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是个十八年前的一个暖冬,在北方名为斯特罗的边陲小镇里,一幢看上去就十分名贵,拥有高大围篱与翠绿草坪的豪宅内传来了婴儿的哭喊声,方呱呱坠地的小娃儿此刻正在母亲的哭闹着,刚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她,幼嫩的肌肤上翠绿的毛发还仍稀疏,正在襁褓中的小宝贝被母亲温柔的呵护着,母亲温暖的臂弯左右轻晃着,而可爱的小婴儿也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老公,看看她,多可爱……将来一定会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淑女。"
生产完过了一段时间体力已逐渐复原的美艳少妇仍保持着她的优雅,葱绿的长髮与她新生的小宝贝相互辉映,而随侍其侧的不是佣人,而是她心爱的丈夫。棕发的父亲一双紫瞳炯炯有神,捻着自己的小八字鬍看上去终于因母女健全而放下心来,安心的微笑着,看着自己宝贝闺女恬静地睡去,平时的大嗓门也收敛了许多,在自己的妻子旁低声细语着。
"不愧是我的女儿,刚出生就这么懂事,乖乖睡……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帕尔瓦第家最优秀的继承人。"
男人名为雷利·帕尔瓦第,是当今帕尔瓦第家的家主,而帕尔瓦第家族则是头一批来到大陆北方开拓的先行者,他们在这里建立起了名为斯特罗的小镇,经过了数百年的岁月自然也成为了当地最有名望的贵族。而今天,帕尔瓦第家族新一代的继承人也已经健康的诞生,象征着贵族命脉生生不息,这自然也让雷利欣慰不已,满足的微笑挂在他的脸上从来不曾褪去。
"老公,关于这孩子的名字……"
葱髮的母亲开口道,被这么提醒雷利才想起两人还未谈论过为女儿起名的事情。不过不必担心,男人早已有了准备,他一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了四次的小纸片,慢慢地在自己宝贝女儿和心爱妻子的面前拆开。
"别担心,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让占卜师选了个不错的名字——芙洛菈(Flora),我们的女儿,帕尔瓦第家下一任也是最为伟大的继承人——就叫做芙洛菈·帕尔瓦第了!"
男人自豪地宣布道,一个不小心过于激动,那平时过于精神的大嗓门又一次喊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夫妻俩都心下一惊,生怕刚安稳睡去的芙洛菈又一次哭闹起来,可神奇的是,即使连隔壁房都能清楚听见的吼声却无法唤醒熟睡中的女婴,小小的芙洛菈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睡得像是个小天使一样那么香甜。这可让雷利与帕尔瓦第夫人又惊又喜,这如同受到女神大人赐福的乖女儿,日后定有一番作为!就这样,小芙洛菈温馨又幸福的一天,就在父母亲的围绕及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结束了。
在那之后,芙洛菈稳步地成长着,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她,被严厉的父亲与慈祥的母亲以鞭子与糖的教育方针教导,身为贵族必须被以相较平民更高的标准检视,这句话父亲总是挂在嘴边,而芙洛菈也谨记在心。果然,如同雷利与帕尔瓦第夫人所料,芙洛菈是个优秀的可造之材,无论被如何鞭策也从来不曾哭闹,即使生活在温室中也没有所谓的大小姐脾气,遇到挫折更是越挫越勇,从不气馁从不轻易放弃,这也让父母亲十分的欣慰。
小时候的芙洛菈堪称是品学兼优文品双馨的小才女,在当地的教会学校就学的她仅是十二岁就已经熟读了各路大诗人的诗词,甚至还能倒背如流。不仅如此,就连当地教堂的神父释放圣光魔法的时候,她的体内也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当地的居民都一致认为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下一任圣女,为镇上甚至是为王都的人们带来女神的赐福。承受着各方的期望,即使是再优秀的人才也会感到压力的,小时候的芙洛菈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自家宅邸的小花园中照料花卉,据她所说,聆听大自然的声响最能令她放松,而花圃中的小花小草便是她的朋友。
葱髮少女虽能博得大人们的满堂彩,但却一直没有什么能与她交心的朋友,身为当地最有名望的贵族,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而同时身为帕尔瓦第家独生女的她,更是不允许与他人随意来往,甚至不许她在没有父母的陪伴下离开家里。据父亲所说:帕尔瓦第家必须时刻保持自身立场中立,维持贵族风范,但大家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为人父母常有的,对子女的过度保护而已。也因此,芙洛菈一直渴望着想离开家中,想离开镇上到外面去,见识见识这个喏大的世界,这个无限宽广的世界究竟会不会有尽头?这是芙洛菈至今都未曾解答过的问题。
十四岁那年,芙洛菈才终于得到了许可,可以在家中保镖们的护卫下离开宅邸,到街上去逛逛,第一次获得了有限的自由,兴奋的她像是幼儿园的孩子一般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甚至不经大脑便肆意地到处晃荡着,让保镖们很是头疼。就在规定的出外时间即将截止的时候,芙洛菈瞥见了在街角,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爷爷正在被几个与芙洛菈同龄的少年们拳打脚踢的一顿欺负,其中一个男孩她甚至认得——那是在贵族学院的同学,名唤德雷克的贵族子弟,是其他镇的贵族后裔。曾听闻德雷克是个嚣张跋扈的纨袴子弟,但没想到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这让从小就被父亲的三观影响而正义感满溢的芙洛菈顿时义愤填膺,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上前去喝斥那些男孩,本应保持优雅的她此刻却提起来裙摆,大跨步向前去大张双臂挡在了少年们与老爷爷之间。
"快住手!我不许你们欺负老爷爷!"
温柔的娇声听上去毫无气势但架势十足威严满满,宛如继承了她父亲的气场一般,一开始唬得那些少年们一愣一愣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来了,但定睛一看,也不过是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绿毛丫头罢了,这不随便拿捏?但刚要动手,他们就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灼热视线——那些保镖们自然不可能让大小姐受到伤害,但也不会因此打断芙洛菈小姐的英勇时刻,因此便在极近的距离以身材优势给予这些少年们无言的压力。
"啧,走着瞧!我,我总有一天一定会让你们好看!"
身穿一袭白色华服,却丝毫没有贵族风度的德雷克如此说道,便头也不回的溜之大吉。看上去一表人才的男孩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芙洛菈感叹着,但也不再多想,既然危害已经消弭,也该看看被欺负的老爷爷状况如何了,芙洛菈赶紧回过身蹲到了老先生的面前,查看他身上的伤势,皱巴巴的皮肤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瘀伤,这只让一生中甚至鲜血都没见过几滴的芙洛菈看得触目心惊,赶紧掏出了口袋里的手帕递给了老爷爷,她知道这么做没有甚么实质性的帮助,但心善的少女还是希望能多少让老爷爷心里舒服些。
"老爷爷,还有哪边疼吗?我可以请我的保镖去取点冰块和止止痛剂来……"
"没事,没事啊,我个糟老头子又怎么值得你这位帕尔瓦第家的大小姐关心呢?能在这寒冬见到你,对我来说就已经是祖上积了不知道几辈子都阴德啦!"
"可是您……您的额角都肿了起来,果然还是冰敷一下比较安全吧?"
"这点小伤,我用地上的雪盖着冻一下很快就没事啦!别担心我,我这个老骨头可比谁都坚挺!"
老爷子努力的爬起身来,从他咬紧牙关眉头深锁的样子就能看出他是在硬撑,芙洛菈虽对人情冷暖不甚了解,但吃疼这种人类的本能反应还是很清楚的。葱髮少女跪坐在地上,见老爷爷迟迟不肯接过她的手帕,便主动伸手为他擦去从额头上流下的冷汗,那些冷汗也正是老人有着难忍痛楚的证明。这么互相礼让下去也不是办法,芙洛菈当即便回过头去,对两个保镖的其中一个传令,去附近的商店买点止痛剂和冰块过来。不一会儿,西装笔挺的保镖大哥便提来了一袋包括止痛药甚至是绷带的急救包,接着双手捧着毕恭毕敬的呈递到了葱髮少女的手上。
"谢谢你,你们一直跟在我身边真是辛苦了……再稍等一下,我帮老爷爷疗伤完就回去,不再给你们平添麻烦了。"
"唉,都说了不必你大费周章了……帕尔瓦第家的人都这么顽固的吗?"
"别乱动哦……会有点痛,但是药要是涂到了眼睛可就不好了。"
那老人虽对芙洛菈的过度良善颇有微词,但终究是刀子嘴豆腐心,怎么样也拗不过葱髮少女的温柔坚持,只得呆坐在原地,静静等待少女上药冰敷完毕。而芙洛菈也没有辜负帕尔瓦第家的名声,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优雅贤淑的模样,在保镖等一众外人眼中看上去倒像是为了祖父操心的可爱孙女,让两个从小看顾她到大的保镖也十分欣慰。
"好……这样子就,结束了!在教会学校学到的急救方法能派上用场真是太好了……老爷爷,您现在感觉如何?"
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个流浪汉竟然能接受帕尔瓦第家大小姐的救护,更神奇的是,这个看上去对人情冷暖不甚了解的大小姐竟真有一些本事,擦上的药物生效速度极快,仅寥寥数分钟的时间,身上的病痛就尽数消失无蹤,就连腰酸尾椎疼等等的老毛病也都被治好了一样,让他精神百倍。
"小姑娘,你可真有一手啊!这种治疗方式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嘿嘿~我请保镖先生买了点冒险者用的治疗药水,以生理食盐水稀释后和止痛药混在一起,这样能节省资源又对伤口有极佳的治疗效果,这都是神父大人教导我的小技巧。"
经芙洛菈简单的解说过后,老爷子更是目瞪口呆,冒险者公会贩卖的治疗药水那都是能让长达十几公分的大创口瞬间愈合的高级魔法道具,她口中的神父所传授的技巧也理所当然是冒险者们在漫长旅途中节省手中道具的做法,竟然用这种方法来救一个糟老头流浪汉……果然这姑娘,还是稍嫌稚嫩了些,不谙世事的个性也在此刻尽显无遗。蒙受如此大恩,身为流浪汉的老爷子却一点回报也支不出,相较于芙洛菈散发着的光辉,他此刻只觉显得更为渺小了些。但,人穷志不穷!老爷子在落入如此窘境之前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武人,只不过年岁不佳,自从魔法学院分部设立到了北方边境后他便成了只会花拳绣腿的糟老头而遭人嫌弃罢了。
"老头我没什么好回报你的,不过一点杂技,还是略懂略懂。小姑娘,你稍微后退些,让老夫秀个几招!"
芙洛菈闻言也只是疑惑的歪了歪头,接着便站起身,稍微退开了些。只见那老头子在恢复药的加持下重振雄风,不再被骨刺等顽疾困扰的他站起身来很快的便是一招金鸡独立的架势,大鹏展翅的他迅捷的对着空气挥出数拳,每一下都是虎虎生风,强劲的拳风直击一旁的砖墙,竟使得砖瓦都共鸣起来,喀啦喀啦的发出了声响,而那砖墙也开始左右摇曳,仿佛随时都能被这拳风震碎一般。
葱髮少女看着老人的表演,自然是乐得开怀,轻声如银铃般笑出声的她开心的拍拍手为老人献上喝采,但稍有本事的保镖们马上就看出了,老人所使的技艺非比寻常,方才使出的也应不及他全力的十分之一,若老人有心,一拳击垮砖墙,乃至将人体隔空震碎成肉末都不成问题!意识到老爷子的危险,保镖们正要上前去阻拦在大小姐的面前,不料那老爷子倒是自己先行一步跃上了砖墙顶,居高临下的望着被保镖们阻拦着的芙洛菈。
"哈哈哈!多谢你啊,帕尔瓦第家的小姑娘!有了你,老夫我才想起了当年的威风凛凛,以后你有兴趣的话,便来此砖墙下找老夫身影,只要妳肯捧场,老夫便为你展示个一招半式!包准逗得你乐开怀!现在便先在此别过了!"
语毕,神秘的老头子便一跃而下,再也不见其人影,而芙洛菈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更深了几分——原来,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家外世界,还藏有这样有趣的人们,让她不禁好奇,在镇外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是否也常常会有像老爷爷这样,深藏不露的智者呢?想到这儿,芙洛菈对未来的期望便又增加了几分。在那之后,偶尔有外出的机会,芙洛菈便会来到这片砖墙之下,虽然不能每次都寻得老爷子的身影,但两人每每重逢她便能收获一段拳脚功夫的演示,接着两人便会坐在墙边,你一言我一语的畅谈起来,不知不觉便成了难得的忘年之交。
这样恬静的日子过得很快,一下便来到了芙洛菈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年。
17岁的时候,帕尔瓦第家堪称为家庭革命的事情发生了。为了稳固帕尔瓦第家的地位,继承者要与当地有钱人家或是其他贵族联姻,这是从很早以前就流传下来的传统,芙洛菈自然也不例外,起初她也没有特别抗拒,直到她知道自己被父母定下婚约的对象是谁——德雷克,当年来斯特罗镇游学的贵族转学生,就是即将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这让芙洛菈罕见的动了肝火,首次违逆父母授意,且无论她如何劝诫父母亲关于德雷克品行不佳的事实,父母都不肯相信她的说词。在当年冬日过后,德雷克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改过去嚣张跋扈的做派,成了彬彬有礼的好学生,成绩也跟着突飞猛进,成了能与芙洛菈相提并论的才子。家里有钱,又与芙洛菈同龄,才富五车的他在芙洛菈父母的眼中自然便成了与芙洛菈成婚的绝佳人选。
但芙洛菈可不这么想,三年前那个冬日,德雷克对老爷子的所作所为,还有那副恨得牙痒痒地对芙洛菈叫嚣的样子——啧,走着瞧!我,我总有一天一定会让你们好看!这句话在葱髮少女得知自己的婚约者是德雷克后,便一直回响在她的脑海中。为了这门婚事苦恼不已的芙洛菈,甚至将自己锁在了二楼的闺房中,无声的抗议起来,从无止歇过的焦躁与忧虑也让她夜不能寐。
终于,在事情快要失控的时候,芙洛菈的父亲雷利也狠下心,准备铁腕统治,强行令保镖们破门而入,将宝贝女儿拽出来逼她与德雷克成婚!但当他们闯入葱髮少女房间的时候,却发现房内早已空无一人,而在床铺旁敞开的窗户边,洁白的床单绑在了床脚边,一路向外延伸。雷利大吃一惊,向外探去,徒留在他们庭院中的,只有飘荡在窗沿边的白床单,还有地面上一串印在雪地中的足迹。
原来,和她爸爸一个倔脾气,芙洛菈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类型,她趁着大家都以为她乖巧地留在房内的间隙自己想了个办法,还身穿睡衣睡袍的她,竟利用床单就这么翻窗而出,上演了一齣离家出走的戏码!可是,从小到大都是在父母亲的呵护与庇护中成长,堪称是在温室中长大的芙洛菈,此时此刻又有何处可去?还在苦恼生计的葱髮少女,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堵砖墙之下。
"小姑娘,你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今儿愁眉苦脸的,可一点也不像个帕尔瓦第家的大小姐啊。"
那个熟悉的老者此刻出现在了砖墙上,只见他轻轻一跃便如羽毛般的翩然飘落至地上,芙洛菈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也很轻松便能一眼看出。而芙洛菈也丝毫没有打算掩饰的意思,对她来说,那个总是严厉的父亲,想要卖女求荣的父亲,兴许还没有眼前这个忘年之交的老爷爷更亲。双手抱于胸下,一脸不安踌躇不前的芙洛菈低着头,在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将自己的烦心事尽数吐出,但其实她还是不太确定……老大爷虽然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但也象是一位很传统的男性,若是连他也不支持自己的决定……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然而,老者却只是单手顺了顺自己的须发,面露微笑的微微点头。
"吼吼吼……小姑娘长大了啊,不愿再做笼中鸟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老者的赞赏反倒令芙洛菈感到讶异,她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一想到自己的父亲竟还不如仅认识了短短三年的卖艺老人,心中百感交集,在父亲那儿受的气这下也终于宣泄了出来,化作点点泪滴,落在了北方大陆干燥的大地上。葱髮少女止不住涌上心头的情绪,也不顾礼节便哇哇大哭起来,丝毫没有一点身为贵族嫡女的自持与庄重,小跑步飞扑上前,便抱住了身前的老者,在他的怀中用自己的泪水沾湿他打满了补丁的衣裳。
老者亦有些惊慌失措,万万没想到自己简短的一句话会让这可爱的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便赶紧仿照安抚幼童那般,轻拍她的背部,再给她顺了顺发丝轻抚着她的脑袋给予温柔的低语。在遥远的现在,芙洛菈已经想不起老者当初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只感觉当初那份温暖的怀抱,是从襁褓过后就从未再能拥有的,令人怀念又渴望的呵护。
"哼唧……哼唧……对不起……是我失礼了。老爷爷,希望您不要见怪。"
待及葱髮少女的啜泣声逐渐休止,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主动退开几步,并诚挚的低头行礼,这些富贵人家的礼仪就如同烙印一般刻入了芙洛菈的反射动作之中,以至于面对熟识的老者依旧是这份格外生份的模样。而老者自然也是不甚在意,只是大气的笑了数声,便稍稍睁开了他那如同财神爷一般总是带着笑意的弯月眸,变得正经了些,开始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
"老夫虽是不懂文采的一介武夫,但终归是有娘生有爹养的,也曾经年轻过啊——在小姑娘你都没出生的数十年前,老夫在遥远的东州也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凡夫俗子,一心有着雄心壮志,想要去闯荡那片江湖。但老爹可不愿意啊,他只想要我安分守己的读私塾考取功名,再不济也能留在家中面店继承事业,咱俩一言不合大吵一架,我只戴了个斗笠,随手抓了件蓑衣便离了家。怎知这一走便是二十年,老夫确实如愿以偿,找了个宗门拜师学艺,最后甚至混上了门派掌门的位置,可那又如何呢?老夫花费毕生的时间一心习武,然而一生中实是一事无成,既没有知音信友,亦无灵魂伴侣伴我左右,徒留一身武艺却是穷兵黩武啊!"
老者的话语虽简陋但朴实,听着他娓娓道来,倒象是听人唸话本一般,别人的故事最好听,这个道理就算是帕尔瓦第的大小姐也是十分清楚的。神奇的是,芙洛菈并未从老人的话语中听出一丝一毫的悲痛,仿若这并非他自身的故事一般。虽充满了凄凉,但在老人的眼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的种种往事,足令人感慨万千,却又于事无补,那何不笑谈往昔,并借此以警醒后生小辈呢?
"老夫的亲爹若还在世,那可是能做你太爷爷的岁数啰!可惜岁月不饶人,我有幸闯出了一份名号,打算衣锦还乡报上喜讯的时候,才知道这一晃眼便是二十年,当初的市井小镇也已物是人非,性子和我一样强的老爹也在终年怨叹下郁郁而终,只留年迈的母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的撑起了面店。老夫欲将她迎回宗门内享清福,但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放下与老伴儿的回忆,我亦只能悻悻然的回到门派内,尽我身为长老的职责。就这么平淡的几年过去,老夫那年事已高的母亲便追随父亲的脚步,一同去啰!一直到街坊邻居将此噩耗写为书信寄来宗门内,老夫这才惊觉……这长久的岁月中,老夫非但没能尽孝道,甚至连父母亲的模样都不甚记得,更别谈是见上最后一面了。"
一直说到这儿,芙洛菈也大抵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但一想到要与那个衣冠禽兽的恶棍成婚,便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那独断又严厉的父亲。老者也看出了葱髮少女内心的挣扎,便又稍稍使力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的一头葱绿长髮揉成了一团杂毛,这么看来到确实象是个炸毛的任性千金。
"您的意思我都很清楚了!只不过既然希望我听父母的话,为何一开始又要给予我肯定呢?"
"别急啊,小姑娘,故事还没说完呢!又怎么可以下结语呢?"
老者从容不迫的大笑出声,豪迈的样子与之前落魄潦倒被德雷克等人欺侮的模样已大不相同。老当益壮的他站起身来,在如常表演了一套拳法后,便向芙洛菈展示自己健壮的躯体,这仿佛还能再战二十年以上的身姿亦让千金大小姐心神向往,期许自己有天也能如老者一般,独立自主,拥有一身不再受限他人的本领。
"小姑娘,你想和老夫一样,离乡背井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对吧?"
"是的!虽然很感谢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的养育之恩,但被大人安排好的人生,被安排与渣滓婚配的人生……并不是我所期许的。"
"哈哈哈!曾经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可看看如今的我!空有一身本事却连几枚金币都挣不了一点,堂堂前任无极派的掌门,也不过是在他乡被几个臭小鬼欺侮,还得让个小娃儿可怜的糟老头罢了!无依无靠只能和个如孙女般年纪的懵懂小姑娘谈天说地,未免过于可笑了些!"
"那……那不过是老爷爷您遇人不淑,时运不济,没能遇到值得交心的好友罢了!"
老者以已身作为示例的做法比什么都有用,嘴硬的芙洛菈心里也很清楚,从小到大都活在父母亲的庇护下,又怎么可能会有在外生存的能力?但若是在这儿示弱的话,就得被劝回去逼婚了,那种事情……就算要让她自謚殉道,也绝对不愿见其发生。老者眼见事情都随着自己的想法一步步推演着,接下来只需要最后的临门一脚便能让其醒悟,毕竟年轻气盛的小姑娘,若是因自己的只言片语便断送了一个贤淑少女的大好前程,那才真是造孽。
"非也,非也!老夫孓然一生,没能有什么东西留下,便也将掌门一职传给了后生晚辈,自己逍遥自在的云游四海去啰!可没想到的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老夫听闻西方有个名为'芙蕾雅大陆'的奇妙西域,便前来与各路高手讨教!经过了数载的时间,确实是无人能敌,所向披靡!可空有一身本领有什么用呢?老夫不得不找点工作,可彼时的冒险者公会可不接受老夫这样来路不明的东州人,年过六十,可没有哪个商店能愿意雇我这糟老头子啰!在这严寒的北境老夫亦差点便要魂归西天,弥留之际便想起了我那顽固的父亲与母亲,老夫我很是后悔啊!没能与父母亲道别,一把年纪了还要不明不白的客死他乡,就此饮恨九泉,理所当然是心有不甘!"
话说到这儿,芙洛菈都不禁吞了口口水,老者说的故事愈发引人入胜,但又逐渐偏题了起来……事到如今她也不怎么在乎了,只要能让她暂时摆脱婚约的那些烦心事,就算是胡诌出来的故事又何妨?
"接下来呢?老爷爷肯定活下来了,但是是怎么办到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好奇的一双紫晶眼眸愈发靠近,芙洛菈纯真的神情一时间让老者也是盛情难却,但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接下来便只需等着收网即可。
"接下来的故事——明天再告诉你吧!老夫老了不中用了,脑袋也不灵光,记不得那么多事情啦!体力也不堪负荷,哪能一口气说那么多哦?"
"老爷爷你赖皮!这不就是让我在镇上多待一些时日吗?"
芙洛菈固然是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但可不是个傻瓜,老人如此毫无掩饰的拖延战术,自然是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然而老者并没有因此恼羞成怒,反倒又刻意再岔开话题,将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杆,一副武学宗师的模样与芙洛菈平视着。
"老夫我无子无孙,自然希望有你这个小娃儿能多陪陪老夫啦!言归正传,即使是老夫这样的粗人,也明白婚约定下后不是一时半刻便要成婚的。小姑娘,令严可曾说过有关成婚的良辰吉日?"
"这个……父亲大人说,这一年内我要学习相夫教子,而明年的成年礼,也会同时是我的婚礼。"
"那么何不从长计议呢?老夫我纵使打遍天下无敌手,也可能因水土不服而命丧黄泉,更何况是象你这般的黄毛丫头!既然羡慕老夫,那么老夫就在这一年内教妳点防身的功夫,这么一来,你在将来若是真要离家,也不至于会被严酷的世界击溃!"
芙洛菈一听,虽觉有些唐突,但又不失为一种保险的方法,倘若真无法逃婚了,至少还能学个一招半式,避免德雷克那个人渣对她要强,便点头如捣蒜的答应了下来。本以为老者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流浪汉,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深远的过往,令她又惊又喜,也迫不及待想学会来自东州的神秘拳脚功夫。
就在葱髮少女急忙要单膝跪地宣誓忠诚的时候,从后方却传来了大批的脚步声,一群男人们急促的踏步响着叩叩叩的声响,皮鞋压在地面那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也逐渐逼近。芙洛菈自然是慌张了起来,因为她很清楚,这是父亲大人派了保镖们正在追寻自己的蹤迹,要是被抓到送回家中不得不正面回应婚约相关的问题,还免不了要挨一顿骂。既然都要被狠狠责备了,那么当然得再任性一阵子再回家,这才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那么就这样约好了哦!明天我还会来的,到时候老爷爷——不!还请师父多多指教!"
急忙的提起自己睡裙,芙洛菈一边挥手道别,一边元气的大声呼喊着,朝着反方向逃窜,直到她浅葱色的身影消失在了矮墙废墟的彼端,这群西装笔挺的保镖才终于姗姗来迟。理所当然的,哪怕是威逼利诱,老者也不会托出芙洛菈的去向,最后实在拗不过他们,便只能随意指了个方向将他们引开。
"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啊,你究竟能不能成就自己呢……且让老夫好好期待吧。"
一位年轻的芳华豆蔻少女,一位衣衫褴褛的耳顺老者,本应是不同世界的两人,此时此刻人生的道路却交织在一起,对彼此的未来亦带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深远影响。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芙洛菈与老者的决定,将永远改变他们两人原本黯淡无光的将来。
在那之后,几乎每天,芙洛菈都会偷偷地溜出房外,来矮墙旁与老者相聚,并接受他的指导,即使是仅有一小时甚至是三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她也勤奋的修习着老者传授的武功。只可惜,这位千金大小姐虽然天资聪颖,但对她这个西方大陆的人来说,来自东方神秘的气功还是难以理解其箇中奥妙,在有限的时光中,老者也只能教导她较易的施力方法,防止她以娇柔的大小姐之姿施展拳脚功夫,反倒伤了自己。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间便过了近一年的时间,这是在婚礼前的最后一个夜晚,理所当然的,身为主角的芙洛菈,这次纵使有神仙相助,也是插翅难飞了,房门外站岗着两位保镖不说,就连后院内也是严密的保全,就防止淘气的大小姐再次逃离房内。这也是芙洛菈头一次与老者失约,她不安的在房内来回踱步着,迟迟不敢真正意义上的逃家,一直拿不定主意的她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心愿与父亲诉说,只怕将来要一辈子被深锁闺房中,即使成婚也无法再踏出房门一步。
"小姑娘,老夫教了你那么多功夫,你却连一个保镖都无法摆平,让老夫甚是担忧啊。"
就在芙洛菈陷入绝望与无助的天人交战之时,熟悉的浑厚男声又再次从身后传来,扭头一看,那位慈祥的老者已是背靠在窗台旁,不知何时偷溜了进来,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葱髮大小姐又惊又喜,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些傻呼呼的了,早就见证过自己的师父轻功了得,轻轻一跃便能攀上数米高墙,要偷溜进她的房内自然也不在话下!想来是约定的时间过了许久,这才冒险闯入帕尔瓦第宅邸一探究竟吧。
"师父……您也知道的,这些保镖们从小看顾我到大,即使我有本事撂倒他们……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即使与老者练拳长达一年的时日,芙洛菈仍旧没有忘了自己身为帕尔瓦第传人的优雅与善良,仍旧是那样拥有妇人之仁的优雅大小姐。老者嘉许的点了点头,但却又担心自己的好徒儿这样下去,即使能逃掉婚约也无法在残酷的江湖路上生存下去,于是他便主动抢过了话题,准备为这位迷途的小羔羊指点迷津。
"帕尔瓦第家的小姑娘,明日便是你的大喜之日,可你仍是愁容满面,这是何故?"
"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要和德雷克结婚的事实,不论是之后要嫁为人妻,还是婚嫁的对象是德雷克这件事,都让我耿耿于怀……师父,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伤了父亲大人的心,但是要是再这样下去,在未来的日子等待着我的又会是什么?"
事已至此,也不必再对老者有所隐瞒了,在长久的相处中,这位慈祥的老爷爷兴许还比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有父爱一些,芙洛菈自然也更愿意对他倾诉心中所思。不料老者面对此番严肃的话题,却仍旧是那副一派轻松的模样,不急不徐的继续以问句回答着她的问题。
"小姑娘,过去了整整一年了,你可曾认真与父亲谈过你的真心话?"
"不……我不敢说,每当我想要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父亲那充满了威严的眼神便会让我打退堂鼓……"
老者也注意到了,每当大小姐芙洛菈提起自己的父亲的时候,她原本身为贵族意气风发的自尊便会变得一文不值,整个人都跟着缩了缩,仿佛自己不是什么名门之后,而是什么寄生在豪门内的低贱婢女一样。老者微微一笑,轻轻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坐在了床边促膝长谈起来。
"不如让老夫来舒缓一下你的忧愁吧,今日的故事,你兴许忘了,但老夫可还没忘呢。"
老者开始沉吟起来,但实际上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了,虽然最后结果如何全部取决于芙洛菈自己的造化,但老者终究是经验老道的智者,他相信自己的闭门爱徒一定是个可教化的好孩子。
于是,最后的故事开始了。
"这一年来,老夫说了很多的事情啊……从小到大,老夫自己的故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其他人的故事我也说的七七八八。但老夫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当年,老夫传下了掌门职务后,便在离别前回到了老家一趟,古早味的面店小铺已经不在啰,老夫将古旧的招牌给卸了下来,把家中有价值的东西都给拾当拾当了,准备把小屋给卖了攒旅费。可没想到,就在我翻找床铺的时候,却在老爹的枕头下找到了这么封信,老夫就算是最苦的时候也不曾把它扔了!现在还在老夫身边呢,想必小姑娘你也听不懂,还是老夫翻译给你听吧。""
说着,老者从自己的行囊中搜出了一封班黄的书信,与西式的信封不同,这封信说是信纸,材质又有些不同,摸上去还有点粗糙,有种些微的细毛搔痒感,宛如纤细的布料一般,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平平无奇,但被折了又折的柔韧纸张。芙洛菈远远看去,只见微微透明的纸张透出了相当狂野的墨迹,书信的撰写人不是什么没文化的莽夫,便是什么艺术大家吧。
"文鸿吾儿啊:
当汝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吾大抵已离大去不久矣,有些不方便当面说的,吾便在这书信内写明了吧。吾是个不成材的爹,庸庸碌碌一生,没能考取功名,幸亏有爱妻伴我左右,这才勉强在镇上开了间面馆,安生立命。汝诞生至世上时,便是吾此生最快活的时刻,吾亦将自己未能完成的宏愿加诸在你身上,遂为汝命名文鸿,以期许如将来能考取功名成就一番大业,再不济也能继承吾的小小面馆。"
书信的内容让空气都跟着凝重了起来,芙洛菈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万万没想到,老者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大人一样,也是将沉重的期许与压力留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位父亲早已撒手人寰,老者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
"可你越长越大,吾才发现汝与吾甚是相似,逞凶斗狠、冥顽不灵,为汝找的私塾亦都给翘了,整天说着'大侠、江湖"等不知所云的事情,给吾都要给气的七窍生烟!听到汝说要出外闯荡,吾一时气愤便将汝扫地出门,却不料汝这一去,便是二十载,当今弥留之际吾才清楚了……吾气的不是汝,而是汝身上那不成材的吾的影子。若是吾自勉自强,考得了个举人秀才回家,在耳濡目染之下,汝又怎会成了一介莽夫?想来是自幼观吾杆麵剁肉,日日与娘子拌嘴,才会成了这般好勇模样。二十载前,汝顶撞吾,终还是离家去追寻汝的江湖梦了,也不知汝是否安好?二十载之间音讯全无,哪怕是一纸书信亦甚好,此般弥留之际,吾只想再见汝一面,即使汝没能成为吾心目中的模样,汝依旧是吾最骄傲的儿子,吾只盼汝一切安好,此间便足矣。"
话语方落,就算是一直保持轻松写意的老者也有些支撑不住,虽脸上不显悲痛,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在一旁听闻书信内容的芙洛菈也跟着感到悲从中来,虽然这样的憾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最多也只能对老者表示深感同情,但转念一想,老者的父亲早已逝世了,但自己的父母仍健在,是不是……还有什么可以弥补的,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得到的?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吾儿文鸿啊,只盼——"
"好了!师父您别再唸了……我知道该做什么了,谢谢您,我会把真心话全部告诉父亲大人的,请您别再伤害自己。"
见老者逐渐开始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却又要坚持继续读下去的模样,善解人意的千金大小姐便立刻喊停,还伸手搭在了老者的臂膀上,赶紧压下了信纸防止他为了自己气急攻心。老者的一番劝说终于有了效果,忧愁了整整一年的芙洛菈终于知道了,自己还有该做的事,她猛地站起身来,兴奋之情满溢而难以抑制,双手握拳收拢在胸口,抱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决定试他一试。
"感谢您的教诲!明日,请您在婚礼会场外等我,如果到了日正当中的时候还没能看到我出现的话,就代表我失败了……请您不要惦记我,因为至少我努力过!"
这是这一年来老者看过芙洛菈最为真挚的笑容,她志得意满信心倍增,在礼貌的以提裙礼致谢后便转过身去,打开了房门冲了出去。从门外传来了噪杂的声响,一连串的脚步声和男人们的呼喊声此起彼落,接着随着这阵骚动远去,少女的闺房又再次回归了寂静。原本看上去快要道心破碎的老者缓缓起身,顺了顺胡须后又是如没事人一样恢复了那慈祥的笑容。
"老夫就只能帮到这儿了,接下来能不能成,全看小姑娘你的造化啦,哈哈哈!"
大笑三声,在无人知道的此刻,老者拂尘而去,不留一丝蹤迹。
过了没多久,在芙洛菈的父亲——雷利·帕尔瓦第的房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本来应该已经睡下了的镇长雷利此刻刚为婚礼的筹备做完最后的准备,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被打断了少有的休息时间,自然是不太乐意。
"是谁啊?夜深了,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吧。"
"很抱歉,镇长先生,但是大小姐说无论如何都想与您好好聊聊……"
从门外传来的,是保镖的男声,想来这些保镖虽然听命于自己,但又不能真的对大小姐动粗很是头疼。虽然再怎么样明天的婚礼不会再有变数了,但毕竟是宝贝闺女的请求,听听也无妨吧。雷利整理了一下衣着,即使穿着睡袍也仍旧保持在外人面前应有的优雅与仪态,这才清了清喉咙,让保镖们把芙洛菈带进来。
"让她进来吧,已经没你们什么事了,各自休息去。"
随着保镖一声唯唯诺诺的"是!",房门被缓慢的开启,从门缝内探出头来的,是有些胆怯,象是做错了事害怕被责备的芙洛菈,这也难怪了,雷利用膝盖想都能知道她打算说些什么,自己聪明的女儿也不可能没猜到自己的反应。而面对父亲一如既往的威严,芙洛菈也没有畏惧,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向父亲倾诉自己的真心诚意。
"父亲大人……我……"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事到如今还想悔婚的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求求您了!请您成全我吧……这是女儿芙洛菈,一生仅此一次的请求!"
面对雷利的强硬,芙洛菈有没有退却的意思,她鼓起勇气,握紧了双拳,使出了毕生的气力大喊出声,不仅将床上睡梦中的母亲给吵醒了,也给雷利唬得一愣一愣的。从小到大,即使女儿再怎么调皮,也一直都是百依百顺的大家闺秀,就连约一年前对婚约的强烈反对,也只是说着说着便鸣泣出声夺门而出,然后逃回了房内而已。
可现在的芙洛菈竟然对着自己大小声起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头一次被女儿的叛逆震惊到,雷利愣了一会儿,待惊讶消退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愤怒。
"你、你这丫头,竟然敢对父亲这么说话,你身为帕尔瓦第家人的矜持和自傲呢!不想结婚的话像你这种不孝女,我现在就给打死!我们帕尔瓦第家没有你这种女儿!"
气急败坏的雷利一时给气的失去了理智,回过头去抄起床边的手杖就要给芙洛菈一阵毒打,幸亏帕尔瓦第夫人赶紧挽着男人的手臂好言相劝,这才没有造成悲剧。
"老公!冷静点啊!我们家的乖女儿说这种话一定是受了别人蛊惑的,错不在她,别气了别气了!乖女儿也是,快和爸爸道歉,只要好好道歉的话,你爸爸一会儿心软就不起了,好不好?"
"我……我不道歉!求求您了,父亲大人……我宁愿作为您的女儿被打死,我也不会嫁给那种人渣的!"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却没想到"扑通"一声,芙洛菈竟直接双膝跪下,在父母面前低着头,如心虚认错的孩子那般一动不动,却又实打实的以自己的意志顶撞着父亲。这一跪,直接给雷利都看傻眼了,要知道,芙洛菈从小接受自己的教育,骨子里也是帕尔瓦第家的那个傲骨子,即使温柔贤淑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说跪就跪更是天方夜谭!即使是罚跪,雷利也总是耳提面命的提醒她只能对权贵做屈膝礼,绝不能双膝下跪会有损尊严,而如今的芙洛菈却抛弃了自己的一切尊严,究竟是什么样的执着要让她做到如此地步?
"从小您说的话,我都当作是唯一的生活准则,依照您定下的规矩生活着,但是唯独这次的婚约……请恕我无法苟同。理由您也听很多遍了,既然无法说服您相信我,那么我便要从其他方面说服您不可!从小,您就教导我要做个温柔贤淑的优雅女性,又要保持帕尔瓦第家继承人应有的威严与刚正,所以我才不愿与那种人为伍……我想去见识这个世界,我想真正的体验民众们的生活,我想成为体恤镇民的帕尔瓦第家继承人。"
芙洛菈真情流露的吐露心声让雷利微微一怔,女儿发动的亲情攻势确实令人难以抵挡,而且句句都是自己确确实实说过的,帕尔瓦第家的人必须恪守的准则与品德,实在难以反驳。但即使如此,雷利也不可能轻易便答应女儿要离家的请求,外面的世界过于危险了……拦路的劫匪、野蛮残暴的魔物,甚至是不怀好意只想找乐子的黑暗生物,以芙洛菈的能力,根本没有可能生存下去。
"一派胡言!若是你真的到了野外,你又要如何生存?你会使用武器吗?能够保护自己吗?肚子饿了会烹饪吗?要是受伤不知道怎么包扎,只需要细菌感染便足够要了你的小命,到时候就要死在某个人烟罕至的荒野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我背着您偷偷学了点防身术……同样的,我也能学武器怎么用,不会煮饭我可以学,不会包扎我也可以学!衣服破了我可以补,我可以穿简单的衣服、吃便宜的食物,但是我会很幸福……每当我想要逃家的时候,我就会想到若是我消失不见了,您与母亲原本幸福的笑颜会变成什么模样。所以,拜托您……求您也让我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吧,这样的话我幸福的笑脸,就不会消失无蹤了。"
芙洛菈的脑袋抬了起来,她恳求道,用充满了一丝哀戚的诚恳眼神面对着不苟言笑的父亲,祈求他能够网开一面,祈求他能答应自己任性的请求。雷利的脸在那之后便再没有出现其他表情,他扳着脸,回头看向了一旁床头柜上的全家福——那是他们在芙洛菈从教会小学毕业时用魔法水晶捕捉下来的纪念照,照片中小小的的芙洛菈洋溢着青春焕发活力四射的幸福微笑,夫人在一旁关爱的看望着乖巧的女儿,而雷利本人也罕见的露出了微笑,与家人们共同庆祝闺女完成一个人生阶段的欢喜时刻。
"去洗澡睡觉吧,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呢。"
"父亲大人,我……!"
听见了雷利没有情绪的语调,芙洛菈激动的便要起身,想再多说几句让父亲回心转意,却不料雷利接下来的话语让她惊为天人。
"不早点起来的话,怎么赶上早班马车?至少刚出门,还是搭马车别让自己的双脚累着了吧。"
葱髮少女原本忧愁的面容笑颜逐开,这次抬头挺胸的起身,却是从身后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笑成了弯月眸的细缝中也微微渗出了一点晶莹的泪滴,但那却是代表了欣喜的眼泪。雷利轻柔的用他开始浮现皱纹、青筋显露的老手轻拍在宝贝闺女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手上,十八年来,头一次轻声细语的安抚着自己的女儿。
"还需要什么吗?不管出门要什么就说吧,爸爸再给你准备。"
温暖的雰围扩散在这个华而不实的卧室中,然而一家三口的真心真意却是不容质疑的,看见自己的女儿终于踏出了勇敢的第一步,帕尔瓦第夫人也同样从旁抱了过来,三人紧紧的依偎在一块儿,仿佛有快十年没有这么亲近过。
"嗯……事实上,父亲大人,我确实还需要一些东西,但是一时之间应该没办法凑齐,因为我有个想法——总之,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女儿的计画让雷利都有些难堪,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女儿,那么小宝贝的要求自然是一诺千金,说什么也要给她办妥!就这样,帕尔瓦第家的大小姐逃婚计画,已悄悄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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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的这天终于到来,为了庆祝镇长独生嫡女的大喜之日,教堂早早的便改造成了适合婚礼的模样——白色的缎带布置在了肉眼可见的所有地方:在红毯两侧的长椅边、彩色玻璃窗的窗沿旁,甚至是神父用来举行礼拜仪式与讲道的讲台前也绑了个大大的缎带与蝴蝶结,为了给女儿最好的婚礼,雷利甚至重金从别处买来了大量北国不可能生长的绣球花,再在婚礼当天托人用传送魔法将花卉立刻从花园中摘下并传送过来,让教堂内都充满了温馨的芬芳。整个会场内,唯一没有被绣球花点缀的,大概就是在讲台后那尊肃穆庄严却带着慈爱微笑的、芙蕾雅女神的神像了。
而教堂本身也是,除开每日早上例行的礼拜活动,教堂内早早就进行了清场,除了神父以外的无关人等尽数驱离,只留下了负责布置会场的工作人员,还有尽管已经熟门熟路,却仍尽心再三确认婚礼流程的神父。身为芙蕾雅女神的信徒,神父身着一身如宽松西装的白色长袍,脖子上头还围着一条米色的丝巾,最后在颈下挂着一个内圈刻满了0和1的指环——传说中芙蕾雅女神在创世的时候,将一对有着神力、上面还刻满了0和1的指环赐给了最初的人类男女,让他们协助创世并繁衍后代,而这也成了芙蕾雅教神职人员的标准信物。
"没想到之前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只不过眨眼间就要嫁人了啊,想着之前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还是那么的懵懂,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的淑女了,那些往事真是如白驹过隙、过眼云烟啊……"
一头稀疏短发,已经鬚眉都花白的神父回忆着过往,欣慰的点点头,脸上慈祥的微笑更是没有停过,从小看望她到长大,神父也早就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了。就在这时,教堂的大门被开启,两个人影迎着近正午的阳光,踏着教堂的红毯朝着司仪台走来,稍微走在前头的,是芙洛菈的父亲、斯特罗镇的一镇之长、帕尔瓦第家的现任家主——雷利·帕尔瓦第。他今天一袭黑色的笔挺西装,贴身的高级布料尽显尊荣,握着手杖不急不徐的步伐彰显着贵族应有的绅士风范,只怕是女皇陛下见了都不由得为之钦佩。
而跟在他身后的年轻男人,虽然有些不熟悉,但对认脸能力超群的神父来说,一眼便能看出那是来自邻镇大户人家的嫡长子、芙洛菈的未婚夫——德雷克。神父还记得他过去来斯特罗镇学习的时候完全是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小兔崽子,没想到几年过去了,现在已经成了个一表人才的优秀青年,一头俐落的棕色西装头,自信的微笑与抬头挺胸的姿态,无论谁都无法将他与之前那个调皮捣蛋的小鬼头联系在一起。男人一身白色西装,象征着与最初的人类同样的纯洁,左胸口还别着一朵鲜艳的红花,向人们昭示着他身为准新郎这特殊的身份。仅限今天,他将是在场除了准新娘外最幸福的人,也是受芙蕾雅女神眷顾的幸运之子。
"恭喜,恭喜啊!今天真的是帕尔瓦第家的大喜之日!当年那个特别乖巧懂事的小芙洛菈,现在也是准备相夫教子的合格准新娘了,她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妻子的!尚恩斯家的小儿子也是,曾经那么调皮捣蛋,现在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之后夫妻俩好好共同过新生活,可别糟蹋了人家小姑娘!"
"您客气了,能让您亲自主持小女的婚礼,是帕尔瓦第家的荣幸,也祝愿您在不久后的六十岁生日祝寿典礼上能一切顺心。"
神父一边耳提面命地说着,一边感慨起来,年近花甲的他,对雷利来说都是值得尊敬的长辈,对德雷克来说就更是爷爷辈的老好人了。面对神父热情的寒暄,两人也不敢怠慢,雷利单手置于胸下,礼貌的低头致意,而德雷克在一旁更是心虚受教,低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看过神父一眼,只是点点头连连称是。
"镇长先生真是有心了,我不过是个半条腿踏入棺材中的糟老头罢了,眼下还是年轻人们的人生大事更重要些啊,您说是吧?尚恩斯家的公子也是,让我来给您献上祝福吧。"
语毕,只见神父紧握胸口垂挂着的银戒饰物,开始念起了祝祷词,这在外人看上去兴许是什么宗教狂热者怪力乱神的迷信,但对芙蕾雅教的信徒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传说,女神大人的圣光温暖又慈祥地照耀着原初的人类们,而这些受到圣光庇护的人们肉身也产生了变化,他们能够自由将世界内的玛娜吸收并供给自身所用,这便是现今魔法概论的雏形,也是芙蕾雅教信徒所信奉的唯一真理。
金黄色的圣光逐渐从神父的手心发散而出,紧接着他将沾染了圣光的左手轻拍在德雷克的左肩、右肩,最后是头顶。温暖的光芒笼罩在德雷克的身上,并且在最后凝聚在他的头顶,有如醍醐灌顶一般,他也感受到自己浑身充满了精力,更能精神百倍、抬头挺胸地迎接他的新娘子。
"你可以抬起头了,愿芙蕾雅女神大人的荣光照耀你。"
"谢谢您,神父大人,我会不负众人期望,让芙洛菈小姐过上好日子的。"
"说到可要做到啊,不然不光是你雷利伯父,帕尔瓦第家的人们都不会放过你的,哈哈!"
男人充满精神与热情的模样神父看在眼中甚是欣喜,三人在婚礼最后的准备阶段于教堂中相谈甚欢,不过很快的,也来到了约定的时间。随着大门彻底敞开,教堂正式对外开放,不论是真心祝福这对准新人的乡亲,还是偶然路过想凑热闹的冒险者旅人们,都纷纷进入了婚礼会场内,安分的坐在长椅上,就是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私下聊起了天来,让教堂内一时的宁静也被打破。偶尔也有些借着喜庆气氛喝酒享乐但酩酊大醉而闹事的醉汉,不过自然也是被帕尔瓦第家的保镖给撵了出去,这才维持住了婚礼的秩序。
"镇长先生,时间差不多了,请您去准备带准新娘入场吧。结婚典礼就要开始了,接下来就是准新人的舞台,可不能让年轻人一生一次的美好回忆被我们这些糟老头给耽搁了啊,哈哈!"
雷利也并没有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便带着手杖回过头去,缓步离开了教堂,想来也是,即使婚后仍然住在斯特罗,但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组建了新家庭、开始了新生活,和家里的联系也不会再那么亲了吧。看着雷利逐渐远去的背影,终生未娶的神父竟也多少能与他共情起来,只不过此刻过度的担忧只会让美好的日子蒙上阴霾,还是赶紧准备婚礼的相关事宜吧。
"准新郎在这儿等会儿,待会儿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照着我的指令走流程就好了啊。"
神父轻拍了下德雷克的肩膀,便回头去准备他已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司仪相关事宜,德雷克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双手交叠閑置于裆前静候着。很快的,神父回到了讲台上,随着时钟的长短针指向了12,这场精心策划的婚礼才总算是正式开始。
"欢迎各位宾客,我们今天齐聚一堂,是为了向两位准新人献上由衷的祝福,并见证帕尔瓦第家与尚恩斯家的结合,希望不只是两位准新人,两个家庭也能在女神大人的见证下,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在神父爽朗的致词与主持下,原本躁动的宾客们也安定了下来,他们恰如其分的端坐在长椅上,目光也顺着声音看向了讲台的位置。事实上,或许宾客们的压力都比准新人还大,毕竟在镇长女儿的大喜之日上稍有差池,指不定要被大小眼一辈子呢。
"现在,让我们带着由衷的祝福,来欢迎我们今日的准新娘——芙洛菈·帕尔瓦第女士!"
随着神父的宣布,在门口出现了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是拄着手杖的镇长雷利,而另一人……自然便是身着新娘礼服的芙洛菈。即将成为人妻的葱髮少女今日一头长髮绾成了拘谨的公主盘发髻,一身象征纯洁的白色婚纱罩在身上,带有帕尔瓦第家徽纹路的马甲束腰托胸,将芙洛菈初见规模的酥胸蜜乳进一步拉提、集中,在严实的白色布料遮罩下仍露出了十分可观的幽壑,令人眼前为之一亮的惊艳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
踏着稳健的步伐,洁白的裙摆带着蕾丝滚边,过长的绸缎拖地却不影响准新娘的优美,微微低着头的她如含苞待放的鲜花一般含羞,带着薄纱的白色头纱上也点缀着两簇刚摘下的绣球花,进一步为她的美貌做点缀。雷利挽着芙洛菈,将她带到了神父与德雷克的面前,他不发一语,肃穆的神情与方才和神父三人闲谈时的模样截然不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次是真的要将宝贝女儿交出去了,又有哪个父亲能坦然面对呢?兴许这个时候,他还在强忍心中的悲痛,尚能摆出一张扑克脸,便已是拼进全力了吧。
男人最终还是松了手,只留下了低着头的葱髮少女独自面对她的未婚夫。一对准新人终于在这刻才在分别后首次的面对面,本来应该是很荒诞的联姻在场的人包括神父在内却不觉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便是这个世道的常识……只要小镇的运作仍无虞,那便无须提出异议。
"你真美丽……能与这样的佳人度过下半生,真是我三生有幸。"
德雷克尽自己的努力展现诚恳,换来的只有芙洛菈轻微的点头,还有她抬起头后,明眼人都能察觉的些微敌意,不过青年不以为意,只消神父过完程序,双方说完誓词,帕尔瓦第家的名誉与地位都将由自己所笑纳……想到这儿,他的微笑又变得猥琐几分。没错,芙洛菈的直觉是对的,这位嚣张跋扈的纨袴子弟自始至终未曾变过,他为了报复当年芙洛菈在外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在那之后便一改常态,在他人面前装成了一副乖宝宝,看似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实际上不过是要欺骗握有实权的大人们能赏识自己而已。
当然,样子装得再怎么像,德雷克也绝不是那种真的能读进知识、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学校的考试也都是买通了校长和班主任而得出的高分,从小就宠坏了他的父母自然也没有意义,甚至主动掏出钱财来协助他完成计画,就是觊觎帕尔瓦第家的名望与社交地位!而现在这个计画只差一步就完成了,德雷克自然不能露出马脚,也只能保持静默,顺着神父的引导成婚即可。尚未察觉芙洛菈小心思的德雷克天真的望着自己面前如天仙下凡的美丽女子,已经迫不及待要与她相吻烙下永生的誓言。
"咳咳,让我们开始吧。德雷克·尚恩斯先生,在芙蕾雅女神大人的见证下,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女士结为夫妻,不畏生老病死、不论富贵贫贱,至死不渝?"
最重要的交换誓言与交换信物的环节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这么顺利的婚礼理所当然的不可能再出什么乱子,毕竟这可是有大量保镖镇守四周的贵族婚礼现场,哪怕真有人想抢婚,恐怕也会被那些精实的保镖立刻撂倒,变成令众人贻笑大方的小小插曲而已吧?而德雷克更是比谁都更期望这一刻的到来!神父的话音刚落,嘴唇甫阖上的那一刻,他便急不可耐的抢答道。
"我愿意!"
男人难掩兴奋之情,然而这样过于急躁的行为还是有失风度,令得在场的众人包括神父在内都有些惊讶。不过,美人当前,再加上这可是筹备了整整一年的婚礼,想来新郎稍微急躁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德雷克眼中难掩的兴奋之情更是印证了这一点,只不过在庄严神圣的教堂婚礼上,确实不能再做出其他更加逾矩的事情来。神父稍稍轻咳两声,重新让自己与这对准新人都能重新专注在婚礼誓词上头。
"芙洛菈·帕尔瓦第女士,在芙蕾雅女神大人的见证下,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男生结为夫妻,不畏生老病死、不论富贵贫贱,至死不渝?"
理所当然的,宾客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芙洛菈的身上,这位本就气质出众、落落大方的大小姐在纯洁白纱的衬托与眼影、唇彩的简单妆点下更是显得美艳动人,在宾客们对结婚仪式的引颈期盼下,绝大多数的目光也自然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甚至还有些老不修的色老头毫不避讳的对着她初熟的少女娇躯恬不知耻的已色眯眯的眼神来回舔拭她。
但芙洛菈对此不以为意,毕竟在她的计画中,这场婚礼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只需撑到最后,所有的艰辛的汗水与委屈的泪滴都将化为丰硕的果实,为她带来甜美的幸福结局。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芙洛菈微张小嘴,在唇彩下显得更加红润的朱唇轻启,从她的樱桃小口中吐出的,则是最真心、最诚挚的回应。
"我不愿意。"
"很好,那么在芙蕾雅女神大人的见证下,我宣布——等等,你说什么!?"
这位一向乖巧懂事的帕尔瓦第家大小姐竟在仪式的最后语出惊人,不光是神父感到诧异,就连在场的宾客们都惊讶地倒抽一口凉气,而作为婚礼主人翁之一的德雷克,更是不由得慌乱了起来,到口的肥鹅竟就要在自己面前不翼而飞,天底下可还有比这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芙、芙洛菈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尚恩斯家和您父亲反覆确认过那么多次了,事到如今却要悔婚,这个玩笑未免太过火了些!要是您现在逃跑的话,不只是令尊颜面扫地,只怕是要伤了两家和气,斯特罗镇的处境也会变得很不妙呀。"
事实上,德雷克本来就不期望当年那个与自己处处不对盘的倔强大小姐会对自己百依百顺,但在婚礼上生变却的确是他未曾预料过的。不过好在,在婚礼上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都将见证这个瞬间,只要利用两家人、甚至是两个小镇之间的和睦对她施压的话,想必再难搞的千金大小姐,也不得不服软。
而面对德雷克话中有话的威吓,芙洛菈也没有退却的意思,为了让自己真正的自由,她自然是有备而来的。葱髮少女干脆的将自己的头纱掀起,接着如垃圾一般将其扔在了地上,以表达她对这桩荒谬婚事的不满,而面对德雷克的施压她不慌不忙,俨然是以挑战者的身份伫立在讲台上,当面与他对峙了起来。
"很抱歉,这桩婚事,恕我不能苟同。德雷克……不,帕尔瓦第家,拒绝与尚恩斯家继续往来。"
斩钉截铁的结论过于无情与武断,德雷克甚至难以想象面前备受呵护的温室花朵是哪来的底气,敢这么在镇上的乡亲父老面前给他难堪。身为"绅士"的德雷克,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对芙洛菈大呼小叫,更别提直接动粗逼她就范了。于是他的目标转向了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始终扳着一张脸的男人——他未来的丈人,雷利·帕尔瓦第。
"雷利伯父!也请您好好劝诫芙洛菈小姐吧,一意孤行的结果要是伤了两家和气,到时候不只是帕尔瓦第家难堪,斯特罗镇的处境可是会很尴尬的。"
同样的话术,同样的威胁,跳针式的重复观点,虽然可耻但是有用,毕竟没有任何一个贵族能在背负小镇命运与接受排山倒海的道德谴责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下,还能恬不知耻的以全镇居民的福祉为代价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闻言的雷利不急不徐地站起身,但动作却十分利索,丝毫没有一点迟疑。
"尚恩斯家的小公子,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两家的福祉着想,可你的真心又是如何呢?这件事,我说了不准,家女说了也不准,甚至由本人来评断也有失公允。幸好,公子往昔的教师今日也来到了现场为你祝贺,不如让我们来听听他是怎么想的吧?"
语毕,雷利重重的将他的手杖往地上一敲,从人群中便巍巍颤颤的站起了一位中年男子,德雷克一瞧——成了!是在中学时期没有收受过自家贿赂的老师,就算他供出自己是个调皮的孩子那又如何?人总会变,只要雷利和芙洛菈拿不出直接证据,必定是帕尔瓦第家理亏,届时不论结果如何,自己都能代表尚恩斯家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他们指指点点,到时候只要装出宽宏大量的样子,原谅他们再顺势成婚即可!
"伯父您真爱说笑,我年少时确实过于轻狂不懂事,但是人总是会变的,如今我已改过自新,您找来我少时的教师又能向我指控些什么呢?也好,就让我们听听看我小时候在教师们眼中的风评如何,让我好好自勉自省吧。"
德雷克出乎意料的自信令在场的宾客们很是诧异,毕竟帕尔瓦第家向来一直都是为民喉舌追求正义、说一不二的名门望族,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宝贝闺女而对另一个富有的大家族做出莫须有的指控,那可是彻底颜面扫地的事情,只怕是往后不光是家族名望,就连镇长的位置都要易主了。于是现在众人们关注的焦点,又放在了雷利与那位教师的身上,他们都想见证真相——毕竟这么直接的相互控诉,其中必有一方嘴巴并不诚实。
"请您告诉我,康纳先生,尚恩斯家族与德雷克公子在就学期间一直对您施予'恩惠',借此以换取在成绩考核上的方便,此事是否属实?"
哈!还以为这糟老头城府有多深,没想到竟然连问话的对象都搞错了,真是令人贻笑大方!德雷克几乎已经确信了自己的胜利,面对这位并不太熟的老师也只是礼貌的微笑着。怎知,接下来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即将颠覆世人对尚恩斯家的印象,更要将德雷克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的,帕尔瓦第先生……您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当年尚恩斯家为了让德雷克公子能顺利从学校毕业,向我和校长先生付了不少的金钱,并且让校长再三对我关说,这才不得已只能常常为德雷克公子的成绩动点手脚,好让他能在外人面前维持住品学兼优的形象……"
此言一出,群众之间亦是一片哗然,没想到这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三好青年竟然贿赂学校给他行方便,走后门,这可彻底的粉碎了德雷克在外人面前长久以来一直维护着的美好形象。在知情的德雷克眼中,这位康纳老师的证词毫无疑问是一派胡言,想必是帕尔瓦第家的老东西动用关系威逼利诱让他做伪证的!激动的德雷克脑子一热,面对宾客们惊讶的惊呼与质疑的眼神,他当然必须立刻反驳。
"胡说八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班主任,又怎么会知道贿赂的事情!我知道了,一定是帕尔瓦第家的糟老头子逼你做了伪证!就因为隔壁班的乔登老师收了我们家好处而你没有,你才又羡慕又嫉妒,想要毁了我们尚恩斯家的名声是吧!"
登时间,教堂内竟是鸦雀无声,德雷克在一通宣泄之后还志得意满的样子,觉得自己给这群乡下的愚民好好上了一课,心里很是舒畅,但越想越不对劲……他看向了在坐的众人,有的人一脸不敢置信,有的人一脸愤恨,还有的人满脸的唾弃与不屑……这可不是面对高贵的他应有的表情。本应占据上风的德雷克冷静下来后,这才发现自己竟一不小心失言,将事情真相给全盘托出,正所谓不打自招,这下情势也彻底逆转了,而终于揭开了德雷克真面目的帕尔瓦第家父女,这才松了口气。
"大家都看见了吗?德雷克·尚恩斯,你就是个厚颜无耻的恶霸,若是与你成婚,不仅是我的不幸,也是斯特罗镇全体居民的不幸!"
一直在旁默默地看着德雷克一步步掉入自己设下的圈套中,芙洛菈终于第一次的,能在众人的面前大声表达自己对德雷克,乃至对整装婚事的不满,她的眼中充满了坚定,头一次感到自己作为一个人,作为帕尔瓦第家的继承人所拥有的骄傲,足以使她抬头挺胸,再也不受限她人的骄傲资本。
随着芙洛菈严厉的指责与控诉,还有由德雷克自己亲口道出事实真相公诸于众,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罪行的他,理所当然的遭到了到场宾客——尤其是斯特罗镇居民——的唾弃,在群情激愤下,就连神父都保不住他。被宾客们用手中祝贺用的水果与一束束鲜花砸在身上,比起疼痛更多的是被屁民们轻蔑的耻辱,他慌忙着想躲到讲台后避难,但却连神父都不给他好脸色看,德雷克也只得低声下气的向全场最有话语权的雷利求助。
"雷利伯父!刚刚我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很敬爱您,更深爱着芙洛菈小姐,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成全我们吧……求求您!"
"本来我对芙洛菈的指控不过是半信半疑,这才随便找了个教师来试探试探你,没想到……尚恩斯家果真是寡廉鲜耻的暴发户。好在,身为帕尔瓦第的现任家主,我很清楚宽容的重要性,也很乐意原谅你,方才你喊我糟老头子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德雷克闻言,就象是从悬崖峭壁上失足的人终于成功抓住了安全绳一样,又重拾一线生机,他等不及仗着雷利先生的权势狐假虎威,好好以贵族之姿呵斥这些屁民了!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现实永远是那么的残酷,雷利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笑意,脸上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又更甚芙洛菈那充斥着面容的敌意,那是仲裁者即将降下罚则的神情,专门惩治他这样人面兽心的宵小鼠辈。
"但是小女芙洛菈和斯特罗镇的居民又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呢?要不你自己争取看看吧,如果你能说服半数以上的人,我就让你和她重新来过,再办一次正式的婚礼。如果你真的成功说服所有人的话,这次重办婚礼,哪怕是女王大人亲临现场高喊反对,我也会拼死让你们俩成婚!一切端看你的造化了。"
最后的处刑秀开始了,德雷克深知这不过是雷利羞辱自己的另一种方式,可就算他想要逃离现场,也没有那么容易。虚伪的青年一改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唯唯诺诺的想要向在场的宾客们求情,但是获得的答案几乎都是一致的嫌弃与厌恶。
"这位太太,您能不能行行好,成全我和芙洛菈,成就一桩美事呀?您想要什么,我给您买,只要您点头答应就好了!"
"死到临头了还想靠爸搞贿赂这一套!你就和你那个奸商老爸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龌龊模样,不准接近心地善良的帕尔瓦第小姐!"
"啊哈哈哈!这位爷爷,您且听我解释啊,都是帕尔瓦第父女污陷我的,我绝不是那种偷鸡摸狗之人!看您面容慈祥,想必不会阻止我和芙洛菈小姐成婚吧~"
"小丫头可是我们镇上最善良的孩子,之前我在街上跌倒了也是路过的小芙洛菈帮我包扎的。你这恶魔,得不到就想毁了人家,不得好死!"
"小、小妹妹,哥哥就快和姐姐结婚了,你帮我们拍拍手,祝福我们好不好?"
"妈妈说,说谎不好,说谎不对……大哥哥,坏坏。"
堪称奇迹的事情发生了,不算上芙洛菈,近乎全镇的人都不愿意答应这桩婚事,甚至有的人都不愿听德雷克解释,在他甫开口便拿着水果或其他手边能用的一切硬物往他身上砸,搞得一个相貌堂堂的公子哥儿沦落为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青年一路退去,却是离芙洛菈越来越远,离教堂大门越来越近,他的春秋大梦也跟着破灭。
"看样子人民群众已经做出了选择。德雷克,请你现在立刻离开我女儿的身边,离开这个教堂,离开斯特罗!我们帕尔瓦第家族容不得你这样偷鸡摸狗的背信弃义之徒,以后斯特罗镇与尚恩斯家将断绝往来,即刻生效!"
随着雷利手杖敲下,教堂的大门也在保镖们的推搡下彻底关上,仿佛这场婚礼从来就没发生过一般,将德雷克与教堂内的一切都隔绝在外,也将他的野心给彻底粉碎。一身纯白华服,却沾染了贱民们的唾沫和各种水果的飞溅汁液,被拒之门外的年轻公子哥儿与今早春风得意的准新郎模样判若两人,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墙倒众人推的落水狗罢了。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好!好极了!一个个都这样对我……我会再回来的,我会让你们知道,惹怒了尚恩斯家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我要你们终生鸡犬不宁,成日活在担惊受怕的恐惧之中!"
霎时间,原本一片晴空万里的天气开始变得阴云密布起来,又过了不久后,一场大雨无预警的下了起来,在大雨滂沱中还夹杂着雷电的轰鸣声,雷击交互映称着,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将德雷克丧心病狂的狰狞面容,他手指向天对天发了毒誓,若他不对帕尔瓦第家复仇,甘愿生生世世不得为人,情愿遭天打雷劈,来世专做帕尔瓦第家的狗!
如行尸走肉的德雷克,在癫狂的笑声中,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教堂,离开了斯特罗镇,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声无息的开始了他的复仇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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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这样子,应该就结束了……吧?"
终于将德雷克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赶出了自己的生命,身着白纱的芙洛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尽管还有些可惜——毕竟她想象中自己一生一次的白纱红毯理应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但总算能摆脱一个小人,往后的日子是真正的自由了……不过,一直以来都在烦恼如何打发德雷克,这下真的要离家,与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道别,芙洛菈倒是真的惆怅了起来。
"各位宾客,很可惜的,小女的婚礼不得不中止。不过不用急着离场,虽然小女的婚礼很遗憾的结束了,但派对才刚刚开始!请容我为各位宣布——小女芙洛菈的成年礼暨贱别派对,正式开始!让我们放开来玩吧!"
原本预定要在婚礼后结束的宴席提早开始,不过却因为午后雷阵雨的关系,不得不移到室内。随着雷利一改常态热情的一声令下,保镖们便充当起了男丁协助着改造教堂,甚至有一些善心的宾客主动提出了想帮忙,教堂内的长椅被撤去,而原本摆在教堂外头的长桌圆椅板凳都被一一搬进了教堂内,陪着婚礼的布置,看上去更象是一场温馨的家庭聚会,而非什么婚后的庆贺宴席。
"父亲大人,您还真是有活力……感觉都年轻上了十岁呢。"
"有吗?或许是心头一块大石放下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吧。"
雷利呵呵笑着,主动伸手去揉了揉宝贝闺女的脑袋,鲜艳的葱绿发丝在男人的大手下被揉得杂乱无章,柔顺的发丝也几近炸开,不过芙洛菈并不羞恼,这还是她有记忆以来头一次看见不再拘谨的父亲,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他,现在却如同一个自在逍遥的可爱老爹一样,和蔼可亲。
"现在德雷克那小兔崽子不会再纠缠你了,也该准备准备出行了吧?去换衣服吧,我和你妈妈说过了,原本准备让你情况不对立刻就能用上的逃婚工具组,现在还放在梳妆间裏头呢,去找她吧。"
芙洛菈还有些诧异于父亲的转变,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一直到雷利轻拍了下她裸露着的美背,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便离开了教堂,到了充当临时梳妆间的教堂别院去寻找母亲。当芙洛菈再次回到教堂的宴席现场的时候,已经是一身截然不同的行头——葱绿长髮松开了盘髮发髻的束缚,换成了长马尾的样式,看上去简单俐落、精神抖擞;原本属于幸福新娘的豔丽妆容也尽数卸下,以她最原本、自然又朴实的美貌示人。
一身略嫌厚重的冒险者装扮将她原本暴露在外的肌肤重新包裹在内,充满了各种口袋和夹层的皮革衣裳唯有腰部仍能勾勒出她细致优美的曲线;原本戴着白色蕾丝长手套的纤纤素手此刻也套着一对褐色的皮手套,双足上原本套着的高跟鞋与白丝吊带袜也消失了,换成了保暖能力拉满的长裤与雪靴;最后则是挂满了琳琅满目探险工具的冒险者背包。原本气质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芙洛菈已经不见人影,若不是与她熟识,外人恐怕都要认不出这是帕尔瓦第家的大小姐了。
"我的天……这不是小芙洛菈吗?穿成这个样子,是迷上了什么新的爱好?"
对德雷克颇有怒气,乃致方才婚礼仪式中一直一言不发的神父这才凑了过来,作为镇上除了帕尔瓦第家以外最有名望的人,他当然是与自己多年的好友雷利一起坐在了主桌的位置,不过转头暂时卸下神父职务的空档,没想到芙洛菈竟悄无声息的来了个大变身,不只是他,就连镇上许多与她认识许久的镇民们都大吃一惊。芙洛菈抬头看了眼父亲,在得到了他点头答应的首肯之后,这才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即将远行的事情说出口。
"神父爷爷,其实不瞒您说……我、我要离开这里,去当一名冒险者了!"
惊天的消息一出,镇上的居民们都跟着炸锅了,好不容易赶走了心怀不轨的无赖,结果帕尔瓦第家的继承人却要离家出走?虽然不至于为此气愤,但却也让人一头雾水,毕竟在外人眼中,芙洛菈是个跌倒擦破皮都罕有的温室中的花朵,是真的在万般呵护下长大的,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就算镇长先生同意她离家,大伙儿也不禁为她担忧起来。
"各位,请听我说,今日本应举行的婚礼,也适逢小女的成年礼,这代表她自己是个有自主意识、能独立思考的淑女了。身为帕尔瓦第的家主兼小女芙洛菈的父亲,要与女儿分别自然痛心……但是,帕尔瓦第的家训向来便是公平、正义,因此我认为……要给子代一个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而非将她束之高阁,培养成无情的社交联谊机器。我作为斯特罗镇的镇长,也恳请各位给予小女最由衷的祝福,让我们一起踏出改革进步的第一步。"
雷利面对着质疑与迷惑不解的声浪,再一次站出来为自己的女儿发声,只不过,他们父女俩都很清楚,这将是芙洛菈最后一次依赖父亲的庇护。本来其实镇民们也不是很在意帕尔瓦第家的家务事,只是真心的为芙洛菈感到担忧而已,既然她父亲都已经下定了决心,有哪还有外人插手的空间?该吃吃该喝喝,享受这场异常奢华的盛宴即可。
理所当然的,作为主角的芙洛菈也得和父亲一起到各桌去敬酒寒暄,为了帮甫成年的芙洛菈挡酒,雷利也是喝了一杯又一杯,而芙洛菈本人则是用果汁代替酒水,只求待会儿还能保持清醒,避免错过启程的时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愉快的酒宴很快便结束了,除了一些与帕尔瓦第家较亲的镇民外,大部分冒险者等路过的旅人都早早离场,教堂内也开始了收拾的工作。
而宴会的主角芙洛菈本人,也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在父亲母亲的陪同下,来到了镇门口。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谢谢二位的养育之恩与孜孜不倦的教诲,女儿芙洛菈今天就要远行了,希望能不负众望、不辱家门,在外头闯出一番名声。请您二位放心,等我学有所成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时间已临近黄昏,在夕阳的照射下,凸显出的是少女难掩的兴奋之情,只不过她原本心满意足的喜悦面容下,却藏了只有亲生父母才看得出的一点寂寞。试问,离别的时刻即将到来,又有多少人能不带一点哀伤忧愁地微笑面对?帕尔瓦第夫人早已难掩悲伤,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手中的手帕是换了一条又一条,而雷利也在敬酒中让自己的双颊都染上了夕阳红,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终于能毫无保留的真情流露。
"女儿啊,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水壶装满水了没有?改带的求生工具都有带齐吧?累了的话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扎营,可别在容易泛滥的溪水边搭帐篷——"
"哎呦~我都知道的啦,父亲大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对啊,我的女儿已经不是小女孩了,马上就要离家去冒险了。"
尴尬的沉默在双方之间爆发,真正的离别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感人又煽情,也没有戏剧性的哭戏,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凡……雷利不舍的看着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的淑女,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容,聪慧的眼神与挺拔的鼻梁,再到有着完美弧线的鹅蛋脸,不知不觉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从整天跟在父亲身后的婴儿肥跟屁虫,变成了如今这副成熟模样,尽管在自己眼中她仍是稚嫩的少女,也改变不了她已经长大成人的事实。
"那么……我要出发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请两位好好保重自己。"
"嗯……路上小心,有空记得回来啊。"
在父母的注视下掉头就走,芙洛菈低着脑袋,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踏离自己熟悉的小镇,离开这个自己从未踏出过的小镇……顿时百感交集,真正意识到要离家的她,从小到大与这个小镇、与父母亲生活成长的美好回忆涌上心头,不由得鼻子一酸,抑制不住的泪花亦在自己的眼眶中打转……立志要自立自强的葱髮少女,终究还是抵挡不了离别的酸楚,为了不留下遗憾,她在踏出数步后,又再次转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父母亲飞奔,然后张开了双臂将他们紧紧的拥入怀中。
"芙洛菈……!这是在做什么,你要是再耽搁的话天可要黑了,到时候外头可不安全!"
"最后一次就好!让我好好感受你们的拥抱,让我感受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的温度……"
面对少女的撒娇,身为父母亲的两人又怎么有办法拒绝呢?不论她变成了什么样,不论她身处何方,父母永远不会放弃对儿女的宠爱……本来还想再争论的雷利听见了宝贝闺女的啜泣声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就这么让她再任性一次吧……帕尔瓦第家人最后一次的拥抱,想必也将成为少女旅途中最值得珍藏的回忆。再不舍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但这次芙洛菈不再留下一丝遗憾,能够抬头挺胸,带着骄傲大步离开这个养育了自己,但也束缚了自己的故乡。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出发了,请不要挂念我,我会尽快闯出一番成绩,让帕尔瓦第家的名号再次传回镇上的!"
收起了啜泣的苦包子脸,芙洛菈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在父母慈爱的微笑中目送着离去,她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边走着一边回过头挥手道别。随着少女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父母那轻举单手挥别的身影也逐渐变小、模糊,直至在视野中只剩下了两个依稀能辨别出颜色的小点,最后与两旁的山峦雪景融合在一起,彻底辨别不出为止。
即使已经不留遗憾了,但和父母离别依旧是一件令人感伤的事情呢……不过,很快的这种寂寞和悲伤便被新的机遇给掩盖过去了。在镇门口外的道路开始变得泥泞,不再是精心铺设的石砖路面,只留下了由经商马车走出的一条较为干净的宽敞泥地,而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环境的交界处,那位须发斑白的老者已在此恭候多时。
"你这小丫头,让老夫等的好苦啊,差点还以为你不来了!"
"师父!对不起啦,为了和镇上的人们道别,多花了点时间……"
看见这个不谙世事的葱髮小姑娘全副武装有备而来的样子,老者也很嘉许的点了点头,虽说他嘴上责备,但充其量也不过是笑骂,好似一开始便料到了少女能顺利逃婚一般。芙洛菈兴奋的牵起老者的手,着急着就要将他拉向充满未知的世界,却不料老者轻轻一扭便挣脱了少女的素手,并先行一步冲将上前,一跃而起便拉开了十数米的距离,而后轻而易举的翩然落地。
"吼吼吼~外面的世界可没有老夫这么好说话,让老夫来好好验收你这一年来修行的成果。"
"啊!师父欺负人啦!人家才修行一年,又怎么可能和有数十年功力的师父相比!"
纵使芙洛菈使出浑身解数,运气于丹田再推搡至足下,也只能勉强跳出约三米多一些的距离,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追上前方的老者,她足足连续跃出了四五步,这才勉强跟上了老者轻轻一跃的距离,而且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如牛。
"看样子小丫头的修行还不扎实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师的可得好好锻鍊你了!"
"哈啊……哈啊……师父真是……欺负人……哎!怎么又用轻功呀!这下子真的跟不上了啦!"
一老一小的身影在山林间穿行着,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笑骂声,芙洛菈的冒险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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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很快的便过了一个月。
芙洛菈在师父的陪伴下,从连怎么生火都不会的懵懂大小姐,很快的变成了从缝纫到烹饪,从取水到狩猎都很熟稔的生存高手。事实上,这一个月内老者根本就没什么机会再指点她气功,因为第一天过夜时的芙洛菈连如何正确的搭设帐篷都不会,令他很是头疼,也只能从头教起,不然当她真的只能独自旅行的时候,没有其他经验丰富的旅者陪伴,只怕被哄骗诱拐还只是最轻的下场。
不过,正如同芙洛菈的父亲必须懂得放手一样,老者也有不得不与芙洛菈分别的时刻。芙洛菈的目标是位于南边,也就是芙蕾雅大陆正中央的王都,而老者的目标则是东方的港口都市——海韵镇,于是在一个交通枢纽的小镇上,两人不可免的迎来了道别。
"小姑娘,这几年来和你相处很愉快啊,不过听为师最后一句劝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荒废了气功的修行,也万万不可忘了这点。将来你若是有机会到东州来一趟,别忘了四处打听打听,去无极派报上为师的名号,我那群好客的好徒儿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哈哈!"
再三对芙洛菈耳提面命,想来这个小姑娘也不是个傻子,老者便就安心的离去,只留下了自己的大名——孟文鸿——供芙洛菈日后能行些方便。芙洛菈的旅途又重新回到了孤独一人的模样,好在之前师父教授于己的求生技能已是绰绰有余,只不过偶尔在帐篷内亦或是旅宿酒家中过夜,午夜梦回之时她便会想起师父的好,想念父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念那个她花了半辈子成长的小镇,而梦醒后,她也只能打起精神擦擦偶尔会忍不住在梦中流淌而出的泪滴,背上行李继续锐意前行。
对于成为冒险者这件事芙洛菈却是一直耿耿于怀,她曾经在各个小镇上的冒险者公会申请想成为冒险者,但是出门时连零用钱都没带上而身无分文的她,光是每天靠狩猎小型魔物换来的金币都得大多花在食宿上头——现今未被污染的纯种野生动物越来越少,实在很难从野生动物上获取新鲜兽肉,而小镇与小镇之间的距离不搭马车至少也要五天以上的距离,这就导致了不得不在镇上买好接下来几天的口粮才能再重新出发。
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证明的话,冒险者公会自然也不会轻易让支付不出手续费的镇民成为冒险者,毕竟连基本生存都有困难的人,又要怎样才能证明自己能从残暴野蛮的魔物魔爪中存活下来?实在没有办法,芙洛菈只能省吃俭用,一边赶路一边想办法存点金币下来。
又是个寻常的一天,一如既往地背着行李,在泥泞小径中穿行的芙洛菈却面有难色,今天的路程比往常都艰辛,在前往王都前离开北境的最后一道难关,便是横穿隔开了北境的绵延山脉,这道山路即使是来往的商队都会不由得感叹其陡峭与艰险,若不是在前些年终于成功打通了山洞,只怕商队的马车都难以逾越这道自然天险,而这艰险的山路,现在也只有少数游客与冒险者会使用,毕竟在阴暗的山洞内疾驰而过的马车对步行者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此时此刻的芙洛菈早已不是离家时那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模样,白皙的肌肤上沾满了尘土,随着接近中原地区逐渐炎热的气候也让她不得不把皮革衣的长袖和雪裤裤管尽数卷起,让那对如茭白笋般皎洁无暇的美腿也染上了尘土庸俗的深褐色。满头大汗的芙洛菈甚至没法肆意使用轻功在山道上轻松穿行,一来是她技艺不精,随意使用轻功容易脚步没踩稳脚步从狭隘的山路边跌落,二来是使御轻功也需要耗费不少的玛娜,要是不好好拿捏分寸的话,只怕还没到下一个预定的扎营点就要累倒了。
在艰辛的爬坡过后,终于还是来到了步道的顶点——一个漂亮的观景平台,位于横断山脉的其中一个顶峰,可以群览众山,没有遮蔽的光景将南北美景都尽收眼内,北境的冰山雪地格外浪漫,而南方远眺过去,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头零散的聚落与显眼的高塔比邻而居,芙洛菈过去也曾听说过——那是魔研所用来监控魔物动向的监视塔。
自己以后就要在这样美丽的旷野中,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开始壮阔的冒险!一想到这儿,芙洛菈刚刚几乎要耗尽的精力又源源不断的生了出来,散发着青春焕发的光彩飞快但稳健的开始下山。相较于上山的陡坡,下山时几乎是一路下坡的道路,让葱髮少女的脸上也浮现了轻松写意的微笑,想来不出几分钟就能抵达山脚了吧。
就在这时,芙洛菈却隐约听见了其他人声……貌似还很激烈,并不是很愉快的交谈让她稍微迟疑了一会儿,再三确认过后,已经能确定声响的来源就在前方。这让芙洛菈很是疑惑,根据在前一个镇上的打听与调查,据说这条小径只有零星的登山客会经过了,就连山贼都因为商队改道而变得无利可图,最终也不愿在这崇山峻岭上拦路打劫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战战兢兢的芙洛菈向前探去,好奇心驱使着她一步一步的前行,随着到了半山腰,步道也逐渐变得宽敞起来。经过了一个简单的拐弯,在不远处便能看见在山道上的人影闪动,其中一位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跌坐在地,一身朴实的褐色布衣连身裙,脚踩一对由稻草简单编织的草鞋,脸上满脸惊恐,看上去情况并不乐观。被山贼们揪着左手不放,身陷绝境的少女貌似有着朴素衣着难掩的性感火辣身材,前凸后翘的她颜值貌似也不在话下,虽远远不及芙洛菈天生丽质,但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了,难怪会被山贼给盯上。
"拜托你们,放了我吧!我只是来山上采药的而已……"
"放了你?哈哈哈!可以啊,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对了对了,衣服也脱了,美女的贴身衣物可以在一些特殊的市场卖个好价钱啊!哈哈哈哈!"
随着芙洛菈逐步靠近,几人的谈话也变得清晰起来,看上去那几个手拿开山刀,身上只穿着兽皮服饰的家伙应该是山贼吧……还真是一目了然,这个年头有这么传统的贼寇,也是很罕见了。男人们各个都身强体壮,但看上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如果是以前的芙洛菈可能会暂避锋芒,但如今已经学会了点武术与气功的她,早就迫不及待的想教训一些令人不齿的宵小鼠辈了,这也是帕尔瓦第家族中"正义"的体现之一。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呢!快放开那女孩,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可有你们好看!"
宛如当年呵斥德雷克那般,芙洛菈卸下了背上的背包与行李,摩拳擦掌的对着山贼们大声喊道。这显然非常有效,那些山贼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转过头来看向芙洛菈……她若是不出声倒也还好,山贼们定睛一瞧,虽然身着厚重衣服,但葱髮少女的天生丽质亦难以被尘土所遮蔽,这下又有一顿美餐可供他们大快朵颐了!
"呦,瞧瞧谁来了?有一只走失的小野兔啊,本来你要是屁都不放一个偷偷溜过去的话,大爷我还懒得和你计较,自己送上门的话,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啦!"
一群拿着开山刀的山贼中,一个扛着巨斧坦胸露乳的壮汉如此说道,他那猥琐的眼神已在极快的瞬间舔遍了芙洛菈全身上下,尽管在他人眼中她可能只是个在烂泥里打滚的黄毛丫头,但男人的心中很清楚——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璞玉!且不论被埋藏在沙尘下的娇俏脸蛋,光是从泥泞双腿倒推回去,都能得出这小丫头有着匀称优美的曲线,相较于那些单纯前凸后翘的俗艳熟女来说,这样稚气未脱的青涩少女亦别有一番风味!
身为大家闺秀的芙洛菈自然是立马便察觉到了山贼们不怀好意的眼神,还有他们下流龌龊的神情,无一不让她感到背脊发寒。不过,他们这样四处可见的普通流寇,对已经徒手击退了一些凶猛魔物的芙洛菈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既然他们一心求死,那么芙洛菈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只消将他们尽数轰散即可!
"出言不逊的大胆狂徒……既然这样,便接受来自帕尔瓦第家正义的制裁吧!"
见这手无寸铁的少女扎起马步,摆出了要与人空手格斗的架势,山贼们不禁哄堂大笑起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竟然妄想以一己之力打过他们数个手持兵刃的健壮大男人?简直是天方夜谭!令人捧腹大笑的同时亦让他们深感胜券在握,脑海里已经不禁浮现出将葱髮少女生擒得手后,毫不留情的将她的厚重衣物尽数撕扯成碎片,而后以一双双长满老茧的大手在那洁白无瑕的柔玉软肌上肆意把玩,最后将她堪称完美炮架的白笋玉腿扛于肩上对着未熟花穴挺腰驰骋的淫靡场面。
"呵!小小黄毛丫头,说话竟然这么嚣张,给我上!让她知道男人的厉害!"
山贼们嘻笑着一哄而上,宛如一群令人倒胃的野蛮魔猿一般,所有人都争抢着想头一个将这犹如初生之犊的少女擒于手中,并炫耀似的在同伴们面前将她大快朵颐。然而,他们错估了这个葱髮少女的实力,万万没想到这看上去懵懂无知的大家闺秀,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霎时间血花四溅,男人们刚想挥出刀刃便只觉胸口一热,接着便是口吐鲜血,在空中铺成了一片稀薄的血雾。就连那个手持巨斧的猛男山贼也扛不下芙洛菈的攻势,第一掌拍在胸膛只觉燥热,第二掌拍上顿觉心口震颤,第三掌下去便感到五脏六腑一顿翻腾,接着便是强忍的三升鲜血原地吐出,啪的一声瘫倒在地,直接不省人事。
"他妈的……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强过头了吧……"
几个山贼还没能理清发生了什么事,便被芙洛菈啪啪数掌尽数挑翻,接着一个个饮恨而晕死过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若只是寻常的拳脚功夫,以芙洛菈的身板怎么可能和一个个近两米的大男人对阵?可运气凝神,在轻功的加持下葱髮少女便有如神助,在眨眼间便穿梭在茫茫贼海之中,按师父所说的取其要害,事半功倍的便轻易击倒了这些莽汉。
"呼……呼……一口气对付这么多人,果然还是有些吃力,就算是秒杀但耗费的玛娜实在是太多了。这位女士,您没事吧?欸……她人呢?"
在轻松解决了流寇后,重新稳定吐息的芙洛菈四处张望,却没有看见那位受欺侮的年轻少女。就在芙洛菈察觉到事情不大对劲,准备要扭过头去确认情况的时候,却感觉后脑哐一下被什么钝器硬物狠狠地砸了下来,顿时间感到天旋地转、头昏眼花,即使想用最快的速度运气护身也来不及了……随着大脑失衡,葱髮少女的脚步开始踉跄起来,走没两步便扑通一声趴倒在了地上。
在芙洛菈模糊的视线中,最后映照出的,是逐渐踏入自己视野内的一双草鞋,还有那一抹褐色的朴素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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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十八年前的一个暖冬,在北方名为斯特罗的边陲小镇里,一幢看上去就十分名贵,拥有高大围篱与翠绿草坪的豪宅内传来了婴儿的哭喊声,方呱呱坠地的小娃儿此刻正在母亲的哭闹着,刚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她,幼嫩的肌肤上翠绿的毛发还仍稀疏,正在襁褓中的小宝贝被母亲温柔的呵护着,母亲温暖的臂弯左右轻晃着,而可爱的小婴儿也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老公,看看她,多可爱……将来一定会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淑女。"
生产完过了一段时间体力已逐渐复原的美艳少妇仍保持着她的优雅,葱绿的长髮与她新生的小宝贝相互辉映,而随侍其侧的不是佣人,而是她心爱的丈夫。棕发的父亲一双紫瞳炯炯有神,捻着自己的小八字鬍看上去终于因母女健全而放下心来,安心的微笑着,看着自己宝贝闺女恬静地睡去,平时的大嗓门也收敛了许多,在自己的妻子旁低声细语着。
"不愧是我的女儿,刚出生就这么懂事,乖乖睡……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帕尔瓦第家最优秀的继承人。"
男人名为雷利·帕尔瓦第,是当今帕尔瓦第家的家主,而帕尔瓦第家族则是头一批来到大陆北方开拓的先行者,他们在这里建立起了名为斯特罗的小镇,经过了数百年的岁月自然也成为了当地最有名望的贵族。而今天,帕尔瓦第家族新一代的继承人也已经健康的诞生,象征着贵族命脉生生不息,这自然也让雷利欣慰不已,满足的微笑挂在他的脸上从来不曾褪去。
"老公,关于这孩子的名字……"
葱髮的母亲开口道,被这么提醒雷利才想起两人还未谈论过为女儿起名的事情。不过不必担心,男人早已有了准备,他一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了四次的小纸片,慢慢地在自己宝贝女儿和心爱妻子的面前拆开。
"别担心,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让占卜师选了个不错的名字——芙洛菈(Flora),我们的女儿,帕尔瓦第家下一任也是最为伟大的继承人——就叫做芙洛菈·帕尔瓦第了!"
男人自豪地宣布道,一个不小心过于激动,那平时过于精神的大嗓门又一次喊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夫妻俩都心下一惊,生怕刚安稳睡去的芙洛菈又一次哭闹起来,可神奇的是,即使连隔壁房都能清楚听见的吼声却无法唤醒熟睡中的女婴,小小的芙洛菈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睡得像是个小天使一样那么香甜。这可让雷利与帕尔瓦第夫人又惊又喜,这如同受到女神大人赐福的乖女儿,日后定有一番作为!就这样,小芙洛菈温馨又幸福的一天,就在父母亲的围绕及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结束了。
在那之后,芙洛菈稳步地成长着,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她,被严厉的父亲与慈祥的母亲以鞭子与糖的教育方针教导,身为贵族必须被以相较平民更高的标准检视,这句话父亲总是挂在嘴边,而芙洛菈也谨记在心。果然,如同雷利与帕尔瓦第夫人所料,芙洛菈是个优秀的可造之材,无论被如何鞭策也从来不曾哭闹,即使生活在温室中也没有所谓的大小姐脾气,遇到挫折更是越挫越勇,从不气馁从不轻易放弃,这也让父母亲十分的欣慰。
小时候的芙洛菈堪称是品学兼优文品双馨的小才女,在当地的教会学校就学的她仅是十二岁就已经熟读了各路大诗人的诗词,甚至还能倒背如流。不仅如此,就连当地教堂的神父释放圣光魔法的时候,她的体内也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当地的居民都一致认为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下一任圣女,为镇上甚至是为王都的人们带来女神的赐福。承受着各方的期望,即使是再优秀的人才也会感到压力的,小时候的芙洛菈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自家宅邸的小花园中照料花卉,据她所说,聆听大自然的声响最能令她放松,而花圃中的小花小草便是她的朋友。
葱髮少女虽能博得大人们的满堂彩,但却一直没有什么能与她交心的朋友,身为当地最有名望的贵族,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而同时身为帕尔瓦第家独生女的她,更是不允许与他人随意来往,甚至不许她在没有父母的陪伴下离开家里。据父亲所说:帕尔瓦第家必须时刻保持自身立场中立,维持贵族风范,但大家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为人父母常有的,对子女的过度保护而已。也因此,芙洛菈一直渴望着想离开家中,想离开镇上到外面去,见识见识这个喏大的世界,这个无限宽广的世界究竟会不会有尽头?这是芙洛菈至今都未曾解答过的问题。
十四岁那年,芙洛菈才终于得到了许可,可以在家中保镖们的护卫下离开宅邸,到街上去逛逛,第一次获得了有限的自由,兴奋的她像是幼儿园的孩子一般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甚至不经大脑便肆意地到处晃荡着,让保镖们很是头疼。就在规定的出外时间即将截止的时候,芙洛菈瞥见了在街角,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爷爷正在被几个与芙洛菈同龄的少年们拳打脚踢的一顿欺负,其中一个男孩她甚至认得——那是在贵族学院的同学,名唤德雷克的贵族子弟,是其他镇的贵族后裔。曾听闻德雷克是个嚣张跋扈的纨袴子弟,但没想到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这让从小就被父亲的三观影响而正义感满溢的芙洛菈顿时义愤填膺,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上前去喝斥那些男孩,本应保持优雅的她此刻却提起来裙摆,大跨步向前去大张双臂挡在了少年们与老爷爷之间。
"快住手!我不许你们欺负老爷爷!"
温柔的娇声听上去毫无气势但架势十足威严满满,宛如继承了她父亲的气场一般,一开始唬得那些少年们一愣一愣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来了,但定睛一看,也不过是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绿毛丫头罢了,这不随便拿捏?但刚要动手,他们就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灼热视线——那些保镖们自然不可能让大小姐受到伤害,但也不会因此打断芙洛菈小姐的英勇时刻,因此便在极近的距离以身材优势给予这些少年们无言的压力。
"啧,走着瞧!我,我总有一天一定会让你们好看!"
身穿一袭白色华服,却丝毫没有贵族风度的德雷克如此说道,便头也不回的溜之大吉。看上去一表人才的男孩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芙洛菈感叹着,但也不再多想,既然危害已经消弭,也该看看被欺负的老爷爷状况如何了,芙洛菈赶紧回过身蹲到了老先生的面前,查看他身上的伤势,皱巴巴的皮肤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瘀伤,这只让一生中甚至鲜血都没见过几滴的芙洛菈看得触目心惊,赶紧掏出了口袋里的手帕递给了老爷爷,她知道这么做没有甚么实质性的帮助,但心善的少女还是希望能多少让老爷爷心里舒服些。
"老爷爷,还有哪边疼吗?我可以请我的保镖去取点冰块和止止痛剂来……"
"没事,没事啊,我个糟老头子又怎么值得你这位帕尔瓦第家的大小姐关心呢?能在这寒冬见到你,对我来说就已经是祖上积了不知道几辈子都阴德啦!"
"可是您……您的额角都肿了起来,果然还是冰敷一下比较安全吧?"
"这点小伤,我用地上的雪盖着冻一下很快就没事啦!别担心我,我这个老骨头可比谁都坚挺!"
老爷子努力的爬起身来,从他咬紧牙关眉头深锁的样子就能看出他是在硬撑,芙洛菈虽对人情冷暖不甚了解,但吃疼这种人类的本能反应还是很清楚的。葱髮少女跪坐在地上,见老爷爷迟迟不肯接过她的手帕,便主动伸手为他擦去从额头上流下的冷汗,那些冷汗也正是老人有着难忍痛楚的证明。这么互相礼让下去也不是办法,芙洛菈当即便回过头去,对两个保镖的其中一个传令,去附近的商店买点止痛剂和冰块过来。不一会儿,西装笔挺的保镖大哥便提来了一袋包括止痛药甚至是绷带的急救包,接着双手捧着毕恭毕敬的呈递到了葱髮少女的手上。
"谢谢你,你们一直跟在我身边真是辛苦了……再稍等一下,我帮老爷爷疗伤完就回去,不再给你们平添麻烦了。"
"唉,都说了不必你大费周章了……帕尔瓦第家的人都这么顽固的吗?"
"别乱动哦……会有点痛,但是药要是涂到了眼睛可就不好了。"
那老人虽对芙洛菈的过度良善颇有微词,但终究是刀子嘴豆腐心,怎么样也拗不过葱髮少女的温柔坚持,只得呆坐在原地,静静等待少女上药冰敷完毕。而芙洛菈也没有辜负帕尔瓦第家的名声,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优雅贤淑的模样,在保镖等一众外人眼中看上去倒像是为了祖父操心的可爱孙女,让两个从小看顾她到大的保镖也十分欣慰。
"好……这样子就,结束了!在教会学校学到的急救方法能派上用场真是太好了……老爷爷,您现在感觉如何?"
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个流浪汉竟然能接受帕尔瓦第家大小姐的救护,更神奇的是,这个看上去对人情冷暖不甚了解的大小姐竟真有一些本事,擦上的药物生效速度极快,仅寥寥数分钟的时间,身上的病痛就尽数消失无蹤,就连腰酸尾椎疼等等的老毛病也都被治好了一样,让他精神百倍。
"小姑娘,你可真有一手啊!这种治疗方式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嘿嘿~我请保镖先生买了点冒险者用的治疗药水,以生理食盐水稀释后和止痛药混在一起,这样能节省资源又对伤口有极佳的治疗效果,这都是神父大人教导我的小技巧。"
经芙洛菈简单的解说过后,老爷子更是目瞪口呆,冒险者公会贩卖的治疗药水那都是能让长达十几公分的大创口瞬间愈合的高级魔法道具,她口中的神父所传授的技巧也理所当然是冒险者们在漫长旅途中节省手中道具的做法,竟然用这种方法来救一个糟老头流浪汉……果然这姑娘,还是稍嫌稚嫩了些,不谙世事的个性也在此刻尽显无遗。蒙受如此大恩,身为流浪汉的老爷子却一点回报也支不出,相较于芙洛菈散发着的光辉,他此刻只觉显得更为渺小了些。但,人穷志不穷!老爷子在落入如此窘境之前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武人,只不过年岁不佳,自从魔法学院分部设立到了北方边境后他便成了只会花拳绣腿的糟老头而遭人嫌弃罢了。
"老头我没什么好回报你的,不过一点杂技,还是略懂略懂。小姑娘,你稍微后退些,让老夫秀个几招!"
芙洛菈闻言也只是疑惑的歪了歪头,接着便站起身,稍微退开了些。只见那老头子在恢复药的加持下重振雄风,不再被骨刺等顽疾困扰的他站起身来很快的便是一招金鸡独立的架势,大鹏展翅的他迅捷的对着空气挥出数拳,每一下都是虎虎生风,强劲的拳风直击一旁的砖墙,竟使得砖瓦都共鸣起来,喀啦喀啦的发出了声响,而那砖墙也开始左右摇曳,仿佛随时都能被这拳风震碎一般。
葱髮少女看着老人的表演,自然是乐得开怀,轻声如银铃般笑出声的她开心的拍拍手为老人献上喝采,但稍有本事的保镖们马上就看出了,老人所使的技艺非比寻常,方才使出的也应不及他全力的十分之一,若老人有心,一拳击垮砖墙,乃至将人体隔空震碎成肉末都不成问题!意识到老爷子的危险,保镖们正要上前去阻拦在大小姐的面前,不料那老爷子倒是自己先行一步跃上了砖墙顶,居高临下的望着被保镖们阻拦着的芙洛菈。
"哈哈哈!多谢你啊,帕尔瓦第家的小姑娘!有了你,老夫我才想起了当年的威风凛凛,以后你有兴趣的话,便来此砖墙下找老夫身影,只要妳肯捧场,老夫便为你展示个一招半式!包准逗得你乐开怀!现在便先在此别过了!"
语毕,神秘的老头子便一跃而下,再也不见其人影,而芙洛菈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更深了几分——原来,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家外世界,还藏有这样有趣的人们,让她不禁好奇,在镇外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是否也常常会有像老爷爷这样,深藏不露的智者呢?想到这儿,芙洛菈对未来的期望便又增加了几分。在那之后,偶尔有外出的机会,芙洛菈便会来到这片砖墙之下,虽然不能每次都寻得老爷子的身影,但两人每每重逢她便能收获一段拳脚功夫的演示,接着两人便会坐在墙边,你一言我一语的畅谈起来,不知不觉便成了难得的忘年之交。
这样恬静的日子过得很快,一下便来到了芙洛菈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年。
17岁的时候,帕尔瓦第家堪称为家庭革命的事情发生了。为了稳固帕尔瓦第家的地位,继承者要与当地有钱人家或是其他贵族联姻,这是从很早以前就流传下来的传统,芙洛菈自然也不例外,起初她也没有特别抗拒,直到她知道自己被父母定下婚约的对象是谁——德雷克,当年来斯特罗镇游学的贵族转学生,就是即将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这让芙洛菈罕见的动了肝火,首次违逆父母授意,且无论她如何劝诫父母亲关于德雷克品行不佳的事实,父母都不肯相信她的说词。在当年冬日过后,德雷克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改过去嚣张跋扈的做派,成了彬彬有礼的好学生,成绩也跟着突飞猛进,成了能与芙洛菈相提并论的才子。家里有钱,又与芙洛菈同龄,才富五车的他在芙洛菈父母的眼中自然便成了与芙洛菈成婚的绝佳人选。
但芙洛菈可不这么想,三年前那个冬日,德雷克对老爷子的所作所为,还有那副恨得牙痒痒地对芙洛菈叫嚣的样子——啧,走着瞧!我,我总有一天一定会让你们好看!这句话在葱髮少女得知自己的婚约者是德雷克后,便一直回响在她的脑海中。为了这门婚事苦恼不已的芙洛菈,甚至将自己锁在了二楼的闺房中,无声的抗议起来,从无止歇过的焦躁与忧虑也让她夜不能寐。
终于,在事情快要失控的时候,芙洛菈的父亲雷利也狠下心,准备铁腕统治,强行令保镖们破门而入,将宝贝女儿拽出来逼她与德雷克成婚!但当他们闯入葱髮少女房间的时候,却发现房内早已空无一人,而在床铺旁敞开的窗户边,洁白的床单绑在了床脚边,一路向外延伸。雷利大吃一惊,向外探去,徒留在他们庭院中的,只有飘荡在窗沿边的白床单,还有地面上一串印在雪地中的足迹。
原来,和她爸爸一个倔脾气,芙洛菈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类型,她趁着大家都以为她乖巧地留在房内的间隙自己想了个办法,还身穿睡衣睡袍的她,竟利用床单就这么翻窗而出,上演了一齣离家出走的戏码!可是,从小到大都是在父母亲的呵护与庇护中成长,堪称是在温室中长大的芙洛菈,此时此刻又有何处可去?还在苦恼生计的葱髮少女,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堵砖墙之下。
"小姑娘,你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今儿愁眉苦脸的,可一点也不像个帕尔瓦第家的大小姐啊。"
那个熟悉的老者此刻出现在了砖墙上,只见他轻轻一跃便如羽毛般的翩然飘落至地上,芙洛菈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也很轻松便能一眼看出。而芙洛菈也丝毫没有打算掩饰的意思,对她来说,那个总是严厉的父亲,想要卖女求荣的父亲,兴许还没有眼前这个忘年之交的老爷爷更亲。双手抱于胸下,一脸不安踌躇不前的芙洛菈低着头,在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将自己的烦心事尽数吐出,但其实她还是不太确定……老大爷虽然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但也象是一位很传统的男性,若是连他也不支持自己的决定……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然而,老者却只是单手顺了顺自己的须发,面露微笑的微微点头。
"吼吼吼……小姑娘长大了啊,不愿再做笼中鸟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老者的赞赏反倒令芙洛菈感到讶异,她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一想到自己的父亲竟还不如仅认识了短短三年的卖艺老人,心中百感交集,在父亲那儿受的气这下也终于宣泄了出来,化作点点泪滴,落在了北方大陆干燥的大地上。葱髮少女止不住涌上心头的情绪,也不顾礼节便哇哇大哭起来,丝毫没有一点身为贵族嫡女的自持与庄重,小跑步飞扑上前,便抱住了身前的老者,在他的怀中用自己的泪水沾湿他打满了补丁的衣裳。
老者亦有些惊慌失措,万万没想到自己简短的一句话会让这可爱的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便赶紧仿照安抚幼童那般,轻拍她的背部,再给她顺了顺发丝轻抚着她的脑袋给予温柔的低语。在遥远的现在,芙洛菈已经想不起老者当初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只感觉当初那份温暖的怀抱,是从襁褓过后就从未再能拥有的,令人怀念又渴望的呵护。
"哼唧……哼唧……对不起……是我失礼了。老爷爷,希望您不要见怪。"
待及葱髮少女的啜泣声逐渐休止,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主动退开几步,并诚挚的低头行礼,这些富贵人家的礼仪就如同烙印一般刻入了芙洛菈的反射动作之中,以至于面对熟识的老者依旧是这份格外生份的模样。而老者自然也是不甚在意,只是大气的笑了数声,便稍稍睁开了他那如同财神爷一般总是带着笑意的弯月眸,变得正经了些,开始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
"老夫虽是不懂文采的一介武夫,但终归是有娘生有爹养的,也曾经年轻过啊——在小姑娘你都没出生的数十年前,老夫在遥远的东州也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凡夫俗子,一心有着雄心壮志,想要去闯荡那片江湖。但老爹可不愿意啊,他只想要我安分守己的读私塾考取功名,再不济也能留在家中面店继承事业,咱俩一言不合大吵一架,我只戴了个斗笠,随手抓了件蓑衣便离了家。怎知这一走便是二十年,老夫确实如愿以偿,找了个宗门拜师学艺,最后甚至混上了门派掌门的位置,可那又如何呢?老夫花费毕生的时间一心习武,然而一生中实是一事无成,既没有知音信友,亦无灵魂伴侣伴我左右,徒留一身武艺却是穷兵黩武啊!"
老者的话语虽简陋但朴实,听着他娓娓道来,倒象是听人唸话本一般,别人的故事最好听,这个道理就算是帕尔瓦第的大小姐也是十分清楚的。神奇的是,芙洛菈并未从老人的话语中听出一丝一毫的悲痛,仿若这并非他自身的故事一般。虽充满了凄凉,但在老人的眼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的种种往事,足令人感慨万千,却又于事无补,那何不笑谈往昔,并借此以警醒后生小辈呢?
"老夫的亲爹若还在世,那可是能做你太爷爷的岁数啰!可惜岁月不饶人,我有幸闯出了一份名号,打算衣锦还乡报上喜讯的时候,才知道这一晃眼便是二十年,当初的市井小镇也已物是人非,性子和我一样强的老爹也在终年怨叹下郁郁而终,只留年迈的母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的撑起了面店。老夫欲将她迎回宗门内享清福,但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放下与老伴儿的回忆,我亦只能悻悻然的回到门派内,尽我身为长老的职责。就这么平淡的几年过去,老夫那年事已高的母亲便追随父亲的脚步,一同去啰!一直到街坊邻居将此噩耗写为书信寄来宗门内,老夫这才惊觉……这长久的岁月中,老夫非但没能尽孝道,甚至连父母亲的模样都不甚记得,更别谈是见上最后一面了。"
一直说到这儿,芙洛菈也大抵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但一想到要与那个衣冠禽兽的恶棍成婚,便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那独断又严厉的父亲。老者也看出了葱髮少女内心的挣扎,便又稍稍使力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的一头葱绿长髮揉成了一团杂毛,这么看来到确实象是个炸毛的任性千金。
"您的意思我都很清楚了!只不过既然希望我听父母的话,为何一开始又要给予我肯定呢?"
"别急啊,小姑娘,故事还没说完呢!又怎么可以下结语呢?"
老者从容不迫的大笑出声,豪迈的样子与之前落魄潦倒被德雷克等人欺侮的模样已大不相同。老当益壮的他站起身来,在如常表演了一套拳法后,便向芙洛菈展示自己健壮的躯体,这仿佛还能再战二十年以上的身姿亦让千金大小姐心神向往,期许自己有天也能如老者一般,独立自主,拥有一身不再受限他人的本领。
"小姑娘,你想和老夫一样,离乡背井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对吧?"
"是的!虽然很感谢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的养育之恩,但被大人安排好的人生,被安排与渣滓婚配的人生……并不是我所期许的。"
"哈哈哈!曾经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可看看如今的我!空有一身本事却连几枚金币都挣不了一点,堂堂前任无极派的掌门,也不过是在他乡被几个臭小鬼欺侮,还得让个小娃儿可怜的糟老头罢了!无依无靠只能和个如孙女般年纪的懵懂小姑娘谈天说地,未免过于可笑了些!"
"那……那不过是老爷爷您遇人不淑,时运不济,没能遇到值得交心的好友罢了!"
老者以已身作为示例的做法比什么都有用,嘴硬的芙洛菈心里也很清楚,从小到大都活在父母亲的庇护下,又怎么可能会有在外生存的能力?但若是在这儿示弱的话,就得被劝回去逼婚了,那种事情……就算要让她自謚殉道,也绝对不愿见其发生。老者眼见事情都随着自己的想法一步步推演着,接下来只需要最后的临门一脚便能让其醒悟,毕竟年轻气盛的小姑娘,若是因自己的只言片语便断送了一个贤淑少女的大好前程,那才真是造孽。
"非也,非也!老夫孓然一生,没能有什么东西留下,便也将掌门一职传给了后生晚辈,自己逍遥自在的云游四海去啰!可没想到的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老夫听闻西方有个名为'芙蕾雅大陆'的奇妙西域,便前来与各路高手讨教!经过了数载的时间,确实是无人能敌,所向披靡!可空有一身本领有什么用呢?老夫不得不找点工作,可彼时的冒险者公会可不接受老夫这样来路不明的东州人,年过六十,可没有哪个商店能愿意雇我这糟老头子啰!在这严寒的北境老夫亦差点便要魂归西天,弥留之际便想起了我那顽固的父亲与母亲,老夫我很是后悔啊!没能与父母亲道别,一把年纪了还要不明不白的客死他乡,就此饮恨九泉,理所当然是心有不甘!"
话说到这儿,芙洛菈都不禁吞了口口水,老者说的故事愈发引人入胜,但又逐渐偏题了起来……事到如今她也不怎么在乎了,只要能让她暂时摆脱婚约的那些烦心事,就算是胡诌出来的故事又何妨?
"接下来呢?老爷爷肯定活下来了,但是是怎么办到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好奇的一双紫晶眼眸愈发靠近,芙洛菈纯真的神情一时间让老者也是盛情难却,但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接下来便只需等着收网即可。
"接下来的故事——明天再告诉你吧!老夫老了不中用了,脑袋也不灵光,记不得那么多事情啦!体力也不堪负荷,哪能一口气说那么多哦?"
"老爷爷你赖皮!这不就是让我在镇上多待一些时日吗?"
芙洛菈固然是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但可不是个傻瓜,老人如此毫无掩饰的拖延战术,自然是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然而老者并没有因此恼羞成怒,反倒又刻意再岔开话题,将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杆,一副武学宗师的模样与芙洛菈平视着。
"老夫我无子无孙,自然希望有你这个小娃儿能多陪陪老夫啦!言归正传,即使是老夫这样的粗人,也明白婚约定下后不是一时半刻便要成婚的。小姑娘,令严可曾说过有关成婚的良辰吉日?"
"这个……父亲大人说,这一年内我要学习相夫教子,而明年的成年礼,也会同时是我的婚礼。"
"那么何不从长计议呢?老夫我纵使打遍天下无敌手,也可能因水土不服而命丧黄泉,更何况是象你这般的黄毛丫头!既然羡慕老夫,那么老夫就在这一年内教妳点防身的功夫,这么一来,你在将来若是真要离家,也不至于会被严酷的世界击溃!"
芙洛菈一听,虽觉有些唐突,但又不失为一种保险的方法,倘若真无法逃婚了,至少还能学个一招半式,避免德雷克那个人渣对她要强,便点头如捣蒜的答应了下来。本以为老者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流浪汉,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深远的过往,令她又惊又喜,也迫不及待想学会来自东州的神秘拳脚功夫。
就在葱髮少女急忙要单膝跪地宣誓忠诚的时候,从后方却传来了大批的脚步声,一群男人们急促的踏步响着叩叩叩的声响,皮鞋压在地面那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也逐渐逼近。芙洛菈自然是慌张了起来,因为她很清楚,这是父亲大人派了保镖们正在追寻自己的蹤迹,要是被抓到送回家中不得不正面回应婚约相关的问题,还免不了要挨一顿骂。既然都要被狠狠责备了,那么当然得再任性一阵子再回家,这才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那么就这样约好了哦!明天我还会来的,到时候老爷爷——不!还请师父多多指教!"
急忙的提起自己睡裙,芙洛菈一边挥手道别,一边元气的大声呼喊着,朝着反方向逃窜,直到她浅葱色的身影消失在了矮墙废墟的彼端,这群西装笔挺的保镖才终于姗姗来迟。理所当然的,哪怕是威逼利诱,老者也不会托出芙洛菈的去向,最后实在拗不过他们,便只能随意指了个方向将他们引开。
"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啊,你究竟能不能成就自己呢……且让老夫好好期待吧。"
一位年轻的芳华豆蔻少女,一位衣衫褴褛的耳顺老者,本应是不同世界的两人,此时此刻人生的道路却交织在一起,对彼此的未来亦带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深远影响。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芙洛菈与老者的决定,将永远改变他们两人原本黯淡无光的将来。
在那之后,几乎每天,芙洛菈都会偷偷地溜出房外,来矮墙旁与老者相聚,并接受他的指导,即使是仅有一小时甚至是三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她也勤奋的修习着老者传授的武功。只可惜,这位千金大小姐虽然天资聪颖,但对她这个西方大陆的人来说,来自东方神秘的气功还是难以理解其箇中奥妙,在有限的时光中,老者也只能教导她较易的施力方法,防止她以娇柔的大小姐之姿施展拳脚功夫,反倒伤了自己。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间便过了近一年的时间,这是在婚礼前的最后一个夜晚,理所当然的,身为主角的芙洛菈,这次纵使有神仙相助,也是插翅难飞了,房门外站岗着两位保镖不说,就连后院内也是严密的保全,就防止淘气的大小姐再次逃离房内。这也是芙洛菈头一次与老者失约,她不安的在房内来回踱步着,迟迟不敢真正意义上的逃家,一直拿不定主意的她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心愿与父亲诉说,只怕将来要一辈子被深锁闺房中,即使成婚也无法再踏出房门一步。
"小姑娘,老夫教了你那么多功夫,你却连一个保镖都无法摆平,让老夫甚是担忧啊。"
就在芙洛菈陷入绝望与无助的天人交战之时,熟悉的浑厚男声又再次从身后传来,扭头一看,那位慈祥的老者已是背靠在窗台旁,不知何时偷溜了进来,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葱髮大小姐又惊又喜,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些傻呼呼的了,早就见证过自己的师父轻功了得,轻轻一跃便能攀上数米高墙,要偷溜进她的房内自然也不在话下!想来是约定的时间过了许久,这才冒险闯入帕尔瓦第宅邸一探究竟吧。
"师父……您也知道的,这些保镖们从小看顾我到大,即使我有本事撂倒他们……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即使与老者练拳长达一年的时日,芙洛菈仍旧没有忘了自己身为帕尔瓦第传人的优雅与善良,仍旧是那样拥有妇人之仁的优雅大小姐。老者嘉许的点了点头,但却又担心自己的好徒儿这样下去,即使能逃掉婚约也无法在残酷的江湖路上生存下去,于是他便主动抢过了话题,准备为这位迷途的小羔羊指点迷津。
"帕尔瓦第家的小姑娘,明日便是你的大喜之日,可你仍是愁容满面,这是何故?"
"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要和德雷克结婚的事实,不论是之后要嫁为人妻,还是婚嫁的对象是德雷克这件事,都让我耿耿于怀……师父,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伤了父亲大人的心,但是要是再这样下去,在未来的日子等待着我的又会是什么?"
事已至此,也不必再对老者有所隐瞒了,在长久的相处中,这位慈祥的老爷爷兴许还比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有父爱一些,芙洛菈自然也更愿意对他倾诉心中所思。不料老者面对此番严肃的话题,却仍旧是那副一派轻松的模样,不急不徐的继续以问句回答着她的问题。
"小姑娘,过去了整整一年了,你可曾认真与父亲谈过你的真心话?"
"不……我不敢说,每当我想要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父亲那充满了威严的眼神便会让我打退堂鼓……"
老者也注意到了,每当大小姐芙洛菈提起自己的父亲的时候,她原本身为贵族意气风发的自尊便会变得一文不值,整个人都跟着缩了缩,仿佛自己不是什么名门之后,而是什么寄生在豪门内的低贱婢女一样。老者微微一笑,轻轻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坐在了床边促膝长谈起来。
"不如让老夫来舒缓一下你的忧愁吧,今日的故事,你兴许忘了,但老夫可还没忘呢。"
老者开始沉吟起来,但实际上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了,虽然最后结果如何全部取决于芙洛菈自己的造化,但老者终究是经验老道的智者,他相信自己的闭门爱徒一定是个可教化的好孩子。
于是,最后的故事开始了。
"这一年来,老夫说了很多的事情啊……从小到大,老夫自己的故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其他人的故事我也说的七七八八。但老夫的故事其实还有后话……当年,老夫传下了掌门职务后,便在离别前回到了老家一趟,古早味的面店小铺已经不在啰,老夫将古旧的招牌给卸了下来,把家中有价值的东西都给拾当拾当了,准备把小屋给卖了攒旅费。可没想到,就在我翻找床铺的时候,却在老爹的枕头下找到了这么封信,老夫就算是最苦的时候也不曾把它扔了!现在还在老夫身边呢,想必小姑娘你也听不懂,还是老夫翻译给你听吧。""
说着,老者从自己的行囊中搜出了一封班黄的书信,与西式的信封不同,这封信说是信纸,材质又有些不同,摸上去还有点粗糙,有种些微的细毛搔痒感,宛如纤细的布料一般,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平平无奇,但被折了又折的柔韧纸张。芙洛菈远远看去,只见微微透明的纸张透出了相当狂野的墨迹,书信的撰写人不是什么没文化的莽夫,便是什么艺术大家吧。
"文鸿吾儿啊:
当汝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吾大抵已离大去不久矣,有些不方便当面说的,吾便在这书信内写明了吧。吾是个不成材的爹,庸庸碌碌一生,没能考取功名,幸亏有爱妻伴我左右,这才勉强在镇上开了间面馆,安生立命。汝诞生至世上时,便是吾此生最快活的时刻,吾亦将自己未能完成的宏愿加诸在你身上,遂为汝命名文鸿,以期许如将来能考取功名成就一番大业,再不济也能继承吾的小小面馆。"
书信的内容让空气都跟着凝重了起来,芙洛菈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万万没想到,老者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大人一样,也是将沉重的期许与压力留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位父亲早已撒手人寰,老者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
"可你越长越大,吾才发现汝与吾甚是相似,逞凶斗狠、冥顽不灵,为汝找的私塾亦都给翘了,整天说着'大侠、江湖"等不知所云的事情,给吾都要给气的七窍生烟!听到汝说要出外闯荡,吾一时气愤便将汝扫地出门,却不料汝这一去,便是二十载,当今弥留之际吾才清楚了……吾气的不是汝,而是汝身上那不成材的吾的影子。若是吾自勉自强,考得了个举人秀才回家,在耳濡目染之下,汝又怎会成了一介莽夫?想来是自幼观吾杆麵剁肉,日日与娘子拌嘴,才会成了这般好勇模样。二十载前,汝顶撞吾,终还是离家去追寻汝的江湖梦了,也不知汝是否安好?二十载之间音讯全无,哪怕是一纸书信亦甚好,此般弥留之际,吾只想再见汝一面,即使汝没能成为吾心目中的模样,汝依旧是吾最骄傲的儿子,吾只盼汝一切安好,此间便足矣。"
话语方落,就算是一直保持轻松写意的老者也有些支撑不住,虽脸上不显悲痛,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在一旁听闻书信内容的芙洛菈也跟着感到悲从中来,虽然这样的憾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最多也只能对老者表示深感同情,但转念一想,老者的父亲早已逝世了,但自己的父母仍健在,是不是……还有什么可以弥补的,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得到的?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吾儿文鸿啊,只盼——"
"好了!师父您别再唸了……我知道该做什么了,谢谢您,我会把真心话全部告诉父亲大人的,请您别再伤害自己。"
见老者逐渐开始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却又要坚持继续读下去的模样,善解人意的千金大小姐便立刻喊停,还伸手搭在了老者的臂膀上,赶紧压下了信纸防止他为了自己气急攻心。老者的一番劝说终于有了效果,忧愁了整整一年的芙洛菈终于知道了,自己还有该做的事,她猛地站起身来,兴奋之情满溢而难以抑制,双手握拳收拢在胸口,抱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决定试他一试。
"感谢您的教诲!明日,请您在婚礼会场外等我,如果到了日正当中的时候还没能看到我出现的话,就代表我失败了……请您不要惦记我,因为至少我努力过!"
这是这一年来老者看过芙洛菈最为真挚的笑容,她志得意满信心倍增,在礼貌的以提裙礼致谢后便转过身去,打开了房门冲了出去。从门外传来了噪杂的声响,一连串的脚步声和男人们的呼喊声此起彼落,接着随着这阵骚动远去,少女的闺房又再次回归了寂静。原本看上去快要道心破碎的老者缓缓起身,顺了顺胡须后又是如没事人一样恢复了那慈祥的笑容。
"老夫就只能帮到这儿了,接下来能不能成,全看小姑娘你的造化啦,哈哈哈!"
大笑三声,在无人知道的此刻,老者拂尘而去,不留一丝蹤迹。
过了没多久,在芙洛菈的父亲——雷利·帕尔瓦第的房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本来应该已经睡下了的镇长雷利此刻刚为婚礼的筹备做完最后的准备,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被打断了少有的休息时间,自然是不太乐意。
"是谁啊?夜深了,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吧。"
"很抱歉,镇长先生,但是大小姐说无论如何都想与您好好聊聊……"
从门外传来的,是保镖的男声,想来这些保镖虽然听命于自己,但又不能真的对大小姐动粗很是头疼。虽然再怎么样明天的婚礼不会再有变数了,但毕竟是宝贝闺女的请求,听听也无妨吧。雷利整理了一下衣着,即使穿着睡袍也仍旧保持在外人面前应有的优雅与仪态,这才清了清喉咙,让保镖们把芙洛菈带进来。
"让她进来吧,已经没你们什么事了,各自休息去。"
随着保镖一声唯唯诺诺的"是!",房门被缓慢的开启,从门缝内探出头来的,是有些胆怯,象是做错了事害怕被责备的芙洛菈,这也难怪了,雷利用膝盖想都能知道她打算说些什么,自己聪明的女儿也不可能没猜到自己的反应。而面对父亲一如既往的威严,芙洛菈也没有畏惧,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向父亲倾诉自己的真心诚意。
"父亲大人……我……"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事到如今还想悔婚的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求求您了!请您成全我吧……这是女儿芙洛菈,一生仅此一次的请求!"
面对雷利的强硬,芙洛菈有没有退却的意思,她鼓起勇气,握紧了双拳,使出了毕生的气力大喊出声,不仅将床上睡梦中的母亲给吵醒了,也给雷利唬得一愣一愣的。从小到大,即使女儿再怎么调皮,也一直都是百依百顺的大家闺秀,就连约一年前对婚约的强烈反对,也只是说着说着便鸣泣出声夺门而出,然后逃回了房内而已。
可现在的芙洛菈竟然对着自己大小声起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头一次被女儿的叛逆震惊到,雷利愣了一会儿,待惊讶消退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愤怒。
"你、你这丫头,竟然敢对父亲这么说话,你身为帕尔瓦第家人的矜持和自傲呢!不想结婚的话像你这种不孝女,我现在就给打死!我们帕尔瓦第家没有你这种女儿!"
气急败坏的雷利一时给气的失去了理智,回过头去抄起床边的手杖就要给芙洛菈一阵毒打,幸亏帕尔瓦第夫人赶紧挽着男人的手臂好言相劝,这才没有造成悲剧。
"老公!冷静点啊!我们家的乖女儿说这种话一定是受了别人蛊惑的,错不在她,别气了别气了!乖女儿也是,快和爸爸道歉,只要好好道歉的话,你爸爸一会儿心软就不起了,好不好?"
"我……我不道歉!求求您了,父亲大人……我宁愿作为您的女儿被打死,我也不会嫁给那种人渣的!"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却没想到"扑通"一声,芙洛菈竟直接双膝跪下,在父母面前低着头,如心虚认错的孩子那般一动不动,却又实打实的以自己的意志顶撞着父亲。这一跪,直接给雷利都看傻眼了,要知道,芙洛菈从小接受自己的教育,骨子里也是帕尔瓦第家的那个傲骨子,即使温柔贤淑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说跪就跪更是天方夜谭!即使是罚跪,雷利也总是耳提面命的提醒她只能对权贵做屈膝礼,绝不能双膝下跪会有损尊严,而如今的芙洛菈却抛弃了自己的一切尊严,究竟是什么样的执着要让她做到如此地步?
"从小您说的话,我都当作是唯一的生活准则,依照您定下的规矩生活着,但是唯独这次的婚约……请恕我无法苟同。理由您也听很多遍了,既然无法说服您相信我,那么我便要从其他方面说服您不可!从小,您就教导我要做个温柔贤淑的优雅女性,又要保持帕尔瓦第家继承人应有的威严与刚正,所以我才不愿与那种人为伍……我想去见识这个世界,我想真正的体验民众们的生活,我想成为体恤镇民的帕尔瓦第家继承人。"
芙洛菈真情流露的吐露心声让雷利微微一怔,女儿发动的亲情攻势确实令人难以抵挡,而且句句都是自己确确实实说过的,帕尔瓦第家的人必须恪守的准则与品德,实在难以反驳。但即使如此,雷利也不可能轻易便答应女儿要离家的请求,外面的世界过于危险了……拦路的劫匪、野蛮残暴的魔物,甚至是不怀好意只想找乐子的黑暗生物,以芙洛菈的能力,根本没有可能生存下去。
"一派胡言!若是你真的到了野外,你又要如何生存?你会使用武器吗?能够保护自己吗?肚子饿了会烹饪吗?要是受伤不知道怎么包扎,只需要细菌感染便足够要了你的小命,到时候就要死在某个人烟罕至的荒野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我背着您偷偷学了点防身术……同样的,我也能学武器怎么用,不会煮饭我可以学,不会包扎我也可以学!衣服破了我可以补,我可以穿简单的衣服、吃便宜的食物,但是我会很幸福……每当我想要逃家的时候,我就会想到若是我消失不见了,您与母亲原本幸福的笑颜会变成什么模样。所以,拜托您……求您也让我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吧,这样的话我幸福的笑脸,就不会消失无蹤了。"
芙洛菈的脑袋抬了起来,她恳求道,用充满了一丝哀戚的诚恳眼神面对着不苟言笑的父亲,祈求他能够网开一面,祈求他能答应自己任性的请求。雷利的脸在那之后便再没有出现其他表情,他扳着脸,回头看向了一旁床头柜上的全家福——那是他们在芙洛菈从教会小学毕业时用魔法水晶捕捉下来的纪念照,照片中小小的的芙洛菈洋溢着青春焕发活力四射的幸福微笑,夫人在一旁关爱的看望着乖巧的女儿,而雷利本人也罕见的露出了微笑,与家人们共同庆祝闺女完成一个人生阶段的欢喜时刻。
"去洗澡睡觉吧,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呢。"
"父亲大人,我……!"
听见了雷利没有情绪的语调,芙洛菈激动的便要起身,想再多说几句让父亲回心转意,却不料雷利接下来的话语让她惊为天人。
"不早点起来的话,怎么赶上早班马车?至少刚出门,还是搭马车别让自己的双脚累着了吧。"
葱髮少女原本忧愁的面容笑颜逐开,这次抬头挺胸的起身,却是从身后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笑成了弯月眸的细缝中也微微渗出了一点晶莹的泪滴,但那却是代表了欣喜的眼泪。雷利轻柔的用他开始浮现皱纹、青筋显露的老手轻拍在宝贝闺女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手上,十八年来,头一次轻声细语的安抚着自己的女儿。
"还需要什么吗?不管出门要什么就说吧,爸爸再给你准备。"
温暖的雰围扩散在这个华而不实的卧室中,然而一家三口的真心真意却是不容质疑的,看见自己的女儿终于踏出了勇敢的第一步,帕尔瓦第夫人也同样从旁抱了过来,三人紧紧的依偎在一块儿,仿佛有快十年没有这么亲近过。
"嗯……事实上,父亲大人,我确实还需要一些东西,但是一时之间应该没办法凑齐,因为我有个想法——总之,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女儿的计画让雷利都有些难堪,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女儿,那么小宝贝的要求自然是一诺千金,说什么也要给她办妥!就这样,帕尔瓦第家的大小姐逃婚计画,已悄悄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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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的这天终于到来,为了庆祝镇长独生嫡女的大喜之日,教堂早早的便改造成了适合婚礼的模样——白色的缎带布置在了肉眼可见的所有地方:在红毯两侧的长椅边、彩色玻璃窗的窗沿旁,甚至是神父用来举行礼拜仪式与讲道的讲台前也绑了个大大的缎带与蝴蝶结,为了给女儿最好的婚礼,雷利甚至重金从别处买来了大量北国不可能生长的绣球花,再在婚礼当天托人用传送魔法将花卉立刻从花园中摘下并传送过来,让教堂内都充满了温馨的芬芳。整个会场内,唯一没有被绣球花点缀的,大概就是在讲台后那尊肃穆庄严却带着慈爱微笑的、芙蕾雅女神的神像了。
而教堂本身也是,除开每日早上例行的礼拜活动,教堂内早早就进行了清场,除了神父以外的无关人等尽数驱离,只留下了负责布置会场的工作人员,还有尽管已经熟门熟路,却仍尽心再三确认婚礼流程的神父。身为芙蕾雅女神的信徒,神父身着一身如宽松西装的白色长袍,脖子上头还围着一条米色的丝巾,最后在颈下挂着一个内圈刻满了0和1的指环——传说中芙蕾雅女神在创世的时候,将一对有着神力、上面还刻满了0和1的指环赐给了最初的人类男女,让他们协助创世并繁衍后代,而这也成了芙蕾雅教神职人员的标准信物。
"没想到之前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只不过眨眼间就要嫁人了啊,想着之前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还是那么的懵懂,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的淑女了,那些往事真是如白驹过隙、过眼云烟啊……"
一头稀疏短发,已经鬚眉都花白的神父回忆着过往,欣慰的点点头,脸上慈祥的微笑更是没有停过,从小看望她到长大,神父也早就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了。就在这时,教堂的大门被开启,两个人影迎着近正午的阳光,踏着教堂的红毯朝着司仪台走来,稍微走在前头的,是芙洛菈的父亲、斯特罗镇的一镇之长、帕尔瓦第家的现任家主——雷利·帕尔瓦第。他今天一袭黑色的笔挺西装,贴身的高级布料尽显尊荣,握着手杖不急不徐的步伐彰显着贵族应有的绅士风范,只怕是女皇陛下见了都不由得为之钦佩。
而跟在他身后的年轻男人,虽然有些不熟悉,但对认脸能力超群的神父来说,一眼便能看出那是来自邻镇大户人家的嫡长子、芙洛菈的未婚夫——德雷克。神父还记得他过去来斯特罗镇学习的时候完全是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小兔崽子,没想到几年过去了,现在已经成了个一表人才的优秀青年,一头俐落的棕色西装头,自信的微笑与抬头挺胸的姿态,无论谁都无法将他与之前那个调皮捣蛋的小鬼头联系在一起。男人一身白色西装,象征着与最初的人类同样的纯洁,左胸口还别着一朵鲜艳的红花,向人们昭示着他身为准新郎这特殊的身份。仅限今天,他将是在场除了准新娘外最幸福的人,也是受芙蕾雅女神眷顾的幸运之子。
"恭喜,恭喜啊!今天真的是帕尔瓦第家的大喜之日!当年那个特别乖巧懂事的小芙洛菈,现在也是准备相夫教子的合格准新娘了,她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妻子的!尚恩斯家的小儿子也是,曾经那么调皮捣蛋,现在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之后夫妻俩好好共同过新生活,可别糟蹋了人家小姑娘!"
"您客气了,能让您亲自主持小女的婚礼,是帕尔瓦第家的荣幸,也祝愿您在不久后的六十岁生日祝寿典礼上能一切顺心。"
神父一边耳提面命地说着,一边感慨起来,年近花甲的他,对雷利来说都是值得尊敬的长辈,对德雷克来说就更是爷爷辈的老好人了。面对神父热情的寒暄,两人也不敢怠慢,雷利单手置于胸下,礼貌的低头致意,而德雷克在一旁更是心虚受教,低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看过神父一眼,只是点点头连连称是。
"镇长先生真是有心了,我不过是个半条腿踏入棺材中的糟老头罢了,眼下还是年轻人们的人生大事更重要些啊,您说是吧?尚恩斯家的公子也是,让我来给您献上祝福吧。"
语毕,只见神父紧握胸口垂挂着的银戒饰物,开始念起了祝祷词,这在外人看上去兴许是什么宗教狂热者怪力乱神的迷信,但对芙蕾雅教的信徒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传说,女神大人的圣光温暖又慈祥地照耀着原初的人类们,而这些受到圣光庇护的人们肉身也产生了变化,他们能够自由将世界内的玛娜吸收并供给自身所用,这便是现今魔法概论的雏形,也是芙蕾雅教信徒所信奉的唯一真理。
金黄色的圣光逐渐从神父的手心发散而出,紧接着他将沾染了圣光的左手轻拍在德雷克的左肩、右肩,最后是头顶。温暖的光芒笼罩在德雷克的身上,并且在最后凝聚在他的头顶,有如醍醐灌顶一般,他也感受到自己浑身充满了精力,更能精神百倍、抬头挺胸地迎接他的新娘子。
"你可以抬起头了,愿芙蕾雅女神大人的荣光照耀你。"
"谢谢您,神父大人,我会不负众人期望,让芙洛菈小姐过上好日子的。"
"说到可要做到啊,不然不光是你雷利伯父,帕尔瓦第家的人们都不会放过你的,哈哈!"
男人充满精神与热情的模样神父看在眼中甚是欣喜,三人在婚礼最后的准备阶段于教堂中相谈甚欢,不过很快的,也来到了约定的时间。随着大门彻底敞开,教堂正式对外开放,不论是真心祝福这对准新人的乡亲,还是偶然路过想凑热闹的冒险者旅人们,都纷纷进入了婚礼会场内,安分的坐在长椅上,就是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私下聊起了天来,让教堂内一时的宁静也被打破。偶尔也有些借着喜庆气氛喝酒享乐但酩酊大醉而闹事的醉汉,不过自然也是被帕尔瓦第家的保镖给撵了出去,这才维持住了婚礼的秩序。
"镇长先生,时间差不多了,请您去准备带准新娘入场吧。结婚典礼就要开始了,接下来就是准新人的舞台,可不能让年轻人一生一次的美好回忆被我们这些糟老头给耽搁了啊,哈哈!"
雷利也并没有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便带着手杖回过头去,缓步离开了教堂,想来也是,即使婚后仍然住在斯特罗,但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组建了新家庭、开始了新生活,和家里的联系也不会再那么亲了吧。看着雷利逐渐远去的背影,终生未娶的神父竟也多少能与他共情起来,只不过此刻过度的担忧只会让美好的日子蒙上阴霾,还是赶紧准备婚礼的相关事宜吧。
"准新郎在这儿等会儿,待会儿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照着我的指令走流程就好了啊。"
神父轻拍了下德雷克的肩膀,便回头去准备他已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司仪相关事宜,德雷克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双手交叠閑置于裆前静候着。很快的,神父回到了讲台上,随着时钟的长短针指向了12,这场精心策划的婚礼才总算是正式开始。
"欢迎各位宾客,我们今天齐聚一堂,是为了向两位准新人献上由衷的祝福,并见证帕尔瓦第家与尚恩斯家的结合,希望不只是两位准新人,两个家庭也能在女神大人的见证下,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在神父爽朗的致词与主持下,原本躁动的宾客们也安定了下来,他们恰如其分的端坐在长椅上,目光也顺着声音看向了讲台的位置。事实上,或许宾客们的压力都比准新人还大,毕竟在镇长女儿的大喜之日上稍有差池,指不定要被大小眼一辈子呢。
"现在,让我们带着由衷的祝福,来欢迎我们今日的准新娘——芙洛菈·帕尔瓦第女士!"
随着神父的宣布,在门口出现了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是拄着手杖的镇长雷利,而另一人……自然便是身着新娘礼服的芙洛菈。即将成为人妻的葱髮少女今日一头长髮绾成了拘谨的公主盘发髻,一身象征纯洁的白色婚纱罩在身上,带有帕尔瓦第家徽纹路的马甲束腰托胸,将芙洛菈初见规模的酥胸蜜乳进一步拉提、集中,在严实的白色布料遮罩下仍露出了十分可观的幽壑,令人眼前为之一亮的惊艳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
踏着稳健的步伐,洁白的裙摆带着蕾丝滚边,过长的绸缎拖地却不影响准新娘的优美,微微低着头的她如含苞待放的鲜花一般含羞,带着薄纱的白色头纱上也点缀着两簇刚摘下的绣球花,进一步为她的美貌做点缀。雷利挽着芙洛菈,将她带到了神父与德雷克的面前,他不发一语,肃穆的神情与方才和神父三人闲谈时的模样截然不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次是真的要将宝贝女儿交出去了,又有哪个父亲能坦然面对呢?兴许这个时候,他还在强忍心中的悲痛,尚能摆出一张扑克脸,便已是拼进全力了吧。
男人最终还是松了手,只留下了低着头的葱髮少女独自面对她的未婚夫。一对准新人终于在这刻才在分别后首次的面对面,本来应该是很荒诞的联姻在场的人包括神父在内却不觉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便是这个世道的常识……只要小镇的运作仍无虞,那便无须提出异议。
"你真美丽……能与这样的佳人度过下半生,真是我三生有幸。"
德雷克尽自己的努力展现诚恳,换来的只有芙洛菈轻微的点头,还有她抬起头后,明眼人都能察觉的些微敌意,不过青年不以为意,只消神父过完程序,双方说完誓词,帕尔瓦第家的名誉与地位都将由自己所笑纳……想到这儿,他的微笑又变得猥琐几分。没错,芙洛菈的直觉是对的,这位嚣张跋扈的纨袴子弟自始至终未曾变过,他为了报复当年芙洛菈在外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在那之后便一改常态,在他人面前装成了一副乖宝宝,看似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实际上不过是要欺骗握有实权的大人们能赏识自己而已。
当然,样子装得再怎么像,德雷克也绝不是那种真的能读进知识、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学校的考试也都是买通了校长和班主任而得出的高分,从小就宠坏了他的父母自然也没有意义,甚至主动掏出钱财来协助他完成计画,就是觊觎帕尔瓦第家的名望与社交地位!而现在这个计画只差一步就完成了,德雷克自然不能露出马脚,也只能保持静默,顺着神父的引导成婚即可。尚未察觉芙洛菈小心思的德雷克天真的望着自己面前如天仙下凡的美丽女子,已经迫不及待要与她相吻烙下永生的誓言。
"咳咳,让我们开始吧。德雷克·尚恩斯先生,在芙蕾雅女神大人的见证下,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女士结为夫妻,不畏生老病死、不论富贵贫贱,至死不渝?"
最重要的交换誓言与交换信物的环节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这么顺利的婚礼理所当然的不可能再出什么乱子,毕竟这可是有大量保镖镇守四周的贵族婚礼现场,哪怕真有人想抢婚,恐怕也会被那些精实的保镖立刻撂倒,变成令众人贻笑大方的小小插曲而已吧?而德雷克更是比谁都更期望这一刻的到来!神父的话音刚落,嘴唇甫阖上的那一刻,他便急不可耐的抢答道。
"我愿意!"
男人难掩兴奋之情,然而这样过于急躁的行为还是有失风度,令得在场的众人包括神父在内都有些惊讶。不过,美人当前,再加上这可是筹备了整整一年的婚礼,想来新郎稍微急躁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德雷克眼中难掩的兴奋之情更是印证了这一点,只不过在庄严神圣的教堂婚礼上,确实不能再做出其他更加逾矩的事情来。神父稍稍轻咳两声,重新让自己与这对准新人都能重新专注在婚礼誓词上头。
"芙洛菈·帕尔瓦第女士,在芙蕾雅女神大人的见证下,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男生结为夫妻,不畏生老病死、不论富贵贫贱,至死不渝?"
理所当然的,宾客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芙洛菈的身上,这位本就气质出众、落落大方的大小姐在纯洁白纱的衬托与眼影、唇彩的简单妆点下更是显得美艳动人,在宾客们对结婚仪式的引颈期盼下,绝大多数的目光也自然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甚至还有些老不修的色老头毫不避讳的对着她初熟的少女娇躯恬不知耻的已色眯眯的眼神来回舔拭她。
但芙洛菈对此不以为意,毕竟在她的计画中,这场婚礼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只需撑到最后,所有的艰辛的汗水与委屈的泪滴都将化为丰硕的果实,为她带来甜美的幸福结局。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芙洛菈微张小嘴,在唇彩下显得更加红润的朱唇轻启,从她的樱桃小口中吐出的,则是最真心、最诚挚的回应。
"我不愿意。"
"很好,那么在芙蕾雅女神大人的见证下,我宣布——等等,你说什么!?"
这位一向乖巧懂事的帕尔瓦第家大小姐竟在仪式的最后语出惊人,不光是神父感到诧异,就连在场的宾客们都惊讶地倒抽一口凉气,而作为婚礼主人翁之一的德雷克,更是不由得慌乱了起来,到口的肥鹅竟就要在自己面前不翼而飞,天底下可还有比这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芙、芙洛菈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尚恩斯家和您父亲反覆确认过那么多次了,事到如今却要悔婚,这个玩笑未免太过火了些!要是您现在逃跑的话,不只是令尊颜面扫地,只怕是要伤了两家和气,斯特罗镇的处境也会变得很不妙呀。"
事实上,德雷克本来就不期望当年那个与自己处处不对盘的倔强大小姐会对自己百依百顺,但在婚礼上生变却的确是他未曾预料过的。不过好在,在婚礼上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都将见证这个瞬间,只要利用两家人、甚至是两个小镇之间的和睦对她施压的话,想必再难搞的千金大小姐,也不得不服软。
而面对德雷克话中有话的威吓,芙洛菈也没有退却的意思,为了让自己真正的自由,她自然是有备而来的。葱髮少女干脆的将自己的头纱掀起,接着如垃圾一般将其扔在了地上,以表达她对这桩荒谬婚事的不满,而面对德雷克的施压她不慌不忙,俨然是以挑战者的身份伫立在讲台上,当面与他对峙了起来。
"很抱歉,这桩婚事,恕我不能苟同。德雷克……不,帕尔瓦第家,拒绝与尚恩斯家继续往来。"
斩钉截铁的结论过于无情与武断,德雷克甚至难以想象面前备受呵护的温室花朵是哪来的底气,敢这么在镇上的乡亲父老面前给他难堪。身为"绅士"的德雷克,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对芙洛菈大呼小叫,更别提直接动粗逼她就范了。于是他的目标转向了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始终扳着一张脸的男人——他未来的丈人,雷利·帕尔瓦第。
"雷利伯父!也请您好好劝诫芙洛菈小姐吧,一意孤行的结果要是伤了两家和气,到时候不只是帕尔瓦第家难堪,斯特罗镇的处境可是会很尴尬的。"
同样的话术,同样的威胁,跳针式的重复观点,虽然可耻但是有用,毕竟没有任何一个贵族能在背负小镇命运与接受排山倒海的道德谴责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下,还能恬不知耻的以全镇居民的福祉为代价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闻言的雷利不急不徐地站起身,但动作却十分利索,丝毫没有一点迟疑。
"尚恩斯家的小公子,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两家的福祉着想,可你的真心又是如何呢?这件事,我说了不准,家女说了也不准,甚至由本人来评断也有失公允。幸好,公子往昔的教师今日也来到了现场为你祝贺,不如让我们来听听他是怎么想的吧?"
语毕,雷利重重的将他的手杖往地上一敲,从人群中便巍巍颤颤的站起了一位中年男子,德雷克一瞧——成了!是在中学时期没有收受过自家贿赂的老师,就算他供出自己是个调皮的孩子那又如何?人总会变,只要雷利和芙洛菈拿不出直接证据,必定是帕尔瓦第家理亏,届时不论结果如何,自己都能代表尚恩斯家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他们指指点点,到时候只要装出宽宏大量的样子,原谅他们再顺势成婚即可!
"伯父您真爱说笑,我年少时确实过于轻狂不懂事,但是人总是会变的,如今我已改过自新,您找来我少时的教师又能向我指控些什么呢?也好,就让我们听听看我小时候在教师们眼中的风评如何,让我好好自勉自省吧。"
德雷克出乎意料的自信令在场的宾客们很是诧异,毕竟帕尔瓦第家向来一直都是为民喉舌追求正义、说一不二的名门望族,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宝贝闺女而对另一个富有的大家族做出莫须有的指控,那可是彻底颜面扫地的事情,只怕是往后不光是家族名望,就连镇长的位置都要易主了。于是现在众人们关注的焦点,又放在了雷利与那位教师的身上,他们都想见证真相——毕竟这么直接的相互控诉,其中必有一方嘴巴并不诚实。
"请您告诉我,康纳先生,尚恩斯家族与德雷克公子在就学期间一直对您施予'恩惠',借此以换取在成绩考核上的方便,此事是否属实?"
哈!还以为这糟老头城府有多深,没想到竟然连问话的对象都搞错了,真是令人贻笑大方!德雷克几乎已经确信了自己的胜利,面对这位并不太熟的老师也只是礼貌的微笑着。怎知,接下来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即将颠覆世人对尚恩斯家的印象,更要将德雷克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的,帕尔瓦第先生……您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当年尚恩斯家为了让德雷克公子能顺利从学校毕业,向我和校长先生付了不少的金钱,并且让校长再三对我关说,这才不得已只能常常为德雷克公子的成绩动点手脚,好让他能在外人面前维持住品学兼优的形象……"
此言一出,群众之间亦是一片哗然,没想到这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三好青年竟然贿赂学校给他行方便,走后门,这可彻底的粉碎了德雷克在外人面前长久以来一直维护着的美好形象。在知情的德雷克眼中,这位康纳老师的证词毫无疑问是一派胡言,想必是帕尔瓦第家的老东西动用关系威逼利诱让他做伪证的!激动的德雷克脑子一热,面对宾客们惊讶的惊呼与质疑的眼神,他当然必须立刻反驳。
"胡说八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班主任,又怎么会知道贿赂的事情!我知道了,一定是帕尔瓦第家的糟老头子逼你做了伪证!就因为隔壁班的乔登老师收了我们家好处而你没有,你才又羡慕又嫉妒,想要毁了我们尚恩斯家的名声是吧!"
登时间,教堂内竟是鸦雀无声,德雷克在一通宣泄之后还志得意满的样子,觉得自己给这群乡下的愚民好好上了一课,心里很是舒畅,但越想越不对劲……他看向了在坐的众人,有的人一脸不敢置信,有的人一脸愤恨,还有的人满脸的唾弃与不屑……这可不是面对高贵的他应有的表情。本应占据上风的德雷克冷静下来后,这才发现自己竟一不小心失言,将事情真相给全盘托出,正所谓不打自招,这下情势也彻底逆转了,而终于揭开了德雷克真面目的帕尔瓦第家父女,这才松了口气。
"大家都看见了吗?德雷克·尚恩斯,你就是个厚颜无耻的恶霸,若是与你成婚,不仅是我的不幸,也是斯特罗镇全体居民的不幸!"
一直在旁默默地看着德雷克一步步掉入自己设下的圈套中,芙洛菈终于第一次的,能在众人的面前大声表达自己对德雷克,乃至对整装婚事的不满,她的眼中充满了坚定,头一次感到自己作为一个人,作为帕尔瓦第家的继承人所拥有的骄傲,足以使她抬头挺胸,再也不受限她人的骄傲资本。
随着芙洛菈严厉的指责与控诉,还有由德雷克自己亲口道出事实真相公诸于众,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罪行的他,理所当然的遭到了到场宾客——尤其是斯特罗镇居民——的唾弃,在群情激愤下,就连神父都保不住他。被宾客们用手中祝贺用的水果与一束束鲜花砸在身上,比起疼痛更多的是被屁民们轻蔑的耻辱,他慌忙着想躲到讲台后避难,但却连神父都不给他好脸色看,德雷克也只得低声下气的向全场最有话语权的雷利求助。
"雷利伯父!刚刚我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很敬爱您,更深爱着芙洛菈小姐,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成全我们吧……求求您!"
"本来我对芙洛菈的指控不过是半信半疑,这才随便找了个教师来试探试探你,没想到……尚恩斯家果真是寡廉鲜耻的暴发户。好在,身为帕尔瓦第的现任家主,我很清楚宽容的重要性,也很乐意原谅你,方才你喊我糟老头子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德雷克闻言,就象是从悬崖峭壁上失足的人终于成功抓住了安全绳一样,又重拾一线生机,他等不及仗着雷利先生的权势狐假虎威,好好以贵族之姿呵斥这些屁民了!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现实永远是那么的残酷,雷利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笑意,脸上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又更甚芙洛菈那充斥着面容的敌意,那是仲裁者即将降下罚则的神情,专门惩治他这样人面兽心的宵小鼠辈。
"但是小女芙洛菈和斯特罗镇的居民又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呢?要不你自己争取看看吧,如果你能说服半数以上的人,我就让你和她重新来过,再办一次正式的婚礼。如果你真的成功说服所有人的话,这次重办婚礼,哪怕是女王大人亲临现场高喊反对,我也会拼死让你们俩成婚!一切端看你的造化了。"
最后的处刑秀开始了,德雷克深知这不过是雷利羞辱自己的另一种方式,可就算他想要逃离现场,也没有那么容易。虚伪的青年一改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唯唯诺诺的想要向在场的宾客们求情,但是获得的答案几乎都是一致的嫌弃与厌恶。
"这位太太,您能不能行行好,成全我和芙洛菈,成就一桩美事呀?您想要什么,我给您买,只要您点头答应就好了!"
"死到临头了还想靠爸搞贿赂这一套!你就和你那个奸商老爸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龌龊模样,不准接近心地善良的帕尔瓦第小姐!"
"啊哈哈哈!这位爷爷,您且听我解释啊,都是帕尔瓦第父女污陷我的,我绝不是那种偷鸡摸狗之人!看您面容慈祥,想必不会阻止我和芙洛菈小姐成婚吧~"
"小丫头可是我们镇上最善良的孩子,之前我在街上跌倒了也是路过的小芙洛菈帮我包扎的。你这恶魔,得不到就想毁了人家,不得好死!"
"小、小妹妹,哥哥就快和姐姐结婚了,你帮我们拍拍手,祝福我们好不好?"
"妈妈说,说谎不好,说谎不对……大哥哥,坏坏。"
堪称奇迹的事情发生了,不算上芙洛菈,近乎全镇的人都不愿意答应这桩婚事,甚至有的人都不愿听德雷克解释,在他甫开口便拿着水果或其他手边能用的一切硬物往他身上砸,搞得一个相貌堂堂的公子哥儿沦落为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青年一路退去,却是离芙洛菈越来越远,离教堂大门越来越近,他的春秋大梦也跟着破灭。
"看样子人民群众已经做出了选择。德雷克,请你现在立刻离开我女儿的身边,离开这个教堂,离开斯特罗!我们帕尔瓦第家族容不得你这样偷鸡摸狗的背信弃义之徒,以后斯特罗镇与尚恩斯家将断绝往来,即刻生效!"
随着雷利手杖敲下,教堂的大门也在保镖们的推搡下彻底关上,仿佛这场婚礼从来就没发生过一般,将德雷克与教堂内的一切都隔绝在外,也将他的野心给彻底粉碎。一身纯白华服,却沾染了贱民们的唾沫和各种水果的飞溅汁液,被拒之门外的年轻公子哥儿与今早春风得意的准新郎模样判若两人,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墙倒众人推的落水狗罢了。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好!好极了!一个个都这样对我……我会再回来的,我会让你们知道,惹怒了尚恩斯家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我要你们终生鸡犬不宁,成日活在担惊受怕的恐惧之中!"
霎时间,原本一片晴空万里的天气开始变得阴云密布起来,又过了不久后,一场大雨无预警的下了起来,在大雨滂沱中还夹杂着雷电的轰鸣声,雷击交互映称着,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将德雷克丧心病狂的狰狞面容,他手指向天对天发了毒誓,若他不对帕尔瓦第家复仇,甘愿生生世世不得为人,情愿遭天打雷劈,来世专做帕尔瓦第家的狗!
如行尸走肉的德雷克,在癫狂的笑声中,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教堂,离开了斯特罗镇,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声无息的开始了他的复仇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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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这样子,应该就结束了……吧?"
终于将德雷克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赶出了自己的生命,身着白纱的芙洛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尽管还有些可惜——毕竟她想象中自己一生一次的白纱红毯理应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但总算能摆脱一个小人,往后的日子是真正的自由了……不过,一直以来都在烦恼如何打发德雷克,这下真的要离家,与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道别,芙洛菈倒是真的惆怅了起来。
"各位宾客,很可惜的,小女的婚礼不得不中止。不过不用急着离场,虽然小女的婚礼很遗憾的结束了,但派对才刚刚开始!请容我为各位宣布——小女芙洛菈的成年礼暨贱别派对,正式开始!让我们放开来玩吧!"
原本预定要在婚礼后结束的宴席提早开始,不过却因为午后雷阵雨的关系,不得不移到室内。随着雷利一改常态热情的一声令下,保镖们便充当起了男丁协助着改造教堂,甚至有一些善心的宾客主动提出了想帮忙,教堂内的长椅被撤去,而原本摆在教堂外头的长桌圆椅板凳都被一一搬进了教堂内,陪着婚礼的布置,看上去更象是一场温馨的家庭聚会,而非什么婚后的庆贺宴席。
"父亲大人,您还真是有活力……感觉都年轻上了十岁呢。"
"有吗?或许是心头一块大石放下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吧。"
雷利呵呵笑着,主动伸手去揉了揉宝贝闺女的脑袋,鲜艳的葱绿发丝在男人的大手下被揉得杂乱无章,柔顺的发丝也几近炸开,不过芙洛菈并不羞恼,这还是她有记忆以来头一次看见不再拘谨的父亲,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他,现在却如同一个自在逍遥的可爱老爹一样,和蔼可亲。
"现在德雷克那小兔崽子不会再纠缠你了,也该准备准备出行了吧?去换衣服吧,我和你妈妈说过了,原本准备让你情况不对立刻就能用上的逃婚工具组,现在还放在梳妆间裏头呢,去找她吧。"
芙洛菈还有些诧异于父亲的转变,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一直到雷利轻拍了下她裸露着的美背,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便离开了教堂,到了充当临时梳妆间的教堂别院去寻找母亲。当芙洛菈再次回到教堂的宴席现场的时候,已经是一身截然不同的行头——葱绿长髮松开了盘髮发髻的束缚,换成了长马尾的样式,看上去简单俐落、精神抖擞;原本属于幸福新娘的豔丽妆容也尽数卸下,以她最原本、自然又朴实的美貌示人。
一身略嫌厚重的冒险者装扮将她原本暴露在外的肌肤重新包裹在内,充满了各种口袋和夹层的皮革衣裳唯有腰部仍能勾勒出她细致优美的曲线;原本戴着白色蕾丝长手套的纤纤素手此刻也套着一对褐色的皮手套,双足上原本套着的高跟鞋与白丝吊带袜也消失了,换成了保暖能力拉满的长裤与雪靴;最后则是挂满了琳琅满目探险工具的冒险者背包。原本气质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芙洛菈已经不见人影,若不是与她熟识,外人恐怕都要认不出这是帕尔瓦第家的大小姐了。
"我的天……这不是小芙洛菈吗?穿成这个样子,是迷上了什么新的爱好?"
对德雷克颇有怒气,乃致方才婚礼仪式中一直一言不发的神父这才凑了过来,作为镇上除了帕尔瓦第家以外最有名望的人,他当然是与自己多年的好友雷利一起坐在了主桌的位置,不过转头暂时卸下神父职务的空档,没想到芙洛菈竟悄无声息的来了个大变身,不只是他,就连镇上许多与她认识许久的镇民们都大吃一惊。芙洛菈抬头看了眼父亲,在得到了他点头答应的首肯之后,这才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即将远行的事情说出口。
"神父爷爷,其实不瞒您说……我、我要离开这里,去当一名冒险者了!"
惊天的消息一出,镇上的居民们都跟着炸锅了,好不容易赶走了心怀不轨的无赖,结果帕尔瓦第家的继承人却要离家出走?虽然不至于为此气愤,但却也让人一头雾水,毕竟在外人眼中,芙洛菈是个跌倒擦破皮都罕有的温室中的花朵,是真的在万般呵护下长大的,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就算镇长先生同意她离家,大伙儿也不禁为她担忧起来。
"各位,请听我说,今日本应举行的婚礼,也适逢小女的成年礼,这代表她自己是个有自主意识、能独立思考的淑女了。身为帕尔瓦第的家主兼小女芙洛菈的父亲,要与女儿分别自然痛心……但是,帕尔瓦第的家训向来便是公平、正义,因此我认为……要给子代一个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而非将她束之高阁,培养成无情的社交联谊机器。我作为斯特罗镇的镇长,也恳请各位给予小女最由衷的祝福,让我们一起踏出改革进步的第一步。"
雷利面对着质疑与迷惑不解的声浪,再一次站出来为自己的女儿发声,只不过,他们父女俩都很清楚,这将是芙洛菈最后一次依赖父亲的庇护。本来其实镇民们也不是很在意帕尔瓦第家的家务事,只是真心的为芙洛菈感到担忧而已,既然她父亲都已经下定了决心,有哪还有外人插手的空间?该吃吃该喝喝,享受这场异常奢华的盛宴即可。
理所当然的,作为主角的芙洛菈也得和父亲一起到各桌去敬酒寒暄,为了帮甫成年的芙洛菈挡酒,雷利也是喝了一杯又一杯,而芙洛菈本人则是用果汁代替酒水,只求待会儿还能保持清醒,避免错过启程的时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愉快的酒宴很快便结束了,除了一些与帕尔瓦第家较亲的镇民外,大部分冒险者等路过的旅人都早早离场,教堂内也开始了收拾的工作。
而宴会的主角芙洛菈本人,也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在父亲母亲的陪同下,来到了镇门口。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谢谢二位的养育之恩与孜孜不倦的教诲,女儿芙洛菈今天就要远行了,希望能不负众望、不辱家门,在外头闯出一番名声。请您二位放心,等我学有所成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时间已临近黄昏,在夕阳的照射下,凸显出的是少女难掩的兴奋之情,只不过她原本心满意足的喜悦面容下,却藏了只有亲生父母才看得出的一点寂寞。试问,离别的时刻即将到来,又有多少人能不带一点哀伤忧愁地微笑面对?帕尔瓦第夫人早已难掩悲伤,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手中的手帕是换了一条又一条,而雷利也在敬酒中让自己的双颊都染上了夕阳红,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终于能毫无保留的真情流露。
"女儿啊,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水壶装满水了没有?改带的求生工具都有带齐吧?累了的话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扎营,可别在容易泛滥的溪水边搭帐篷——"
"哎呦~我都知道的啦,父亲大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对啊,我的女儿已经不是小女孩了,马上就要离家去冒险了。"
尴尬的沉默在双方之间爆发,真正的离别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感人又煽情,也没有戏剧性的哭戏,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凡……雷利不舍的看着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的淑女,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容,聪慧的眼神与挺拔的鼻梁,再到有着完美弧线的鹅蛋脸,不知不觉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从整天跟在父亲身后的婴儿肥跟屁虫,变成了如今这副成熟模样,尽管在自己眼中她仍是稚嫩的少女,也改变不了她已经长大成人的事实。
"那么……我要出发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请两位好好保重自己。"
"嗯……路上小心,有空记得回来啊。"
在父母的注视下掉头就走,芙洛菈低着脑袋,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踏离自己熟悉的小镇,离开这个自己从未踏出过的小镇……顿时百感交集,真正意识到要离家的她,从小到大与这个小镇、与父母亲生活成长的美好回忆涌上心头,不由得鼻子一酸,抑制不住的泪花亦在自己的眼眶中打转……立志要自立自强的葱髮少女,终究还是抵挡不了离别的酸楚,为了不留下遗憾,她在踏出数步后,又再次转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父母亲飞奔,然后张开了双臂将他们紧紧的拥入怀中。
"芙洛菈……!这是在做什么,你要是再耽搁的话天可要黑了,到时候外头可不安全!"
"最后一次就好!让我好好感受你们的拥抱,让我感受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的温度……"
面对少女的撒娇,身为父母亲的两人又怎么有办法拒绝呢?不论她变成了什么样,不论她身处何方,父母永远不会放弃对儿女的宠爱……本来还想再争论的雷利听见了宝贝闺女的啜泣声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就这么让她再任性一次吧……帕尔瓦第家人最后一次的拥抱,想必也将成为少女旅途中最值得珍藏的回忆。再不舍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但这次芙洛菈不再留下一丝遗憾,能够抬头挺胸,带着骄傲大步离开这个养育了自己,但也束缚了自己的故乡。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出发了,请不要挂念我,我会尽快闯出一番成绩,让帕尔瓦第家的名号再次传回镇上的!"
收起了啜泣的苦包子脸,芙洛菈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在父母慈爱的微笑中目送着离去,她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边走着一边回过头挥手道别。随着少女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父母那轻举单手挥别的身影也逐渐变小、模糊,直至在视野中只剩下了两个依稀能辨别出颜色的小点,最后与两旁的山峦雪景融合在一起,彻底辨别不出为止。
即使已经不留遗憾了,但和父母离别依旧是一件令人感伤的事情呢……不过,很快的这种寂寞和悲伤便被新的机遇给掩盖过去了。在镇门口外的道路开始变得泥泞,不再是精心铺设的石砖路面,只留下了由经商马车走出的一条较为干净的宽敞泥地,而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环境的交界处,那位须发斑白的老者已在此恭候多时。
"你这小丫头,让老夫等的好苦啊,差点还以为你不来了!"
"师父!对不起啦,为了和镇上的人们道别,多花了点时间……"
看见这个不谙世事的葱髮小姑娘全副武装有备而来的样子,老者也很嘉许的点了点头,虽说他嘴上责备,但充其量也不过是笑骂,好似一开始便料到了少女能顺利逃婚一般。芙洛菈兴奋的牵起老者的手,着急着就要将他拉向充满未知的世界,却不料老者轻轻一扭便挣脱了少女的素手,并先行一步冲将上前,一跃而起便拉开了十数米的距离,而后轻而易举的翩然落地。
"吼吼吼~外面的世界可没有老夫这么好说话,让老夫来好好验收你这一年来修行的成果。"
"啊!师父欺负人啦!人家才修行一年,又怎么可能和有数十年功力的师父相比!"
纵使芙洛菈使出浑身解数,运气于丹田再推搡至足下,也只能勉强跳出约三米多一些的距离,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追上前方的老者,她足足连续跃出了四五步,这才勉强跟上了老者轻轻一跃的距离,而且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如牛。
"看样子小丫头的修行还不扎实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师的可得好好锻鍊你了!"
"哈啊……哈啊……师父真是……欺负人……哎!怎么又用轻功呀!这下子真的跟不上了啦!"
一老一小的身影在山林间穿行着,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笑骂声,芙洛菈的冒险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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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很快的便过了一个月。
芙洛菈在师父的陪伴下,从连怎么生火都不会的懵懂大小姐,很快的变成了从缝纫到烹饪,从取水到狩猎都很熟稔的生存高手。事实上,这一个月内老者根本就没什么机会再指点她气功,因为第一天过夜时的芙洛菈连如何正确的搭设帐篷都不会,令他很是头疼,也只能从头教起,不然当她真的只能独自旅行的时候,没有其他经验丰富的旅者陪伴,只怕被哄骗诱拐还只是最轻的下场。
不过,正如同芙洛菈的父亲必须懂得放手一样,老者也有不得不与芙洛菈分别的时刻。芙洛菈的目标是位于南边,也就是芙蕾雅大陆正中央的王都,而老者的目标则是东方的港口都市——海韵镇,于是在一个交通枢纽的小镇上,两人不可免的迎来了道别。
"小姑娘,这几年来和你相处很愉快啊,不过听为师最后一句劝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荒废了气功的修行,也万万不可忘了这点。将来你若是有机会到东州来一趟,别忘了四处打听打听,去无极派报上为师的名号,我那群好客的好徒儿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哈哈!"
再三对芙洛菈耳提面命,想来这个小姑娘也不是个傻子,老者便就安心的离去,只留下了自己的大名——孟文鸿——供芙洛菈日后能行些方便。芙洛菈的旅途又重新回到了孤独一人的模样,好在之前师父教授于己的求生技能已是绰绰有余,只不过偶尔在帐篷内亦或是旅宿酒家中过夜,午夜梦回之时她便会想起师父的好,想念父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念那个她花了半辈子成长的小镇,而梦醒后,她也只能打起精神擦擦偶尔会忍不住在梦中流淌而出的泪滴,背上行李继续锐意前行。
对于成为冒险者这件事芙洛菈却是一直耿耿于怀,她曾经在各个小镇上的冒险者公会申请想成为冒险者,但是出门时连零用钱都没带上而身无分文的她,光是每天靠狩猎小型魔物换来的金币都得大多花在食宿上头——现今未被污染的纯种野生动物越来越少,实在很难从野生动物上获取新鲜兽肉,而小镇与小镇之间的距离不搭马车至少也要五天以上的距离,这就导致了不得不在镇上买好接下来几天的口粮才能再重新出发。
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证明的话,冒险者公会自然也不会轻易让支付不出手续费的镇民成为冒险者,毕竟连基本生存都有困难的人,又要怎样才能证明自己能从残暴野蛮的魔物魔爪中存活下来?实在没有办法,芙洛菈只能省吃俭用,一边赶路一边想办法存点金币下来。
又是个寻常的一天,一如既往地背着行李,在泥泞小径中穿行的芙洛菈却面有难色,今天的路程比往常都艰辛,在前往王都前离开北境的最后一道难关,便是横穿隔开了北境的绵延山脉,这道山路即使是来往的商队都会不由得感叹其陡峭与艰险,若不是在前些年终于成功打通了山洞,只怕商队的马车都难以逾越这道自然天险,而这艰险的山路,现在也只有少数游客与冒险者会使用,毕竟在阴暗的山洞内疾驰而过的马车对步行者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此时此刻的芙洛菈早已不是离家时那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模样,白皙的肌肤上沾满了尘土,随着接近中原地区逐渐炎热的气候也让她不得不把皮革衣的长袖和雪裤裤管尽数卷起,让那对如茭白笋般皎洁无暇的美腿也染上了尘土庸俗的深褐色。满头大汗的芙洛菈甚至没法肆意使用轻功在山道上轻松穿行,一来是她技艺不精,随意使用轻功容易脚步没踩稳脚步从狭隘的山路边跌落,二来是使御轻功也需要耗费不少的玛娜,要是不好好拿捏分寸的话,只怕还没到下一个预定的扎营点就要累倒了。
在艰辛的爬坡过后,终于还是来到了步道的顶点——一个漂亮的观景平台,位于横断山脉的其中一个顶峰,可以群览众山,没有遮蔽的光景将南北美景都尽收眼内,北境的冰山雪地格外浪漫,而南方远眺过去,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头零散的聚落与显眼的高塔比邻而居,芙洛菈过去也曾听说过——那是魔研所用来监控魔物动向的监视塔。
自己以后就要在这样美丽的旷野中,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开始壮阔的冒险!一想到这儿,芙洛菈刚刚几乎要耗尽的精力又源源不断的生了出来,散发着青春焕发的光彩飞快但稳健的开始下山。相较于上山的陡坡,下山时几乎是一路下坡的道路,让葱髮少女的脸上也浮现了轻松写意的微笑,想来不出几分钟就能抵达山脚了吧。
就在这时,芙洛菈却隐约听见了其他人声……貌似还很激烈,并不是很愉快的交谈让她稍微迟疑了一会儿,再三确认过后,已经能确定声响的来源就在前方。这让芙洛菈很是疑惑,根据在前一个镇上的打听与调查,据说这条小径只有零星的登山客会经过了,就连山贼都因为商队改道而变得无利可图,最终也不愿在这崇山峻岭上拦路打劫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战战兢兢的芙洛菈向前探去,好奇心驱使着她一步一步的前行,随着到了半山腰,步道也逐渐变得宽敞起来。经过了一个简单的拐弯,在不远处便能看见在山道上的人影闪动,其中一位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跌坐在地,一身朴实的褐色布衣连身裙,脚踩一对由稻草简单编织的草鞋,脸上满脸惊恐,看上去情况并不乐观。被山贼们揪着左手不放,身陷绝境的少女貌似有着朴素衣着难掩的性感火辣身材,前凸后翘的她颜值貌似也不在话下,虽远远不及芙洛菈天生丽质,但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了,难怪会被山贼给盯上。
"拜托你们,放了我吧!我只是来山上采药的而已……"
"放了你?哈哈哈!可以啊,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对了对了,衣服也脱了,美女的贴身衣物可以在一些特殊的市场卖个好价钱啊!哈哈哈哈!"
随着芙洛菈逐步靠近,几人的谈话也变得清晰起来,看上去那几个手拿开山刀,身上只穿着兽皮服饰的家伙应该是山贼吧……还真是一目了然,这个年头有这么传统的贼寇,也是很罕见了。男人们各个都身强体壮,但看上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如果是以前的芙洛菈可能会暂避锋芒,但如今已经学会了点武术与气功的她,早就迫不及待的想教训一些令人不齿的宵小鼠辈了,这也是帕尔瓦第家族中"正义"的体现之一。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呢!快放开那女孩,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可有你们好看!"
宛如当年呵斥德雷克那般,芙洛菈卸下了背上的背包与行李,摩拳擦掌的对着山贼们大声喊道。这显然非常有效,那些山贼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转过头来看向芙洛菈……她若是不出声倒也还好,山贼们定睛一瞧,虽然身着厚重衣服,但葱髮少女的天生丽质亦难以被尘土所遮蔽,这下又有一顿美餐可供他们大快朵颐了!
"呦,瞧瞧谁来了?有一只走失的小野兔啊,本来你要是屁都不放一个偷偷溜过去的话,大爷我还懒得和你计较,自己送上门的话,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啦!"
一群拿着开山刀的山贼中,一个扛着巨斧坦胸露乳的壮汉如此说道,他那猥琐的眼神已在极快的瞬间舔遍了芙洛菈全身上下,尽管在他人眼中她可能只是个在烂泥里打滚的黄毛丫头,但男人的心中很清楚——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璞玉!且不论被埋藏在沙尘下的娇俏脸蛋,光是从泥泞双腿倒推回去,都能得出这小丫头有着匀称优美的曲线,相较于那些单纯前凸后翘的俗艳熟女来说,这样稚气未脱的青涩少女亦别有一番风味!
身为大家闺秀的芙洛菈自然是立马便察觉到了山贼们不怀好意的眼神,还有他们下流龌龊的神情,无一不让她感到背脊发寒。不过,他们这样四处可见的普通流寇,对已经徒手击退了一些凶猛魔物的芙洛菈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既然他们一心求死,那么芙洛菈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只消将他们尽数轰散即可!
"出言不逊的大胆狂徒……既然这样,便接受来自帕尔瓦第家正义的制裁吧!"
见这手无寸铁的少女扎起马步,摆出了要与人空手格斗的架势,山贼们不禁哄堂大笑起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竟然妄想以一己之力打过他们数个手持兵刃的健壮大男人?简直是天方夜谭!令人捧腹大笑的同时亦让他们深感胜券在握,脑海里已经不禁浮现出将葱髮少女生擒得手后,毫不留情的将她的厚重衣物尽数撕扯成碎片,而后以一双双长满老茧的大手在那洁白无瑕的柔玉软肌上肆意把玩,最后将她堪称完美炮架的白笋玉腿扛于肩上对着未熟花穴挺腰驰骋的淫靡场面。
"呵!小小黄毛丫头,说话竟然这么嚣张,给我上!让她知道男人的厉害!"
山贼们嘻笑着一哄而上,宛如一群令人倒胃的野蛮魔猿一般,所有人都争抢着想头一个将这犹如初生之犊的少女擒于手中,并炫耀似的在同伴们面前将她大快朵颐。然而,他们错估了这个葱髮少女的实力,万万没想到这看上去懵懂无知的大家闺秀,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霎时间血花四溅,男人们刚想挥出刀刃便只觉胸口一热,接着便是口吐鲜血,在空中铺成了一片稀薄的血雾。就连那个手持巨斧的猛男山贼也扛不下芙洛菈的攻势,第一掌拍在胸膛只觉燥热,第二掌拍上顿觉心口震颤,第三掌下去便感到五脏六腑一顿翻腾,接着便是强忍的三升鲜血原地吐出,啪的一声瘫倒在地,直接不省人事。
"他妈的……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强过头了吧……"
几个山贼还没能理清发生了什么事,便被芙洛菈啪啪数掌尽数挑翻,接着一个个饮恨而晕死过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若只是寻常的拳脚功夫,以芙洛菈的身板怎么可能和一个个近两米的大男人对阵?可运气凝神,在轻功的加持下葱髮少女便有如神助,在眨眼间便穿梭在茫茫贼海之中,按师父所说的取其要害,事半功倍的便轻易击倒了这些莽汉。
"呼……呼……一口气对付这么多人,果然还是有些吃力,就算是秒杀但耗费的玛娜实在是太多了。这位女士,您没事吧?欸……她人呢?"
在轻松解决了流寇后,重新稳定吐息的芙洛菈四处张望,却没有看见那位受欺侮的年轻少女。就在芙洛菈察觉到事情不大对劲,准备要扭过头去确认情况的时候,却感觉后脑哐一下被什么钝器硬物狠狠地砸了下来,顿时间感到天旋地转、头昏眼花,即使想用最快的速度运气护身也来不及了……随着大脑失衡,葱髮少女的脚步开始踉跄起来,走没两步便扑通一声趴倒在了地上。
在芙洛菈模糊的视线中,最后映照出的,是逐渐踏入自己视野内的一双草鞋,还有那一抹褐色的朴素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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