时间相当长,并且需要将左护法预警的本能完
全压倒才能确保必中。隐藏在暗处的谭箐是我们的三人组中杀伤力最强的狙击手,
而狙击手最重要的,便是耐心。哪怕是有着她通灵的法杖,在此界,她的法力储
备也只发得出三道闪电箭。今夜为了抵达青莲殿设下埋伏,她用了诸多低级法术,
如今更是只能发出两道,甚至只有一道,这个等级的法术了,是属于必须精打细
算的战略资源。

  在我还未来得及眨眼前,又见到一束橙红色的火光再次照耀出左护法的身形,
与他扭曲而痛苦的脸庞。

  谭箐果真只剩下一道闪电箭了,第二击只用上了她最熟悉的火焰箭。

  承受了这两道足以杀死山中巨熊的电击后,左护法仍没有就此倒下,而是不
住颤抖地转过身来,面对终于从柱子后露出身形,举着法杖,神色凝重的谭箐。

  从我倒在地上的角度,可以看见左护法的后背。青袍被完全烧穿,露出大片
被烧焦的皮肤。这个强度的电力,哪怕只有一击,应该能让任何正常人类的心脏
瞬间停止,甚至连肌肉和细胞组织都该被碳化了。他能够继续行动,甚至让我一
度觉得这也许不算是致死的伤害,足以说明这等高手的生命力。

  「这……这是,雷法?」左护法吃痛地捂住了胸口,艰难地说道。

  谭箐点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这确实与遭受雷霆和火焰击打无异。」

  左护法不住变幻的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像是压下了这份伤势:「好手段,
咳咳,朝廷竟有此等能人异士任由差遣来阻碍我们,莫非真是天意难违?」

  不远处倚剑伫立的卓文雁扬声道:「左护法,你受此重伤,还要再战非是智
者之举,不如悬崖勒马,就此归降。」

  他皱眉看了卓文雁一眼,又望向捡回长刀,三步之外紧张地戒备着的颜君泠,
最后看了看自己颤抖的右掌,寒声道:「天意,天意……又如何!」

  他猛地挥出一拳,天崩地裂,颠倒阴阳的霸道拳意再现,隔着一丈的空间都
让颜君泠痛呼一声,后退数步。

  然而,打出这拳之后,左护法踉跄了几步,冷冽的眸中露出了无限的遗憾,
然后像是一座重如千钧的石像般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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