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看雾头山
1
此生,非你莫嫁。就为了这句话,高森终于答应订婚了。他不能再抱着颜如
玉的身体梦想着天人交欢,或者梦想着那遥不可及不如生死的杜幽兰,于是,他
和家人商量过后,由父母出面亲自往雾台村提亲去。
提亲的这天旱晨,杜幽兰在台北的板桥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望着斜斜射入
室内的一道阳光,骤然间心口隐隐作痛,仿佛是被那道阳光射中一般。她有了一
种莫名其妙的生死交关感觉,好像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久人世了;于是突
然想念起故乡来。
雾头山啊,你肯退散雾岚见见这迷失的孩子吗?
她一撇头,发觉程远并未睡在身旁,好奇地步出卧房,一眼便看见他精神奕
奕地正坐在客厅;虽是精神奕奕,可是两个眼袋却泛着黑色,再看那茶 上,吸
食安非他命的工具一应俱全,就不觉得稀奇了。
「一夜没睡?」她没等他回答便进浴室盟洗了。
事实上,程远的确是一夜未眠。自从松木师那老瞎子信口开河编造出那么个
离奇、玄疑、精彩绝伦的故事来后,他就很难睡着了;尤其是睡在阿兰身边。
那老瞎子不论如何荒谬,倒有一点和我不谋而合。我在这篇小说一开头就描
述程远欲侵犯阿兰,阿兰不同意,而他却霸王硬上弓,那伸人她私处的指头就像
日本军阀在中国的土地上自由地「进出」,可以称呼他的指头为「小日本」了。
松木指他前三世是日本兵时,真是误打误撞,不由得你不信他的老于江湖、擅于
此道了。
程远怕死了,没想到从前任他宰割、劈打、进出的番婆仔,竟是他三世前的
仇家,且为报复他而来。在此之前,他也曾怀疑过,是否这番婆和那老瞎子串通
好设计他,使他尔后不敢对她怎样,但仔细想想,番婆绝不可能有这等脑筋。
松木大师法力何等高强?岂可狐疑?这样不眠不休度过了两夜,不能再熬下
去了,否则小命休矣!他得按照松木师所开的药方拜她了。
杜幽兰从洗手间出来,在他对面坐定后,缓缓地开了口,起先嗫嚅,但又有
点胆怯︰「我想回屏东去看看,可不可以?」
他抬起头,用那两团黑眼圈凝视着她,极迟缓地道,「你去啊!」
吓了她一跳。原以为他听到这个要求一定会对她动粗,抵挡的姿势都准备妥
当了,岂料他竟一口答应,难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样?
她再拭探性地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回去。」这意思就是若你
怕我一去不复返的话,紧盯着我总可以吧!
程远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来去往返一切都是命。」
这又是什么意思?她更迷糊了。
杜幽兰发觉他打从桃园回来后整个人似乎全变了,随便就可以数出几项来︰
一、他没跟她同床过,甚至不阖眼,一整夜全靠第四台打发,想打瞌睡便以安非
他命伺候。二、他的性能力大不同于以往,这两天碰都不碰她,甚至连她的身体
也不瞧上一眼。三、他突然在每晚都会为她冲一杯牛奶,说是为她补身体,可是
又都鬼鬼祟祟地在厨房里弄。四、过去他是要完全掌控她行踪的,绝不能远离,
如今好似大发慈悲了。
杜幽兰怎么也想不到,他不敢睡觉是怕她三世前的冤魂半夜附身,拿着刀砍
了他的脑袋;不与她作爱是忍了又忍的,生怕一激动抚摸了她左胸,勾起她三世
前的记忆;泡牛奶则是方便下符,教她忘却那惨案。
至于放她回屏东就更好笑了。现在他多希望她这一去永不回头,从此拜拜,
各走各路;可是松木师说过,一切强求不得、躲不得,只有随天意了。
「那,那我收拾行李去了。」
他还挥一挥手。
阿兰当然不会深思个中缘由,她以为他的男人转变了,变回初见面时那般斯
文、温柔、善解人意。总算老天还有眼睛,不让她继续吃苦;一激动,收拾行李
时就有些想哭。拎着行李走出卧房,看见桌上摆着一万元,感动得眼角都湿了;
收起钞票,正要出门时,程远在后头叫住了她。
「你有没有相片?」
「干嘛?」
「留一张给我,我,我怕会想你。」
这会,她的泪水真的垂下来了。
2
杜幽兰一走,程远立即将她留下的照片摆在电视机上头,外出买齐了香枝金
银箔纸,然后恭恭敬敬地拈香三拜,再到阳台一张张小心翼翼地烧纸钱,嘴里直
念着!
「原住民小姐,不,公主,我对不起你……我他妈怎么知道三世以前是日本
人?其实我最恨日本鬼子了,他们在战前屠杀中国人,战后、又猛削新台币,像
日本漫画就赚饱了…我这一世变成中国人,也算是报应了,我们应该扯平了吧?
你以后别再找我了,好不好?我求求你。」
纸钱烧完了,骤然台起一阵风,灰烬便在小小的阳台上旋飞起来,虽是大白
天的仍然有些吓人。程远感到后脑勺的伤口又胀得发疼,一阵晕眩后觉有些凉飕
飕地,似乎整间屋子都透着寒气,遂不敢再待在屋里,匆匆下楼去也!
他在附近闲逛了一会,竟不自觉地来到阿兰平时常独坐的这小公园,就坐在
她惯坐的那张椅上,也像她一般吸燃香烟,看着过往无关的路人,打算扔他一地
烟蒂。路人也不全然是无关的,总有某些极小的机率会碰到熟人。我相信一个人
在精神恍惚下,某些极小的机率就会发生,譬如看见异象。
程远没看见异象,倒是看见了一个熟人。是唐老鸭,被黑道角头通缉的汽车
惯窃,正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
「老唐…」程远暴喝一声︰「总算给老子堵到了。」他冲过街道,一把抓住
他,但对方并没逃跑的意思。
「人衰的时候,四处都碰得到鬼。」老唐摇摇头说︰「你别大声嚷嚷,不知
道我正在跑路吗?」
「操,我也在找你这老王八哩!」他浑身又起劲了︰「最近被你搞惨了,你
看我的头,现在还包成这副德性,那里都不能去,成天窝在家里孵蛋。还有,一
把大四喜自摸东风胡不成,也他妈跟你有关。」
「喂,喂。你这脑袋可不是我砸的,与我何干?那天我先闪是怕条子来了麻
烦。」
「我就不怕吗?万一我被削怎么办?」
「所以我在临走前,特别交代你女人,叫她赶快送你去医院嘛!朋友也只能
做到这样了。」他径自过街走向公园︰「别待在大马路上,再碰见个熟人我就惨
啦!」
「喂!」他追上前道︰「你这一解释就恩怨全了了?」
「本来就是嘛!我们那有仇?说起来还是你对不住我,没及早把那轮子弄出
去,害我落得如此下场。」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一把大四喜没
胡成,怎么回事?」
「别提了。」程远挥挥手︰「幸好我没帮你弄成腿子,是救了你也救了自己
呢!你想,那轮子真弄出国了,你死定,我也死定了。」
「没弄出去又怎样?还给他又怎么样?他还不是要弄我,四处放话要我一只
手,他妈的!还有没有江湖道义?那还不如卖出国,先赚他一笔好跑路,横竖是
死。」
「我听说了。那你怎会跑到此地?」
「唉!」老唐一叹气,整张脸皱得像沙皮狗︰「老子跑了一辈子江湖,只被
条子通缉过。躲条子容易,躲兄弟就难啦!他妈的,那家伙是个死硬派,势力又
广,非要我这条狗命,听说还悬赏了呢!连通风报信的都可以领赏,我就只好尽
量往兄弟少出没的地方躲了。」
「台湾何处无兄弟?」程远近来说话愈发有学问了。
「所以我才到处换地方啊!」
程远后脑的伤势毫不妨碍他的灵光闪现,又有了新点子。
「咱们好歹兄弟一场。」他拍拍老唐肩膀道︰「总不能见死不救,我看,你
就先到我窑口避一阵子吧!」
「你不会想领赏金吧?」
「去你妈的,当我是什么?」
3
这一对黑伙伴躲躲闪闪返回住处之际,四百多公里外的高森一行提亲队伍,
已浩浩荡荡开进了雾台村,在雾台国小前下了车。
颜如玉她家早已准备妥当,用小米束、甘蔗束、花生球、红布、花篮装饰得
颇有传统风味,但听一路鞭炮响起,围聚的人群立即出屋探头张望。双方参与这
项订亲仪式的村民,几乎全着上鲜艳的传统服饰,一时间,连盛开的野花亦相形
失色了。
高森他们这一行人,携带着数罐古瓮、鲜花、酒、传统食物以及一整头猪做
为聘礼;领头的他,头戴插有三朵野百合的花冠,颈围珠炼,身着绣有百步蛇的
袍子,腰佩猎刀,脚系花绑腿,神采奕奕地一副头目模样,看得村民合不拢嘴,
直说如玉好命,嫁到头目之家,还是个帅哥。
进入颜家后,小小的客厅一下子挤得满满的,连转身都有困难,主人迫不得
已将一些不必要的亲友请了出去,腾出空间来准备进行订婚仪式。鲁凯族传统的
订亲仪式也随着时代有了转变,几乎汉化了,场面遂有些滑稽。
准新娘子颜如玉出场时引起了一阵欢呼声,她头戴花冠,纤细曼妙的身体被
一袭水绿色的袍子罩住,外头再披上一件珠缀的花礼服;低垂着头,惹人怜爱至
极;水灵灵的大眼睛饱含笑意偷瞄着她的男人。那稍微的羞怯,使她横竖看都美
丽动人。
一双璧人被拥至户外早已摆设好的长条桌前,与双亲们隔桌对站着,然后由
乡长,国代等政治人物上台轮番精神讲话,冗长沉闷至极。
这一点多半是学着汉族的传统,搞一些大官来撑场面,上头讲得烯沥哗啦,
下头照样喧哗。纵使演讲者极为不满,但仍陶醉在一种自慰似的快感中;这种自
慰与一般不同的是,有许多人公开观赏、耻笑。
除了繁文缛节,当然最重要的是喜宴啦,由左邻右舍妇人组成的伙 团忙得
大汗淋漓,各种传统的山珍美食皆出笼了,有飞鼠汤、猴肉香肠、阿拜(小米裹
肉)等等等,全村动员起来吃喝个畅快,直到夜晚仍有部分未散席。
这个从板桥返乡的杜幽兰,由火车转公车到了三地门再叫野鸡车上山,天色
已整个暗了下来。曲折的山道忽上忽下,左弯右拐,有如她坎坷的乡愁;这里的
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但经过这些年似乎早与她绝缘了,完全没有欢迎她的
意思,甚至掩面不愿见她。
她又敞泪了,为了故乡。
在一个大转弯之后,她知道到了雾台村,却见街道两旁有异常的人群。她心
有所感,眼皮跳了两下。
「等一下,运匠。」她喊道。
司机停妥车后,她摇窗下来用鲁凯语问路人道︰「今天在庆祝什么吗?」
「订婚啦!有人订婚,去露跟雾台的。」他答。
去露村的,谁呢?她更好奇了。
「谁?」
「去露的高森,答里阿赖(头目),娶我们雾台的颜如玉。」
杜幽兰楞在车上,良久,才对司机说︰「开车。」不过车行约五百公尺,她
又唤道︰「停车。」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去去露?」司机不耐烦了。
「我在这边下车。」她失神地道︰「就算到去露的钱。」
司机收下钱后掉头走了,留下她一人在黯黑的山区内,俯望下边的雾台村。
她忽然不想哭了,回到故乡。
外乡流浪的日子,每在最艰苦的时刻,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头顶那座雾头山,
其次不可否认便是她的初恋情人高森了。最艰苦时期度过后,锦衣夜行返乡,虽
不见雾头山,但她确知她安然无恙地立在那儿俯视着她的子民;锦衣夜行返乡,
才得悉初恋情人的下落,却是在他订婚的当天,真是情何以堪啊?
杜幽兰慢慢地走下山,返回雾台村,在雾台国小前,她被乡亲认了出来。
「是马来幽默吗?」一位去露村的长辈在路灯下认出了她︰「真的是马来幽
默,孩子,你很久没回来了。」
「婴那…」她只好叫唤她。
「乌鲁谷今天订婚,走,跟我去颜家。」
「不要,我要下山…」
「不可以,跟我走啦!」
妇人拉着她的手又亲又吻,以示对她的想念,然后牵引她往前走。即将接近
颜如玉家时,她与她碰个正面。
「阿兰?」如玉惊讶的程度谁都看得出来。
「是我,真的是我,如玉。」她轻唤。
「好同学。」她上前搂住她︰「高云在我家,大家聚聚吧!」
如玉故意不谈她今天和高森订亲的事,却将话题扯到高森的妹妹高云头上,
幽兰心里甚是清楚。
「我还有事。」阿兰拍拍她手背道︰「跟阿云说声对不起,我要走了。」
「回ㄍ一努浪吗?」她问。
「不是,我要回台北。」幽兰撒了谎。
「我送你。」如玉挽着她的手臂,往公路走去。
「恭喜你。」她说。
「什么?」
「我恭喜你,要嫁给一个好丈夫。」
「你知道了?」如玉的手臂颤抖了一下,幽兰已经感觉出来了。
「嗯。」她眼眶满是泪水︰「别人跟我说了。」
「马来幽默,我也祝福你。」如玉极敏捷地带过。
到了公路边,杜幽兰脱开她手臂,从皮包内摸出三千元,塞到如玉手中道︰
「我的好同学,白首偕老。」
她俩人的手握住那些钞票,沉默一会,如玉方才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怎么
下山?」
这一问,倒把阿兰问住了。在夜里,要下山几乎是不可能,除非有熟人载下
山。
「别急,我来找人。」如玉说完后便跑到附近的人堆中询问,一会儿,带来
了一个年
轻人。
「对不起,马来幽默,他马上要下山,不过是骑摩托车,你坐他机车下山好
吗?」如玉说。
5
高尚森在文定大醉的翌日,被雾台村的巴太郎摇醒。
「乌鲁谷,快起来,我儿子托人说有急事找你。」
他翻了两个身才从梦中苏醒,一见是巴太郎,又想倒下去,却被他拽住了。
「乌鲁谷,高森,快醒来…」巴太郎叫道。
「巴安国找我对不对?我知道。」他仍在呓语。
「乌鲁谷,答里阿赖(头目),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巴太郎连声说。
现在,乌鲁谷,不,高森来到了位于屏东 区的屏东县警察局,刚想要进门
时,他看见了一个女人从局内走了出来,戴着墨镜,似乎很面熟,他的脑袋随着
她的臀部向后转,愈看愈熟,忍不住地唤了一声︰「马来幽默?」
那女人停住了,但没有回头,一头秀发甩了一甩,又昂首走出警局。高森顿
了半晌,再追出去,只见那女人已坐上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似乎她还回头打开
后车窗遥望他一眼。这是件怪异的事,他搔了搔脑袋,宿醉清醒了些。
在拘留室内,他见到了巴安国。
「高大哥。」他仿如见到救星一般,急得一只臂膀探出栅栏︰「他们说,我
要被起诉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伸出一只手掌,和他的紧握了下。
「不太可能吧!他解释道︰「检察官如果起诉你,那表示他已经握有足够的
证据,证明你是凶嫌。案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不太可能。」
「可是他们说…」
「他们是谁?」
「刑警呀!」
高森不得已又找上了那位性钱的刑警,他正在三组内和同事聊天。
「老钱,你们又在吓唬小孩了是不是?」他仍是开门见山地问︰「他被起诉
了吗?」
这条子诡异地笑了笑,说︰「这只是办案的一种手法,你也要干涉吗?」
「大人,我不敢。」他倒挺能察言观色,看气氛还不错,也开起玩笑︰「可
是,你吓到他,同时也吓到我。」
「我们也有压力啊!王子。」钱刑警立刻反驳︰「凶手找不到,死者家属威
胁说要请民意代表出来。」
「出来搓圆仔汤啊?」他不屑地道。
说真格地,钱刑警说的绝不容辩驳,警察的压力天知道有多大?
姓钱的刑警口气像缓和了些,且有些自省地道︰「破了案,大家享福;没破
案,大家倒楣。」
高森知道他们的辛劳,有些于心不忍,便按住他的肩道︰「晚上,跟我上山
喝个过瘾如何?我昨晚订婚。」
「妈的,没诚意,现在才讲。」钱刑警也搂住他。
这时有一位原住民刑警走了过来,对高森说︰「乌鲁谷,我表姊早上才来看
我,你没碰到?」
「你表姊是谁?」他问。
「马来幽默呀!」他答道︰「跟你同村,ㄍ一努浪的杜幽兰呀!」
6
程远领着唐老鸭到他的住处,老唐一进门就看见电视机上边摆着杜幽兰的照
片,立即调侃他道︰「想不到我们假仙居然还是情圣呀,女人返乡探亲去了,用
相片以慰相思之苦,啊哈!」
「你妈的老唐,别消遣我了。」他将相片收了起来。「好好给我记住,我是
你的恩公,如果连我都不肯收留你,那你就等着被人砍吧!」
「是,是,大恩公…」老唐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那我睡哪呢?」
程远带他到一个多余的客房,堆了些杂物。
「去外边买个床垫凑合吧!危急存亡之秋,一切克难从简。」
其实程远之所以收留他,并非出于好心,若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那我就白
写小说这些年,白观察人性这些年了;他收留老唐,是为了防止阿兰三世前的幽
魂找他报仇。两人窝居这屋内,难保不会出什么怪异之事,有了老唐,至少多了
一层保护,而且也加重了这屋内的人气,谅那幽魂也不敢怎样。这是他的如意算
盘,很好拨。
老唐看过房间后,叩机响了。
「是谁?」程远比他还紧张的问。
「我徒弟。」
「你怎么知道?」
「当然有暗号。」老唐诡异地瞄了他一眼︰「在这节骨眼上,早就化明为暗
了。」
他回电了,嗯嗯啊啊的,挂上了电话后,面有难色地对程远说︰「是我徒弟
哦!真的是他。」
「有屁快放。」程远倒挺会察言观色。
「我徒弟…徒弟他也满可怜的……」老唐讷讷地道︰「事情发生之后,我也
不能照顾他们了,各分东西。其他人怎样不晓得,倒是这小徒儿连个住的地方都
没……」
「老家伙,你休想…」他听出他的意思了。
「送佛送到西天,就多这么一个。」老唐恳求。
「不行,你太过分了。」
「假如,真的就多这么一个。」他哀求道︰「您大人大量,就当他是来帮忙
的小弟,可以帮你跑腿呢!」
他沈吟了,坚定的意念又出现了转折。
老唐见缝插针,打蛇随棍上,立即接续道︰「你的伤还没好,他可以服侍你
啊!」
「就这一个喔!别怪我无情,多一个我都不收留。」他终于松口了。
7
唐老鸭的徒弟来了,对程远可是毕恭毕敬,左一句「程远哥」、右一句「通
仔在」,当他是再世恩人了,显然老唐事先有教导过。
「假仙,没盖你吧!」老唐暧昧地跟他挤挤眼︰「叫他通仔就行,不管大小
事吩咐一声就好,当他是自己的小弟,累死这小 养的也没关系。」
「先把客房打扫干净再说。」程远下了第一道命令。
但见这年轻小伙子立即脱去上衣,开始接受指挥搬这移那,不消多久便将客
房理了个干净,然后浑身汗水地杵在程远面前问︰「程哥,还有什么吩咐?要不
要我将你的房间也一并清理?」
「休息一下吧!」他望着小伙子还称得上魁梧的身体问︰「你左臂上刺的这
名裸女还不错,功夫很细,在哪刺的呀?」
「西门町的一条巷子里。」通仔谄媚地道︰「程哥有兴趣吗?改天我带你去
刺。」
「他的女人不在身边,看到你那刺青哈起来了。」老唐打趣道︰「当心你那
条手臂,晚上被他给操了。」
「操你妈的老屁股,胡言乱语,当心我撕了你的烂嘴。」程远啐道。
「撕我的嘴没关系,可别像那角头要砍我的手,我还得靠它吃饭哩!」他扬
起一只手掌晃呀晃的。
「师父。」通仔接口道︰「您不提起还好,我们现在坐吃山空呢!」
「废话,这还用你提醒。」老唐一巴掌直呼他后脑勺︰「目前风声紧,动不
了,等过一会儿就非出去活动不可,否则老本一下就吃光了。」
「住在程大哥这更方便了,到手的货,马上就可以弄到腿子,那岂不销得更
快?」通仔倒满灵光。
所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那么这三个贼就可以胜过十个诸葛
亮了,而且他们的住处,就是名副其实的贼窝了。
8
高森已订婚了,他妹妹高云开始着急了,来到罗和平开设的弹子房内密商。
「好啦!」和平对几位聚精会神在撞球的青少年喊道︰「午休时间到了,散
场,下午再来。」
「撞球还有午休?骗肖。」一个青年说。
「罗大哥要那个那个啦!」另一个扮鬼脸回道。
「我是老板,说午休就是午休。」他故意装作一副凶样︰「这一杆不算钱,
快走吧!」
小鬼们杆子一甩,全溜了。
「我的妹妹,我渴死了。」和平的店门尚未拉下便猴急起来,抱住她双掌乱
摸道︰「就等你来止渴呢!」
「正事还没办,就先…」她故意躲闪。
「这才是正事呀!」他飞快地扯脱她的上衣,这才发觉大门尚未拉下︰「你
先到里面去,我来关门。」
铁门拉下后,罗和平急忙冲入卧房,发现她已自行脱了个精光,真是心花怒
放,赶快卸下自己的衣裤,扑到她身上。
「你知道吗?阿兰回来了…嗯…」高云微闭双目,享受他的手在她的胸脯上
游走的感觉。
「阿兰?谁看见她了?」他说完一口咬住她乳头。
她轻轻呼叫一声,火辣辣的感觉从乳头部位延烧开来。
「我大哥…差点碰到她…就在警察局。他打电话问我,阿兰有没有来找我…
我说没有。他以为,以为颜如玉一定碰到过她…哎,哥哥,我痛,痛…我打电话
问如玉,她说没见过阿兰…」
「现在别管阿兰了,我只管你的小洞洞。」
罗和平移转目标了。他双掌伸至她臀下,握住两片屁股,向上一抬,舌尖便
像蛇一般钻了进去;迎接王师的是一壶琼浆玉液,如洪水般滚滚泄出,糊了他一
嘴。
「好哥哥,我好舒服…再伸进去,再进去…」她双唇微翘,轻轻吶喊,一只
手还往她阴洞伸去,手指也凑热闹地深入洞去,把玩自己的阴唇。
他的嘴早与她的阴户密合在一块,又插入她的两根手指,舌头更兴奋地在内
卷搅,有时还吸吮她的手指;而她的整个阴洞受刺激下,阴水更为泛滥,源源不
绝地流入他的口中,真正是要止他的渴了。
「不行了,快,快进来…」她喃喃念着,并且有了动作。
她拉住他肩膀,往上一拖,使他身体归了正位,然后握住他的阳具,直往自
己洞内塞,一下便滑了进去;插入的一剎那,她整个身体兴奋地弹了起来,抱住
了他的头,然后自动地摇起臀部,使他的弟弟在她阴户内活动起来。
他在上位不甘被动,就一口吸住她乳头,下身也配合着她的动作猛力冲刺;
身体迭着身体、汗水混合着汗水,俩人已完全交融在一起。
她在这姿势下出力甚多,感到疲累了,便翻身趴在床上,将后庭展现给他;
他不急于操进,先俯下身吸吮她丰满的臀部,一个个瘀痕于是显现,然后他托高
她的屁股对准了她的屁眼,探舌入内。
这一触动,她又升起一股异常的愉悦感觉,不自主地浪摇起来,嘴内嗯嗯啊
叫喊着。
他知道她尝到新鲜的甜头,便改用手指往里戳,戮得她双手紧捏住枕头,有
点疼,但更多的舒爽。他又用拇指插入她阴道内,双指一下下夹来夹去,把她弄
得哀哀告饶。
「我来了,好妹妹。」
他端起阳具再度君临她,双胯往前顶时,与她的臀峰擦撞,那种感觉使他趐
麻极了,而她则高高翘起屁股向后顶,非要顶到她花心不可。如此交战了近百回
合,他有些耐不住了,表情极痛苦地硬忍了下来。
「最后,交给我好不好?」她征求他的同意。
他下马了,仰躺在她对面。她翻身再跨上去,双手撑住他双腿,两腿弓着,
身体微向后仰地摇动。他往前一望,他的肉棒在阴户中游动的情景一览无遗,便
更兴奋了,双手掐住她的乳房,在下边配合着弹动,龟头感觉上是直入子宫深处
了,欲仙欲死。
「妹妹,我要去了,我要…」
「好,丢在里面…丢在我洞洞里面。」她亦叫嚷着︰「我数一、二、三,好
不好?我们一起去…」
「快,快,我不行了…」
「一、二、三…」
她大叫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紧紧压住他阳具,让他的精液完完全全射入
她屁洞内里。
9
高森快抓狂了,只要是认识杜幽兰的人,他都一一的拨了电话,询问她的下
落,几乎清一色的回答是,已有数年未曾见过她了。
难道阿兰回乡就只去看过她当警察的表弟?他绝不相信,但他唯一有个人没
问,正是他的未婚妻颜如玉。倒是他大妹子高静是个好事之徒,接到哥哥查询的
电话后,立即通知了如玉。
「阿兰回来屏东了,你知不知道?」高静在电话中故作神秘地问。
「我,我不知道。」如玉回话有些结巴。
「我哥哥正四处打听她,问过很多人。」她放完消息,似有意又无意地道︰
「如果你跟她碰过面,也不能承认,以免节外生枝。」
放下电话,如玉有些迷惘,苦苦沉思了许久,忽然一条线索直往她的脑袋里
钻,骑上摩托车便奔回故乡雾台。
她猜到高森一定会追回山上;是的,她猜对了。宁可说是我给她的灵感,因
为我这人有点贱又不太贱,虽不至于恨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但也不愿滥情,终
要考验一下男女双方吧!免得婚后更生恨。
高森这回到雾台村可没详细跟巴太郎等乡亲报告巴安国的状况,他感觉时间
不宽裕了,遂逢人便问有没见过去露村的马来幽默?当日,他几乎行遍了整个村
落,最后,他问到几个在榕树下编织的老妪。
「马来幽默吗?」其中一位停止了手边的活,抬起曾被点过的面孔,遥遥望
向高森的故乡续道︰「ㄍ一努浪有人见过哩!就在你订婚那天晚上。」
「她乱说的啦!可能是喝醉了。」另有人驳斥。
问明了是哪位老人家,高森马不停蹄地往家乡赶去。抵达那老妪家,门却是
锁着的,邻居说︰「她可能下田工作去了。」于是,他再往山坡下走去,找她的
田地。
在半山腰上,高森呼唤她的名字;半晌,有了回声,细而孱弱地。循声,他
来到一座简陋的农寮。这长辈正蹲踞在芋头窑前堆着柴火,衣色和四周的玉米丛
相仿,也就被吞没了,颇不好认。
「婴那,是我,乌鲁谷。」他握住她那如同柴枯的双手。
「沙包乌(辛苦),孩子,喝水好吗?」她问。
「我问你一件事,马上下山。」
「请说。」
「你曾见过马来幽默、杜幽兰吗?」他的汗水开始下渗,一滴滴落入土里,
铿锵有声︰「在我订婚那日。」
「她像鸟一样,来了,又飞走了。」她答。
「你真的见过她?」他再问。
「我要请她喝酒,她不要。」
「还有谁见过她?」
「你的太太。」她笑了起来,露出孤伶伶的一颗门牙︰「她们一起到马路那
边了。」
绕了一个大圈子,跟阿兰见过面的,竟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高森他一下子
跌入深沉的思绪中。
失魂一般的踏上回程的路,尚未抵达雾台,就在山路上撞见匆匆赶来的颜如
玉,俩人就这般车对车、面对面地停住,互相凝望着对方,久久未发一声。
「找到了吗?」还是如玉先启齿问了。
高森回头望望来时路,然后反问道︰「我有掉什么吗?那我又在找什么?」
「乌鲁谷,不要这样。」她有些泣然︰「全雾台乡都知道你在找杜幽兰。」
「杜幽兰?她不是在台北,生死不明?她回来了吗?是她的魂魄吗?」他一
连串地像自问,又像是问山、但怎么都不像是在问他的未婚妻。
「她有没有回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她应该属于哪里?该由谁来判定?村长吗?还是乡长?还是雾头山?」又
一连串的问题,却仍不是问她。
颜如玉的心陡地往下一沉,她发觉面对的未婚夫竟是如此陌生,陌生到甚至
语言不通,简直不敢想像;然而在这瞬间的转变正表示她所忧虑的事已经发生,
他已经找到了那位当晚和她一起见过阿兰的老妪,且尽知一切,那么这股冷漠便
是针对她故意隐瞒真相而发的了。
天啊,杜幽兰,你回来做什么?你居心何在?
「我们下山吧!」她掉转车头,籁籁泪下。
10
杜幽兰返回屏东已经第三天了,她一直待在她一个开理发店的朋友那里,极
少在外露面。她要不要立即返回台北,仍在犹豫。
昨天早上当她去县警局看她表弟,真是无巧不成书,出门时竟迎面碰上了她
朝思暮想的男人;那一瞬间,天知道有千百个念头在她心田闪现,多到极限的念
头似乎又等于零…一个也没有,以致她完全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做。好在他没认
出戴着墨镜的她来,就在错过身的剎那,她清醒了,决定不再回头,望一眼都不
必了。
如此想着便上了计程车。她毕竟是个多情女人,尤其是那压抑已久的情感,
终于忍不住还是回头望了一眼,没料到他仍然站在那儿,也望着她。这感情是多
么矛盾的事情呀!
那么他现在必定已猜得到是她无疑了,但他会寻觅她么?现在他已和如玉订
婚了,应该是斩断过往所有情丝的表示,纵使再见面又有何意义?何况颜如玉在
订婚那晚急急催促她离开,不正是表明不欢迎她吗?
归去吧,台北的男人此刻说不定正拿着她的照片怀有万种相思哩!不对,如
果屏东的男人早对她死了心,那如玉害怕什么?何必急急赶她走呢?他一定还是
想念她的,而且深深地!多么矛盾的事呀!这感情。
杜幽兰这一早便在理发椅上躺着,回旋于情感的思潮中,始终转不出来。
「姑娘。」她朋友将她扔了一地的烟蒂扫了起来︰「该回去台北了。」
「为什么?」她和高森相同,像是自问、像是问天花板、就是不像在问她朋
友。
「想看的人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还是不该看。」她的身躯肥胖,扫起
地来如跳舞那般摇呀摇的。
「你知道谁不该看?」她仰起头问镜中的自己。
「到处找你的人,最不该看。」
杜幽兰一下坐了起来,这回是真的对着她问了︰「谁在到处找我?是谁?」
「那还用问?整个早上你没听到电话响了好几通?」她朋友走到她身后为她
梳理长发︰「都是雾台打来的,问我有没见到过你,他们说,有人发疯似的在找
你呢!」
「是他?」
「你的白马王子。」
「那我该走吗?」她从镜中盯着她。
「我不知道。」她继续为她扎起辫子︰「ㄍ一努浪的姑娘,雾台的颜如玉你
可认识?」
她犹豫了半晌,道︰「我认识,她是我同学。」
「他们前天晚上订婚了,就是你回来的那天。」她朋友像述说一件稀松平常
的事般面无表情。
她又沉吟半晌方说︰「我知道。」
「都知道吗?」她朋友嘴咬着发绳,专心为她的辫子忙碌,仿佛不愿再开口
了。
阿兰闭起了眼睛,思绪又开始旋转起来。
他们是青梅竹马、是初恋情人、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没错,但,一切都远去
了,比雾头山还要遥远了,要能追回应该是在毫无负担的情况下;可是如今他待
娶,且对方还是自己的熟朋友,而自己也有男朋友,如此状况再延续下去岂不是
太强求吗?强求的感情能长久吗?
打从自己离开家乡的那时起,便已注定了今日的结局,无话可说,那么留下
来又有何益呢!
「我要回台北了。」她睁开眼睛再盯着她。
「早点走。」她用发绳将她辫子扎好︰「他很快就会找到这边。」
阿兰收妥了她的背包,走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良久才说︰「恐怕,我不
会再回来了。」
「你是一位美丽的姑娘,台北的男人会爱死你。」她朋友在她耳畔说︰「可
以嫁人了,我祝福你。」
她们互相拍了一下肩头,接着阿兰头未回地扬长而去,辫子一甩一甩地好看
极了。
她叹了一口气,正埋怨着今天的生意极差,没几个客人光顾之际,就有人冒
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乌鲁谷,是你?」她惊呼。
11
杜幽兰在回程的火车上,思绪极乱,大部分在回忆着她和高森的点点滴滴,
而有那么一小部分,让程远给钻了进来。
这份量满轻、满可怜的家伙而他可不这样认为哩!此时,程远正带着老唐和
通仔与阿兰相反的方向,浩浩荡荡地朝着桃园出发。如今,那地方已经被他视为
圣地,虽然数年后,那地方的父母官一干人等遭到枪杀震惊国际,且垃圾堆满街
道,但仍不会影响他对那圣地的观感;正因为圣地出了个圣人;一个享誉国际,
不,享誉他程远个人以及一撮心病甚重的善男信女的算命大师──松木。
在这里,我要使用新新人类的一个新名词︰圣人者,剩余之人也!
在这里,我也没有侮辱残障者的意思,我不屑地是这个松木师利用对盲人的
好奇,再捉住人们敬鬼神的心态,瞎编胡诌,诈骗钱财,有时害人匪浅呢!
程远这些鸡呜狗盗之徒迷信这老瞎子,亦算是一种报应。此次前来求教,问
的可不是他个人的事,而是他们「这一伙」的前途了。
当然,在来之前,他已将松木师的法力告知了这两位窃车师徒,弄得他们急
于求见大师的庐山真面目。
「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吗?」松木的白眼又对上了程远,唬得他慌忙地正襟
危坐,清一清喉咙回道︰「回大师,那四招都运用上了!效果尚不知道,不过,
应该是妥当的啦!」
一旁师徒二人奇怪是哪四招,你也奇怪吧!回想一下,就是他指导程远对付
阿兰三世前阴魂的那四招︰每晚喂她喝符水、拜她相片、做爱禁摸左胸以及禁吃
牛肉。
「搁有啥米代志?」松木师仿佛知晓程远与旁畔的另外师徒二人似的问道︰
「是啥米人?有怪味。」
「是我生意上的伙伴啦!」程远赶忙解释道︰「我们一起来,是想问大师,
合伙的生意会不会成功?」
松木师转为侧坐、示意窃车贼师徒二人靠近前,然后才用那会动的耳朵面对
他俩、下用双手抚摸他俩,几乎将头上的骨头全都摸遍了,才再示意他们二人归
座。
「大师,有结论了吗?」程远问。
「大师。」唐老鸭急急申诉道︰「我先提醒您,我年纪可不输您哟,骨质疏
松症在所难免,您可不要摸错。」
「我好酒色,可也好不到那去。」通仔也自首了。
「废话少说。」松木师的助手制止他们三人道︰「师父自有定论。」
定论什么狗屎?我还不知晓松木这人渣正在思索该怎么诓骗?或者用什么暗
号指使他徒儿出什么招数?他的许多先机都是他徒儿事前的调查。
「别吵!」松木师一言九鼎,众人皆缄默下来。
他闭起那无作用的眼皮,盘腿而坐,手拈莲花,一副融合儒、道、佛三教的
架式,闭关了,显然这是一件极重大的案例,使他们三人不禁忐忑起来。
松木师果然厉害,再睁开眼时,那一双白眼球居然泛出些许红血丝,可见他
功力之强。
「三太子改骑木马,风火轮自归西天。」松木师语罢一拍惊堂木,震得三人
慌慌地。
「大师,解释一下好吗?」程远求道。
「天机仅此,去吧!」松木师又阖上了眼脸,表明是坚决送客了。
三人才坐上程远的小轿车,便七嘴八舌地解析起来,吵嚷一阵后,程远叫了
起来︰「肃静、肃静。」
车厢内一下安静了,只剩下冷气嘶嘶响。
「依据我对大师多年来的认识,还是由我来解释一下比较准。」他一手掌方
向盘,另一手比划着︰「三太子就是哪咤嘛,他本来的交通工具是风火轮,现在
改骑木马了;这木马嘛,可以解释成现代的摩托车,由此看来,大师要咱们以后
改骑摩托车,别开轿车,以免目标太大,被仇人发现会遭凶险。」
「有你的。」老唐用劲拍他肩再问︰「那下一句呢?」
「风火轮自然就是指轮子了,你们的本行嘛!」
「果然厉害。」小家伙通仔鼓掌道︰「连我们是干什么的都知道,他若是条
子,我们不就惨了?」
「废话少说,听我解释。」程远摆出行家的面孔︰「大师的意思是,你们可
以施展身手了,那些到手的轮子可以输往西边去,不会有问题的。」
「西边?是哪里?」傻小子又说话了。
「笨蛋,是大陆。」他师父啐道︰「年轻不读书,要跑去放牛,这也罢了,
还要偷看狗打炮。」
小家伙不服气,白了他一眼。
「对了。」程远欣喜道︰「祝我们开张大吉。」
12
这一卦算出个好前程,无可挑剔了,三人返回家前先买了酒菜,打算好好庆
祝一番。进屋后,通仔将酒菜摆满了一桌,请师父及大哥就座了,便互干起来。
「从今日起,我这辆车就熄火了。」程远宣布道︰「晚上,通仔先出去弄两
部摩托车来当交通工具,车牌交给我负责。」
「小事一件,遵命。」通仔唤道。
「货怎么脱手是个问题。」老唐沉思一会道︰「我不能出面了,万一有人跟
仇家通风报信,那可惨了。」
「我来处理。」程远一肩扛了︰「我干假仙这行这么久了,多少都还有些管
道。」
「那是最好,非常时期,只有偏劳了。」
一轮干杯后,程远小声对唐老鸭说︰「老唐,除了汽车锁之外,别的锁你在
不在行?」
「唉,假仙,你这是门缝里看人,我唐老鸭在道上闻名,靠的可不是偷汽车
耶!以前,我就是闯空门的高手。」
「你能开门锁?」
「何止门锁?」老唐挑起一只眼睛道︰「保险箱也难不倒我。」
「敢情好。」程远笑了起来︰「我有一条路子,保证可以得手。」
「什么路子?」
「以后再告诉你,我打包票…」
正说到门锁,这时就听见有开门声,三人皆停止动作、言语竖起了耳朵听。
半晌,门开了,赫然是幽魂,不,杜幽兰回来了。
「阿兰?」他脱口叫起来︰「这么快就回来了,为什么不多玩几天?」
「没什么意思,就回来了。」她疲累地将背包往沙发上一丢。
「快,快来吃饭,喝几杯酒解闷。」程远关心地道︰「这几天来我一直担心
你,怕你在故乡被人欺负了,这么远,我也帮不上忙。」
「嫂子你瞧,假仙对你真是没话说。」老唐赞道。
她很纳闷,对程远的改变原以为是一时的,现在看来是真的改变了;于是,
她不再推辞坐上了桌,而且她也的确想喝上几杯。
「这是我朋友老唐,你见过的,另外这位是他徒弟叫通仔。」程远热情地为
她介绍道︰「他们暂时住我们家,你不介意吧?」
照以往哪有她介意的份?还用问?她真是受宠若惊。
「你先陪他们喝一杯,我上个厕所喉咙。」
「该换我啦!」她舍弃他的宝贝,双手一扳大腿,整个下半身抬起几乎与上
身重迭,这样湿漉漉地阴洞便完全朝上,且阴唇外张,呈O字型,看得他眼睛凸
出来了。
他急急忙忙脱了内裤,半跪在床上,试了两三次却塞进去又滑出来,才知晓
角度不对,遂改换为蹲马步,攀住床头,由上往下直抵花心了。
她哀鸣一声,浑身不住地颤抖,不止是阴洞流水,几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皆
流汗了,足见这一招的辛苦;疲累了,她只好偷个懒,略略调整姿势,将双脚搁
在他的肩头上,半承受半休息。
他似乎也疲乏了,动作逐渐迟缓,且一连串的汗珠落在她身上。她收到了讯
息,该是努力效命时候。
「老公…你休息一下,让我对你…你好。」她一边改换姿势一边说︰「我要
让…让你爽到底。」
「公主,快,全交给你啦!」他方才说完,立即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呸,
呸,呸,真是鬼迷了心窍,什么公主,她是阿兰呀!
「你打自己干嘛?我我我会心疼。」她揉揉他的面颊道。
这样被自己一搅和,他胆寒了,虽然她在上位摇晃得激烈,双手抚胸,口出
呓语,看得人眼冒金星胸口发胀,不过他的小弟弟却越来越缩小,终于从她的阴
户内滑出。
「怎么搞的?」她重又将它塞回去,但是没几下就又掉出来。
「小弟弟不听话,该打。」她再度用口,费了好一番工夫,才使它再成大丈
夫,遂赶忙爬上去,不过只比前一次多晃了几下,便又失败了。
「泄了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她问。
「它没有泄,不过很想哭。」他无奈地回答。
「来,来,摸我的胸部,再让它站起来。」她抓他的手挪向自己上身。
「不要…」他大嚷,抵死不从︰「「你会害死我,知不知道?」
第四章 向台北出草
1
这天,在罗和平的弹子房内十分热闹,不过铁门却是半掩的。店内不是打弹
子的客人,倒是他的女友高云的兄妹们全到齐了,还有一位最缄默的高森未婚妻
颜如玉。
这个家庭会议是大哥高森召开的,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宣布,不过为何
会选在罗和平这个外人家里,姓罗的也不太清楚。大伙是围着球台坐一圈的,只
有高森独自坐于发球线那位置,算是主席座了,也因此他责无旁贷地先发言了。
「我请了一个月假…」他环顾众人说。
这倒满奇怪的,大家互相看看,但在每个脸孔上发现到的都是问号、别无其
他;只有如玉是垂着头,不知是什么表情。
「巴太郎儿子涉嫌的那宗命案,一直无法突破,现在能搜集到的资料就只知
道,杀人的那把刀的主人叫通仔,左臂上有裸女刺青……」他点燃一根烟续道︰
「还有,他的朋友说,他是偷车集团的一分子。就这么多了。」
「那是大海捞针。」他弟弟说。
「警察的事嘛!」妹妹高云道︰「大哥,你管得太多了,怎能丢下大嫂一个
人在屏东?」
「这只是表面的理由吧!」他大妹高静冷冷地说道︰「他要找的是另外一个
人。」
众人全将目光移转到如玉那边,她却仍低垂着头,没吭一声。
高森吐出一口烟,从烟雾中他看见了自己;满头大汗的自己,骑着机车像无
头苍蝇般在屏东奔来转去,最后不得已又绕回警局找阿兰的表弟,求他指引一条
明路。他表弟沉思了许久,最后才想到理发厅。
对呀,怎么独独遗漏了那里?他加速赶往理发厅,一进门听见老板娘惊呼他
的名,心里就凉了半截。我的阿兰呢?莫非她已经走了了?果然,老板娘说她这
几天的确住她这儿,不过刚刚提着背包回台北去了。
他马不停蹄的再冲到火车站,却见一班列车恰好驶离站台,不甘心地再搜遍
了整个火车站,连旁边的汽车站也不放过,但那长发的倩影怎么就不见。
如果如玉早在阿兰到屏东的那晚就告诉他;如果如玉在山上与他相逢时,别
堵住他去路;堵住他去路又别说这么多废话的话,他早与阿兰重逢了。
高森在心里一味怪着颜如玉,那是他深陷其中跳不出之故,像你这局外人就
知道将目标对准我了。骂我贱,骂我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骂我写这烂小说诈骗
版权费,其行径又比松木那骗子好到哪去?
我全不解释,因为到此为止,你至少已经读到最后一章了嘛!
高森跟我一样也不愿解释,不过他自有目的,他说︰「今天请你们来,是想
告诉你们,我要…解除婚约。」
「你疯了,大哥。」
「如玉人家又没犯错,你单方面凭什么解约?」
「这得要双方家长和长老出面解决,你乱来。」
「不能为了一个幽兰把婚约取消。」
众弟妹纷纷发言反对,如枪炮般轰击高森。这真是青天霹雳,尤其对颜如玉
而言,但她由始至终未抬起头来,无人能从她的表情上探知她的内心里。
「我这个局外人可不可以说句话?」做主人的罗和平现在才开口︰「如玉的
身体已经属于你,这是众人皆知之事,不瞒大家说,高云和我也发生了关系;她
属于我,我们彼此相爱,所以我对她有责任,非她莫娶。这样看来,你高森对如
玉也有责任,解除婚约就是不负责。」
「同学。」高森叹了口气回道︰「过去我反对你和我妹妹交往,经过件事情
后,我才体会到真正的爱情;我知道你们真心相爱,我把她交给你照顾,祝福你
们。」
「别转移话题,那你对如玉怎么交代?」高静道。
「现在我不能否认,我爱阿兰,胜过爱她。」高森冷静地分析道︰「如果我
跟阿兰没有一个结果,贸然娶了如玉,对如玉也是不公平的,你说婚后她会幸福
吗?」
「都是阿兰那贱女人惹的祸。」高静不平地道︰「从前我不赞成你们交往,
是因为我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今天爱这个、明天跟那个约会,根本是水性
杨花,没想到你直到现在还相信她那一套,我不信她在台北没男人。」
最后这一点,她倒是猜对了。高静从未出嫁时就恨那阿兰了,只是她不便于
散齿的。
那时,她现在的老公才从士官学校毕业,每每穿着军服英姿焕发的返乡,却
总泡在阿兰工作的那家冰果店里,帮她端盘洗碗的,看在高静眼中极不是滋味,
从此将这女人视为眼中钉,只要是她身边的男人,不论有无血亲,她一个也别想
碰。这是她暗自发下的誓言,眼看已经成功了,偏偏她的亲大哥不争气,最后关
头仍要往里跳,怎能不吐血?
「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我最清楚。」高森笑着说︰「我必须和她见一面,把
事情弄个明白,做一个解决,不管有没有结果,总要做一个解决。」
「那也不用解除婚约呀!」高云道。
「是啊!」和平也唱和道︰「等你回来再谈嘛!」
「随他去吧!」说话的人竟是如玉,吓了大伙一跳。
但见她抬起了头,眼角闪闪烁烁地,一直看着高森;沙沙哑哑地道︰「我有
错,错在不该爱上你;但我这个人很傻,要错就错到底,不会回头。你尽管去,
我只求你记住我曾对你说的那句话,在伊拉桥畔说过的那句话。」
她走了,步履摇摇晃晃的。
2
高森也出发了。
在出发前,他特地回雾台村向巴太郎告别,告知他要找寻凶嫌的原因,巴太
郎极为感激,要致送他旅费,却被拒绝了;此外,他并未去他未来的岳父母家辞
行,主要是他无言以对。虽然他想退婚,但毕竟未正式提出,因为牵涉太广,甚
至可能使父母在当地难以立足,岂不太不孝了?因此他接受了罗和平的建议︰事
缓则圆,一切都等到南返后再说。
当然,他还找了上回透露出阿兰在台北讯息的那位李兄长,向他要了他弟弟
的住址,便打算以他家为中心点,搜寻他的两个目标。
要找出拥有那把凶刀的通仔,真如他弟弟高豹所言,是海底捞针吗?事实不
然,他拥有的是报社的背景,在北上前主任便为他和总社通过电话,要求支援;
总社答应指派一位跑社会新闻的何姓记者协助他,提供必要的讯息。
跑社会新闻的,多半熟悉黑白两道,高森便不再忧虑了,一到台北,便欢欢
喜喜地接受了同乡李兄弟的招待。
原住民很重同乡情谊,皆因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伤所致;尚且沦落天涯
皆属异类,受到的歧视、不平待遇多得不可数?他们可不学汉人「老乡碰老乡、
两眼泪汪汪」那样,生性开朗的他们,乃是将眼泪化为水酒,将悲伤融入歌曲,
酣酒而高歌,不枉此生。
「我在医院遇到马来幽默。」席间,李兄弟向他述说那次的巧遇︰「那天我
小孩发烧,一大早我就赶到医院去挂急诊,看完病正要离开才看见马来幽默。」
「他到医院做什么?」高森问。
「她带一个男人去看病,头上缠着很多纱布,好像受伤不轻。」
他没有言语,陷入沉思中。
「乌鲁谷…」李兄弟顿了会儿说︰「听我大哥说,你跟如王订婚了。如玉这
个女人很不错,我看着她长大,为什么还要找阿兰呢?」
他没回答这问题,反问他道︰「那个男人是她先生吗?还是她男朋友?」
「不知道哩!关系一定很深,否则怎么一大早陪他挂急诊?」
这分析极有道理,不是亲密朋友为何一早在一块?不过他仍不死心︰「可是
她回雾台却是一个人的。」
「也许他还在生病,头上的伤还没有好。」
这李兄弟好像刻意跟他唱反调似的,真是无趣,他藉故上厕所松松气。
「不过可以肯定一点。」李兄弟在他回座后又补充道︰「她也在板桥,要找
她不会太难。」
这才像句人话嘛,远来是客,岂有处处为难之理?
3
杜幽兰对她家这两位客人也是极殷勤地,开始时还为他们准备早点,不过他
们从未动过。她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夜行动物。
三更半夜出去干什么?家里为何突然多出两辆摩托车?程远又为何从不再驾
车而使得车身满是灰尘了呢?
最近一连串的怪事把她给弄糊涂了。程远对她的好本来也算怪事,近来倒习
以为常了,只是她不甚明了,从前吸过安非他命精力旺盛频频作战的他,居然会
有做一半萎缩的现象产生,而且毫不恋战了,难道与他头上的伤有关?
现在他都将精力发泄在刻东西上头,时常做到深夜,然后睡到中午后又外出
了。这男人明显改变了,她觉得可以依托下去了。
事实上,经他们三人联手又弄走了几辆车,完全依照松木师的指示作案、销
赃,一切顺利。不过程远亲睹一件事,令他对通仔有些忧心起来,觉得这小痞子
表里不一,恐怕是个祸害。
有一晚,他这干「内勤」的一时兴起,想跟他们一道出去,看看他们师徒二
人是怎样作案的。师徒二人骑一辆车,他另骑一辆,越区到了新店一带,在小巷
内穿梭。终于,在一条新开马路旁看中一辆九成新的汽车。
唐老鸭示意通仔过去开锁,他三两下便开了门,接着又发现有排档锁,便拿
着手电筒去开。他随意走到车头边往上一靠,向周遭把风起来;奇怪,感到屁股
热热地。他一摸引擎盖,居然很烫手。
「老唐。」他走到唐老鸭身边说︰「不太对劲,引擎才刚熄,车主会不会还
在附近?」
「不妙。」老唐暗唤一声︰「小家伙太大意。」
他立刻向通仔示警,要他放弃这辆车。不料,正在此际,草丛中冒出一个人
吼道︰「你们干嘛,想偷我的车?」
「快闪。」程远呼叫他们,并加油冲了出去。不过才骑数公尺之遥,他发觉
他们并未跟来,转头一瞧,通仔竟已与那人打了起来。
「老唐…」他再呼喊。
「通仔…」老唐跨在一辆车上也喊。
通仔充耳未闻,打得很激烈,又叫又嚷。他慌忙下车冲上前要去拉开,尚未
抵达时,车主已经倒下了。通仔还高扬着手臂,被他一把扯住,这才看清通仔高
扬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扁钻,而地上的人则环抱着肚子。
「快走。」他怒斥道,连拉了两回才拽动通仔。
飞快返回住所后,在灯光下,他才发觉通仔右边身躯有一大片血迹,而自己
身上也泄了些。
「你为什么要动刀?」他吼道︰「我们走人就得了,伤人干什么?会把事情
闹大?」
通仔一双眼睛红通通地,还紧紧握着那把扁钻不放,还是老唐机伶,先安抚
道︰「乖徒儿,没事了,把刀放下。」然后慢慢缴了他的械。
「程哥。」通仔这才清醒一些,讷讷地说道︰「我……我是怕他开车来追我
们……」
「三对一耶!他敢吗?」他余火仍未消。
「通仔是怕那家伙开车来撞我们。」老唐打圆场说︰「他四轮,我们二轮,
谁怕谁?你假仙第一次出马,万一有个什么事情,那对大嫂不好交代嘛!」
「现在怎么办?捅了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条子一定大张旗豉抓人,如何
善了?」程远除了那次躲警察爬楼摔下之外,还从未碰过这么惊险之事,自然担
心得多。
「别嚷嚷,把嫂子吵醒了不太好。」老唐安抚他说︰「假仙,你们先把衣服
脱下,通仔拿到浴室去好好的搓干净,记住,一点血迹都不能留;后各自回房睡
觉,明早起来,就当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也不许再谈起,知道了吗?」
事发的次日晚报,就登出了这件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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