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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雨】(6)作者:jerry79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08-27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六章:银瓶(下)-南国   在大陆的西边荒原的尽头是一片茫茫雪山,山顶峰壁千仞,高不可攀,终年白雪皑皑,没入云雾中,时隐时现。  从荒原望去,雪山连绵百里,彷佛是一条翻滚腾空的玉龙,横空出苍穹,
  第六章:银瓶(下)-南国

  在大陆的西边荒原的尽头是一片茫茫雪山,山顶峰壁千仞,高不可攀,终年白雪皑皑,没入云雾中,时隐时现。
  从荒原望去,雪山连绵百里,彷佛是一条翻滚腾空的玉龙,横空出苍穹,傲然临世间。
  这雪山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玉龙山。
  在众多雪山中,最高一座山峰的顶端立着一座宛若神蹟的城池,当中琼楼玉宇,宫殿林立,那便是玄天宗的所在地,麒麟城。
  雪山的夜晚格外寒冷,高耸的楼台中冷风呼啸,裹着雪片从窗户倒灌进来,若不是修行之人,绝难抵御如此寒冷的风雪。
  常安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他虽然也是修行者,但只练到了本源天境,连气轮都没形成,更不要说调动魂力御寒,若不是身子强壮又穿了厚厚的裘皮大衣,恐怕早已被冻僵。
  尽管被冻得直打哆嗦,他却始终没有去关上那扇窗,只因这是他在麒麟城的最后一天,明日一早他将离开月轮返回大梁,临走之前他想再看看这壮丽的雪山美景。
  就在这时,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了他的肩,一股缓流瞬间流过他的经脉,于此同时一阵温柔和煦的暖风将他包裹在其中,被冻的僵硬的身体立即松弛了下来。
  常安微微一颤,转过身望向身后那个貌美如画的女子。
  在如此天寒地冻的雪峰之巅,她却只穿了一件红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根普通的粉色缎带。
  寒风中,如血的红衣轻轻摆动,露出纤长而光滑双腿,令人为之目眩。
  她赤着脚,雪白的小脚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却丝毫没有被冻伤,相反以她为中心数尺之内都温暖如春。
  常安见到是她,却并不感到意外,苦笑着问道:「你真的不回去?」红衣女子的脸上写满了宁静,淡淡的说道:「回去做什么?做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去和浦何斗个你死我活?算了吧,当我来到麒麟城的那一天便不打算回去了。」「你就不想再见见你娘了?」
  「她有我哥哥照顾,想来也不会孤单。倒是你,你真的确定要回去,不和我一起留下?」「我的家人都在建邺城里,我是陛下最信任的秘史,若我不回去,家里人都要受株连。」「陛下最信任的秘史?」红衣女子冷笑道:「你如今送个假公主回去,就不怕被陛下发现,灭你九族?」常安一脸无奈的说道:「你不愿意回去,玄天宗诸位长老也不放你,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有什么办法。难道绑了你回去不成? 」「哪用得你绑,只要你一句话,就算我一万个不甘,也会为了你回去。」望着那含情脉脉的双眸,常安却知道她心意已决,再无更改的可能,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只要你不愿,我又怎会勉强你。今后只有你一个人在麒麟城,那些长老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你要多加小心。」女子点了点头道:「我心里有数,虽然我不再是名义上的圣女,却仍有女神的神力,他们不敢对我如何。真正让我担心的却是你,你只练到本源天境,若是遇上了真正的修行者毫无还手之力,大梁有些人不愿让我回去,归途上一定会危险重重,你也要小心。」常安坦然笑道:「五十名黑龙卫,两名断灭混天境的大魂术师,其中还包括一名专职战斗的蛮荒卫。另外还有一位大宗师暗中保护,我想就是浦何来了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天下哪有如此安全的护卫。」红衣女子听他说的有理,却仍皱眉道:「话虽说的不错,可我这心里却总也不踏实,似乎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我怕这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常安笑了笑,伸手关上窗户,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动情地说道:「等我把家里人安顿好,便辞了官回来找你,然后带你离开这个险恶的世道找个隐秘的地方共度此生,你等着我。」红衣女子眨了眨眼,笑着问:「你舍得那繁花似锦的花花世界?」「不舍得又怎样,总是小命要紧一些。常安,常安,能与你一生常安便好。」「可我是玄天宗的圣女,我们始终不能在一起。」「胡说,圣女明日就回大梁了,你以后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红衣女子还要再说什么,常安却低下头,吻上了那片红润的唇。
  只轻轻一吻后,他已松开了搂住她的手,后退一步,正色道:「今日已别过,殿下请回吧。」那女子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留在这里时间长了大大不妥,于是微微颔首道:「保重。」说完转身而去,再无留恋。
  朝霞初升,风雪已停,薄薄的雾气中,连绵的雪山就像披着白纱酣眠的少女,静怡而美丽。
  就在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梦中时,麒麟城的大门已悄然打开,一队人马从城里走出,沿着山道向山下行去。
  队伍中护卫的骑兵有五十几人,全部身披黑色铁甲,马也是纯血西蛮良驹,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浓的杀气,正是月轮最为精锐的骑兵,负责守卫玄天宗的黑龙卫。
  马队中间是一辆小巧精致却坚固实用的马车,车的左右各有一骑,左边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女,一张娃娃脸很是可爱,只是脸上却偏偏表现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深沉肃杀,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她身上没有穿任何盔甲,相反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与周围的黑甲骑兵格格不入,任谁也无法猜到,她就是这队黑龙卫的首领,大名鼎鼎的蛮荒卫叶青棉。
  马车右边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男子,正是常安,他出城后不时回头望向城头,却始终没看到那个令他牵挂的身影,不觉神色黯然,一路默默无言。
  队伍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一个山弯后再不可见,直到此时那个红衣女子才从城头的垛口后探出身来,望着队伍离去的方向愣愣出神。
  寒风中黑色的秀发被吹的四散飘扬,红色的长裙猎猎作响,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后响起了忧伤的歌声。
  千山云隔,迷楼飞雪密,人向何处
  凝火未消,冥冥风色寒,东归路
  若有缘
  万水千山一心连,岁月悠悠谁与共海誓山盟,生愿同欢死共冢若无缘
  百转千回难相见,花落终是相思负
  夜落人伤,辗转红颜守空残
  勿生怨
  千年轮回,相识迟
  人生若梦,尘缘劫
  勿生恨
  浮生若是,心渐离
  繁华尽去,白发染
  ………
  人已远去,飘渺的歌声混在山风中,渐渐消散。
  天苍苍,野茫茫,荒原之上一只马队缓缓而行。
  从离开麒麟城算起,这队护送公主归国的人马已走了整整两个月。
  黑暗无光的夜之森林早已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前面远处横着一座黑沉沉的山脉,绵延千里,如巨蟒般横亘在地平线的尽头。
  马车的车帘突然掀开,一个身穿雀纹锦袍的美丽女子探出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若从远处望去,这女子长得竟与麒麟城中那个夜会常安的红衣女子一模一样,只有离近了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她们其实并非同一人。
  她的下巴稍微尖些,嘴唇略厚,灵动活泼的双眼中总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丝毫没有红衣女子身上的那份深沉宁静。
  见她一早醒来后精神不错,常安打趣道:「殿下昨晚睡的可好?可有梦回大梁?」他为人圆滑世故,嘴巴又甜,一路上早已和重多黑龙卫混的极熟,和这位玄天宗送往大梁的假公主更是打的火热。
  锦袍女子笑道:「别老殿下殿下的叫,叫我银瓶就好。常先生,我们都走了两月有余,怎么还不到大梁?」「你看,那便是天脉山,过了山就是大梁境内了。」常安伸手指向远处的群山说道:「从大梁到月轮隔着千山万水,哪有那么快就到。不过这一路赶路,却也比我当年从大梁走到月轮快多了。」「如此遥远,你当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公主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常安笑道:「自然是用双脚走来的,不过那时我一路游山玩水,走了整整两年,顺便去西蛮王庭转了一趟…」他还未说完便听马车另一边的护卫首领叶青棉讪笑道:「殿下,别听这厮胡说,这一路穷山恶水,哪有什么可游玩的。」她年纪比公主大,见过的世面也多,对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子自然没有任何好感。
  常安也不和她争辩,淡然道:「青山碧水,尘世繁华,看在某些人眼中就变成了穷山恶水,真是无趣。」公主见他二人又开始斗嘴,也忍不住插嘴道:「姐姐,你别跟他争了,一路上你们争来争去争了几十次,你哪次赢过?」她此话一出,却见叶青棉秀眉微蹙,脸色一沉,厉声道:「殿下,别胡说。我只是护送你的护卫,却不是你的姐姐。」原来这假公主本名叫叶青蓉,和叶青棉是亲姐妹,刚才一时不慎,说漏了嘴。
  她见姐姐如此严厉,吐了吐舌头,不服气的说道:「这里是渺无人烟的荒原,又没有外人,叫你一声姐姐有什么关系。」常安苦笑道:「殿下,我们离大梁越来越近,还是小心微妙。若是日后到了建邺再说漏嘴,那就闯下大祸了。」叶青蓉自幼在麒麟城修炼,从未出过月轮一步,修行的境界虽高心思却十分单纯,这一路被常安的花言巧语哄的晕晕乎乎,对这个见识广博,通古博今的年轻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此时听他也如此说,想起自己前途未卜,不由的神色暗淡下来,哼了一声,放下车帘不再说话。
  傍晚十分,马队来到了天脉山下一处叫聚马的市镇。
  此地本来无人居住,后来大梁月轮两国的商人都会在这里停留休息,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便形成了一个集镇。
  常安来过几次,对聚马十分熟悉,出面将镇中最大的两家客店包下来供众人露宿。
  叶青蓉一路风餐露宿,每日都睡在马车中,异常辛苦,连澡也没洗过几次,如今终于可以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自然乐的眉开眼笑,欢欢喜喜的休息去了。
  残月当空,入夜后众人都早早休息了,客战中一片寂静,只有常安的屋子里还有光亮透出。
  摇曳的烛光下,他和叶青棉坐在一张方桌前,对着桌上的一张羊皮地图小声议论着。
  他二人虽然看对方不顺眼,但毕竟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在大局之前自然还要尽力合作。
  常安指着地图道:「明天我们就能进山,但山路难行,穿山而过到天门关怎么也要十四天。过了天门关便有大梁的铁骑护卫前来迎接护送,那时便再无担心了。」叶青棉微微皱眉:「还要走这么远?」
  常安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不错,这段路恐怕不好走。」「你是说有人打我们的注意?可是一路行来都平安无事,他们要动手为何要等到现在?」「荒原上狼捕猎时都是远远跟在猎物身后,等猎物最疲劳最放松的时候才扑上去发出致命的一击。劫杀公主是何等大事,敌人既然打算动手,定会斩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荒原上地形广袤,五十名黑龙骑难保没人逃脱,而天脉山中奇峰深壑,地势险峻,正是埋伏的好地点。」叶青棉哼了一声,面露杀气,冷冷的说道:「不来是他们的便宜,若是敢来找麻烦,我让他们有来无回。」常安听她说的如此自信,不由得冷笑了几声,出言嘲讽道:「叶姑娘好大的口气,如果来的是不灭天境的大宗师呢,你也让他有来无回?」叶青棉傲然道:「天下有几个大宗师?南梁只有浦何一人,据我得到的消息他此时还在建邺。只要来的不是大宗师,有我和青蓉在足以对付。」常安知道她确有骄傲的资本,作为以战斗为专长的蛮荒卫,再加上一个断灭混天境的术师,两人互相配合,就是遇到大宗师也未必吃亏。
  但他还是谨慎的问:「郝长老那边消息如何?」叶青棉白了他一眼道:「郝长老自有他的安排,这是我圣教之事,不用你操心。」见她不愿对自己说明,常安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若是那位玄天宗的大长老肯放下架子和众人同行,自然不会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一路上也不用如此提心吊胆,可一位大宗师又岂是他能调动的。」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马队就急忙忙的启程,进了天脉山。
  他们离开月轮时还是盛夏,而此时已是初秋,山中红叶如火如霞,秋色绚烂,叶青蓉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左右张望,对着四周的美景指指点点,很是兴奋。
  叶青棉和常安却没有如此心情,看着那直上直下有如刀削的绝壁和深不见底的山涧,两人不觉对视一眼,眼中的忧虑显而易见。
  五十名黑龙骑兵被分为五队,三队留在公主身边保护,另外两队却作为斥候,轮流在前面探路。
  众人小心翼翼地在天脉山中走了十天,却连个人影也没看见,悬着的心这才渐渐放了下来。
  天门关近在眼前,还有三日的路程,人们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只有常安一人神色严肃,心事冲冲。
  叶青蓉见他如此紧张,笑道:「常先生,马上就到天门关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难道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常安皱眉道:「这地方有些古怪,周围的树木一模一样,走了这半天,倒像是在原地转圈子。」说罢他走到一刻枫树前,指着树上的划痕说道:「我一路走来不断在树干上刻下痕迹,这里我们来过。」他此话一出,叶青棉也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四处观望,瞧了一阵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常安抬头望着从高大树木枝叶缝隙间露出的那一方蓝天,凝神思考了一阵,说道:「此地处于山谷低洼,树木茂密,元气积聚,正是布幻阵的好地方。」叶青蓉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你是说有人想用幻阵困住我们?常先生对幻阵还有研究?」常安却苦笑道:「我们这一路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就乖乖的走了进来,若真是幻阵也一定是高手所布,我们这回麻烦大了。」他话音未落,却听到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大笑道:「这确是高手所布的幻阵,你们破不了,我带你们出去。」笑声中一个老者从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白衣如雪,鹤发童颜,飘飘若仙。
  叶青棉见到是他终于松了口气,在马上躬身施礼道:「属下见过郝长老,您怎么会在这里?」常安不等郝长老回答,便抢着替他答道:「老神仙法力通天,又岂是我们这些凡人所及。他既然暗中保护,这点雕虫小技哪里骗得过他的法眼……」他几句马匹拍的郝长老哈哈大笑,冲他点了点头道:「你们这就随我出阵吧。」说罢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叶青棉正要跟上,常安却一把拉住他小声说:「这老家伙不是郝长老。」叶青棉大吃一惊,正要问他为何,他却抢先解释道:「郝长老心高气傲,最瞧不起我这样只会溜须拍马之人,每次我恭维他,他都冷目相对,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今日居然对我大笑点头,必然是假冒的。」面对这哭笑不得的解释,叶青棉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缓缓从背后取下一把一丈多长的巨镰,只见那镰刀之上刻满了铭文,红光流转,宛若血染,竟是一把印魂之器。
  她伸手一抖巨镰,发出一阵摄人心魄的嗡鸣,冷冷的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假冒玄天宗郝长老?」那老者眼见事情败露,不慌不忙的微微一晃身,面容尽改,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笑眯眯的拱手道:「天龙门北宗宗主,谢无涯,在此恭候多时。叶姑娘这一路护送辛苦,现在可以将公主交给在下,就让我替你们再护送一程吧。」见他一上来就出言不逊,叶青棉柳眉倒竖,怒喝道:「想要留下我们,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罢伸手一挥,两名黑龙卫分左右纵马而上,一丈多长的黑钢长枪带着呼呼的风声疾刺而出。
  她知道这年轻人既然敢只身前来,又自称天龙门宗主,必有绝技在身,因此才先让手下出击试探,待对方稍有变化露出破绽时再发动致命突袭。
  眼看着见两杆长枪当胸刺到,谢无涯却不慌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手指从容不迫的在空中划过。
  五道蓝色的火焰自他指尖升腾而起,随着伸指轻弹,若飞箭般射了出去,两道射向策马冲来的黑龙卫,其余三道却分上中下三路直射叶青棉的面门、前胸和小腹。
  一见那蓝火,叶青棉面色一寒,在马上大吼道:「那是九幽冥炎,快躲开!」然而她的提醒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两点只有指甲大小的蓝火已悄无声息的附在了两名黑龙卫的盔甲上。
  烈焰升腾而起,两人就像是浇了油的乾柴,眨眼间就变成了两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烧为灰碳。
  叶青棉见对方一出手就动用如此阴毒的魂术,不由怒不可恶,身子一纵,从马上飞跃而起,直接迎上了射向自己的冥炎。
  九幽冥炎纯由魂力形成,遇物既燃,阴毒之极,只见那蓝火一碰到她的身子便如疽附骨般贴着她烧了起来。
  她身上的青色长袍只是普通棉布织成,如何挡得住连盔甲都能融化的烈焰,片刻间就化为飞灰飘散在风中。
  火焰继续无情的灼烧她的身体,只是那焚毁万物的冥炎却无法在她如凝脂般柔滑的肌肤上留下半点焦痕,随着一抹红光自她身上流过,那些蓝色火焰不甘心的跳动了几下便纷纷熄灭。
  叶青棉衣裤尽毁,全身上下一丝不挂,那具凹凸有致充满了力量与诱惑的胴体就这样赤裸裸的展现在众人眼前。
  而她却丝毫不以为意,怒吼中巨镰上光芒猛地一暗,随后红光大盛,沿着刀刃延伸出去,形成一把辟天裂地的巨大砍刀轰然斩出,所过之处草木土石皆毫无声息的断为两半。
  面对这似乎要将天地也一起劈开的一刀,谢无涯却没有后退半步,动念之间他的身上已显出一套青色的盔甲,数不清的莲花甲叶分散聚拢,在他身前形成一堵纯由莲叶构成的坚墙,挡住了破空而来的巨刃。
  于此同时,诡异的蓝火再次在他掌中凝结,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萤火,而是两个闪动着耀眼光芒的斗大火球。
  火球呼啸着从他手上飞出,却没有直接射向那些守在马车前的黑龙卫,而是分左右向两边无人的地方飞去。
  就在众人茫然四顾不知所措的时候,两个火球却突然在空中转变了方向,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后在马车正上方相遇,狠狠撞在了一起。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火球炸裂成无数火花,四散纷飞,如暴雨般飘洒落下,铺天盖地,叫人无处可避。
  绝望的惨叫声在林中此起彼伏的响起,片刻之间马车周围已变成了一片蓝色的火海。
  跳跃的火苗好似一条条乱窜的毒蛇,欢叫着冲向了那些可怜的卫士,从盔甲的每一道缝隙钻进去,贪婪的吞噬着他们的血肉。
  这些黑龙卫都是女神最坚定的信徒,虽然眼看着同伴一个个在倒在烈火中,却没有一人逃跑,反而有几人强行冲出火海,在沙哑的吼叫声中向谢无涯冲去。
  只是他们意志虽强,血肉之躯却终究无法和阴毒的冥炎抗衡,在烈焰的灼烧下,那几名勇士连同他们的战马只冲出几步便被烧为一堆无法辨认的焦炭,散落在地上。
  常安本来见对方只来了一人,以为靠着数十名黑龙卫和叶青棉足以对付,于是当仁不让的一拨马挡在了公主车前。
  然而当他看到谢无涯手中升起九幽冥炎时,便知道大事不妙,豪气顿消,吓得从马上摔了下去。
  好在他动作敏捷,当冥炎在头顶炸开时已连滚带爬钻到了马车底下,这才暂时保住了一条性命。
  他在马车下躲了一阵,却发现情况依然不妙,那马车虽然坚固,却怕火烧,只在熊熊烈焰中只维持了片刻就开始瓦解崩塌。
  望着那漫天洒落的蓝火,他心中一阵绝望,只带闭目等死。
  可等了一会,那火焰却没有落下,反而诡异的悬停在空中,似乎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挡住,随后在发出一阵吱吱声后竟然就此熄灭。
  破碎的马车在一声轰鸣中化为漫天飞灰,一个俏丽的身影自飞灰中走出,赤足踏过火海,却挡在了常安身前。
  雀裙少女的双眼紧紧闭合,仿若陷入了深深的长眠,而那一头及腰的秀发却无风自扬,散乱的飘扬在脑后。
  她的双手环抱在胸前,掌中捧着一本样式古朴的羊皮书,书面上紫金镶嵌着一个神秘的符文,显然非是凡物。
  少女伸手指向天穹,朱唇轻启,清亮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伟大的女神,是你让我的灵魂苏醒,让我看到何为光明,感到何为温暖。你洒下繁星为我指引方向,让我跨过万水千山,引领我走过尘世浮华。我漫步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却不会惧怕,因为有你与我同在……」紫金羊皮书缓缓打开,书页上却只有一片极为乾净的空白。
  叶青蓉双眼依然紧闭,指向天穹的手指尖却升起一道柔和的紫芒,紫芒落在书页上,星辰一条细细的曲线,她的手沿着细线划过,移动的极慢,彷佛用千钧之力在坚石上刻字一般。
  一道道简洁的线条开始在白页上显现,散发出一股柔和却无比庞大的气息,最终组成一个个奇怪的符号。
  她的越来越快,纤细的五指如弹琴般的在书页间跳跃,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彷佛那些繁复难辨的符文都是由她心中自然生出一般。
  随着她的书写,羊皮书一页页翻过,附在书上紫光也越来越强,直到最后将她整个人都罩在其中。
  紫芒闪动,与天地的呼吸相合,于是天穹变色,大地震荡,鸟兽飞走,整个大山中的元气都在鼓噪,彷佛变成了怒涛咆哮的大海。
  谢无涯分明感到一种极度的危险正在降临,不是来自吟唱的少女,而是来自她手中的那本书。
  连一个大魂术师也需要吟唱如此之久的魂术将会展现出怎样的威力?
  就是傻子也知道绝不能让她把这个恐怖的魂术完成,谢无涯并不傻,因此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再一次抬起了手。
  又是两个九幽冥炎形成的火球出现在掌心,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发出,而是双手合拢,将两个火球强行合在了一起。
  狂暴的力量在他手掌中汹涌翻滚,彷佛一轮烈日灼烧着他手上的筋骨。
  谢无涯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咬了咬嘴唇,却没有发动,而是继续吃力的控制着那变得极为恐怖却依然不断增强的力量。
  叶青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被屠杀而毫无还手之力,双眼早已变得血红,面上的肌肉扭曲变形。
  她心里很清楚此刻拼的是时间,只要妹妹能抢先发动那个毁天灭地的魂术便能一举除掉这个难缠的敌人,但若是对方先出手,恐怕她姐妹二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生死攸关之际,她再无保留,将护体的魂力全部集中在了刀刃上,一阵剧烈的震荡自巨镰上发出,一瞬间她已用难以想像的速度连斩了数百下。
  随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最后一片莲甲终于碎裂成一地碎片,她和敌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
  几乎是在同时,她已发动了疾速突刺,身形一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而下一刻那把巨大的镰刀已出现在谢无涯的头顶。
  护体莲甲被破,谢无涯一声闷哼,脸色一白,已然受了内伤,但他却没有闪躲后退,而是用最后的力量将积聚在手中的九幽冥炎射了出去。
  蓝色的火球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叶青蓉,与围绕在她身周的紫芒撞在一起。
  刺目的光芒骤然升起,剧烈的爆炸让整个大地都晃动了一下,狂暴的气流将常安连同那些黑龙卫的尸体一起卷起,抛了出去。
  同时叶青荣也遭受重创,柔弱的身子被硬生生向后推出三丈多远,双脚在地上划开了一道深沟。
  血从她的嘴里和鼻孔里喷涌而出,沿着下巴流下,而少女却仍然倔强的站着不肯倒下,晃动的双腿始终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尽管身受重伤,她却顽强的挺了过来,手指继续飞快的在羊皮书上写着,冗长的咒文没有半分间断,甚至连那雄浑却响彻天地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的颤抖。
  谢无涯不由得一阵苦笑,身体几乎虚脱,面对着当头斩下的巨镰再也没有躲闪的力气,而他似乎也没有躲闪的意思,伸手轻抬间又是两颗蓝色的火球形成。
  叶青棉暗自心惊,要知道九幽冥炎虽然威力巨大,却也极耗费魂力,即使是大魂术师也不过能使出一次,可眼前这个可怖的年轻人已连用了三次,居然还有余力,难道他已是大宗师不成。
  然而在这生死之际却容不得她多想,手上加力,巨镰带着耀眼的光芒狠狠劈下。
  就在谢无涯要被劈为两半时变故突生,一道若隐若现的七色流虹突然凭空出现在叶青棉的背后,剑尖直刺她的后腰。
  叶青棉心中一寒,不及多想,在最后一刻强行收回了武器,向身后荡了开去。
  一声脆响中那道流虹已结结实实的斩在了红色巨镰的刀身上。
  叶青棉只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巨力,几乎让她拿捏不住兵器,惊惧之下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挡不下这蓄谋已久的偷袭,慌乱中凭着直觉猛地将身子一拧,滚到一边。
  一个白衣少女自虚空中踏出,看着手中剑锋上那一抹殷红的血迹,一脸惋惜的叹道:「蛮荒卫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躲开。」叶青棉虽然躲过了致命的偷袭,锋利的剑锋却仍在她小腹上划开一道巴掌长的口子,险些将她开膛破肚。
  鲜血从伤口里汩汩的冒出,沿着她的大腿流下,裂口边苍白的皮肤向外翻出,露出了里面蠕动的粉色肠子。
  叶青棉虽然剧痛难忍,却对身上的伤毫不理会,而是死死盯着那个清丽无双的白衣少女,咬牙切齿道:「魔剑飞虹!你用的是魔剑飞虹。魔宗被灭千年,居然还有余孽流下!」她突然转过头望向谢无涯,眼角几乎瞪破,面目狰狞的说道:「我想起来了,你用的是鬼瞳莲。是了,魔剑飞虹现世,怎能少了魔甲鬼瞳莲!没想到你堂堂天龙门大宗主,女神最忠实的信徒,竟然会坠入魔道!」叶青棉仰天狂笑道:「魔宗余孽也好,今日就一起去死把!」话音未落,巨镰上的红光再次亮起,向那白衣女子拦腰斩去。
  白衣女子见她虽然受伤,气势却不衰反盛,反而越战越勇,招招以命相博,如下山猛虎般勇猛刚进。
  她心中也自惊惧,于是收剑严守,数招之间被逼的连连后退。
  叶青棉逼退劲敌,脸上突然一红,如醉美酒,一声叱喝中巨镰脱手而出,化为数道红色的缎带飘舞着射向谢无涯。
  但见她伸手一张,那缎带便四散分开变成了一张大网,带着漫天红光当头罩下,直到此时这把魂印魂之器的真正威力方才完全显现出来。
  谢无涯见对方的兵器由极刚变为致柔,心中暗惊,手中凝聚的九幽冥炎不及放出便化为一把火焰刀砍在了那缎带之上。
  阴毒的冥炎立即附着在上面燃烧起来,可说也奇怪,连铁甲也能融化的魂火却无法烧断巨镰所化的缎带,只见缎带上红光流转不熄,将冥炎尽数裹在其中。
  谢无涯眼见九幽冥炎渐渐暗淡,似乎要被那红光扑灭,急忙咬破了舌尖,一口血喷在火刀之上,冥炎立时再次升腾而起,在古怪的吱吱声中,与那红光不断抗衡较量。
  叶青棉作为蛮荒卫的强悍本色此时尽显无疑,但见她一边控制着缎带向敌人身上缠去,一边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在魔剑的光芒中穿插纵横,时不时出掌反击,以一对二,将两个强敌死死缠住。
  然而她的对手毕竟不是普通修行者,经过几次对决后谢无涯便找到了克敌的门道,双手一分,冥炎暴涨,化为双刀将那大网强行撑开一丝缝隙。
  随后他毅然舍弃了手中的九幽冥炎,身形晃动脱出了光网,如鬼魅般闪到叶青棉身前,伸手如刀,豁然斩向她的手臂,完全是武斗者擅长的近身肉搏之技。
  于此同时,那白衣女子也呼应着从背后攻到,前后夹击下叶青棉避无可避,顿时陷入绝境。
  印魂之器虽然强悍,却终究要由人掌控,与其和那些缎带纠缠不如直接以雷霆之势攻击操控之人。
  只是这道理谁都明白,做起来却难,叶青棉见对方一上来就施展冥炎便认定他是术师,断然无法脱出她的印魂之器,哪里想到敌人竟然有着武斗者的速度和技艺,此时后悔已然不及。
  但她也不愿坐以待毙,伸手一招猛地收回缎带,咆哮声中缎带轰然炸开,红色的碎片立时化作无数四散纷飞的利剑,切割着周围的一切生命。
  红光散尽,谢无涯和白衣女子的身形在数丈之外显现出来,二人浑身染血,碎裂的衣服下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显得狼狈不堪。
  而叶青棉更不好过,她为了拒敌不惜毁了自己的本命魂器,魂力遭受重创,那是她修行的根本,她虽然看上去不怎么狼狈,实际却虚弱之极,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而在巨震之下,她肚子上的那道伤口也撕裂开来,本来就快要破体而出的肠子终于突破了束缚,冒着热气呼啦一下涌了出来。
  叶青棉靠在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咬紧牙关将流出体外的肠子强行塞了回去,一张俏脸因痛苦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只是她的嘴角却挂上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不知何时林间已悄然安静了下来,响彻天地的冗长咒语终于完成,大局已定,她们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和诛杀这些魔教余孽相比,死些人流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谢无涯也注意到情形有些不对,猛然回头,只见叶青蓉手中的紫金古书已然合上。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发出,她的朱唇也渐渐闭合,而紧闭的双眼却终于缓缓睁开,一缕幽光自她眼中闪过,目光所及之处空间竟然发生一阵扭曲,伴随着那不自然的扭曲,当中一棵枯树竟然凭空消失不见。
  谢无涯看的清楚,那树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分解为无数比烟尘更加细小的木屑,消散在空气里。
  惊鸿一瞥竟有如此神威!
  谢无涯的脑子里翁的一声,瞬间想到了一种能将任何东西都分解还原成本源的恐怖魂术。
  「真知之瞳!」
  惊恐的声音中他猛地向后闪去,身形快的化为一道虚影。
  然而少女却并不给他逃走的机会,她只是轻轻转过头向他望去,再快的动作却又如何快的过人的目光。
  目光所及之处,烟尘微起,那是一瞬间太多的草木竹石被分解后形成的烟雾。
  挡在谢无涯身前的最后一块巨石也化为烟尘,对视着少女那幽幽的目光,他突然发觉自己已无法行动,表情愕然的化作一具石像。
  无数飞舞的莲片挡在他身前做着徒劳的挣扎,随着每一片莲片幻灭,便有一丝血线从他嘴角流出。
  然而就在谢无涯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变故突生,一把暗淡无光的黑色细剑猛地从少女脚下的落叶中探出,彷佛一条等待已久的毒蛇,自裙底向上窜起,分毫不差的刺入了她的双股之间。
  叶青蓉只觉得屁股缝中一阵冰凉,紧接着那股骇人的凉意竟然从后尻孔探入,顺着肠子直捣黄龙,钻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常年修行,一颗心早已练得坚如铁石,此时就算被一把长剑穿胸刺透,她也能不间断的将魂术施展完再死去,可她做梦也没想到,敌人竟会藏在身下,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攻击她身上最敏感柔弱的地方。
  随着细剑一阵抖动,剑尖已然在她肚子里连捅了数十下,将她一肚子柔肠扎的千疮百孔。
  随后剑锋一收,又顺势割开了她腿间的肉壁,滑入了她的阴道,将她下身前后两个肉洞完全打通。
  霎那间剧烈的疼痛让叶青蓉几乎昏死过去,吟诵声戛然而止,被一声痛苦的惨嚎所代替,而那本紫金古书上的光芒也随之迅速暗淡了下去。
  细剑在再一次在她肠子里搅动起来,叶青蓉再也无法忍受,疼得扔掉了书,双手摀住肚子如杀猪一般惨叫起来,然而无论她怎样尖叫,腹中的痛处却丝毫没有减轻,她只觉得有无数把小刀在里面乱捅乱割,恨不得就此死去,速速解脱。
  细剑恶毒的在她肚子里来回游走,直到将她的子宫捅得稀烂后才从她身体里撤出。
  眼看着一大截粉黄相间的肠子从她的阴道和肛门里流了出来,叶青蓉最后的意志终于彻底崩溃,发出一声沙哑而绝望的哀嚎,全身抖了几下,瘫软了下去。
  叶青棉听到妹妹的惨叫,转头望去,见她已倒在血泊中不知生死,而那本占满了血污的紫金羊皮书上也散乱的扔在一边,上面早已暗淡无光。
  到了如此地步,她也知道大事已去,一声惊叫,转过身飞也似的向山林深处逃遁而去。
  既然无法克敌,便需有一人回到玄天宗通报消息,这才是她该做的,至于她妹妹以身殉教,这仇只能以后再报。
  见她扔下重伤的妹妹和几个仍被困在烈火中徒劳挣扎的黑龙卫独自逃跑,谢无涯也不追赶,只是向着她逃走的方向轻蔑的笑了笑,挥手一招,熊熊燃烧的冥炎随之渐渐熄灭。
  直到此时,落叶翻动,那个躲在地下的偷袭者才一跃而出,身上青色长裙一尘不染,青丝飘动,如风如水,竟是一个身材妖娆轻盈的女子。
  她走到叶青蓉身边在她身上踢了几脚,冷笑道:「就这点本事还自称圣女,看来玄天宗也不过如此。」她笑着转过头,正好看到头破血流的常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两人相对而视,均是一愣,那女子显然没想到在漫天冥炎下居然还有人能活下来,睁着一双妙目奇怪的打量着这个怪物。
  而当常安看到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时,更是无法自抑,惊呼道:「银瓶,你怎会在这里?」话一出口他立即意识到不对,尽管这女子和他的心上人相貌一般无二,就连身上那股淡然的气质也极为相似,但终究不是一人。
  只是他实在无法相信天下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要知道就算玄天宗诸位长老动用大神通为叶青蓉易容,也只能做到八、九分相像,而他面前这个女子竟和银瓶形神俱似,如同孪生姐妹一般。
  他哪里知道,这女子的母亲便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大梁公主婉芸,和银瓶的母亲婉莘本是亲生姐妹。
  此次行动天龙门北宗倾巢而出,雨晴自然加入了劫杀大梁公主的队伍,她本以为凭着谢无涯一只脚跨进不灭天境的压倒性实力,对方毫无胜算,因此一直躲在远处看热闹,根本没打算动手。
  然而当她看到马车中的少女拿出那本紫金羊皮书时便感到大事不好,于是遁入地下,选在对方发动魂术毫无防备时出手偷袭,果然一击成功。
  常安揉揉太阳穴,颤巍巍坐起,却见那冒牌银瓶对着他俨然一笑,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他头脑一阵眩晕,不觉也傻傻的还之一笑,正要起身迎上,却突然想到这女人并不是真的银瓶。
  望着她手中那把仍在滴血的细剑,他突然意识到她要干什么,顿时心中一阵绝望。
  好在他应变颇快,立即翻身俯倒在地,一边如捣蒜般磕头一边大叫道:「仙子息怒,别杀我,我是陛下送去接公主的秘使,我对你们有用!」雨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没有骨气,刀剑尚未加身已跪地求饶,和那些悍不畏死的黑龙卫相差太远,不由皱眉道:「南梁的人都像你这般没骨气吗?」手中细剑一抖,便欲结果了他的性命。
  但就在这时,谢无涯身影一晃已赶到她身前,及时出手阻止,随后笑着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常安道:「常先生护送公主一路辛苦,在下想请先生喝杯清茶,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他的笑容依旧平和,任谁也无法想到这个年轻人刚刚凭一己之力屠杀了整整一队黑龙卫。
  常安扫了一眼遍布林中的焦黑尸体,又抬起头望向谢无涯那双洞察一切的眸子,身体不觉微微一颤,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便攥在此人手中,不由一声长叹,心中一片冰凉,如坠冰窟。
  在一条小溪前,叶青棉将头深深的埋在冰冷的溪水里,任由一股寒意从身上流过,使她已经模糊的神智变得清醒了不少,但也正因如此,腹部的疼痛更加剧烈起来。
  她抬起头,望着水中那张微微扭曲的面孔,狠狠的咬了咬嘴唇。
  作为无比高傲的蛮荒卫,她曾骄傲的认为天下除了那几个早已进入不灭天境的怪物,绝对无人能在正面战斗中胜过她。可今天她却一败涂地,像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自信心的打击远比身体上的伤痛更令她难以忍受。
  「该死的魔宗余孽,你们等着,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让你们后悔生在这个世上。」她吐了口带血的吐沫,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但随即想到那年轻人所展现出的可怖实力,不禁有些颓然。
  叶青棉将披散的头发咬在嘴里,又忍着剧痛轻轻拾起自己露出体外的那一大段肠子放在水中慢慢清洗。
  随着肠子上的泥土血污渐渐被洗净,露出了本来的颜色,黄色的油脂和半透明的肠壁在水中缓缓漂浮着,彷佛浮萍一般。
  豆大的冷汗顺着她的下额滴落,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若是换了一般人受了如此重伤恐怕早被活活疼死,但她毕竟是以修武技入道的蛮荒卫,身体练得如钢似铁,只要将肠子洗乾净塞回体内,再缝合伤口,修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
  真正令她担心的是那颗因本命魂器被毁而变得破损不堪的道心,若是不能立即回到麒麟城闭关修养,只怕随时都会破裂,到那时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只要能回到月轮,一切麻烦都会迎刃而解。若是那个主掌审判之人能亲自出手,收拾这些魔宗余孽给妹妹报仇便指日可待……」她心中盘算着回到麒麟城后的情景,一想到那个永远隐没在黑暗中的女子,想到她对付其他异端的种种残忍手段,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心中一阵恶寒。
  就在叶青棉洗好了肠子正要塞回腹中时,却突然感到一股极度的危险,如芒在背。
  她不假思索,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如箭般猛地向后射出。破空之声陡起,数道寒光闪过,几只漆黑的利箭钉在了她原先所立之处,迎风一吹,散发出一阵腥臭,显然涂了剧毒。
  叶青棉柳眉一竖,向河对岸望去,只见四男三女七名黑衣人从林中走出,每人手上一把精钢劲弩,正平平的指向她的胸口。
  让她惊讶的是这些黑衣人居然都是修行者,虽然没有一个是大魂术师,但也绝非乌合之众,而领头的那个俏丽女子实力更是远胜其他人,已然处于太玄天境后期,与大魂术师也只有一步之遥。
  若是在平时,她自然不惧,对付这种刚入道门的初醒者,她举手之间便能解决战斗。
  但此时她道心惨遭重创,肠子外露,连包扎伤口的功夫都没有,哪里还有力气再与人缠斗。
  然而她已无路可退,她清楚的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从背后包抄上来,离她越来越近。
  以此时她的伤势,不管来的是谢无涯还是那白衣女子,正面对上都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只有杀出一条血路。
  无需犹豫,无需多说,叶青棉已然柔身而上,默默的向着领头的黑衣女子冲去。
  「射!」
  一声令下,弩箭闪着骇人的寒光如雨而至,叶青棉脚尖在溪水边的碎石上轻轻一点,身子如大鸟般腾空而起,众多弩箭贴着她的脚底飞射而过。
  然而这一轮攻击并没有结束,为首的黑衣女子在下达命令后却没有急着出手,只待敌人从半空下落再也无法闪躲时,才右手一抬,扣动了板簧。
  眼见一道骇人的黑光直射她的胸口,叶青棉一声清啸,身子在空中陡然停止,同时双腿一劈,打算将那弩箭从裆下让过。
  然而她刚一分腿便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身子微微一颤便躲得慢了半拍。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要命的弩箭钻进了自己脐下两寸之处,毫不留情的射穿了她的子宫。
  惨遭弩箭穿身,她却丝毫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下身一麻,双腿竟一时失去了知觉,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心下不禁骇然「好厉害的毒药!」便在这个空当,众多黑衣人已从背后抽出朴刀飞身而上,将她困在中心。
  七人动作整齐划一,所站位置相互呼应,围的密不透风,显然对这种战阵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处于绝地,叶青棉也豁出去了,伸手抓住肚子上的箭杆用力一拔,竟将那深入子宫中的箭头硬生生拔了出来。
  鲜血顿时如泉水般从伤口喷涌而出,箭尖上的四根倒钩更是将她的子宫大肠扯得稀烂。
  随着弩箭被拔出,难以忍受的疼痛骤然从下身传来,但那要命的麻木却也随之渐渐消失。
  所谓擒贼擒王,叶青棉心知若想冲出重围便需从实力最强的那个女子身上下手,因此毫不犹豫的动用了仅剩的一点魂力发动了急速突进。
  领头的黑衣女子只觉眼前一花,敌人已攻到面前,快若电闪。
  面对那插向咽喉的雷霆一击,她知道只要稍一躲闪,便会露出空隙,让敌人各个击破。
  因此她不闪不躲,反而一刀猛刺,一出手便是拚个同归于尽的打法。于此同时,另外六人也从身后赶上,纷纷举刀向叶青棉后背斩下。
  然而谁也没想到叶青棉这势在必得的一击竟是虚招,就在朴刀刺到她胸前时悠然收回了右手,身形转动让过刀锋,绕到了黑衣女子的身后,左手如剑,狠狠地插入了她的后心,同时将她的身子当作挡箭牌推向了那扑面而来的霍霍刀光。
  面对由刀光组成的光网当头而下,黑衣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朴刀并没有因为她的惨叫而有丝毫停顿,三把锋利的刀锋同时砍在她的头顶,手臂和肩头,将这清丽的女子身上砍的乱七八糟,血水横流。
  而另外三把朴刀却戳进了她前胸肚腹,穿身而过,从她背后透了出来。
  绝望的惨叫声立即衰落下去,望着插在自己胸腹上的三把朴刀,黑衣女子眼中一片愕然,随即转为平静,失去了支撑的尸体如同散了架子的木偶般缓缓瘫倒在地上。
  叶青棉回手一抽,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从她的胸腔里掏了出来,但她的手臂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是被从黑衣女子后心透出的那把朴刀所伤。
  叶青棉今日连续遭受重创,此时狂性大发,竟不再伺机逃跑而是反身杀回。
  趁着那三把朴刀还插在黑衣女子身上尚未拔出,她已飞身扑向其中一人,右手斩落,将他的一条胳膊连同整个肩膀砍了下来。
  谁知那人异常凶悍,手臂虽断却仍向前一扑用剩下的一只手死死抱住她的纤腰。叶青棉沉肘猛砸,将他的头颅撞的粉碎,一脚踹飞了他的尸体,但就在被缠住的瞬间她背上却又被斩了一刀,鲜血飞溅。
  惨烈的近身肉搏仍在继续,叶青棉如鬼魅般在刀光中穿梭,双手化为两把利刃上下翻飞,所过之处断臂残肢乱飞,鲜血如雨般飘落。
  惨叫声中,又是一名黑衣汉子的双臂被叶青棉生生从身上撕扯下来,但他却也借势扑入敌人怀中,一口咬住了她的胸口,一番撕咬竟将叶青棉的一个乳头连同乳晕一起咬断,吞了下去。
  剧痛之下,叶青棉神智微乱却又被一刀砍在肩头,顿时皮开肉绽,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些黑衣人就像是一群围着猛虎乱咬的恶狗,一旦咬住便死也不肯松口。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黑衣人已倒了一地,叶青棉的身上也伤痕累累,变成一个血葫芦。
  她的左手手臂几乎被齐肘斩断,只剩下一层皮肉相连,后背上两道一尺多长的伤口肌肉外翻,露出白骨,曾经挺拔饱满的胸脯也被撕下一块肉,露出了黄色的油脂,被撕掉的乳头处变成了一处血肉模糊的深坑,显得也极为可怖。
  而更加致命的却是她腹部的伤口,就在她掌毙一名黑衣汉子的同时,那人也一把抓住她露在体外的肠子,用力一扯,竟将盘踞在她腹腔内的小肠扯出三尺多长。
  他虽然立时便被掌力震死,却仍死死抓住叶青棉的肠子不放,让她的行动大受限制。
  情急之下叶青棉无计可施,只得心一狠,牙一咬,一记手刀将自己露在体外的三尺柔肠尽数斩断。
  肝肠寸断痛入骨髓,饶是她铁打的身体也承受不住,身子一晃险些昏死过去,而趁此机会仅剩的黑衣女子也将手中的朴刀结结实实的戳进了她的小腹。
  叶青棉眼白一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但她仍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探手扣住那女子的喉头,发力一扭,卡嚓一声将她的脖颈扭断。
  但那黑衣女子临死前也拚死反击,用力把朴刀一搅从她身体里抽了出来,顺便剖开了她的肚子。
  惨叫声渐渐衰落,转变为临死前的呻吟,叶青棉挣扎着走到最后一名还在血泊中抽搐的黑衣人身边,一脚将他的头颅踩碎。
  溪边彻底安静了下来,这场不死不休的战斗终于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
  带着腥味的粘稠血液化为一条条小河在碎石中流淌,最终汇聚到溪水中,将清澈的溪水染红。
  叶青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控制不住颤抖双腿,轰然倒下。
  尖厉的碎石刺破了她柔嫩的皮肉,划开了她美丽的脸庞,失去了魂力的保护,她也只是一个孱弱的普通女子,曾经坚如铁石的肉体变得无比脆弱。
  一丝丝魂力开始从她的四肢百骸溢出,那是散功的迹象,她神智开始迷糊,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里,回到故乡,回到那雪山下的牧场。
  河滩上,碎石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全裸女子艰难的向溪水爬去,如青虫一般弓起身躯,费力的蠕动着,在身后拖出一道格外鲜艳的红色缎带,同时散落在地上的还有从她腹腔内流出的肠子和内脏碎块,在河滩上稀稀拉拉的脱了一长串。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败的如此彻底,为何这边打的天翻地覆,郝长老却始终也没有出现,但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她要回到麒麟城,去问问那些派她出来的人,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最后一丝力气被搾乾前,她终于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到了溪水前。
  血已流乾,她再也无力爬行,只能艰难的翻了个身,面朝上躺在溪水旁,大口喘着气,呆呆的望着头顶的蓝天,眼中的神采渐渐褪去。
  蓝天如洗,白云朵朵,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平和,在这一刻来临前,她从未想到过死亡,至少她没想过自己会死在天脉山中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千年轮回,人生若梦,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知道死后他们会不会找到我的尸体,将我好生安葬。」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后,叶青棉缓缓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在大雪山脚下,回到了和哥哥妹妹在草原上一起尽情玩耍的那些快乐日子。
  青青的牧草,涓涓流淌的小河,成群的牛羊,无拘无束的牧民生活,那时她一心盼望的就是跟随哥哥进入玄天宗修炼。
  后来她终于如愿以偿,凭着远超常人的毅力和天赋成为蛮荒卫。
  然而当一切都成为过眼烟云,她却突然发现最快乐的时光早已在不断修行中悄然离她远去。
  周围的声音和色彩渐渐变得模糊,就在她将要失去知觉时,一阵剧痛却从胸口传来,将她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对冰冷的眸子,魔剑流虹正插在她的左胸上,恶毒的在她的肺叶里搅动。
  血从她的嘴里和鼻孔里猛地喷出来,她张开嘴想大叫,却只能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呜声,四肢胡乱抖动着抽搐起来。
  水晶剑从左向右横着划过她的胸口,割断她胸骨后将右边的肺叶也切成两半。
  叶青棉被血呛得无法呼吸,两只小脚徒劳的在地上乱蹬乱踹,舌头从贝齿间吐出,双眼也尽皆翻成了眼白。
  就在她剧烈的挣扎中,水晶剑终于斩在了那修长的脖颈上,结束了一切痛苦。
  血从断开的脖颈中咕噜噜的喷了一阵便停了下来,四肢在无力的抖动了几下后也最终归为静止。
  白衣女子提着头发将叶青棉的人头在溪水中涮了涮,洗去上面的血迹,随意的往腰间一系便转身离去,只留下那具曾经妩媚动人如今却支离破碎的胴体,静静的躺在溪边的碎石堆里任由山中野兽啃食。
  可怜这位曾经风光无限英姿飒爽的蛮荒卫就这样暴尸荒山,一缕香魂随风飘散,却连个埋葬之处也没有。
  而叶青棉直到死恐怕也不会想到的是,就在她香消玉殒之时,玄天宗五大宗师之一,负责保护公主东行的郝长老,却正坐在天脉山一处高峰上和一个中年书生喝着香茶。
  山风拂面,松柏郁郁,脚下山峦叠嶂,云海茫茫,这里景致甚好,可郝长老却无心欣赏风景,指着对面的青衫书生怒气冲冲道:「姓谢的,你今日若不把那东西还回来,我断然不能与你善罢甘休。」那中年书生正是天龙门北宗前任宗主谢凌云,面对暴跳如雷的玄天宗大长老他却也不生气,心平气和的喝了口茶,面露不解之色问道:「我何时拿了你的东西?」见他公然抵赖,郝长老怒不可遏道:「当年你趁无尘作乱,从麒麟城偷了我玄天宗的圣典玄天经,今日还想抵赖不成!」谢凌云微笑道:「长老此言差矣,那玄天经本是我天龙门开派祖师吕青阳所着,是我派镇派至宝,后来被叛徒谢元贞偷走带到麒麟城,何时变成了你玄天宗的宝物?我只是取会本门圣物,怎能算偷呢?」郝长老见他强词夺理,也知道今日之事不靠武力断然难以解决,于是豁然而起,一掌将两人间的花岗岩石击的粉碎,吼道:「姓谢的,你到底还是不还?」见他逞强动手,谢凌云也终于把脸色一沉,冷笑道:「别人尊称你一声长老,你却真把自己当个人物,真是可笑。想那浦何一日之内连破三境,我师傅无尘二十三岁成为大宗师,而阁下年近六旬才要靠着九霄的帮助勉强突破不灭天境。就凭你这种资质,修行一生也无法堪破大道,难怪在五大长老中排名最末。你不是我的对手,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今日不杀你,你走吧。」郝长老被他一通挖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再也无法忍受,单掌一立喝道:「住嘴!玄天宗乃天下修行者的圣地,修行之道博大精深,又启是你这种叛出门墙之徒所能领悟。听闻你这些年也学了些江湖骗术,今日便要领教。」只见他微微一顿,一掌拍出,同时身子向下一沉,脚下的花岗岩地被生生踩出两个深坑。
  随着这一掌软绵绵推出,周围数丈之内的空气突然停止了流动,微微颤动了一下后竟骤然凝结,就如同一抹流水在瞬间被冻成坚冰,将谢凌云困于当中。
  简简单单的飘忽一掌却重如山峦,连空气也为止凝结,大宗师的境界尽显无疑。
  谢凌云被掌力所困,却不慌张,双手负在背后,微微一笑道:「是不是江湖骗术,要试了才知道。」说罢身子缓缓变为透明,最后竟然凭空消失不见。
  郝长老赫然发现山顶之上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茫茫群山,悠悠天地,谢凌云早已不知所踪。
  他举目四顾,却发现来时之路不知何时已被淹没在云雾中,云海茫茫,众山绵延,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看周围那奇松怪石,鸟雀花虫,一切美景如常,可却又显得不那么真实。
  他心中不禁有些不安,暗中寻思:「久闻谢凌云这厮幻术天下无双,难道我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他事先布下的幻阵?难道这草木花鸟、山峦云海都是假的?可是他的人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幻象可以骗人,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强大气息又怎能骗过自己?」他想了许久也始终没有头绪,于是摇了摇头不再乱想,起身向着云雾中的来路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就算是幻阵又怎样,只要找到阵眼,凭着我的大神通难道还破不了这破阵!」山中天气变化无常,上午还是湛蓝的天空到了下午已被厚重的铅云所覆盖,寒风携着绵绵细雨从空中飘落,不知又打落了多少秋叶。
  在天脉山深处的一处山谷中,两条小溪涓涓流过,交汇处立着一块巨岩,呈二龙戏珠之状,与散布林间的八块巨石遥相呼应,正是布阵的绝佳场所。
  只见八名黑衣老者分八方坐于巨石之上,隐隐与四周的山势相合,每人面前都立着一根精钢法杖,深深插入岩石之中,杖端上的紫色水晶闪着诡异的幽光,将谷中照的忽明忽暗。
  谢凌云盘腿端坐在溪流交汇处的巨岩上,手掐法诀,身前一匹白绢上用朱红绘着无数山川河流,正是困龙大阵。
  谢无涯坐在师父身边护法,他见在不远处山谷中伴着阵阵雷鸣不断有电光闪出,有如利剑直插天庭,将铅云撕的粉碎,心下暗惊,赞叹道:「这郝长老不愧是大宗师,破阵时竟也有如此威势!」谢凌云不以为然道:「这次天龙门倾巢而出,有八位长老坐守,以群山为阵,云海为栏,布下困龙大阵,就算是真龙也逃不出去。」谢无涯自然知道这大阵的威力,当年在影州城外,师父靠着一匹白绢,就生生将虞姬等人困住,而如今以绵绵群山为阵,又有八位长老帮助操控,威力何止强了千百倍。恐怕这郝长老做梦也想不到脚下的微微山峦便是他苦苦寻找的阵眼。
  何况就算他找到,却又如何破得了这绵延数十里的大阵。想到此处,他心生好奇,问道:「如此说来这阵便无人能破了?」谢凌云摇了摇头道:「幻阵虽然变化无穷却也终究以实物为基,基本被毁便会露出破绽,这阵便不在浑然天成,那便是破了。若是我师父无尘在此,多半会仗剑劈山,只要阵法有一丝破绽他便能脱阵而出。
  天下哪有破不了的阵,说到底还是力量二字,如果拥有无上神力,将这天脉山直接毁了便是,又何必去破。只不过这郝长老骄傲无知,悟性又差,凭他那点本事一年半载也找不到阵眼,劈不开这高山,这辈子是出不去了。」说完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坏笑道:「无涯,以你一只脚跨入不灭天境的实力正好和这位郝长老半斤八两。不如我放你进阵去和他斗斗,说不准便能有所悟,一举破镜。」谢无涯心中暗想,这位郝长老固然是难得的沙包,但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说不准没能突破不灭天境,反而被对方当成沙包出气。
  见他面露难色,谢凌云立时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那家伙借助外力才勉强成为大宗师,境界差的很,没什么可怕的。有我控制大阵,他伤不了你,你若是打不过他,我放你出来,休息好了再去打过。他要和大阵较量,无法回复魂力,耗也耗死他。」谢无涯听了心中一喜,但随即想到师父仗着人多势众布下大阵欺负人便也罢了,此时却又用车轮战的方法,身为大宗师居然如此无耻,脊背上不由一阵发凉,暗自庆幸与他是友非敌。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睡了多久,叶青蓉突然感到一阵火烧的疼痛从身上各处传来,嘤咛一声,从昏迷中惊醒。
  她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全身赤裸躺在一块巨石上,周围一片昏黑,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山洞。
  一片片破碎的记忆逐渐回到她的脑海中,数月之前她受玄天宗大长老九霄之命代替银瓶前往大梁,却在天脉山中被人劫杀,受了重伤,然后就被带到这里惨遭各种酷刑折磨。
  她一次次被烧红的铁钳烫的昏死过去,又一次次被穿入骨肉的冰凉铁钉疼醒,却始终保持神智不失,无法解脱。
  丝丝凉意从身下岩石传来,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却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这才发现手腕脚踝被四根钢钉牢牢钉死在巨岩上,使她的身体程大字形张开,却无法动弹分毫。
  沙哑的呻吟从她的喉咙深处发出,看着皮开肉绽伤痕遍布的胴体,她几乎无法相信这就是自己的身体。
  微弱的光从洞口的方向照来,几只摇曳的火把出现在视野中。
  火光渐近,她终于看清了来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常安,跟在他身后的便是在林中劫杀马队的谢无涯和那白衣女子。
  常安走到叶青蓉身边,看到她裸身上那些皮肉外翻的伤口已经溃烂流脓,脸色变得惨白,凄然道:「叶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已将你们假冒银瓶公主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谢宗主,你还坚持什么,早早将长老交代给你的事情说了,免受这些苦楚,何必要在这里硬撑!」叶青蓉艰难的张开嘴唇,咬牙说道:「我出自玄天宗,自然要维护圣城,你们速速杀了我吧,自会有人给我报仇。」不等常安说话,他身后的白衣女子便冷笑道:「你还等着有人给你报仇吗,别白日做梦了。」说罢从腰间解下两个圆滚滚的物件,扔在了她的眼前。
  叶青蓉定睛望去,却见到两颗人头,一颗白发苍苍,赫然便是郝长老。
  而另一颗人头,被青丝遮住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上一只眼睛半睁半闭,粉舌从口中探出,嘴角微微下拉,脸上尽是不甘与痛苦之色,正是亲姐姐叶青棉。
  「姐姐!」
  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命丧黄泉后变成这般模样,叶青蓉一声尖叫,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泪水混着鼻涕顺着她的脸颊簌簌而下,这位身遭酷刑也没掉过一滴眼泪的倔强女子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见她哭的凄惨,常安心中不忍,安慰道:「叶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要你将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再随我一起加入天龙门北宗,谢宗主心胸广阔能纳百川,或许能格外开恩饶你一命……」不等他说完叶青蓉便叱喝道:「妄想!你们这些亵渎神灵者早晚会遭天诸!」常安又苦劝了几句,叶青蓉却把头转向一旁,默默抽泣,再也不说一句话。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手上光芒闪动一道火焰升起,向她左胸顶端被烧的焦黑乳头点去,便要再施酷刑。
  没想到谢无涯却拦住她,叹道:「叶姑娘受了这么多苦,也累了,让她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吧。」说着走到上前去,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秀发,一道柔和的微光从他手上亮起,将叶青蓉包裹在其中,没过一会,她便呼吸粗重,进入了梦乡。
  恍恍惚惚中叶青蓉似乎又回到了数月前的麒麟城,回到了她在玄天宫中的住所。
  夜色如水,四周一片安静,摇曳的烛光映照下,一个单薄而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静静的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沉沉夜幕发呆。
  过了好一会,他才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缓缓转过身,伸手关上窗户。
  这是一个略显消瘦的青年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严肃,俊朗的眉目中带着一丝忧愁,显得心事重重。
  叶青蓉见到他神色不喜,问道:「哥哥,你也是五大长老之一,为什么这次却偏要郝长老护送我们东行,他为人高傲古板,一路上和他在一起,闷也闷死了。」那青年男子正色道:「郝长老道行高深,做事一丝不苟,护送你们正是合适人选,我还有其他的任务。」叶青蓉小嘴一撅,哼了一声嗔道:「我又不是孩子,你不说难道我便不知道了。如今九霄把持玄天宗,处处排挤为难你,此次把我和姐姐支开,怕是又要找你的晦气。
  我不明白,他是长老,你也是长老,为何处处迁就忍让于他,被欺负到头上却也只将一口气憋在心中,难道还怕他不成。不如这次你和我们一起离开玄天宗,外面天高海阔,难道还没有我们兄妹容身之所……」她尚未说完,那男子便叱喝道:「别胡说!你我都曾在女神面前发过誓,誓死扞卫玄天宗,怎能一走了之。再说九霄长老一身道行通天,虽然和我意见向左,但为人坦荡,由他管理宗中事物,我心服口服。你以后休要在说这些风言风语。」叶青蓉被兄长骂了一顿,心中却不服,公然顶撞道:「那九霄明知青棉和你我的关系,却非要拆散我们兄妹,又安的什么心。他让我去大梁监视天龙门南宗大宗主浦何,那浦何是何等人物,当年孤身一人来月轮,辩道斩莲而去,差点凭一己之力挑了天玄宗。他掌管天龙门三十余年,让我去对付他和让我去送死又有何异!更何况他身在南梁,和月轮相隔万里,就算对女神有不敬之心,又怎能跨越万里山河来对玄天宗不利?这分明就是借口。」她越说越是激动,怒容渐显道:「就算这个任务我能侥幸完成,那他让我去寻找神力「预知」又是何意?自从二十年前神力「预知」和「洞察」消失后就再没出现过,天下之大叫我找哪里找,难道就凭他一句话,那拥有神力的圣女就一定会在南梁出现?简直是笑话!他分明别有企图。」面对气势汹汹的妹妹,那男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辩驳,过了良久才长叹道:「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就行,未必都要说出来,这点你要多和你姐姐青棉学学。我对九霄一再忍让却并非怕他,自从二十年前那场大乱后,神光就再也没有降临到麒麟城之上,以至于女神不再眷顾玄天宗的传言四起,各路敌人蠢蠢欲动,这些年全靠九霄苦苦支撑,才无人敢出手发难。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强敌环伺,玄天宗不能再起内乱了。」他说着轻轻拍了怕她的头安慰道:「你这一路东行,多加小心,我完成手上的任务立即就去大梁和你们姐妹汇合,助你们完成任务。」感受着从哥哥手上传来的温暖,叶青蓉神色减缓,顺势将头靠在他的怀中,淡淡的说道:「做不做圣女我都不稀罕,只要我兄妹三人平安就好……」烛光仍在跳动,却渐渐明亮起来,最后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把,四周景物变换,片刻间已由宛若仙界的玄天宫变为了黑漆漆的山洞。
  叶青蓉猛然从梦中醒来,望着对面那对悠悠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梦中所说的话,不由的面如土色。
  火光下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叶青蓉感到一阵迷茫。
  「银瓶,她是银瓶!不,银瓶在麒麟城,她是假冒的。这怎么可能!容貌可以假冒,可她身上的神力怎能假冒!」作为青莲圣女,她在麒麟城日夜修炼魂力,为的就是有一天能继承女神瑶宓的神力。
  自从她被选为圣女的那一天起,就时时刻刻将真知之书贴身收藏,花了十年的功夫才总算能勉强动用书中被封印的那一丝其极微弱的神力,而使用一次魂术「真知之瞳」的代价则是十年寿命。
  可是就在此时此刻,在面前这个容貌与银瓶一般无二的女人身上,她却感受到了最纯正的神力,不再是一丝一毫,而是浩如烟海。
  她的身体被神力所包裹,彷佛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肉体上的一切伤痛都随之消散。
  在那看似淡然的目光下,她完全无法升起一丝抵抗的念头,心中任何想法都暴露无遗,再无隐秘可言。
  「女神瑶宓拥有一双神眼,能看尽九天世界,万物沧桑,自然看的透人心。错不了,这是神力洞察!」然而这个结论却让她脑子里更加混乱,从小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那些道理此时却被完全颠覆。
  拥有神力的神眷者就是女神在人间行走的化身,是她至高无上的主人,可今天她却亲眼看着这个人肆无忌惮的屠杀女神的信徒。
  不懂得敬畏是因为不知道神的存在,可她明明拥有神力却为何仍敢做出这等渎神之事,难道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乱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颤抖的说道:「你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青莲圣女,拥有「洞察」之力,是女神在世间的化身,你怎么能屠杀女神的信徒!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亵渎吗?」雨晴眨了眨眼道:「屠杀女神的信徒又怎样,我即没遭天罚,身上的神力也没消失,看来这女神瑶宓多半是瞎了眼,我又何必怕一个瞎子。」叶青蓉张大了嘴,无话可说。
  雨晴见她身上再也没有其他秘密可探,便收回了洞察之力,转向谢无涯道:「这事有点麻烦,她哥哥是玄天宗长老,似乎还要去大梁与她们姐妹汇合,若是被他知道我们杀了他妹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谢无涯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沉吟道:「她哥哥叫叶苏文,是玄天宗赫赫有名的大长老,年纪不到三十便跨入不灭天境成为大宗师,很难对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他随即话锋一转,伸手指着叶青蓉对常安说道:「她就交给你来处置。」常安身体微微一颤,哀求道:「我已加入天龙门,又吃了宗主赐下的神药,若是没有解药,一年之后我便会全身化为脓水,死的惨不堪言。
  既然如此,你们对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一生虽然经历过不少险恶,手上却从未沾过鲜血,你们为何要苦苦逼我杀人呢?」谢无涯盯着他没有回答,但那冰冷的目光却已说明了一切。
  常安知道再说无用,只得走到叶青蓉面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偏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可怜姑娘,哀叹道:「叶姑娘,我对不起你,可这也是形势所逼,你莫要怪我,望你早日投胎转世,下辈子做个普通人吧。」说完也不等叶青蓉说话便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收紧。
  叶青蓉受尽酷刑,此时只盼着赶紧解脱,可真的事到临头,她心中却又一阵酸楚,有些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不自觉的挣扎起来。
  只是她的手脚均被钉死,脖子又被死死掐住,只能一次次将双手攥成拳头,将脚面绷紧。
  随着窒息加剧,一阵咯咯的轻响从她喉咙深处发出,她的神智开始有些模糊,但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却仍让她无法彻底失去知觉。
  她艰难的张开嘴,用力的吸着空气,可不管她如何拚命吸气,却再也没有半点空气进入肺里。
  她开始感到两个肺像针扎一样的疼痛,脸涨的通红,赤裸的身子像蛇一样拚命扭动,带动着浑圆的屁股在身下的巨岩上蹭来蹭去,发出瑟瑟的声响。
  渐渐的她的脸色变成猪肝一样的深紫色,整个舌头都伸了出来,将口腔完全堵住,大量的口水也开始从嘴巴里溢出,顺着两边的脸颊流下。
  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球从耷拉的眼皮下凸了出来,显得十分骇人。
  激烈的挣扎逐渐变成有节奏的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会让她的身体骤然收紧,变的像木头一样僵硬。
  经过几次抽搐后她的身体终于瘫软了下来,臊臭的尿液混着脓血从下身啧啧的喷出,又顺着岩石一直淌到地上。
  感受着她的最后一丝生气从手下溜走,常安终于松开了双手,颓然跪倒在叶青蓉的尸体前,沉默无言。
  叶青蓉的死相并不平静,她的双眼大睁着,因充血而变得通红的眼球直勾勾的盯着上空,紫红色的舌头从贝齿间伸出,裸身上到处溅满了失禁的屎尿,死的肮脏不堪。
  谢无涯见到这位青莲圣女被常安活活掐死,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一挥,一道九幽冥炎射出,将她的尸体连同种种肮脏污秽焚为灰烬,也将她在世间的一切痕迹就此彻底抹去。
  秋叶似火,残阳如血,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默默并肩而行的谢无涯和雨晴在山岭之上勒马停了下来,天门关就在眼前,此处便是分别之地。
  谢无涯望了一眼夹在两山之间那座高耸入云的雄城,叹道:「南梁花了十年建造此城,却令西蛮王庭的彪悍铁骑八十年不敢东行,天下雄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可知道建造天门关的是何人?」雨晴一脸茫然道:「难道不是南梁的能工巧匠?」谢无涯笑道:「能工巧匠不假,却并非梁人而是我大齐子民,他们在百年前的那场大乱中逃亡南方,帮助南梁在天脉山中修建了这座坚城,自此之后南梁西边再无兵患之忧。」说道这里他收敛了笑容,感慨道:「世人皆道梁人孱弱,重文轻武,论彪悍武功如何比得上我北齐六部骠骑,但历经两百余年,连称霸天下的北魏都已灭亡,南梁却从未被征服过,你可知是为何?
  只因梁人有包容海川的胸怀,不管是北齐人,西蛮人还是月轮人,不管是修行者,商旅,艺人,还是传教之士,皆可在南梁自由的行走生活,乃至入朝做官,是以南梁人才辈出,两百年兴旺不衰。哪像我北齐,对外人处处提防。」雨晴见他说到『外人』二字时,眼眉微挑,面有愤恨之色,不解道:「你姓谢,是北齐皇族,怎能算外人?」谢无涯无奈的叹道:「我是皇族旁支,又是庶出,永远不可能对皇位有威胁,因此陛下才选我做天龙门宗主,将女儿嫁给我,可他又何时真的信任过我这个驸马。」听他出言抱怨,雨晴不由一阵冷笑道:「修行者的力量过于巨大,帝王们宁可将他们当神仙供起来也不愿将大权交由这些人掌管,否则说不准哪天便会向月轮那样皇权旁落,连皇帝也要由玄天宗选定。你以为娶了公主就能在北齐做大官,别白日做梦了,落得这种境地也是你咎由自取。」谢无涯对她这种冷嘲热讽早已习以为常,因此并不恼怒,只是双眼望向天边的落日出神道:「既然修行者拥有神的力量,理当成为天下的主人,却为何要受凡人限制?
  芸芸众生本应是我们的奴仆,却怎敢就凭着一个所谓的正统血脉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狼王统治草原,强者统治天下,像月轮那样有何不对?」雨晴听他话中似乎有不臣之意,心中暗惊,说道:「可你毕竟只是修行者,不是神。再强大的狼王也无法对付千万只老鼠一拥而上。当年吕青阳何等神通,入世后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天下的运势,最后却又落得怎样的下场,这就是前车之鉴。」谢无涯笑了笑却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天龙门南宗藏龙卧虎,宗主浦何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绝非易与之辈,你此去建邺要多加小心。当年我在寒冰原收了一名传承者,名叫邱雪,南梁之行她会暗中保护你的安全。」雨晴知道他所说的邱雪就是那个使水晶剑的白衣女子,不屑道:「就凭她,也能保护我的安全?」谢无涯心想,她是明觉天境的大魂术师,天龙门中除了我和云师傅外的第一高手,这样你也不满意,难道还要云师傅和我去建邺保护你不成。
  但他也知道雨晴确实有这样说的资格,毕竟在桃花坞,当她完全启动神力时,手持魔剑的邱雪也在她手下一招即败。
  回想起那场大战中的情景,他仍然心有余悸,提醒道:「此去南梁,切记莫要再大范围动用神力『洞察』。你心上的樊笼一年后会松动,为了防止神力反噬,到时候我去建邺找你,再给你加上新的樊笼。」雨晴点了点头,却黯然道:「你终究还是信不过我。若是有选择,我宁愿不做这个公主,做一个平民也好。我们这些修行者,本该清明高远,远离尘世,为何非要到红尘中搅这蹚浑水?」「人活在这世上,便要受种种限制,如果说天地是棋盘,你我都不过两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别无它路可走。」谢无涯说完微微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本紫金封皮的羊皮书递给雨晴,说道:「这是云师傅给你的,若是有一天你实在走投无路,或许这书对你有些用途。」雨晴眼前一亮,这本书正是叶青蓉之前曾经用过的真知之书。
  她轻轻翻开书页,赫然发现原本空白的羊皮纸上已密密麻麻写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号。
  雨晴跟随谢凌云学习过幻阵,自然知道每一个符号就是阵法的一笔,这数十页纸所记载的是一个异常繁复的大阵。
  感受着书中那股熟悉的气息,想起以前云师傅所说的话,她也隐隐猜到一些眉目,心中一热,一阵感动油然而生,伸手接过书小心放入怀中收好。
  暮色中,两人相对而视,却再无话可说,良久后谢无涯抱拳当胸道:「以前在百花谷是我不对,不该给你那些是实现不了的承诺,你以后莫要再胡思乱想。就此别过,珍重!」「这个自然,你也珍重!」
  道别后雨晴再没说什么,拨马下山,头也不回,和那些由天龙门弟子假扮的黑龙卫汇合去了,只留下谢无涯孤零零的站在山脊上发呆。
  过了许久他才转过身,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白衣女子说道:「邱雪,以后你的任务就是保护雨晴,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不料那个叫邱雪的白衣女子却一声冷笑道:「我又不是你的仆人,你凭什么命令我?」「就凭你是我的传承者。」
  「那是在寒冰原我不得已而为之,终有一天等我回复了不灭天境的实力,我要亲手杀了你。」听到这句已听了无数次的威胁,谢无涯哈哈大笑道:「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不过之后魔甲鬼瞳莲恐怕又会回到你身上,吸食你的魂魄,下一次可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脱下来。」他说着面色一寒道:「你的魂魄还封在鬼瞳莲里,若是我脱下这盔甲或是死了,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其实收拾你又何必如此麻烦,别忘了,你还是我的传承者。你若是想反悔尽管去做,要不要试试毁约的代价?」邱雪双目恶狠狠的盯着谢无涯,只是一丝恐惧却从她眼中闪过。
  「谢无涯,你等着,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如此对我。」一声不甘心的咆哮后,美丽的白衣女子飘然而去,只留下那句不怎么有底气的威胁在山脊上回荡。
  大梁乾武十六年,远赴月轮学习魂术并成为天玄宗圣女的银瓶公主,在阔别十三年后终于再一次踏上了家乡的土地。
  南梁上下举国震动,公主归途中所经各地州县万人空巷,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只为一睹这位传奇公主的风采。
  以至于雨晴每到一地,官道上都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寸步难行,其盛况堪比六十年前迦叶公主回国之时的情景。
  为了保证公主的安全,在护送官员的建议下,她们一行人在涿州弃岸登舟,沿着闽江顺流而下,经水路直奔大梁国都建邺。
  秋日当空,湖面上波澜不惊,波光粼粼,各种大小舟船来往穿梭,舻舳蔽水,千帆竟泊,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雨晴半靠半躺在船头的摇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欣赏着四周的湖光山色,听着远处传来的船歌,好不悠闲。
  北齐虽然地大物博,却天气寒冷,人口稀少,哪有江南如此繁华的水乡,雨晴看的稀奇,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是不是里建邺不远了?」一旁常安解说道:「此湖叫双鱼湖,形似双鱼首尾相接,我们在小鱼的鱼头,再往下去便是鱼腹鱼尾,然后才到大鱼。过了双鱼湖还要再走八百多里、二十几天的路程才到建邺。」雨晴心下吃惊,问道:「既然不是建邺,此处怎么有如此多的商船?是不是大梁各地都是如此繁华?」常安微微一笑道:「双鱼湖横跨百里,水深数十丈,周围河道纵横,四通八达,是经闽江到建邺的必经之路。不管是北齐人运送皮毛山货大豆面粉,还是西蛮月轮的商旅运送马匹金银器皿,都要船经此湖,因此湖边州市密集,极是繁华。」两人正谈着大梁的地貌风情,大船却突然在一处滩涂停了下来,随后传来抛锚的声音。
  雨晴见头顶的艳阳还未有西斜之状,奇道:「此时天色尚早,我们为何在这里停下来?」护送的官员连忙上前答道:「禀公主,此处风平浪静,正是停泊露宿之所。再往前走就到了双鱼首尾相连之处,那里湖面狭窄,四处都是芦苇荡,不适合停泊过夜。」雨晴见他说话时眼神闪烁,似乎还有隐情未说,正要再问,却听常安解释道:「正因为南来北往的商船都会路经此湖,湖上出了不少匪盗,打劫商船,杀人越货的事情常有发生。这里湖面宽阔,一望无遗,就算水贼来袭也不足为惧。可前面水道狭窄,苇荡遍布,若是水匪埋伏其中,发动突袭,惊了公主的銮驾下这些官员可担待不起。正所谓当夜不过双鱼尾,便是此理,你看这里百船聚泊,都是在湖中过夜的,等明日一早启程赶到了大鱼湖就安全了。」雨晴听他如此说反倒来了兴致,笑道:「我这一路行来,还没遇到过劫匪,甚是无聊,这里的水贼倒也有趣,不如我们去见识见识。只不过我们的大船挂着官旗,只怕吓跑了那些水贼。」转头对那官员吩咐道:「你们不必惧怕,继续开船就是,莫要在此处浪费我的时间。」常安心想,你们一出手就将五十余名黑龙卫和三位修行高手杀得乾乾净净,天下哪还有更狠的劫匪,但他自然不能说破,只得连连称是。
  那护送的官员却不知内情,不禁吓了一跳,心想这位公主殿下未免太过天真。
  那些水贼都是亡命之徒,拿起刀枪就敢公然与大梁水军厮杀,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虽然护卫众多,但这是湖上,人家潜入船下凿破你的船,便如何是好,想到此处不由面露难色。
  然而不管他如何劝解,雨晴却根本不听,执意要走。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命令起锚开船,让手下人一路小心防范。
  就这样官船在湖中顺风而行,向着双鱼首尾交接的水道驶去。
  随着日头偏西,前面的水路果然变的越来越窄,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大片芦苇荡前。
  雨晴见这芦苇荡又深又密,里面杀气极盛,正是盗贼埋伏的好地方,当即命令在此处抛锚过夜,而对那些脸色发白的船工和官员视而不见。
  暮色渐浓,秋风乍起,夜空中的一轮圆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月光也变得朦朦胧胧。
  月色下的双鱼湖一片安宁静寂,只有芦苇在夜风中缓缓摇摆,发出瑟瑟的轻响。
  雨晴看着船边那无边无际的苇荡,沉吟道:「这里阴气颇重,冤魂缭绕,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此葬身鱼腹。」常安也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水匪横行,大小帮派十几个,在大湖深处的岛屿上建立水寨,打造兵器,与梁军分庭抗礼,朝廷剿了几次都未见成效。以至于所过商船皆要缴纳行船费方能通过,若是稍有违抗,那些凶徒便将全船人杀尽,抢货烧船,残忍无比。」雨晴见他说起这双鱼湖上匪患如数家珍,不禁奇道:「听你所说,似乎对这些水匪很是了解。」常安看看了四周无人,这才小声禀道:「小人曾经助朝廷水军缴贼,做说客去寨子里招安那些水贼,一来二去,倒是和这些贼人也混熟了。」雨晴微微一惊,不由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白面书生,心想这小子敢深入虎穴劝降,并非胆小之辈,他年纪不大却能在朝中做到四品大官,成为陛下的秘史,看来也不只是靠着溜须拍马。
  谢无涯说的不错,能经历千山万水安然到达月轮的人绝不简单,我对他要多加小心。
  不知何时月亮已被一朵浮云遮住,湖面上一片昏暗,十余丈外便不可见物。
  正在和常安说笑的雨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望向船舷,冷笑道:「还真来了,这些贼匪也真够猖獗的。」说着她伸手掐了个决,眼中精光闪动,谈谈的说了一个『束』字。
  常安只觉得身边的空气猛地一收,似乎凝结成了一体。
  一声闷哼从船舷传来,黑影闪动,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黑暗中跌了出来,似乎撞到一堵看不见的墙上,猛地在雨晴身前停下。
  浮云飘过,月光再现,只见甲板上赫然立着一个黑衣女子。
  她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紧身衣裤里,浑圆饱满的臀部和挺拔的胸脯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凸显的恰到好处。
  只是她此时却全身僵直无法动弹,前伸的右臂仍然保持着一剑刺出的动作,好似是一尊石雕雨晴没想到来行刺的是个女子,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位姑娘深夜来访,不知何意?」那女刺客没有回答,只是恶狠狠的盯着雨晴,全身乱颤带动着手中的细剑微微抖动,显然在竭力挣扎,想要脱出那看不见的束缚。
  雨晴摇头道:「别白费力气了,我花了整整三天才在船上布下了这天罗阵,一但大阵发动,除我之外任何人都别想移动,岂是你一时三刻能逃脱的。」说着她五指合拢猛地一收,那女子一声尖叫,身上的黑衣瞬间化为无数碎布纷飞飘落,洁白如玉的胴体顿时暴露无疑,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雨晴走到她身前,伸手在她俏丽的脸蛋上挑逗的捏了一把,笑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我正无聊,今夜你就陪我吧……」她话未说完,脸上的笑容却陡然僵住,那女刺客的脸上没有显现出任何恐惧和愤怒,只有一丝诡异的微笑,霎那间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闪开!」
  常安突然发出一声大叫,他分明看到湖面上凭空出现一道白线,什么东西正以无法想像的速度破空而来,携带的巨大力量将湖水激起,形成一道白色的水幕,而白线的一端正对着立在船舷边的雨晴。
  雨晴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芦苇荡里,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从平静而毫无遮拦的湖面上发动偷袭,她的视线完全被身前的黑衣女子挡住,看不到从湖面射来的东西,然而那迎面而来的凛冽杀意却格外清晰,让她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想法,她的身体已出于本能做了反应,在向后急退中猛地一拧身,尽量让开胸口要害。
  一团血雾自女刺客的胸前喷出,彷佛一朵嫣红的花在雪白的双峰间绽开,然而那道致命的寒光却丝毫没有停顿,完全不受天罗大阵的干扰,带着一团乳白色的湍流,直射向雨晴的胸口。
  在全力发动洞察之力后,雨晴终于勉强看清,射向她的是一只箭,一只无声无息,却能洞穿一切的箭。
  直到此时,湖面上才发出一声破空的尖啸,打破了寂静的秋夜,这一箭竟比声音更快。
  锋利的箭簇倒映在雨晴的瞳孔中,她绝望的发现自己身体的反应和那枝箭比实在太慢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带着死亡的光芒射向她的胸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然而那道寒光却最终没有将她射穿,而是在她身前数尺猛地一滞,方向略微偏转,擦着她的左肩飞过,射入了官船的桅杆。
  卡嚓一声巨响,整个官船猛地晃动了一下,桅杆轰然折断,只是在天罗大阵的束缚下,折断的桅杆仍诡异的立着,没有倒下。
  桅杆的中部插着一只精钢打造的铁箭,锋利的箭簇已然穿过桅杆从另一面透了出来,箭簇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文,闪烁着微弱的白光,带着箭身嗡嗡震动,似乎要从断裂的桅杆上脱出。
  然而一道黑线却牢牢地缠在箭身上,使它无法挣脱,那是一根由无数黑色细丝编成、只有一根手指粗细的长鞭,刚才正是它将那必杀的一箭带偏了数寸,救了雨晴一命。
  雨晴认得,那就是天下闻名的印魂之器,紫玉麒麟鞭,云师傅的贴身法宝。
  鲜血顺着她的左臂缓缓流下,利箭射过时箭尾所带的急速旋转的气流在她左肩上生生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深沟。
  然而她却顾不上肩头的伤势,两眼凝视着黑暗的湖面,洞察之力完全展开,等待着第二箭的来临。
  只是第二箭始终没有射出,就在第一箭射出后,一个一直隐藏在芦苇荡中的消瘦身影猛地跃出,踏水而行,向着白线的另一端飞速掠去,速度只比那惊天动地的一箭略慢。
  看到云师傅出手,雨晴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她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一颗芳心却仍在碰碰乱跳。
  她做梦也没想到在谢凌云和谢无涯两位大宗师的保护下,仍有人能伤到她,对方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从箭射出的方向传来,深更半夜,凄厉的嚎叫在夜空中回响,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惨叫声却没有停下,一声接一声从湖深处响起,那是人临死前绝望的叫声。
  此时船上的护卫们也已纷纷从睡梦中惊醒,跑到甲板上点起火把,张弓搭箭,准备迎敌。
  无奈火把只能照到官船周围数丈内,面对湖面上那深广的黑暗,这些护卫也不知道该射向何处。
  惨叫之声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密集,直到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弱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湖中终于再次归于一片平静,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只剩下那些不知所措的护卫还在望着湖水发呆。
  负责保护公主的官员见雨晴受伤,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赶忙找医生为她止血包扎伤口,一个劲的磕头赔罪。
  雨晴知道今晚的战斗已经结束,不耐烦的挥挥手将将官员和周围的侍卫斥退,一个人走到那女刺客的尸体前。
  只见她死后双眼仍然睁着,嘴巴张开,赤裸的身体瘫软的平躺在甲板上,身下的甲板已被她的血染红。
  在她的左乳上赫然是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窟窿,边缘参差不齐,还挂着一些碎肉,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胸骨。
  雨晴蹲下身,仔细的检验了一遍尸身,除了挂在她脖子的一个龙形玉坠外再无他物。
  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在女尸的肚脐上,白光一闪,彷佛利刃一般划开她的肚皮。
  那些冒着白气的肠子内脏顿时从她身体里涌了出来,一股刺鼻的腥臭弥漫开来。
  看着那些被搅得破碎不堪的内脏缓缓流淌到甲板上,雨晴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这一箭的破坏力远远超过了她的想像,刚才若不是云师傅及时出手相救,她恐怕已成了这箭下的冤魂。
  雨晴只觉得心中一阵疲乏,吩咐手下清理甲板修复桅杆,自己转身回到船舱。
  屏退左右后船舱里就剩下她和常安两人,她手中摆弄着从女刺客身上摘下的那枚龙形玉坠,问道:「这些人不是水贼,他们是哪里来的,身上怎么会有天龙门南宗的令牌?」常安略一沉吟,答道:「天龙门有浦何主持,自然不会在大梁境内干这种蠢事。能假借天龙门南宗令牌的必是宫里出来的,看来有人不想让殿下回建邺。」雨晴皱眉道:「我总以为最不想我回去的是浦何,难道还有其他人?」常安看了看四周无人,小声说道:「陛下不喜太子,前几年就有欲废太子的传言。几个皇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是齐王,因此太子把齐王看成是眼中钉,这些年两人明争暗斗,早已变成朝中众人皆知的秘密。」雨晴来大梁之前就做过功课,对南梁君臣皇室皆有了解,听了常安的话也隐隐猜到了一些幕后之事,说道:「齐王是我哥哥,太子怕我掌管天龙门后对他不利,这才冒险下手。」常安又补充道:「当年婉莘、婉芸是南梁皇室中有名的姐妹花,论辈份是陛下的表妹。后来婉芸远赴月轮,而婉莘则成了陛下的妃子,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生下了齐王和银瓶。但当时陛下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为了获取手握兵权的敬国公支持,只能娶他女儿封为皇后,之后有了太子。如今敬国公已死,皇后的靠山没了,而陛下一直不喜欢皇后,太子的地位自然不稳。」雨晴听了微微皱眉,心想我还没入建邺,却已卷入如此激烈的皇位之争,看来此行确是凶险重重,又想起几乎将她置于死地那的一箭,喃喃道:「想不到大梁除了浦何还有如此高手,倒是我有些轻敌了。」她轻轻拿起那枝射入桅杆的箭放在烛光下仔细观瞧,发现这箭十分特别,箭簇呈三棱形,有三根倒钩,每一根倒钩上都有一条细线,将从箭头到箭尾的一长串铭文穿在一起。
  箭杆由纯钢打造,却十分的轻,细看之下才发现竟是空心的,里面包裹着一段黑黝黝的木杆。
  单从做工上来看,这箭便绝对无法大量制造,应该是特别打造的。
  常安从雨晴手中接过箭,看了一遍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他随即想起一人,说道:「我在建邺有个朋友是铸剑大师,或许知道此箭的来历。」经过前半夜的偷袭后船上的侍卫不敢再睡,弓上弦刀出鞘,全神戒备守了一夜,只是湖中一片宁静,再也没有水匪出现。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官船就驶入大鱼湖中,在湖边一个大的集镇停泊了下来。
  没过多久,双鱼湖梁军统领就和当地官绅前来拜见公主,又是磕头又是赔罪。
  望着这些姗姗来迟却一脸诚惶诚恐的官员,雨晴心知有人故意将水军调开,这才有了昨晚的遇袭,但她也不便说破,安慰了几句后就以身体欠安为由回房休息去了。
  两天后新的官船调来,雨晴再次弃岸登舟,这一次梁军统领亲自率水军保护,一直送出百里之外。
  之后的旅途平安无事,虽然在双鱼湖夜袭中射出那一箭的杀手最终还是逃了,雨晴倒也不怎么担心,反正有云师傅和谢无涯这两个超级保镖暗中保护,索性趁机游山玩水。
  常安本身就是建邺出了名的公子哥,知识渊博,见识不凡,又对各地的风土人情颇为熟悉,一路上有他做伴,说说笑笑,吃喝玩乐,倒也不觉得无聊。
  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磨磨蹭蹭了一个多月后才最终抵达建邺。
  建邺作为大梁的都城两百年太平盛世,从未经过战乱,繁华闻名天下。
  城西的沧海上商船云集,千帆蔽日,周围码头埠口星列棋布,货舱林立,岸上遍布酒楼客栈,热闹非凡,与其相比双鱼湖就变成了穷乡僻壤。
  常安一路指点讲解,正说的起兴,却见雨晴手支下颚,靠在船窗边望着湖面发愣,如瀑的黑色秀发随意的自肩头滑下,漂亮的脸蛋上红唇紧抿成一条线,眼神却有些飘移不定,显得心事重重。
  望着她出神的样子,常安突然想起了银瓶,不知不觉中看的有些痴了。
  过了一会,雨晴听不到常安的声音,转头望去,却见他正痴痴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嗔道:「怎么不讲了,你看我作甚?」常安这才回过神来,认真的说道:「你发愣的样子倒是很美。」雨晴噗哧一笑,笑颜如花,说道:「你这嘴倒甜。反正姓谢的那小子已经回北齐了,我压根就不想做哪门子公主,不如我们不去建邺了,你带着我私奔吧。以后我们一起游历名山大川,看尽尘世繁华,岂不快活似神仙!」常安不自然乾笑了两声道:「殿下别说笑了,我服了宗主的神药,要是没有解药一年后便会死的惨不堪言,何况殿下身上……」他尚未说完便被雨晴不耐烦的打断:「一年后的事情你现在有什么可担心的?说不准这一年之内便能找到解法,就算找不到,能快活自由的过上一年不好吗?」常安听了顿时面如土色。
  雨晴见他被吓成这副熊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算了,看把你吓的,我只是说笑,你还当真了。」常安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却惊魂未定道:「殿下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会吓死人的。」雨晴没理他,而是伸手指着远处那黑沉沉的城墙,悠悠叹了口气道:「你说过建邺原名圩城,主土,便是为了镇水。可偏偏我命中是水,土克水,怕是我进了此城就再也出不去了。」常安见她原来是为此事烦恼,心下释然,安慰道:「那怎么能作数,这里还叫沧海呢,圩城的堤坝再高又如何能拦得住大海。」雨晴却不买账,反驳道:「湖就是湖,就算叫海也终究不是海……」两人说话之间官船已在码头停下。
  银瓶公主回到建邺的消息早就传开,建邺城中张灯结彩,彷佛过节一般,大街上更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想来看看这位从月轮归来的公主是何等模样。
  雨晴对这种待遇早已熟悉,但为了博得梁人的好感也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掀开车帘,频频向两旁的人挥手微笑。
  好在皇宫离城门并不远,经过两条大街后马车来到了宫门口。
  这里早有一乘双人抬小轿等着,在一位五十多岁的公公上前道:「老奴怀恩,是宫中的副总管,贵妃娘娘和齐王都在婷宁宫等着,请公主殿下随老奴进宫。」这是雨晴第一次进皇宫,心里却没有半分激动,这大梁皇宫完全没有她想像中的金碧辉煌,相反到处都是褪了色的宫墙,透着一股衰败凄凉。
  轿子在宫中左拐右拐,穿过一道道宫门,两边的景色却没有任何变化,除了红色的高墙外就只有头顶的一线蓝天,让人觉得格外压抑。
  又行了一阵,骄子终于稳稳的停下,怀恩伸手掀开骄帘禀道:「殿下,婷宁宫到了,娘娘和齐王都在里面等着,我先去通禀一声。」说完扶着雨晴下了骄,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一会见了娘娘要小心应对,不要慌张,注意看我的眼色说话。另外要小心齐王,莫要令他起疑。」雨晴心中猛地一惊,想起谢无涯曾提到过北齐在大梁深宫中布置了一个奸细,但她做梦也没想到,此人居然就是日夜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大内副总管。
  怀恩前去通报后没过多久,宫门大开,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女子小跑着来到宫门外。
  她见到雨晴先是一愣,随即一把将她拉住,伸手掀开她的袖子。
  当她看到雨晴手肘上那颗桃心痣时,终于认定这是自己的女儿,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抱住雨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而下。
  雨晴虽没见过银瓶的母亲,但见这女人衣着华贵,紫红底的锦袍上用金线绣着鸾鸟图案,也猜到她就是李婉莘娘娘。
  她对此情此景早已演练过无数遍,当下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颜欢笑道:「娘,我不是回来了吗,高兴的日子,你哭什么…」说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一句娘叫的李娘娘百爪柔肠,抱着雨晴再也不愿撒手,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哭了一阵,雨晴觉得这戏也演的差不多了,便停下来擦了擦眼泪,问了娘亲这些年的情况,又见过了哥哥齐王。
  之后一家人回到厅堂,上了香茶,将这些年分别后的情况细细讲来。
  为了避免露出破绽,雨晴闭口不提幼年之事,却将早就编好的那些发生在雪山异域的故事一股脑的讲出。
  说着说着她渐渐入戏,想起自己出生后就是孤儿,无父无母,不禁又落下了泪来。
  娘娘听到女儿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自然心疼,也跟着抹泪。
  而一旁的齐王却有些不自然,不冷不淡问了妹妹几句话后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怀恩躬身道:「娘娘,陛下还在御花园等着,殿下该去见驾了。」李娘娘虽然不舍,也知道让女儿见了皇上,得了名分封号才是正事,只得依依惜别,临走之时一再嘱咐雨晴晚上再来婷宁宫。
  雨晴又装模作样的哭了两声,这才一步一回头的跟着怀恩出了宫,前往御花园见驾。
  路上她从怀恩口中得知,除了皇后娘娘在陪外,另一个在场的竟是浦何。
  想到进入建邺的第一天就要见到这位名动天下的天龙门大宗主,雨晴心中不由一阵紧张,手心微微冒汗。
  她心知皇上、皇后、甚至贵妃娘娘都好糊弄,唯独这浦何眼里不揉沙子,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但她此时已没有退路,也只能暗自祈祷不要被他看出破绽。
  到了御花园后又是一套繁琐的礼数,好在这些宫廷礼仪雨晴在桃花坞都学过,却也没闹出什么笑话,一路低着头跟着怀恩走进了一个院落。
  院子不大,中间荷塘茂盛,翠柳盈盈,深秋时节却是一副春夏相交的景象,想必也是用了什么阵法才保持四季常青。
  绕过假山,便见到荷塘中央立着一座凉亭,亭中三人有说有笑。
  坐在龙椅上的男子五十几岁,神采飞扬,一身龙袍玉带,不怒自威,正是大梁帝国的皇帝李昊。
  他身旁的女子雍容美貌,头戴九尾凤钗,流苏至肩,自然便是后宫之主吴皇后。
  而另一边作陪的却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想来便是浦何,只是他看上去太过普通,没有半点仙风道骨,倒像是一个富家员外郎。
  雨晴不敢放肆,上前一一按着礼数拜见。
  皇后娘娘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也看不出心中做何想法。
  皇帝李昊见到女儿从远方归来,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拉着雨晴的手问长问短,关心备至。
  一路上雨晴和常安早就反覆推敲排演过应对的说词,常安身为大内秘史,对皇帝陛下的秉性脾气摸得极准,经过他的琢磨,雨晴句句都说在了李昊的心坎上,直说的他频频点头,龙颜大悦。
  雨晴又讲了一些月轮国的风土人情和麒麟城的迤逦风光,正要寻个托词告退,却忽听到浦何说道:「我在月轮时曾听闻天玄宗有五位圣女,受到女神的眷顾,继承了神力,可惜当年无缘得见。后来听闻殿下深得女神眷顾,得到了『造物』神力,今日可否略展一二,让陛下、娘娘和老朽也开开眼界。」雨晴心中一惊,暗想这厮果然来找茬了,但事到如今已容不得她不允,只好点头行礼道:「既然老神仙和陛下想看,小女就献丑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这建邺毕竟不比麒麟城立于雪山之巅,吸天地灵气,仙气充沛,在这深宫之中神力恐怕无法充分施展,小女只能略施小法,当是给陛下和娘娘解闷。」她将退路留好,这才深吸一口气,玉手轻抬,遥指亭间,便欲藉机发动幻阵。
  哪想到她一出手才猛然发现亭子里原本极为充沛的元气竟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地元气乃是发动幻阵的基础,此时她身周数丈之内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元气,哪里还能再发动幻阵,只能呆立在原地。
  她自知这一定是浦何在背后捣鬼,心里早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好在她天生脸皮厚,虽然当众出丑却也不觉得如何尴尬,一边笑盈盈的伸手在空中轻轻划动做施法状,一边心念急转,盘算着该如何出言解释,最好找个由头将这老不死的支走。
  便在这时,只听浦何不紧不慢的说道:「殿下刚刚回来,一路舟马劳顿,想必有些累了。这里人多杂乱,影响了园子里元气,陛下不如遣散侍卫宫女,让殿下静下心来再试试。」皇上李昊听了也觉有理,于是立即吩咐手下的侍卫宫女都撤出御花园,院子里只剩下亭中的四人。
  说也奇怪,院子里的人一走,亭子中的元气立即恢复了正常,雨晴怎肯放过这种良机,连忙施展早已准备好的幻术。
  只见亭心烟云渐起,云雾飘渺中浮现出一座座仙山,其间琼楼玉宇、亭台宫阙,时隐时现,山上奇花异草,鸾鸟灵兽,如梦如幻,隐约中有仙人乘风飞去,好一副飘渺仙宫的奇景。
  李昊看的出神,感慨道:「想不到这天上仙宫竟是这般样子,不知道朕能不能上去游览一番。」浦何笑道;「陛下别急,等过些年公主殿下神力精进,就算为陛下造一处仙宫请些仙人过来,又有何难。」李昊听罢哈哈大笑,雨晴也赶忙见好就收,收了阵法,裙摆微动,道了个万福。
  几人又说了些闲事,最后浦何一拱手道:「既然公主殿下回来了,这天龙门宗主之位理当由殿下接替,老朽也终于可以放下这些俗物重任了。」雨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痛快的交出宗主之位,心中疑惑,嘴上却连连推却,称自己修为尚浅,威望不足,不能担此重任。
  无奈浦何执意让位,态度极其坚决,连皇上李昊出言挽留也没能奏效。
  最后李昊只得决定由雨晴继承宗主之位,而浦何仍是大梁的镇国国师。
  浦何谢了恩,一脸轻松的说道:「修行者本不该多管世间之事,这些年我宗中杂物缠身,耽误了不少修行,好在现有公主殿下为陛下分忧,陛下之幸啊。」听了他的话,皇上也笑道:「以前总有人跟我嚼舌头,说老神仙贪图天龙门宗主之位,真是颠倒黑白,岂有此理。」这次见面最终以皆大欢喜收场,雨晴被加封为上公主,只待择良辰吉日在城外沧海边的白凤台举行大典,正式接替浦何出任天龙门宗主之位。
  当晚皇帝在玉霄宫为银瓶公主摆宴接风,席间雨晴再次施展『神力』。
  这次没有了浦何捣乱,自然顺利无比,在重臣的注视下,仙乐飘飘中一位绝美的白衣仙子从天而降,一曲九天仙舞看的众人如痴如醉。
  众臣推杯换盏,命酒更酌,一直喝到半夜才尽欢而散。
  雨晴从内心深处对大内深宫极为排斥,因此也没有去婷宁宫夜宿,而是直接回了驿站。
  夜深人静,雨晴坐在床边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却始终无法入睡,一年之前她还在桃花坞为了能活下去拚死战斗,而现在她已是无比尊贵的南梁上公主,未来的天龙门大宗主,真是恍如隔世。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一阵夜风吹开了窗,一道人影从窗口飘了进来,只是她双脚还未落地,身体却彷佛被什么东西拉住,猛地一沉,顿时失去了平衡,一跤摔倒。
  雨晴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下回进来从门走,我不喜欢别人偷偷摸摸的。」月光映在来人俏丽的脸上,正是负责保护雨晴的邱雪,只听她忿忿不平道:「谢无涯叫我保护你,可没叫我扮仙女。」说着探出手道:「现在该把那东西给我了吧。」雨晴彷佛没看见她伸在半空的手,自顾自地说道:「你先去东海桃花坞替我接一个人过来,人到了,我自然把那本书给你。」被她像仆人一样呼来使去,邱雪早已忍无可忍,几乎就要发作,只是她擅长的是隐藏偷袭,而拥有洞察神力的雨晴恰恰是她的克星。她也知道现在动手是自取其辱,只能强压怒火,咬着嘴唇说道:「我再信你一次,到时候若是不把那东西给我,我要你好看!」望着她飘然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雨晴摇了摇头,丝毫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然而,那种一直在她心头徘徊不去的危机感却变得愈加强烈,似乎是在提醒她所剩的时间已然不多,若想在那场席卷一切的风暴中活下去,就必须在它来临之前做好准备。
  大梁乾武十六年,腊月初一,沧海边,白凤台。
  雨晴头戴九尾雀冠,身穿白虎皮袍,缓步登上高台,在各国来使和十万大梁人的注视下,从浦何手中接过了象徵天龙门宗主大权的白凤法杖。
  风云聚散,凤鸣九天,七彩霞光中,白凤从天而降,绕着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盘旋飞舞。
  神光万丈下,她迎风翩然伫立,黑发似墨,白衣胜雪,俯视着凡尘众生,宛若女神亲临人间。
  那一刻,彷佛世间所有的光辉都凝于她的身上,令天地万物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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