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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泡影】第二卷(1-3) 作者: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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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泡影】第二卷(1-3) 作者:蓝晶转发自UAA第二卷  为了炼制排毒丹,谢小玉在李光宗的引领下来到忠义堂淘宝。  在一堆丹鼎中,他竟挑中一个不起眼的破旧之物,究竟这个丹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莫名地
【梦幻泡影】第二卷(1-3)

作者: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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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为了炼制排毒丹,谢小玉在李光宗的引领下来到忠义堂淘宝。
  在一堆丹鼎中,他竟挑中一个不起眼的破旧之物,究竟这个丹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莫名地遭到刺客组织的追杀,原有的矿区又遭到入侵,谢小玉决定带领众人自行开矿,同时更有系统地全心修行。
  排毒丹炼成,众人体内积毒纷纷排出,修行更上一层楼。
  一切正要起步之时,忠义堂派人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第1章 城里不太平
  三丈高的大门外面包着铁皮,刷着朱红色的油漆,上面整整齐齐满是酒杯大小的铜钉,恢弘又大气。
  这扇门将外堂和内堂隔开,平时从来不开,就连那些香主、舵主们也只走旁边的小门。
  此刻大门敞开,周大夫和铁嘴张两个人陪着谢小玉往里面走。
  大门里早有人迎候着。这群人全都是修士,实力最差的也有练气六重。
  “两位军师让我们来迎接的不会是这小子吧?”一个脸膛黑紫、满嘴络腮胡的大汉惊异地问道。
  “原来两位就是左右军师。”首先被吓到的是李光宗。
  他在忠义堂待了将近八年,一直听说堂口里有两位军师,地位仅次于堂主,还在诸位舵主之上。
  不过这两位军师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一直无缘得见,甚为遗憾,没想到居然就是整天坐在门口的周大夫和张半仙。
  “我们可不是有意隐瞒。我行医,他算卦,我们俩的修行方式和别人不同。”周大夫解释一下。
  “行善积德,卜医天下,没想到两位居然是天门的弟子。”谢小玉一语道破对方的来历。
  “门派中人果然见多识广。”铁嘴张捻着胡须赞道。
  “就是不知道身手怎么样?”人群中年纪最轻的那个香主有些不满。他就是那个练气六重的人,所以感觉到威胁。
  忠义堂多一个香主或少一个香主问题不大,但是对他来说差别就大了,他的权柄会被分出一大块。
  “我只是来买东西的。”谢小玉并不想示弱,更不想莫名其妙地和人发生争执。
  “门派中人对权势地位一向看得很淡。”周大夫同样不想造成冲突,所以插了这么一句话。
  “这位好像是我们忠义堂的人。”那个黑紫脸膛的舵主朝着李光宗说道,他这也是转移话题。
  “罗舵主,向您老见礼了。在下李光宗,当年在您手下听命,十五年前我回了中土。”李光宗连忙一抱拳。
  “原来是你。”罗舵主一脸欣喜:“没想到你也成修士了。看你皮如蒙鼓,气如牛吼,修练想必是练力的法门。来来来,你和老曹打一场,看看你修练得怎么样?”
  这个提议,众人轰然叫好。
  “曹教头是我的传功师傅,我哪里敢以下犯上?”李光宗连忙回道。
  人群中走出一个五短三粗的矮个子中年人,朝着李光宗摆了摆手道:“你现在已经修练有成,练的又不是我教你的功法,从今往后你我平辈相称。你也别客气,我也想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这位曹教头有练气三重的实力,在堂口里也算是香主之下第一人了。
  “下去试试看吧。”谢小玉也在一旁说道。
  “好吧,那么我就献丑了。”李光宗卷起袖子。
  他来这里,原本就有衣锦还乡的意思,想让大家看看他现在的风光,没什么比和传功师傅打一场更能够显示实力了,刚才他是假客气。
  内堂的中央顿时空出一片空地,不只是那些香主舵主们围在四周观看,在内堂办事和练功的普通帮众也都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有两、三百人。
  李光宗和曹教头相隔十丈,面对面站着,两个人都空着手。
  突然,曹教头一步踏出,身体闪了一下,直接跨越十丈的距离,一拳朝着李光宗的胸口捣去。
  这一拳快如奔雷,因为太过用力,地上铺着的条石一下子被踩裂好几块。
  同样是雷霆诀,从这位教头手里使出来感觉完全不同,真的有几分霹雳电闪、雷霆滚滚的味道。
  李光宗没修练到这样的地步,不过他练雷霆诀也有二十几个年头,所以手一错,怀中抱月,拦了上去。
  拳头和拳头撞在一起,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巨大的力量朝着四面八方散开,空气中荡起一圈透明的波纹,坚实地面也变得如同水塘一样,一圈涟漪朝着四周散去,所过之处,铺地的条石纷纷震裂,碎石飘到空中,仿佛凝滞在那里。
  那些观战的人大都被震得五脏挪位,一个个连连后退,只有香主以上的人仍旧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看热闹。
  仅仅一击的威力,就让那些帮众明白修士和凡俗的差距。
  比武场上,两个人相距不过五尺,已经转入快攻,四条手臂化作无数虚影,或刺、或劈、或砍、或拦、或截。
  内堂里满是啪啪啪啪的声音,密得如同万马奔腾时的马蹄声。
  空气也被两个人撕裂,四周全都是狂飙的乱流。这些乱流锋利如刀,虽然不至于取人性命,但是只要被刮到,立刻就是一道血口。
  看热闹的帮众躲得越发远了,他们不得不躲到廊檐底下。乱流到了这里已经衰减,打在身上只像鞭子抽上一下,不至于见血。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细碎的石子从地上喷涌而出,如同冰雹一样朝着四面八方飞去,每一颗石子都劲如弩矢。
  “小心!”罗舵主双手一展,一个方圆十丈的气罩立刻将整个比武场笼罩在底下。
  击飞的石子被气罩一阻,速度立刻慢下来,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将内堂打得千疮百孔,屋顶的瓦片不知道碎了多少,柱子、墙壁上全都是凹痕,门和窗子更被打裂无数。
  围观的帮众更是被打得满头大包,拼命找地方躲。
  “别打了,别打了!”周大夫高声叫道。
  这么多人被打伤,最后都要他来收拾,毕竟他是大夫。
  这还多亏罗舵主挡了一下,要不然被打中的人就算不死也要残废。
  “好,好本事,刚刚入门就有这样的实力。”铁嘴张在一旁赞道。
  那些舵主香主们就算心中有想法,也不得不点头,李光宗的表现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
  “好本事,好功法!如果用器械的话,说不定我就输了。”曹教头是个实心眼,有什么说什么。
  不过修士的世界原本就这样,强者为尊,达者为上。
  “来人,摆宴,庆祝我们忠义堂又多了一个高手!”罗舵主高声喊道。
  “不必,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买些东西,家里还有些急事。”谢小玉连忙拦道。
  他不想多生事端,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地盘。
  再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一旦摆开宴席,对方以礼相待,再让李光宗援引他入伙,他会非常为难。
  答应的话,违背他的本愿;不答应的话,太不给面子。
  “堂口里都是兄弟,兄弟就应该互相帮忙,有什么急事尽管说。忠义堂虽然只是一个小堂口,在天宝州还是有点地位。”罗舵主外表粗疏,内心却颇为细腻,用话堵住谢小玉,就是要让他领这个人情。
  “是修练方面的事。”谢小玉肯定不会上当,要玩心眼的话,他也不算差。
  果然这话一说,罗舵主再也无法强劝。修练方面的事,关系到各家的功法秘诀,不合适乱问。
  这时,一道豪迈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我说为什么大开中门?原来有贵客来临。”
  “太好了,堂主回来了。”罗舵主喜形于色。
  说话间,一个身形矍铄、鹤发童颜,一身青衿长衫的枯瘦老叟走了进来。
  这个老叟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看上去都不到二十岁。
  男的英俊,背着一把宝剑;女的美艳,捧着一杆浮尘,像是侍童,又像弟子。
  “在下玉书门朱宇恒。”老叟朝着谢小玉打了个稽首。
  “在下谢小玉,至于出身……不说也罢。”谢小玉叹道。
  他这一叹既是因为心中那一丝芥蒂,也是因为这个老叟让他感到难缠。
  老叟不摆堂主的架子,却以同为门派中人的身份讲理,接下来肯定会请他座谈叙话,偏偏他还推托不得。
  他推托就不只是不给忠义堂面子,而是不给玉书门面子,老叟绝对可以以师门被辱为理由对他出手。
  所以他不提师门,也就是表示他不想提过去的事,没什么可谈的,谈起来全都是伤心事。
  对方再想强拉他叙话,那就太不讲理了,是往伤口上撒盐。
  老叟没想到自己绝妙的一招,居然如此轻易被化解,心里微微一沉。
  不过他的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反而越发温和地说道:“既然你我同为门派中人,能够在天宝州相遇也算有缘,不知道阁下想买些什么?”
  “这位小哥要买用来养经护脉的丹方。”铁嘴张在一旁抢先说道。
  “这样说来,阁下对炼丹有些研究?”老叟笑着问道。
  “我的一个朋友对炼丹略知一二。这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在天宝州想要弄到现成的丹药实在太难了。”谢小玉仍旧是原来那套说辞。
  这番话不管能不能骗倒别人,至少没什么破绽。
  “这没问题。”老叟不敢肯定谢小玉的话是真是假,但是他也不急,反正真假很容易搞清楚。
  “打开内库。”老叟吩咐道。
  “这不太合适吧?内库重地,我这么个外人如果知道底细总不太好。反正我要的东西就这么简单,如果有这样的丹方,直接拿给我就是了。我顺便还想买一口丹鼎、一些符纸和一支符笔,不需要太好,能用就行。”谢小玉又不傻,这种没必要的人情他根本就不想领。
  他来这里只想做买卖,钱货两讫,不亏不欠。
  老叟不好再坚持,只得答应。
  东西很快就拿来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写满字,旁边是一口银光闪闪的丹鼎,大小如斗,表面布满蝌蚪符文。
  谢小玉眼睛一亮,不过他随即摇了摇头,道:“这口丹鼎太好了,我那个朋友用不了,也不敢用,怀璧其罪啊!他可不像我是剑修,境界虽然比我高,但是真的交手,他还不如我呢。”
  连怀璧其罪这样的词都说出来了,老叟明白,他如果坚持要送这分人情,就有居心叵测的嫌疑。他的堂口以忠义为名,对名声还是比较在意。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老叟感觉有力无处使,对方的年纪看上去很小,却是个老江湖。
  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道:“把所有的丹鼎全都取出来,让小哥自己挑。”
  谢小玉这一次没有拒绝。
  丹鼎这东西并不关系一个帮派的安危,被外人知道也没关系,没人能够在这上面做文章。
  很快,一口口丹鼎被搬了出来,都是能够随身带走的小丹鼎。那种重达万斤、需要十几个人抬的大鼎炉就没必要拿出来。
  谢小玉早已经暗中用了“观天彻地洞幽大法”,一双眼睛暗蕴神光,他的目光在那些鼎炉间扫来扫去。
  摆出来的丹鼎有好有坏,其中有三口鼎炉和刚才那口银鼎属于同一等级,略微差一些的有五、六口之多,再次一等的就更多了,大部分都属于这个等级。
  谢小玉正打算从中挑选一口合适的,突然无意中扫到一口拳头大小的丹炉。
  这口丹炉外表斑驳,布满青绿色的铜锈,炉壁四周没有光晕,炉膛里也没有灵气氤氲蒸腾,完全就是一件普通铜器。
  但是此物的底座上却开了九个口子,透过那斑驳锈迹隐约可见炉壁上有许多小点,如漫天星辰散布炉体,中间还有极细的线段相连。
  谢小玉的心头一震,脑子里立刻闪过一段文字。
  “上古丹术,法自天地,炉于人同,有经、有脉、有窍、有穴……”
  眼前这口丹炉完全符合那些描述,表面星星点点的是穴位,中间连通的是脉络,底下的九个口是九窍。
  人有九窍,必然天资不凡;炉有九窍,恐怕也不简单。
  太古的东西未必都好。那时候一切只具雏形,简陋粗糙,远没有现在精细和繁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能够留存至今的东西绝对不会差。
  太古之民无人教化,只能以天地为师,他们观星辰运转,明人体穴位,观江河奔腾,悟血脉流转。
  那个时候造器也一样,仿照人体造出经脉窍穴,然后注入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让它们自行演化。
  这样做,也就太古时代有这个可能。那时候修士极少,却遍地都是资源,随便一棵路边的小草在现在也是天材地宝。
  不过,就算资源丰富得让人难以想象,当时造器的成功率仍旧很低。一千件器物里九百九十九件会失败,只有一件成功。
  成功的这一件可不得了。
  天孕地养,蕴自然之道,那已经不是法器了,而是法宝,还不是后世修士研究出来的那种法宝。
  “我就要它好了。”谢小玉一把将那口丹炉拿了过来。
  众人都有些意外,有几个人甚至脸露不豫之色。
  大家都以为他就算不拿最好的,也至少会要一个中下等的鼎炉,没想到居然取了一口近乎于废物的东西。
  “人各有志。”老叟叹息一声。
  谢小玉这次没有解释,他乐得便宜。
  丹炉已经到手,剩下的东西就很简单。很快,老叟身边的那名少女拿来一大一小两只盒子和一支笔。
  两只盒子都是用沉香木做成,其中一只有半尺长、一寸宽。
  打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许多符纸,每一张符纸颜色明黄,正面隐含蜡光,拿到手里,感觉轻柔绵韧,绝对是上品。
  另外一只小一些,里面是朱砂、兽血和其他材料混合而成的软膏,同样也是上品。
  旁边的符笔用的是湘妃竹做笔杆,底下是细毛硬毫,虽然只是中等层级,却也是不错的东西。
  这一次谢小玉没有推辞。
  “像我们这样的修士,拿银钱出来显得粗陋,我拿这东西抵价。”说着,谢小玉从内兜里取出一只小布袋,打开之后,往桌子上一倒。
  一颗拇指大小、珠光流转的乌金珠子滚落,在桌子上滴溜溜乱转。
  “避毒丹。”周大夫是个识货的人。
  “这好像太贵重了。”罗舵主一副想伸手又犹豫的样子。
  避毒丹避不了水土里的毒,但是可以滤去空气中的毒,在天宝州绝对是好东西。
  “算不了什么,各位肯定都有,而且待在城里也用不着,需要深入内陆讨生活的人又买不起这东西。说穿了,只是个鸡肋。”谢小玉并没自抬价钱,反而刻意贬低几分,不过他也是实话实说。
  当初谢小玉在中土的时候,知道自己要来天宝州,就准备一些避毒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张解毒的丹方。
  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避毒之物用处不大,只有几次下矿井的时候派上用场。
  话虽如此,避毒丹的价值就在那里,丹药在天宝州又格外珍贵,换那几件东西足够有余。
  从忠义堂出来,谢小玉松了口气,他的手心里还捏着一把汗。
  那个堂主可不是什么练气等级的人物,绝对已经踏进玄门。
  这绝对是道很高的门坎,不知道挡住多少修士的脚步。跨过去,就又是一番天地;跨不过,百年之后也不过一抔黄土。
  回去的时候,谢小玉不打算再坐车,那股汗馊味他受不了。
  他走路,李光宗自然只能在旁边陪着。两个人在临海城的大街上信步而行。
  “小哥,你为什么拒绝得那么彻底?太不给堂主他们面子了吧?”李光宗忍不住问道。他早就想问,只是没机会。
  谢小玉倒也不在乎让李光宗知道原因,虽然李光宗也是忠义堂的人,却算不上铁杆帮众,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离开天宝州回中土去了。
  “你家的堂主表面功夫不错,我进内堂的时候,其实已经感觉到他了。可能是看我们不上,也可能是另有要事,所以他没出来;等到你和传功师傅打成平手之后,他有了兴趣,所以他从后面出去,然后从前面进来,装作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谢小玉嘿嘿一阵冷笑。
  如果那位堂主直接走出来,再说两句告罪的话,他未必会像刚才那样敬而远之,对方这副做派反倒让他不想接近。
  李光宗听到这话,默然无语。
  这次回忠义堂,看到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香主舵主,他突然发现这些人也就那么回事,和信乐堂那位苏明成层级差不多,原来那丝敬畏之心一下子没了。
  谢小玉那句“可能看我们不上”也起了作用。
  男人都有傲气,他刚刚成为修士,这股傲气十足。堂主前倨后恭,只会让他看不起,现在就算给他一个舵主当,他也不会留在忠义堂。
  这两个人在街上散步,在忠义堂的聚义厅里,一群人正坐在那里议事。
  聚义厅中央摆着一张长榻,那个老叟盘腿坐在上面,他的面前是两排椅子,舵主、香主们按序坐好。
  “你们两个人怎么看?”老叟先问两位军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没说实话。那个炼丹的朋友根本不存在,会炼丹的是他本人。”周大夫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老叟追问道。
  “你将那口看不透的丹炉拿出来,不就是也有同样的猜测吗?”周大夫笑了起来。
  “那个铜疙瘩是好东西?”罗舵主颇为吃惊。其他舵主和香主们也一样,刚才他们还为此感到不忿。
  “你们忘了二十五年前追杀毒手丹王洪伦海那件事吗?洪伦海在中土得罪了正邪两道,仇家遍天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隐名埋姓躲到天宝州,在这里一躲就是百年,居然没人知道他是炼丹师。要不是一次意外暴露他的身份,说不定至今都不知道天宝州曾经藏着这么一位丹道宗师,而这口丹炉就是他的遗物之一。”老叟说着当年的秘事。
  众人恍然大悟。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是个普通物件,怎么可能收藏在内库之中?
  “既然是件宝物,岂不是便宜那个小子?”一个舵主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心有不甘地说道。
  “你错了。一件谁都看不透底细的死物,怎么比得上一个高明的炼丹师?”罗舵主是个明事理的人。
  “世贵说得不错。天宝州遍地药材,但是因为有毒,除了最珍稀的几种药材,其他药材别的州都不要,所以这里应该是炼丹师的宝地,可惜偏偏没什么炼丹师肯过来。”堂主一脸遗憾道。
  他不是没想过从中土挖几个炼丹师过来,可惜都没成功。
  “天王帮为什么雄踞各堂口之上?还不是因为他们手底下有几个炼丹师?”罗舵主一脸不忿。
  “我家阿囡六岁回中土,算来已经十年,她在玉书门里一门心思都在炼丹上,连修练都耽搁了,却也只能炼制一些低级的丹药……”堂主那张老脸满是遗憾。
  “三大艺里,制符靠悟性,造器凭耐心,唯独炼丹要的是灵性。没这个天赋,事倍功半啊!”周大夫长叹一声。
  他早年也学过炼丹,明白其中的难处。
  不只是他,天门之中医道一脉人人都学过炼丹,但是成功的百里无一。
  “大门派就是好,想学什么都有人指点,可以少走很多弯路。”铁嘴张也在一旁酸溜溜的说道。
  天门走的是功德成就的路,对资质没什么要求,所以广开山门,有教无类,在道门之中规模最大、人数最多,但是地位却不高,所以天门出身的人,对大门派的弟子难免有些说不出口的感觉。
  “他好像还会制符。”一个舵主问道:“那不是您老所长吗?他在制符方面的成就如何?”
  “制符没什么别的花样,主要看会的法术多少。他是剑修,又把真气全都转成剑气,法术这一路是彻底断绝,他制的符肯定非常偏门。”铁嘴张有些得意。
  因为谢小玉就算加入堂口,也威胁不到他的地位,他仍旧会是忠义堂第一符师。
  “说不定马上就可以知道了。”榻上的老叟突然冒出一句藏头露尾的话。
  街口,三名一身黑衣、黑靴、头戴黑色斗笠的人静静站在那里,他们的手上全都拿着武器,有长剑、有长刀,还有一把锅盖大小的环形刀轮。
  虽然兵刃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却一样,这些兵刃全都漆黑无光,像木炭做的。
  “是黑刺社的人。”李光宗脸色顿时大变,他东张西望,想找一件兵刃。
  “走。”谢小玉一手抄住李光宗的手肘,一头撞进旁边的一幢楼里。
  李光宗没看出来,他却看出来了,那三个人都有练气六、七重的境界,而且手上拿着的不是普通的兵刃,而是法兵。
  法兵也是法器,大多用于近身搏杀,分量重,威力大,一般不会离手。
  他刚刚闯入那幢楼,就感觉背后金气逼人。
  谢小玉连忙拉着李光宗就地一滚。
  一道乌光几乎擦着他的背掠了过去,乌光所过之处,不管是柱子还是墙壁全都像切豆腐一样被切开了。
  “等一会儿我叫你跳的时候,不能有丝毫犹豫。”谢小玉低声对李光宗喝道。
  李光宗早就听说过黑刺社的厉害,连连点头。
  “你在前面开路,撞开那堵墙。”谢小玉朝前一指。
  李光宗想都没想,双手抱头,径直撞了过去。
  只听到轰的一声闷响,墙壁上多了一个人形窟窿,李光宗像一头野牛似的蒙着头往前冲。
  谢小玉紧跟在后面,他的耳朵不停震动着,倾听着四周每一丝动静。
  “观天彻地洞幽大法”并不只修练眼睛,而是六感都能修练。据说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和千里眼、顺风耳相媲美。
  突然一阵咻咻的轻响从前面过来,眨眼间到了一丈之内。
  “跳!”谢小玉大喝。
  李光宗一个鱼跃,蹿起来五、六尺高;谢小玉自己也跳了起来。
  仍旧是那道乌光,无声无息贴着他们的脚底掠了过去。
  李光宗不用谢小玉吩咐,一头撞开前面那堵墙。
  一闯入对面的房间,李光宗的眼睛立刻瞪大,瞳孔中燃烧着怒火。
  房间里面挤着一家六口,四个人被刚才那道乌光穿过,已经死于非命。
  他早就听说过,在修士眼里普通人只是蝼蚁,以前感受不深,这一次他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走。”谢小玉用力推了李光宗的后背一把。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他们自己都凶多吉少。
  李光宗顿时清醒过来。他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让同样的事发生在他和他的亲人身上。
  突然,一阵晃动从天花板传来。
  “快,左边!他们居然拆房子!”谢小玉大喊一声,不过他却拉住李光宗的右臂,朝着右面打了个手势。
  李光宗咬牙咽下这口怒气,一头朝着右侧墙壁撞去。
  只听到轰的一声,他破墙而出,外面是一条颇为热闹的大街。
  用不着谢小玉指点,他知道此刻只有往别的楼里闯,要不然必死无疑。
  身后,一阵怒骂声隐隐传来:“妈的,上当了。”
  紧接着另有一个人怒道:“不管了,把这些房子全都拆掉,一定要把那两头老鼠找出来。”
  话音落下,一道暗淡的刀光飞旋而出。
  这道刀光长有十余丈,略微带着点斜度,刀光所过之处,墙壁、立柱同样被轻易切开,被横切的那幢楼发出一阵磨牙般的怪响之后,笔直坍塌下来。
  另一个人也一样。他们此刻这样做,与其说是为了追杀目标人物,还不如说是泄愤。
  接连不断的坍塌声从背后传来,谢小玉的神情异常凝重。
  他本来以为逃掉就行,但是现在他明白了,这样逃回去的话,等于把勾命无常也一起带回去。
  李光宗的妻女、二子一家、戏子他们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一想到这儿,他拍了李光宗一下,然后飞身窜进一家掌着灯的店铺前。
  把两只香樟木盒子放在店铺的柜台上,打开盖子,迅速抽出六张符纸一字排开,谢小玉拿起符笔,蘸上朱砂墨,迅速书写起来。
  他手上有两枚剑符,不过一枚是本命剑符绝对不可能动;另外一枚是他用秃笔和蘸着印泥书写而成,属于粗制滥造的货色,飞起来可以,杀人就不行,只能用来练习控制力。
  他手上还有一枚赤火钱,不过那玩意不是法器,对上手持法器的修士,他连放手一搏的把握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当场制符。
  或许是因为形势紧急,激发出他所有的潜力,这一次画符不像之前那样磕磕碰碰,手中的笔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六张符一气呵成。
  把符笔收好,盒盖盖好,他拿起一张张符纸迅速折叠起来,全都折叠成铜钱的形状。
  “原来你在这里。”一声大喝打断谢小玉的动作。
  话音落下,那道乌光朝着谢小玉飞来。
  飞过来的是一片刀轮。
  法兵大多不会离手,唯独这类兵刃是特例,刀轮握在手里,进可攻退可守,也可以脱手抛掷,是一件用法极多的兵刃。
  谢小玉连忙拍出一枚剑符。
  剑符迎头撞上刀轮,瞬间爆发出一圈锋锐的剑气。
  飞剑杀人,靠的并不是本身的锋芒,而是瞬间爆发的剑气。剑气的长度只有三五尺,正因为力量凝聚,所以切金断玉,锐不可当。
  “铮——”
  半空中爆出一声清越的金属震鸣,刀轮被震偏几寸。
  高手相争,分毫之差就足以致命,更别说几寸了。
  谢小玉手中的剑符并非一枚,而是六枚。他仓促间激发一枚,另外一枚已经捻在手里,只见他剑诀一指,剑符疾射而出。
  剑光划破夜色,同时晃花那个黑衣人的眼睛。
  那人没有一点提防,刚才谢小玉一直逃跑,根本没有还过手,所以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反击。
  当他掷出刀轮的那一瞬间,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此刻他的手里空空如也,想挡也没东西挡。
  血光飞溅,一颗头颅飞出十余丈远,咕噜噜地在地上乱滚。
  谢小玉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这样顺手。
  以前斗法总是你来我往争斗一番,然后找寻破绽一击必杀,哪里像现在这样,刹那间切入对方的空隙将人斩杀。
  或许这一次不能算,因为对方太轻敌了,刀轮离手,空门大开。
  谢小玉随手一招,将第二枚剑符召了回来。
  第一枚剑符已经散裂成一地碎屑。这东西本身就脆弱,硬挡了一下刀轮,自己也就走到尽头。
  召回来的这枚剑符,蕴含的剑气比原来少了许多,上面还沾了一片血迹,除此之外倒是分毫无损。
  这枚符还能用上三次。
  谢小玉心中大定,他转头朝着李光宗说道:“你去把那片刀轮捡回来,然后找个地方躲好。我不叫你,别出来。”
  李光宗答应一声,追着那片刀轮消失的方向而去。
  看着李光宗走远,谢小玉再没顾忌,他飞身朝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轰——”
  又是一幢房子坍塌。滚滚烟尘中,一个手持长剑的人异常冷酷地站在那里,他已经感觉到谢小玉冲着他过来了。
  他杀人并不是泄愤,而是一种手段,就是想激得对方自己跑出来,这招屡试不爽。
  “哈——”随着一声暴喝,这名黑衣斗笠客挥出手中的长剑,剑气瞬间吐出四十余丈长。
  他刚才一直有所保留,并没有把真正的实力全都发挥出来。
  剑气爆开了,爆闪的剑气照亮天地,但是在刺眼的亮光中,一道同样刺眼的剑光却已经到他的面前。
  黑衣人没躲,他躲不开,也没必要躲,因为那道剑光只是残影,真正的一击早在剑光亮起之前,已经穿透他的身体。
  同样是一击必杀,同样刹那间决定生死,这一次剑符的威力显露无余。
  还没等黑衣人倒下,烟尘中又窜出一道游移不定的刀光,最后一名杀手终于出手了。
  这人更加狡诈,始终隐藏在同伴身后,他选择的出手时机也异常恶毒,正是同伴身死的那一瞬间。
  换成另外一个人,肯定已经中招。
  谢小玉没中招,他的食指和中指捻着一枚剑符,三尺多长的剑气将迎面而来的刀气格开。
  这是他在牢里打了千余架的收获。他知道战胜一个对手的时候,往往也是自己最松懈的时候,很容易被人暗算。
  他的手一挥,剑符喷吐着清冽的剑光,在身体前方五尺方圆回旋环绕。
  那一缕缕变幻不定的刀气,全都被剑光挡下来。
  和刚才硬碰硬对撞不同,这一次是剑气和刀气交击,所以剑符上凝聚的剑气迅速衰减,剑符本身却一点事都没有。
  一只手操纵着那枚剑符,谢小玉另外一只手飞弹而出,食指和中指剑扣着的另一枚剑符瞬间化作一道刺眼的白光。
  他没敢全力催动这一剑,“如电”一式确实强悍,但是消耗也大得惊人,全力催动的话,他就没有自保的能力了。
  刚才那个将刀轮脱手飞出的杀手就是这么死的,他可不想步其后尘。
  剑光如电,一刹那间就到对面那人的面前。
  那人一直躲在同伴身后,自然看到同伴怎么死的,他早防着这招。
  啪的一声轻响,那人身体四周金光乱闪,金光化作一个很大的气泡,将自己裹在里面。
  剑光和气泡撞在一起,瞬间火星四溅,金花乱舞,火星和金花中隐约可见一枚剑符被紧紧包裹着。
  那人挑刀斜削,刀气一催,剑符瞬间化作无数飞散的碎片。
  远处,谢小玉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是他第一次出剑落空。那个杀手身上带着的不是护身灵符,就是护身法器。
  气泡类的护罩并不难破,如果他御使的不是剑符而是飞剑,绝对可以一剑斩开,就算用以前那件本命法器也可以强行攻破。
  可惜剑符虽妙,威力方面却欠缺许多。
  当然这也和符的好坏有关。
  用朱砂墨在符纸上画的符等级最低,如果用五金炼制金符,用美玉炼制玉符,用灵木炼制木符,甚至用妖兽的皮炼制皮符,用成年骸骨炼制骨符,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上品符篆的威力绝对不比法器差,可惜他远没达到那种程度。
  器不行,用技补。谢小玉抖手又打出一枚剑符。
  这枚剑符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身后拖着的剑光迅速交织成一片细密的光网。
  那个手持法刀的人异常警戒,他不知道谢小玉又有什么新花招,只能拼命催动护身法器。
  突然,那纵横交错的无数剑光同时爆闪,如同一朵光莲骤然绽放。
  那个杀手身体四周十丈之内,只要是硬的东西,不管是碎石瓦砾还是土块木片,全都被震成粉末。
  “光阴”一剑,万物摧折。
  这一剑很慢,需要长时间的酝酿,但是积少成多、堆沙成山,一旦发作,威力惊人。
  气泡同样崩碎,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崩碎,随即又重新合拢,但是这一刹那对谢小玉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抹清亮的剑光无声无息切入崩溃的气泡中,在气泡复原之前穿了出来。
  血光崩裂,那个手持法刀的人一分为二,他被斜着斩成两截。
  “大叔,出来吧。”谢小玉转头朝着身后喊道。
  “刀轮已经捡回来了,还有这个。”李光宗笑眯眯地拎着一只袋子跑了过来。
  虽然谢小玉叫他找地方躲起来,他却一直跟在谢小玉身后,为的是紧急时刻来得及帮忙。
  可惜,从头到尾没有他出手的机会。
  “那里还有两只。他们的兵刃也是好东西,都一起拿过来吧。”谢小玉自己不动手,捻着两枚剑符警戒四周。
  他无法确定杀手只有三个人。
  李光宗二话不说跑了过去,先捡起两件兵刃,又在尸体上摸了起来。
  很快,两只鼓鼓囊囊的纳物袋被取下来。除此之外,还有一只穿了红绳的小布袋,李光宗拉开布袋看了一眼,里面有一颗金光闪闪的珠子。
  一看到这枚珠子,谢小玉就知道刚才的气泡怎么来的了。
  “那是一件防御法器,品级不高,但是很实用,你带着吧。”谢小玉说道。
  李光宗正打算推让,街口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最刺耳的就是一阵急促的哨声。
  “是巡捕房的人来了,这些家伙总是姗姗来迟。”李光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对巡捕一点好感也没有。
  这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对有钱有势的人点头哈腰,对小老百姓则百般刁难。
  他敢肯定这边早就有人报案,巡捕房的人也早就来了,但是站在街口不肯过来,现在这边打完了,他们才肯过来收拾现场。
  那乱七八糟的哨子声就是一个信号,意思是让这边的人早作准备,该撤的撤,该毁尸灭迹的毁尸灭迹。
  “走吧。我们虽然不怕,但是你的老婆、女儿可能会有麻烦。”谢小玉劝道。
  李光宗点头。
  两个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2章 矿上也不太平
  黄泥大街的四喜牌楼仍旧喧闹嘈杂,男人聚在一起吹牛聊天,女人凑在一起谈论家常。
  李光宗和谢小玉突然间闯入,引起一阵骚动。
  这两个人实在有些狼狈,特别是李光宗,他一路撞破墙壁,又在地上滚过爬过,身上全都是泥土和灰尘。
  “你们这是怎么了?”李婶一脸紧张地看着丈夫。
  “大哥,你们遇到什么事?要不要紧?”二子也有些紧张。
  “没什么,有人想对付我们。那个家伙自己不出面,花钱买了黑刺社的杀手,不过被我们干掉了。”李光宗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很清楚隐瞒没用。对方出得起钱买动黑刺社的杀手,肯定也知道他和这座牌坊的关系,他不想害了这里的人。
  “黑刺社——”人群中响起一阵尖叫,叫的人不止一个,男的女的都有。
  “你们居然从黑刺社的手底活了下来。”二子难以置信地说道,他已经完全傻了。
  天宝州的人全都知道黑刺社的恐怖,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地府,黑刺社的杀手就是地府里的勾命无常。
  “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一些小角色罢了。”李光宗故作镇定,挥了挥手说道:“总共来了三个,全都让小哥宰了。”
  这话一出,天井里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里很危险,我怕黑刺社的人找你们的麻烦,大家最好另寻住处。这里有些东西,是从黑刺社的杀手身上搜出来的,大家分一下当做补偿。”谢小玉把两只纳物袋掏了出来,拉过一张桌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你们得罪黑刺社的人,凭什么我们遭殃?”一名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很愤怒地站了起来。
  李光宗脸色微变,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谢小玉看了那个人一眼,手指一弹,一枚剑符激射而出。
  剑光绕着牌楼转了几圈。
  只听到一阵劈啪乱响,整座牌楼轰然倒塌,竹片、木板飞得到处都是。
  “我们和黑刺社打斗的时候,没办法控制力度,战斗的余威波及三个街区,十几幢楼被拆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真是可怜。”谢小玉淡淡地说道。
  那个中年人哆嗦着坐了回去,天井里的其他人也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的心里原本有股怨气,但是当牌楼倒塌下来的一瞬间,什么怨气都没了。
  眼前这两位连黑刺社的杀手都能干掉,杀他们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臭虫?
  桌子上的东西大多是钱和银两。
  那些钱自然不是普通的铜钱,都是用昂贵金属铸造而成,价值甚至超出同等的黄金,不过谢小玉没兴趣一个个区分,随意挥了两下,把这些东西分成几十堆。
  “一户一堆,帮忙分一下。”谢小玉说道。
  这话是对着二子说,不过李光宗却抢先站了起来。这样肯定不平均,少拿的人家心里会有怨愤,二子承受不起,他却不在乎。
  “你们两家就别拿了。这次我们原本打算把李婶和喜儿姐带去矿山,现在出了这件事,你们俩也一起走吧?”谢小玉对这两位有点好感。
  二子是因为李光宗的关系;戏子在有人打上门来的时候,把那位张捕头请了来。
  “我明天就去药铺辞工。”二子倒也干脆。
  “别。今晚出的事不小,消息肯定很快就传到你老板的耳朵里。要走,明天一早就走。”戏子很干脆。
  他孤家寡人一个,不像二子还有个老婆需要顾虑。
  “我们去了矿上,恐怕干不了什么活。”戏子转头又说道。
  “用不着你下矿,就连我们自己也只不过把挖矿当成练功。”李光宗自从成了修士之后,眼界开阔许多,早已经不是那个一文钱掰成八瓣的乡下人了。
  “我们也能修练吗?”戏子有些激动地试探道。当年他急不可耐地买了一部功法,毫不顾忌地偷偷瞎练,可见他的修练之心有多么热烈。
  “这个……”李光宗不知道怎么回答。
  “或许可以。”谢小玉在一旁说道。
  这不是敷衍。
  在来天宝州之前,他制订过一份计划。
  第一步是养鸡种地,尽量自给自足,不需要担心天宝州无处不在的毒素;第二步是仿照以前那件本命法器,打造出替代品;第三步就是游历天宝州,寻找所需要的药引,炼制排毒丹。
  有了排毒丹,天宝州遍地的药材就可以利用了。
  可惜,计划从一开头就被打乱。
  他意外得到“六如法”,改走剑修之路,本命法器用不着,但是真气转化为剑气,逼得他不得不尽快炼制一种养护经脉的丹药,所以寻找药引、炼制排毒丹这件事不得不提前。
  一旦有了排毒丹,就要看这二子和戏子的运气了。如果运气好,他们的气血还没有被瘴毒完全滞涩、毒没有深入骨髓,就还有希望。
  《力士经》不是什么高明的功法,但是温润平和,又是炼体的功法,最擅长梳理经脉,调和气血,排挤瘀毒。
  谢小玉正思索着那份被打乱的计划表应该怎么修改的时候,只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飞身跳了进来。
  谢小玉猛地一转身,食指和中指之间已经捻着一枚剑符,李光宗同样也把刀轮抄在手中。
  “别、别动手,是我啊。”来人连连摆手。
  来的人正是信乐堂的舵主苏明成。
  “你已经听到消息了?”谢小玉问道。
  “蒲观巷修士火拼,两边杀得昏天黑地,房子倒了十几幢,里面的人更是不知道死多少,临海城已经好几年没出这样的惨事了。”苏明成笑着回答。
  从他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出,他对倒了多少房子、死了多少人根本不在乎。
  “火拼?”谢小玉脸色古怪,连忙问道:“那些巡捕难道没有发现黑刺社的杀手的尸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宝州有那么多修士,随便找两个最近死掉的修士顶这个罪名就可以了,总好过跑到黑刺社询问案情。”苏明成很清楚官府的做法。
  “说起黑刺社,我倒是挺感兴趣。修士虽然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但是像这样肆无忌惮的似乎不多,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吧?”谢小玉问道。
  “小哥刚来这里,不清楚。黑刺社并不是帮会,而是一个杀手组织,完全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黑刺社的成员身份隐秘,他们可能是某个帮会的舵主,也可能是官府中人,不过最多的还是散修。散修不想在帮会里受限,又需要资源修练,那么加入黑刺社就是最好的选择。今天被杀的三个全都是散修,而且是有名的凶人,平时干的也是杀人越货的事,自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苏明成解说着其中的缘由。
  一听到黑刺社是杀手组织,谢小玉的头立刻大了一圈。
  “黑刺社死了人,有什么说法吗?”谢小玉在作出决定之前,首先要打听清楚情况。
  “这本来就是交易,有人出钱买你的性命,他们接下买卖,结果没成功。接下来他们有两个选择,要不把钱退回去,因为出过手还死了人,按照规矩,他们只会退一半;要不继续派人暗杀你,不过这要看价钱是否谈得拢。黑刺社的杀手全都是自愿接任务,你这任务难度很高,报酬相对太低恐怕没人会接,除非出钱买你性命的人追加报酬。”苏明成解释着其中的门道。
  谢小玉稍微放心一些。
  杀手组织有两种,一种是左手接买卖,右手抓着大把的杀手,自己只充当一个中间人,杀手全都从外面招募;另外一种是自己豢养杀手,大多从小开始培养,过程非常残酷,层层淘汰,最后只剩下一批精英。
  第二种绝对危险得多,一旦得罪就如同附骨之疽。
  黑刺社属于前者,这值得庆幸。
  “黑刺社里有没有真人?”谢小玉要确认最后一件事。
  刚才的战斗让谢小玉对剑修有了更深的了解。
  练气境界的修士只能调用自身的力量,所以谁的攻击更集中、爆发更猛烈,谁的赢面就大。
  剑修的攻击力集中于一线,瞬息间爆发,手法虽然单调,却有万千变化,纯粹就是为杀戮而存在,在这个境界难寻敌手,但是遇上高一层的对手结果就难说了。
  真人是踏入玄门修士的尊称,他们能够沟通天地,借用天地之威,出手极其恐怖。
  “没人知道黑刺社的情况,不过里面肯定有真人,而且数量不少。有时候他们还会临时聘请高手帮他们杀人,只要代价够,哪怕从中土过来需要半年,回去还要半年,也仍旧有人愿意跑一趟。”苏明成泼灭谢小玉的侥幸之心。
  苏明成走了,他来这里就是为了传话。
  除了透露那些消息给谢小玉,同时他也拍着胸脯保证,信乐堂已经将这件事压下去。
  黑刺社要不找人继续刺杀,要不退钱,不会牵连无辜。
  走出去有两条街口,看到旁边一家茶馆的灯还亮着。
  茶博士呆愣愣地站在墙角,两眼无神,里面有一个矮胖的红脸老头坐在那里,这个老头一张脸红得不正常,脑袋微秃,嘴边一部稀疏的胡子,鼓眼泡,小眼睛。
  他身上穿着黄褐色的麻衫,样子又像僧袍又像大褂,脚底踩着一双木拖鞋。
  苏明成垂着手走了过去。
  “坐吧,这里的茶还不错。”红脸老头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苏明成连忙坐下,拿起旁边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抿了一口。
  茶水苦涩,还有一股青草味,实在说不出有什么好的地方。
  “你跟了我几年?”老头问道。
  “十二年了。”苏明成心底发颤,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跟了十二年,你却越混越回去。你和那小子说话,我从头到尾都听到了。你应该直接告诉他黑刺社的人就是忠义堂请来的。”老头用力拍着桌子,完全一副老流氓的模样。
  “我怕适得其反。”苏明成放心了,他连忙解释。
  “那又怎么样?”老头的脑袋一直伸到苏明成面前,口气熏得苏明成脑袋发晕:“我的堂口需要用忠义仁孝掩饰吗?为什么叫信乐堂?信我者,得欢乐。我们就是小人,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才符合小人的行径,你刚才的表现就和忠义堂那个伪君子差不多,如果我是他,以后肯定离你远远的。”
  苏明成发一阵呆。他思索着刚才的表现,好半天后,头垂了下来。
  “你没在门派待过,门派里伪君子最多,那个人跑到这里来,不是自己想来的吧?以他的身份,结识的却是一群泥腿子,你想过为什么吗?你去找他麻烦,本来已经结仇,幸好你事先留了情面,没得罪深,事后又舍得下脸面巴结,结果得到多少好处?你居然还没摸透那个人的性子,真是白长一张聪明脸。”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苏明成一个劲儿地点头,他确实知道自己错了。
  “去中土来回要一年,想查一个人?他妈的费劲。”老头又倒了一杯茶,一边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一边说道:“不过看这个人的行径,他说得那些应该不假,看他好为人师的样子,恐怕真是从藏经阁出来。”
  “这么厉害还只是普通弟子?”苏明成大惊失色,这件事他一直不明白。
  “没见识,大门派里水深着呢!弟子进门之后,第一看的是什么?不是资质,是家世!家世好的弟子,无论如何都得给个面子。资质好的,往战堂塞培养成为打手;资质再好一些,放在战堂里很快就会脱颖而出,然后纵横天下,傲视群雄。到时候怎么办?给什么位子?难不成把掌门的位子腾出来?不可能。掌门未必需要实力,手腕和人脉更加重要。”老头满脸玩味的看着苏明成,他想看看这个家伙是否够聪明。
  “难道往藏经阁塞?”苏明成恍然大悟。
  “还好,你还没笨到家。”老头点了点头:“不只是藏经阁,还有丹房、器房这种地方也都用来塞天才。反正天才的资质那么好,分点心思没什么关系,门派里还可以多一个宝贵的人才,何乐而不为?而且天才到哪里都是天才,很容易出宗师级的人物,炼丹、造器、制符、阵法,任何一门的宗师能够给门派带来多大的利益?与之相比,门派里出一个无敌高手有个屁用?到处挑战,到处得罪人,替门派惹祸,名气是个人的,麻烦却要门派背,划得来吗?”
  老头似乎被谢小玉刺激了,也变得好为人师起来。
  “我怎么觉得自己白活了一辈子。”苏明成满脸沮丧。
  以前他挺自负的,自从碰到谢小玉之后,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渺小。
  本来还以为那位故意唬他,现在听堂主一解释,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原来是只坐在井底玩泥巴的癞蛤蟆。
  那个少年只是告诉他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堂主则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
  “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老头笑着问道。
  没等苏明成回答,他已经说出答案:“我不知道《十方道藏》的来历,但是我知道这是一部了不起的经典;你能够得到传承,说明你是一个有福缘的人,只不过你的福缘缺了一部分,现在你的福缘补上了,未来无可限量。五年之内,你肯定可以和我一样,而且成为真人不是你的终点,你还可以往上走,至少走得比我远。”
  老头说到这里,显得有些落寞。
  这是他的真心话。
  对修士来说,第一重要的是功法;他的功法不行,一生修为仅止于此,现在就算想转修也已经来不及。
  《剑符真解》只是一部残篇,却是无上等级的东西,直指大道。
  “五年?”苏明成被吓住了。现在他只有八重,要跨过两重境界,后面还有一道更高的门坎。
  “我如果没猜错,他到忠义堂恐怕不是为了买丹药,他要的是丹方。”老头阅历深厚,早已经从苏明成禀报的那些事里,推测出谢小玉会炼丹。
  “他会炼丹?”苏明成瞪大眼睛。
  “一个没什么家世的人就算再怎么天才,在门派里也不会得到太多资源,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弄,丹药、法器、符篆莫不如此。所以被塞进藏经阁、丹器二房的天才大多也是通才,什么都会。”老头的语气里面充满羡慕。
  苏明成有些坐不住了,他现在越发庆幸当初的选择。
  要不是那时候低头服软,而且姿态放得很低,又拿出《剑符真解》结下善缘,哪里会有这么多好处?
  “您的意思是,我应该花更大力气结交?”苏明成已经打算跑一趟黑刺社。
  以信乐堂的实力,绝对可以影响到黑刺社的决定,这可是一个大人情。
  老头看透他的意思,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真是白长一张聪明面孔。什么是小人?专门为自己盘算的才叫小人。身为一个小人,你根本就不该给堂口拉这分人情,你应该为自己结交,而且也别玩什么欲擒故纵,最好是直接明白标价。”
  “这……这太辜负堂主您的期望吧?”苏明成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他怕理解错误,小命不保。
  “蠢,实在太蠢了。你用不了的东西可以卖给我啊!我没用的话,你也可以卖给其他舵主。你得了好处,大家也都得了好处。”老头拿起一根筷子在苏明成的脑袋上一阵乱敲。
  稍微解气一些之后,老头用筷子朝着忠义堂的方向一指:“你猜那个老白痴会怎么干?”嘿嘿一阵阴笑之后,老头继续说道:“他肯定会找那个叫李光宗的人,拉关系、套交情、拐弯抹角请对方炼丹,然后回去告诉大家,忠义堂也有一个炼丹师,以后忠义堂会成为天宝州最大的帮会。为了示好,老白痴会大发丹药,又为了忠义堂不成为众矢之的,他还得拿一些丹药出来做人情。一来二去,他的药永远不够,丹药不够能怎么样?当然是让炼丹师加班炼更多丹药。但是那个小子是安分守己做一个炼丹师的人吗?他学炼丹肯定只为了自己用,他又是个宁折不弯的角色,到时候你看着吧,绝对好戏连台。你有兴趣也可以上去敲敲锣、打打鼓,刮一刮老白痴的脸皮。”
  说到这里,老头似乎看到忠义堂堂主下不了台的样子,忍不住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对面坐着的苏明成满头是汗。
  刚才老头说他五年内能够踏足玄门的时候,他的心底冒出过一丝不敬的念头,但是现在他什么念头都没了。
  他敢脱离信乐堂自立门户的话,最后只会被这头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活活玩死。
  三天之后,飞天船在矿区缓缓降落。
  李光宗他们回来了。
  去的时候只有三个人,回来的时候有八个人,再加上一大堆东西。
  现在就连李光宗也不在乎运费了。
  崖顶上只有二呆。今天轮到他看家,一看到李光宗和谢小玉回来,二呆狂叫着往矿上跑,报信去了。
  “这就是住的地方啊!”李婶一脸郁闷。
  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的老公成了修士,住的就算不是豪门大院,也至少应该和矿头差不多,没想到只有一间大木屋,还是通铺。
  “别乱说话,别人想住还住不了呢!”李光宗瞪了老婆一眼,用脚踩了踩地面,低声说道:“这底下有灵脉,你知道什么是灵脉吗?没见识的婆娘。”
  李婶不说话了,她还真不知道灵脉是什么。
  “单独搭三间屋子吧。你们夫妻俩一间,二子夫妻俩一间,喜儿姐一间。”
  谢小玉现在是这里主事的人。
  “我也要打扰了,我就在你洞府旁边开个石穴吧。”苏明成这一次跟过来,打算长住下去。
  自从堂主说了他可以在五年里踏足玄门,苏明成对舵主的位子已经没兴趣。
  不说别的,跨不过那道门坎,他顶多再风光五、六十年,而且最后十年就和普通老人一样,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床上。
  哪个修士愿意这样的结局?
  哪个修士不想长生久视?
  谢小玉点了点头。
  来这里之前,苏明成已经发了心魔大誓,绝对不把他所看到的任何东西泄漏出去。
  他又没什么妻儿老小,不可能为了什么亲人情愿背弃誓言,所以完全可以放心。
  得到同意,苏明成高高兴兴打洞去了。
  他可不像谢小玉那么寒酸,更不会拿着十字镐做苦力。
  只见他摸出一道符打了出去,那道符金光乱闪,一处岩石立刻化作流沙,沙子纷纷落下,原来的地方多了一个窟窿。
  窟窿越来越深,里面越来越大,四周石壁全都如同玉石一般光滑。
  这就是法术的好处。
  只一盏茶的工夫,一间石室就出现了。
  看到这一幕,谢小玉也不禁有些羡慕。剑修虽好,可惜手段单一,说到神奇奥妙,实在比不上法术,而法术中最变化万千的又莫过于五行一脉。
  石室挖好,苏明成从袖管里取出一套七块阵基放进事先挖好的石穴里。
  他用的是七星聚灵阵,七星恰好对应七煞。
  他现在修练玄冥七煞剑,如果能吸纳七星星力,再寻找和七星星力相容的煞气,明为七煞,暗蕴七星,威力可以提升不止一倍,而且后劲更足。
  将聚灵阵布好,他没有急着修练,而是走了出来,又取出五块阵基说道:“小哥,你的聚灵阵好像差了一些,不如用我的吧。”
  “用不着。”谢小玉没接:“灵气不是越足越好。我在城里曾经说过,要你随便买一套下品法阵就行了,你没听进去。”
  这话略微带着一些埋怨,苏明成的汗都流下来了。他本来以为谢小玉随口一说,没想到里面有学问。
  “小哥,我人笨,以为东西就应该买好的,没想到还有别的说法。”苏明成连连拱手,一脸歉意。
  “在门派里,就算最得宠的弟子,一开始也不会住在上等灵穴里,不是做不到,而是这样不好。就像哺育小孩,一开始只能用奶,大一点之后喂以蛋羹、肉糜,之后再加入鱼肉、虾米,不可以一上来就大鱼大肉。”谢小玉确实如同胖老头所说好为人师。
  “原来如此。”苏明成看着自己的石室愁眉苦脸。
  更让他纠结的是,他已经习惯这等灵气浓郁的房间,也就是说,他以前的路错得不能再错,现在改都改不过来。
  “你那石室开了也就开了,干脆再挖七个洞,里面用玉石砌几个池子,然后想办法找齐七种煞气,用灵气养煞气。”谢小玉指点道。
  苏明成现在什么都不想,反正照着做就行。
  看到苏明成马上就要动手,谢小玉又加了一句:“把洞挖得深一些。煞气这东西危险,泄漏出来可不得了。”
  “小哥放心。”苏明成看了看山脚。那里总安全了吧?
  他这边正忙着做苦力,远处一大群人跑了过来。
  二呆领着大家回来了。
  一上山,那些人立刻七嘴八舌喊道:“大婶,你们也来啦?”
  “喜儿姐,有你在太好了,俺们的褂子要补补了。”
  “喜儿姐,你帮俺再做双鞋吧,矿里石头特多,鞋底薄了,刺脚。”
  李光宗的女儿长得不错,小家碧玉,在这些小子眼里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除了李福禄之外,其他人心里都有那么一丝念头。
  李福禄没缠着自己的姐姐,他径直跑到谢小玉面前低声说道:“大哥,你要我盯着的人我一直都注意着。这两天他们好像要动身离开,本来我还着急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没想到今天你们就回来了。”
  谢小玉立刻来了精神。他要李福禄盯着的就是那个整天拿着把扇子的文士。
  他讨厌忘恩负义的人,更讨厌自以为是、把别人都看成蝼蚁的人,而那个文士两项都占全了。
  “你仍旧帮我盯着。”谢小玉掏出一枚信符塞在李福禄手里:“他们一离开,你就传信给我。”
  “没问题。”李福禄挺着胸脯说道。
  回到崖上,和爹娘姐姐打了个招呼,他又朝着矿上去。现在,谢小玉的话比他爹的话都管用。
  “你要不要帮忙?那个人实力不怎么样,但是手上的扇子非常麻烦。”苏明成凑了过来问道。
  “用不着。当初我从一群妖狼嘴下救了他们,就当我没救过他们,我会再找一群妖兽,让它们在回去路上和他们亲近亲近。”谢小玉早已经不是藏经阁里那个与人为善的小弟子,一年来的经历让他学会以牙还牙。
  山连着山,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华罗伞盖一般的大树,树和树之间还挂着蔓藤。
  矿区外面就是密林,十里之外就是险地,当年天宝州刚刚开发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些密林吞噬。
  两条人影在丛林间快速穿梭着。
  苏明成还是跟着来了,他现在已经打定主意充当谢小玉的狗腿。
  谢小玉一路走,一路四处观望。
  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与众不同,多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光线,这些光线有些成团成片,也有一些丝丝缕缕,如同飘絮,如同游丝。
  突然,他站定朝着远处望了望,然后飞身蹿到树冠上。
  远处有一片小山丘,不停地蒸腾着黑气。
  这道黑气大如山岳,而且给人的感觉异常凝重。一阵大风吹过,黑气只晃动两下,比较靠外围的地方被吹散一些。
  “有妖气,应该是很厉害的东西。”谢小玉低声说道。
  苏明成立刻明白自己露脸的机会到了。
  他从袖管里摸出一只蝴蝶。
  那不是真的蝴蝶,虽然看上去很逼真,样子也很灵动,但是翅膀上有木质的纹路,正中央还镶嵌着一枚水晶珠子。
  这东西是用木片做的。
  木片蝴蝶扑着翅膀飞了起来,紧贴着树冠朝着那座小山丘飞去。
  苏明成双眼紧闭,右手食指点在眉心上,那只蝴蝶所看到的一切全都落在他的眼睛里。
  小山丘顶部有一个小窟窿,他控制着木片蝴蝶轻轻落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进入洞口,突然一根极细的白色丝线飞了出来,瞬间卷住木片蝴蝶,闪电般地把它拖了回去。
  “是土蜘蛛。”苏明成骇然变色。
  谢小玉也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当初他杀掉那些妖狼能比。
  “很不错,就是它们了。”用土蜘蛛换妖狼,绝对是一笔不错的买卖。谢小玉觉得自己太善良了。
  “你怎么将这些土蜘蛛引过去?”苏明成问道。
  “你能把这东西送给那些蜘蛛吗?”谢小玉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皮袋扔了过去。
  苏明成拉开袋口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团脏衣服,还有几只臭袜子,除此之外就是几颗核桃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
  “雷。”谢小玉答道。
  当初在临海城买下那几部功法的时候,还买下一部《九天都箓神霄玄灵宝箓》,书中的内容大部分是拼凑的,不过里面有几种雷的炼制方法。
  雷法的威力在诸般法术里名列前茅。修雷法的修士和剑修、武修一样,都是杀戮机器,可惜雷法难修,所以有人仿照雷法研究出各式各样的雷。
  这东西的好处和符一样,对修为没有任何要求。
  一个刚刚入门的小修士拿着一枚威力强悍的雷,照样可以杀死比他修为高得多的人,坏处是不受控制,很容易被人凌空打爆,炸死自己的机率比炸死敌人还高。
  苏明成将袋口重新扎紧,从纳物袋里又取出一只鹰,也是用木头做的。
  “你怎么有这么多机关兽?”谢小玉问道。
  现在妖兽也找到了,就等那些人出发,接下来会是漫长的等待,这其间又不合适修练,所以他想找些话题聊聊。
  “信乐堂有一个舵主擅长机关术,堂口里有规矩,做出来的东西不许往外卖,所以大家只能互通有无。”苏明成解释道,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
  “信乐堂不是以自由着称吗?”谢小玉感到有些奇怪。
  “是啊,天宝州各个堂口里信乐堂最自由,规矩只有一条——不管什么东西,只进不出。”苏明成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堂主那副流氓嘴脸。
  谢小玉喔了一声,怪不得这些舵主没有造反。
  一句话换一个说法,感觉完全两样,明明是约束,听起来却像风格。
  再往深里想,好东西全都内部消化,粗看好像每个人都吃了大亏,但是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自己卖东西出去确实吃亏,但是买东西就占便宜,一来一去其实占便宜比吃亏要大。
  “你们的堂主也是门派中人吧?”谢小玉问道,他怀疑天宝州的帮派全都被中土各个门派暗中掌控着。
  “应该是。不过他从来不说,感觉和你差不多。”苏明成说完这话,心头也是一动。
  以前他们这些舵主也讨论过堂主的身份,什么猜测都有,最后也没个结果;现在这么一对比,他有些怀疑堂主和眼前这位一样,都是大门派里破门而出的弟子,或许也是被流放过来。
  “那么……”谢小玉正想再问,远处一粒火星飞了过来。
  “这么快!”苏明成一下子站了起来。
  “和我猜的一样,他们往东北方向去了。”谢小玉随手掐灭火星,对方走的仍旧是当初那条路。
  “我准备放鹰了。”苏明成在一旁说道。
  “你应该有跑得快一些的机关兽吧?”谢小玉问道。
  这次用不着解释,苏明成也已经明白谢小玉的打算。像土蜘蛛这样的妖兽没什么脑子,完全凭本能做决定,很容易就会被勾引。
  他随手从纳物袋里取出一只木头兔子。
  一刻钟后,那个小山丘里响起一连串沉闷的雷鸣,山丘四周弥漫的妖气都被震得如同火山喷发一般飞蹿而起。
  过了片刻,随着一阵阵凄厉嘶吼,小山丘上突然冒出来十几只丑陋异常、浑身上下全都是黑黄相间花斑的大蜘蛛。
  这些蜘蛛只显现一下,马上又消失不见,地面上却隐约可见一条条微微鼓起的地垄,这些地垄不停往前延伸着。
  土蜘蛛这种妖兽天生精于土遁,在土里就如同鱼在水中,速度快如奔马。
  谢小玉和苏明成躲在树上,两人屏住呼吸,尽可能地放慢心跳。
  土蜘蛛虽然长着一排眼睛,却和瞎子没什么差别,它们靠震动感应四周,刚才那只机关蝴蝶拍打翅膀震动空气,就被它们发现了。
  好在那些土蜘蛛的注意力全都被前面狂奔的机关兔吸引过去,它们紧追着那只兔子不放,根本顾不上四周的动静。
  直到这群土蜘蛛全都消失在视野中,苏明成这才吁了口气,问道:“你不过去看看?”
  谢小玉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表明一切。只见他飞身朝着那个小山丘掠去。
  “白痴。”苏明成轻轻地给自己一个耳光。堂主老是骂他白痴,他还不信,现在他怀疑这是真的了。
  土丘离这里不远,谢小玉很快就到,他立刻打了一枚流沙符过去。
  大片泥土化为流沙朝着四面八方散开,流沙中夹杂着许多干尸骸骨,这些都是土蜘蛛吃剩的。
  谢小玉冒着天大的危险跑过来,当然不是为了这些东西。他又将一枚流沙符打出去。
  洞越挖越深,脚边堆起的流沙也越来越多。
  突然,前面哗啦一声垮塌下来。
  塌下来的全都是土块,上面还沾满乳白色的浆液。
  这就是刚才那几发雷爆炸之后的成果。
  谢小玉也不嫌脏,在那些沾满浆液的土块中翻找起来。扒开土块,一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虫卵露了出来。
  “你带着玉盒之类的东西吗?”谢小玉转头问道。
  苏明成就在外面。因为洞口太小,他挤不进来,原本还以为帮不上忙,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
  身为一个在天宝州待了几十年的人,苏明成身上带着所有用得着的东西,他连忙把一只形如梳妆盒的翡翠盒子递了进去。
  有灵气的东西只能用玉盒保存,要不然灵气会渐渐散失。
  谢小玉非常小心地将虫卵放进盒子里,然后继续在土里翻找。等到他从洞里退出来的时候,盒子里面已经放着二十六枚虫卵。
  “可惜。原来应该有五、六百枚,大部分都被炸碎了。”谢小玉遗憾地道。
  “你想养妖兽?这东西就算孵化,没有五、六十年根本不可能长成。”苏明成不太清楚谢小玉想干什么。
  在天宝州不是没人豢养妖兽,问题是妖兽寿命很长,幼年期也长,动不动就是百八十年。
  “不需要它们成年,成年的土蜘蛛只不过力气大一些,皮厚实一些,其他和幼体没什么两样。我在乎的是这东西土遁的能力,还有它们对震动的敏感。”谢小玉一边解释,一边弹指打出一枚剑符。
  剑符骤然爆开,那个刚刚挖出来的土洞轰地一声坍塌了,整个土丘晃动几下之后,也随之坍塌下来。
  “你太小心了吧?”苏明成知道这是消灭痕迹。他不认为这有必要,土蜘蛛根本就没智力。
  “小心一些不会有错。”谢小玉说的是经验之谈。之前的一年间,他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正因为小心谨慎才活到今天。
  “对了,我刚刚想起一件事。”谢小玉不喜欢欠人情。
  苏明成跟着他跑来跑去,又借这个又借那个,作为回报,他肯定要给点好处:“天宝州瘴气那么重,各种毒物肯定很多,毒物又有草木之毒和虫蛇之毒的分别,你可以试试找七种剧毒草木炼成七毒,再找七种剧毒虫蛇用炼蛊之法炼成七蛊,然后杀蛊取魂,用蛊魂代替凶魂戾魄炼制剑符。炼成之后,再将剑符融入蛊尸,符蛊合一,这样炼出来的玄冥七煞剑……好像已经不能叫这个名字了。”
  “七煞、七星、七毒、七蛊……”苏明成喃喃自语着。
  虽然还没开炼,他已经感觉毛骨悚然。
  可以想象这套剑符一旦炼成,绝对惊天地、泣鬼神。
  “不知道还能不能更强一些?现在只有四种,如果凑成七种就完美了。”他不由得问道。
  “可以。魔门有一门七情迷心大法,你如果能够找来,也可以融入。还有先伤己后伤人的七伤秘法,最后你可以把剑符炼入七窍,练成之后,你就能瞪眼杀人,吐气取命,绝对厉害到极点……前提是你不怕为天所忌。要知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四七之数是人之极,五七之数是地之极,六七之数是天之极,七七四十九大衍之数是道之极。”谢小玉嘻嘻一阵阴笑。
  那笑声让苏明成寒毛直竖,再一想刚才那番话,他恨不得再抽自己两个嘴巴。
  “和小哥你在一起,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苏明成叹了口气,这绝对是真心话。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谢小玉居然拱了拱手说道:“恭喜你,已经看到一丝大道的边际。大道无垠,对大道理解得越深,就越感到自己什么都不懂。我师父曾经说过,他四十岁以前博览群书,认为自己无所不知;四十岁之后在外面走了一圈,各地跑了一遍,世俗繁华也都经历过,再回来读书这才发现自己一无所知。”
  谢小玉一脸憧憬。
  苏明成的脑袋已经垂到胸口。他现在也有懂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可怜的感觉。
  
  第3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地上几滩暗红色的土壤,还有一些断枝落叶,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争斗,不过这场争斗结束得很快,几条长长的拖痕表明那群人的结局。
  “可惜了他们的纳物袋,里面肯定有好东西。”谢小玉一边捡着掉落在地上的兵刃,一边叹息。
  “反正你知道巢穴在哪里,过一段时间再去一趟就行。”苏明成在一旁说道。
  谢小玉根本不接口,他只是说说罢了。
  纳物袋最容易被做下暗记,他手上的这只纳物袋是黑刺社杀手的东西,作为缴获品,他可以理直气壮拿来用,但是那几个人的纳物袋就不一样了。
  他甚至连地上的兵刃都不敢捡,唯一让他犹豫的是那把扇子。
  “这件法器很不错。”苏明成异常惋惜地说道。
  只听到卡嚓一声脆响,谢小玉将扇子拗断。这东西是个麻烦,还是毁掉比较保险。
  “走,我们去看看这些家伙倒底在搞什么名堂。”谢小玉注意到地上有一道车辙。
  一只纳物袋可以装很多东西,就算一只纳物袋不够,多带几只就是,为什么还要弄辆车?
  他沿着车辙走去,走了一里多路,终于看到一架独轮车停在那里,上面放着两只很大的袋子。
  “看来你的麻烦不小。”苏明成是这里的土着,一看到袋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谢小玉走了过去,解开袋口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属锭子,赤火铜、紫宸铜、珠光铜、血纹铜,全都是矿上的出产。
  “这是怎么一回事?矿区周围不是有禁制吗?”谢小玉问道。
  “你自己不也猜到了?这帮人背后的势力不得了,恐怕连飞天船都有。至于矿区那道禁制……关掉不就行了。”苏明成面无表情地回道。
  “天宝州的矿是官府和各大门派共有,当初制订规矩的时候,就考虑可能有人徇私舞弊,或是大家互相牵制,那帮人背后的势力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摆平所有门派吧?”谢小玉越想越不可能。
  “大矿、新矿确实是这样,大家都盯着呢,但是那些小矿、老矿就不一样了。这片老矿区已经没什么矿,价值不大,正好拿来作为某种交换。”苏明成对其中的门道了如指掌。
  原本以为发现贼赃,赃主绝对不敢深究,没想到是某种私下交易。谢小玉有些泄气。
  “全都带走不可能,拿几块走吧。”苏明成不愧是混帮会的,最明白怎么顺手牵羊。
  他一掌将独轮车打碎,然后一把撕开那只大口袋。
  这不是普通的口袋,而是军队里用的大号纳物袋,可以装得下一库房的东西,所以一被撕破,里面的金属锭立刻哗啦啦涌出来,转眼间堆起一座小山。
  这时谢小玉也明白了。他抱着另外一只口袋四处抛撒,制造出口袋被野兽拖着乱甩的模样,这样一来,少几个金属锭也就没人会怀疑了。
  眼看袋子就要倒空,他将袋口一收,剩下这些足够他花销。
  这袋子也是一件宝贝,军用的东西用不着担心打有印记,对方拿了军队的东西来用,干的又是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白痴才会往上打印记,那等于制造把柄让别人抓。
  那边的苏明成同样也往自己的纳物袋里塞金属锭。谁会嫌外快太多?
  一处狭长的山谷中,停着一艘又细又长形如黄瓜的飞天船。
  从细长的外形就可以看得出来,这艘船比天宝州到处飞来飞去的那些船快得多,船的前后两端各有一座形如风车的巨大扇轮。
  飞天船上垂下十六根手臂粗的麻绳,这些麻绳紧紧拴在山谷四周突出的岩石上。
  飞天船里,一个十六、七岁身穿碎银错花白袍、头戴束发金冠、腰系镶玉宝带的公子哥儿正怒气冲天来回走动着。
  这艘飞天船的船舱不小,但是因为又细又长,所以感觉有些压迫感。这个公子哥儿发着脾气,旁边的人全都有乌云盖头、闷雷隆隆的感觉。
  “现在什么时辰了?”公子哥儿朝着远远站着的一名侍女吼道。
  “已经过了午时。”侍女不敢不答。
  “那帮家伙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来?”公子哥儿探头往窗外张望一眼。
  窗外仍旧静悄悄的,除了山就是树,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上次齐先生说他们半路上遭遇影狼,这一次会不会又碰上什么妖兽?”一个白面无须的老奴在旁边提醒道。
  “就算碰到妖兽,他们也应该发个信号啊。上一次他们不就发了信号?”公子哥儿指着窗外问道。
  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根本看不到报警的紫烟。
  他不可能知道他的手下这一次遇到的是土蜘蛛。
  十几只土蜘蛛直接从他们脚底下冒出来,紧接着就喷了一片蛛网过去,把人缠得动都不能动。
  除了少数几个人挣扎两下,那位齐先生施展法器抵挡片刻,其他人全都瞬间被制服,根本来不及发什么信号。
  “不对,感觉完全不对。要不有人在背后搞鬼,要不就是齐连云起了什么心思,带着东西跑了。”公子哥儿早就开始疑神疑鬼,刚才只是没有发作,现在他再也等不下去,直接说了出来。
  这话一出口,周围那些人全都神情大变。
  船上的人分两类,一类常年待在天宝州,熟知这里的凶险,也知道齐先生的为人,他们都可以肯定齐先生做不出这等大胆违逆的事情,现在人没到,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所以公子哥儿的话让他们感到寒心。
  另外一类人是跟着公子哥儿过来的,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明白这时候不该说那样的话。
  “先让人沿路搜一下吧?”老奴只能这样说。他不敢替姓齐的说话,又不想少爷继续乱说话,将大家得罪得更加彻底。
  他也知道这个要求同样过分。如果姓齐的真遇上厉害妖兽,连信号都来不及发,那么派出去搜寻的人也可能撞上那头妖兽。
  老奴不得不这样下令,那些常驻天宝州的人不得不听命。他们最清楚其中的凶险,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往前搜索着,那速度不比蜗牛快多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傍晚时分,终于有人回来报告。
  “这么倒楣?真的遇上妖兽了?”公子哥儿仍旧满脸狐疑。
  他仍有怀疑,是因为没人见到尸体,只看到几滩血迹,而且带回来的锭子明显地少了。
  “齐连云会不会装死,拿了一部分锭子跑了?”那个公子哥儿旁若无人地问身边的老奴,根本没在意回来报告的那个人脸色有多难看。
  “老齐的进账比一个知府高。再说,像他这样的人在乎钱吗?王府给他的东西外面买得到吗?”老奴不经意地点出几处不可能的地方。
  少爷是草包,老爷却不傻,办这种要紧事,肯定要挑个沉稳的人。平时喂得饱饱的,姓齐的顶多顺手捞点,绝对不可能玩得这么大。
  “不如这样,公子您跑一趟总督衙门和矿业公所,干脆将那个矿头撤了,换上我们的人。这样一来您想怎么查都可以,以后也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运东西。”
  老奴干脆出了个主意,让公子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
  他也知道这是个馊主意。
  拿快挖光的矿做交易是大家私下的把戏,表面上全要避着嫌疑,直接拿掉矿头换上自己人,肯定会遭人议论,免不了有人会说刘家吃相难看,而且没什么理由就撤换矿头还是一件犯忌讳的事。
  要不是那个矿头年事已高,背后的靠山也已经不在,这座矿又快要废了,他绝对不敢提这个建议。
  不过他更怕公子爷惹出其他事端。这位爷别的本事没有,惹祸绝对一流。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公子哥儿果然同意了。
  “老矿头要走了,听说要来个新矿头。”
  “怎么会这样?我在天宝州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赶矿头离开的怪事。”
  “话说回来,谁愿意来这么个破矿?这里还能开采几年?”
  “老矿头为人很好,待我们都不薄,不知道新来的矿头怎么样?”
  “能干出这种事还会是好人?我不管别人怎么打算,我肯定要走。”
  矿区里再也听不到十字镐的敲打声,耳边尽是吵嚷声和喧闹声。
  山崖上,李光宗他们同样也在议论这件事。他们不是聋子,当然也听到风声。
  “怎么办?”李光宗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谢小玉。
  “刚造了新房子。”李婶低声抱怨着。
  “这点东西算什么?女人就是目光短浅。”李光宗一瞪眼骂道。
  “我也刚开辟洞府。”苏明成更郁闷。
  他好不容易在山脚下开了七个石穴,又打通一条灵气通道,更让手下到处寻找煞气汇聚之地和各种剧毒蛇虫出没的消息,还让人弄来一大堆玉石砌了七个池子,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
  他比别人更清楚,他们不能不走,这场变故指不定就是冲着他们来。
  “当初不是说在这里最多待半年?现在大家对矿上的一切都熟了,还有必要待下去吗?”谢小玉问李光宗。
  他虽然没做出决定,不过意思大家都明白。
  “确实没必要再待下去。”李光宗甚至已经不打算继续挖矿。在他看来,凭他现在的本事,干什么都比挖矿强。
  “那么我们下一步怎么走?回临海城?还是去别的地方?”二子有些迷惘。
  他刚来,住的那间房子木板还没有干透就又要走了。
  大家还是看着谢小玉,都等着他拿主意。
  谢小玉根本没想过回临海城,城里人多眼杂,而且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弄得不好,天天有人来找麻烦。
  虽然来天宝州的时间不长,他却已经看清楚天宝州乱象的背后有一套规则,所有的人都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里玩。
  这套规则中有一条定得很严,没人能够违背,那就是谁都不能在矿区捣乱。
  天宝州最大的价值就是遍地的矿藏,矿是根本,是所有人盯着的东西,是不能乱碰的逆鳞。
  所以,想在这片土地上得到安宁,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在一个矿区里。
  “如果我们想自己开矿应该怎么做?”谢小玉不打算去任何一个矿区。
  想最大程度得到那套规则的庇护,就不能只当一个矿工,而要拥有自己矿区。
  李光宗看了看苏明成。
  “我没这个门路。堂口对矿工不感兴趣,我们要的是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召集起来的人,矿工整天待在矿井里,对我们没什么用处。”苏明成摊了摊手。
  “我去问问老矿头。”李光宗没别的办法了。
  老矿头仍旧住在矿区内唯一的那幢楼里,不过他已经没有往日那分悠闲,整天躲在房里。
  李光宗好不容易才敲开门,看到开门的老矿头,他吓了一跳。
  老矿头眼泡浮肿,嘴角歪斜,瞳孔浑浊,眼白全是血丝,脸颊扭曲,满是说不出的凄苦和愤怒。
  “何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您撤了?这不合规矩啊!”李光宗知道怎么安慰都没用,所以干脆直接问,先把事情弄明白再说。
  “那是安阳郡刘家的人。早几年,这座矿就已经被上面的人指给他们,每年矿上的出产除了精铜之外,其他东西全都交给他们。几天前刘家派人过来运去年的存货,没想到来的人在半路上出了事,也不知道是被人谋财害命还是遭遇妖兽,反正刘家要查这件事。又说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所以他们就……就把我撵了。”老矿头说到后面,悲从心来,不由得流下两行老泪。
  “这套东西全都在私下玩,怎么可以明着来?这不是坏规矩吗?”李光宗很为老矿头抱不平。
  “谁教我没本事又没后台。”老矿头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有苦只能往心里吞。
  “何叔,你在上面总有一些门路吧?如果我们帮你,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有没打算另外开辟一处新矿区?”李光宗终于把话挑明。
  “你们?”老矿头原本有些不以为然,但是转念一想,现在的小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矿工,背后藏着一个高人,说不定真有办法。
  “你们真愿意帮我?”老矿头来了精神。
  “这样说吧,那位小哥你也看到了,他是个大有来历的,只不过心里藏着伤心事,不愿意和别人说。”李光宗先把谢小玉这面大旗扯了出来。
  老矿头对谢小玉没什么印象,不过他也猜是这么回事。
  “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修士,我儿子和那几个小子迟早也会走上这条路。对我们来说,没人妨碍、能安安静静修练最好,我们想自己弄个矿区,却又没兴趣管那些俗务,如果你肯帮忙就太好了。”
  李光宗说这话完全是看老矿头可怜,而且老矿头以前对他不错,这也算是个报答。
  他也不担心谢小玉会有什么想法,他已经看出谢小玉对这种事根本没兴趣,真正的修士在乎的只有修练。
  老矿头一下子振作起来,刚才那番话比一株百年人参都管用。他也相信小李不会骗他,这是个说话掷地有声的人物。
  “开个矿要很多钱。不说用来打点的钱,光个界牌钱就要一百万,这要给官府和矿业会所,更别说还要请人。别的人可以不请,铜铁铺肯定要有,没铁铺的话,矿镐损了没人修;没铜铺的话,轴承、绞盘什么的没人造。两个铺子要七、八个师傅,其中还得有两个大师傅,管账的账房先生肯定要一个。如果有伴生矿的话,还得请专门的溶炼师,那可要花高价。除了人,还要置办东西。我倒是有门路可以弄来别人用过的,能便宜一大半,但费用也不少,没个两、三百万根本想都别想。”老矿头越说越感到丧气。
  “你当初怎么筹到这么一大笔钱?”李光宗感到奇怪。
  “我是替别人干活。大多数矿头都和我一样,名义上是矿头,实际上只是监工。刘家和我以前的东家打了声招呼,东家点了头,我就被撵走了。”老矿头说到这里,又是一脸悲愤。
  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却被一脚踢开,任凭谁都会不平。
  一想到前前后后可能要两、三百万两银子,李光宗不敢决定。他站起身来说:“我马上回去问问,你等我消息。”
  老矿头虽然没得到准信,心情却好了很多,点头道:“我等着。”
  李光宗跑了出去。
  回到崖上和谢小玉一说,李光宗等着谢小玉的决定。
  “何叔可靠吗?他不会拿钱跑路吧?”谢小玉对老矿头不熟,自然有些防备。
  “不可能。老矿头挺仗义,而且他无儿无女,老婆也在几年前死了,他难道把钱带到棺材里?再说,我们花钱,却把矿头的位置让给他,这样的好事哪里找?”李光宗不傻。
  他讲人情,不过最终起作用的还是好处。
  “那就答应下来吧。”谢小玉并不在乎什么矿头的身份,他同样也不在乎两、三百万两银子。刚到天宝州时他身无分文,也没在乎过钱。
  “这么多钱从哪里弄?”李光宗问道。他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建议道:“要不要我回趟城找忠义堂问一下?”
  “我知道忠义堂一直有人来找你,和你套交情,不过我对他们没什么好感。那群人太讲究表面功夫,谁知道面具揭开之后,底下是什么嘴脸?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信乐堂,因为我清楚知道这是一群真小人。”谢小玉以前也透露过类似的意思,但是没说得这么明白。
  李光宗不劝了。
  谢小玉出了自己的石室,走到旁边那座石室门口喊了一声,苏明成立刻就出来了。
  “我要借钱,借四百万。”谢小玉没多啰嗦,开口就借钱。
  苏明成早就猜到了,从他听这些人商量要自己开矿,他就已经做好借钱的准备。
  本来他还想送个大人情,不用对方还,不过他马上想起堂主说过的话,连忙将这个念头打消。
  “没问题,但是有件事要说在前面,信乐堂内部借钱只收一分利息,对外面就不一样,利息是两成,半年一结。”苏明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绝对是实情,而且已经算客气的了。信乐堂的财源之一就是放高利贷,三成利息一个月一结,驴打滚地往上算。
  李光宗正巧跟出来,听到这话脸都绿了,不过转念间他又点了点头。
  他不是认可这么高的利息,而是承认谢小玉说得没错,信乐堂就是一帮真小人,却也有小人的好处,至少坦荡。
  若是当年他不在忠义堂,而是在信乐堂,这位舵主拿一本残损的功法换他手里的七宝紫芝,然后明说——我是拿铜钱换你金元宝,你不换也得换。
  他虽然当时会非常气愤,但是时间长了,而且从那套功法里确实得了好处,肯定会慢慢想通。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二十年感恩不尽,骤然间得知真相,感觉就像吞了只死老鼠似的,怒火窝在心头在里面焖烧,还恶心得要命。
  四百万两银子不可能随便带在身上,所以当天下午,他们又乘坐飞天船去了临海城,这一次是四个人,多了老矿头。
  船上非常挤,知道来了新矿头,很多人都不愿意干了。
  一到船上,谢小玉和苏明成仍旧老样子,各占了一个角落,一个不停将一枚剑符耍弄着玩,另一个全神贯注温养剑符。
  苏明成已经炼了一枚本命剑符,只不过没和谢小玉一样把真气转为剑气。
  谢小玉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这是另外一种练法,只说是自己设想出来的一种过渡方法,让他不至于浪费时间。
  苏明成不疑有他,现在他已经被谢小玉和自家堂主的连环打击弄傻了。
  他也想过充实自己,所以在临海城的时候买了《道德经》、《易经》、《般若经》之类佛道两门的典籍,可惜只看了一晚就看不下去。
  第二天一早,他把这些经书扔给长叔当引火的东西了。
  从那之后,谢小玉要他怎么练,他照做不误,比徒弟还听话。
  李光宗一开始陪着老矿头,后来看到另外两位苦练的模样,他也坐不住了,干脆跑到货舱里,抱着装锭子的铁箱练力气。
  老矿头亲眼看到这三个人苦修,一点时间都不肯浪费,越发安心,不再担心这些人会过河拆桥。
  松了口气的同时,他也羡慕不已,心思也动了起来。
  两天之后,飞天船降落了。
  这次时间很早,还不到中午。
  从船上下来,谢小玉取了一只袋子递给李光宗,说道:“你和矿头一起去会所,请那些要紧人物吃个饭,上下打点一下,这件事主要拜托矿头。”
  那一袋全都是钱。
  他手上有几十个锭子,每个锭子都有百来斤。赤火铜名义上是铜,却价比黄金,这一袋赤火钱是他偷用矿上的模子自己炼的。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李光宗没把握。万一遇到大事,没谢小玉无法决定。
  “我去信乐堂借钱,耽误不了多少工夫。”谢小玉说道。
  李光宗不作声了。借钱是大事,四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以前他做梦都梦不到那么多钱。
  在街头拦下两辆两轮车,李光宗手里抱着袋子坐了上去。
  虽然成了修士,他仍旧有些土气,腰上挂着纳物袋,但是要紧东西全都不肯往里放,总觉得不保险。
  谢小玉无奈地摇了摇头。李光宗这脾气不可能改了,将来就算修练有成,也不像个修士。
  “你对信乐堂感兴趣?”苏明成有些意外。
  “我支开他们,只是想和你研究一下要把矿区设在哪里?”谢小玉在矿上和飞天船上的时候没办法说这些。
  “我对挖矿一点都不熟。”苏明成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又是一团浆糊,这种事根本不该问他。
  “你觉得我像是对挖矿感兴趣的人吗?”谢小玉问道。
  “不像。”苏明成摇了摇头。
  “我想趁这个机会找一个适合修练的地方,最好有一条上等灵脉,附近生长的药材多一些,再有一些妖兽可以让我拿来练剑。”这番话肯定不能当着老矿头的面说,否则又要生枝节。
  苏明成没感到意外,挖矿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修士该花心思的事。借开矿区的名义给自己找个修练的好地方,反倒符合修士的做法。
  “你怎么知道哪里有灵脉?总不可能走一遍天宝州吧?”苏明成知道谢小玉会望气之术,所以对找灵脉这件事他不担心。
  但是再厉害的望气术也要实地探勘,不可能从地图上就找出灵脉。
  “很简单,哪里煞气重,哪里就可能有灵脉。天地生万物,讲究阴阳平衡,剧毒之物旁边必有解毒之物,苦寒之地必出大热大燥的药材。”
  谢小玉随便一个道理就让苏明成心服口服,只觉得自己书读得太少。
  想知道煞气分布实在太简单了,在天宝州混的帮会全都有一套堪舆图,那是早年各大门派勘察这里时留下的,之后十年一增补、十年一修订,从来没间断过。
  信乐堂的总部谢小玉肯定不会去,他在信乐堂总部附近找了一家茶馆坐下,只一会儿的工夫,苏明成就带着一大堆东西过来。
  先把厚厚一叠银票拍在桌上,苏明成道:“数一下吧,数完之后写张借条。”
  谢小玉喜欢这样,大家纯粹就是交易买卖,互相不欠人情。他也先小人后君子,拿起银票数了起来。
  银票的票面有两种,一种是二十万,总共十五张;另外一种一万的有厚厚一叠,所有的银票全都打着大通的戳子。
  数完之后收起来,谢小玉吩咐茶博士取来纸笔,迅速写下一张借条,上面写明付利息两成,半年结算。
  谢小玉将纸条吹干,交到苏明成的手里。
  苏明成小心折好,往口袋里一塞。
  将来还钱是还给他,如果还不出的话,借条一把火烧掉就是一个大人情,所以这东西很重要。
  收好借条,苏明成把手里几卷图册全都摊开来。
  这些图册是用工笔手法在黄绢上精细描画而成,不大,但是很长。
  天宝州按照百里方圆,划分成三千七百多个小块,每一块都有一幅图,图上绘有山川河流,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色标记。
  这些标记有的表示土蛮部落,有的表示妖兽聚集,还有一些表示瘴气汇聚。
  谢小玉看得很仔细,他最感兴趣的是那些红字密集的地方。
  从中午一直看到傍晚,他好像完全忘了之前和李光宗说的那些话,一点都没有赶过去会合的意思。
  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街头出现李光宗和老矿头的身影,两个人一个站在路的这头,一个站在路的那头,过一家店铺就探头看看,脸上尽是忧急之色。
  老矿头先看到谢小玉,顿时满脸喜色,然后朝着马路对面大喊一声。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谢小玉被惊动了,他放下手中的堪舆图录。
  “好事,好事!我们在会所里遇到另外一个矿头,他有急事,不打算待在天宝州,想把矿让出去。他那座矿是五年前开的,还是一座新矿,原本他开价三百万,何叔谈了半天,总算砍到两百万,我们到处找你,就等着你过去,保人和旁证都已经等着呢。”李光宗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水,一口喝干。
  谢小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主意早就拿好了,李光宗说的这些和他需要的东西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要的不是矿,更不是大矿,而是一个修练的地方。
  不过他也没打算劝。他可以肯定大叔和老矿头都会听,但是这两个人心里总会起芥蒂,与其多费口舌,还不如用骗来得方便。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三枚铜钱,哗啦一声往桌子上一撒。三枚铜钱咕噜噜转了几圈,平躺在桌子上。
  看了看铜钱,谢小玉皱起眉头,冷冷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打听过真假?”
  看到这副架势,李光宗和老矿头已经没了之前的喜色。他们虽然不明白那三枚铜钱代表的含义,却也能猜到这是打卦占卜问凶吉。
  “问过,我甚至查过那个矿几年来的产量,还和认识的人打听过,那绝对是个大矿。我原本也担心那人是不是欠了谁的债,将矿抵了出去?不过这些可以在文书上写清楚,官府勒定的文书比什么债条都有效。”老矿头自认已经防备到所有的可能,不会出太大的事。
  “你有没有问过那座矿最近是不是死了大批的人?”谢小玉将铜板收了回去。
  李光宗和老矿头脸色骤然一变。和自家的性命相比,什么大矿、新矿都不值钱。
  “小哥,你看出什么了?”李光宗紧张起来。
  他原本也有些怀疑,总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但是转念又想,自从来了天宝州,一下船就碰上谢小玉,然后好事连连;他本人都成了修士,可见这段日子他的运势极旺,所以没怎么在意。
  “这是极凶极恶之卦,百死无回。”谢小玉也不多做解释,他转头朝着苏明成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打听一下那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居然走得这么急,好像太巧合了些。会不会有人专门设了这么个局?”
  听到“极凶极恶之卦,百死无回”,李光宗和老矿头已经脸色煞白,再听到后面那番话,他们更是什么念头都没了。
  苏明成对算卦同样一无所知,他也看不懂,不过他比另外两个人多知道一些事,所以他懂得后面那半句话的意思。
  看到李光宗和老矿头被吓住,谢小玉慢悠悠地说道:“别人的话没必要相信。地方我已经找好了,离临海城也不远,坐飞天船也就五天时间。”
  他看了一下午的堪舆图,心里早就有了几个选择,本来还打算再挑一下,现在碰上这么件事,他不再犹豫了。
  说着,他往其中一幅图上一指。
  李光宗看不懂,苏明成根本不在乎,老矿头却看得仔仔细细;一看完,他原本煞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这……这不是落魂谷吗?我知道那里有矿,还是个富矿,不过我还小的时候那里就已经没人敢去。那地方极险,满地的毒虫妖兽,瘴气又重,危险等级是三等。”老矿头觉得这种地方才称得上极凶极恶,百死无回。
  老矿头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说服的,反正回来的一路上他都浑浑噩噩,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情到底如何,一辈子都是有名无实的矿头,临到老可以当一个真正的矿头,心里原本应该高兴才对,但是选的地方是落魂谷,这让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直到下船,老矿头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来。他不是自己清醒的,而是被四周的吵闹声惊醒。
  降落点附近非常吵闹,一大群人聚在那里,全都是矿上的工人,紧靠着降落点也围拢着一圈人,这些人手持皮鞭,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你们全都不能离开,你们来矿上的时候签了契约,一个都不能走。那些已经走了的人也会被抓回来,你们等着瞧吧。”一个二十几岁满脸横肉、壮硕身材穿着丝绸长衫、手上却拾着一根鞭子的人大声嚷嚷着。
  “那人就是新来的矿头。”老矿头对谢小玉他们轻声说道。
  “真是个蠢货。刘家尽出这样的人物吗?”谢小玉对这副嘴脸异常熟悉,那些成了蜘蛛口中之食的家伙也是这副德行。
  “人家是安阳大族。”老矿头一肚子火气,说话自然不会客气。
  这一次老矿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那圈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都回过头来怒目而视。
  “原来是老何啊,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呢。”新矿头也是从中土过来,来了这里之后看谁都觉得鄙陋,自恃有主子撑腰,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我还有些公务没了结。”老矿头本来不想得罪安阳刘家,现在被人欺到头上,他不打算忍着。他是光棍一个,无儿无女,也没任何牵挂。
  他推开那圈刘家的下人,走到矿工们面前,抱了抱拳说道:“各位在矿上都做了许多年,辛苦各位了。当初你们都签过契约,不过契约是和我签的,上面白纸黑字立契人一方是我,另一方是你们。现在我不在这个矿上,从今天起,以前的契约全都作废,各位想留下来继续做的话,悉听尊便;如果不想做,现在船已经来了,我祝各位前程远大。”
  话音落下,四周尽是一阵欢呼声。
  只有刘家下人一个个怒不可遏,那个新矿头更是鞭子甩得劈啪直响,指着老矿头怒喝道:“老狗,你打算干什么?和刘家作对吗?”
  “我倒要问你你们刘家打算干什么?和官府、矿业会所、各门各派作对吗?天宝州不是没规矩的地方,你敢不敢跟我到会所里去,当着大家的面对质一番?”
  老矿头把握十足。
  毕竟,刘家干的勾当都是私下的把戏,根本上不了台面。
  果然,这话一出,那个新矿头尽管脸胀得通红,脑门上冒火,却不敢接口。
  好半天他才想起一个理由,大声喊道:“不行!我们的人在这里出了事,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丢了,犯人肯定在这些矿工里。我是为了查案才来,所以这些人一个都不能走。”
  “死了人?丢了东西?笑话,天宝州每天都要死几十个人,丢东西更不用说,也没见谁找地方说理去。这里人命本来就贱,你拿这说事,我们完全可以到矿业会所里评评理。我很想知道,为了这个理由把我的职位撤了,倒底是遵循哪条规矩?”老矿头越说越气。
  周围的人也纷纷应和。
  “走吧,和这群人费什么口舌。”谢小玉不想浪费时间。来来回回乘坐飞天船已经花了四天,再花时间在别的事上就太不值得了。
  “我去叫他们过来。”李光宗下了飞天船,推开周围那圈人。
  “给我宰了他,看看有谁还敢反抗!”新矿头干脆撕破脸。反正天宝州很乱,人命很贱,杀掉个把人官府根本不会管。
  这个人仗着有刘家做后台,甚至觉得将矿上剩下一千多人全都杀了,凭刘家的势力也可以把这件事压下去。
  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手下,旁边一个下人猛地扔掉手里的皮鞭,抽出一把软剑。
  敢来天宝州的全都不是善类。
  软剑抖了个剑花,瞬间削出数十剑,那人的剑法精奇,在练武人中绝对算得上是一把好手,换成以前的李光宗未必接得下这一剑。
  不过李光宗今非昔比,修士和武者完全是两回事。
  李光宗的手一晃,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多了一把刀轮。
  他很喜欢这件兵器,但是用起来不太顺手。奇门兵刃必须配合特殊的招式,他只能抡圆了乱挥乱舞。
  刀轮带着一阵狂风,呼啸着往软剑上撞过去。
  那个下人连忙变招,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修士。修士能真气外发,刀轮上刀气吞吐,他根本没法逼近。
  他变招,李光宗也跟着变招,不过算不上奥妙,只是化直为横,变抽为扫。
  这一次李光宗平握刀轮,速度远比刚才快得多,刀刃上吐出的刀气更有五尺多长,眼看着就要将那个下人拦腰斩断。
  “你敢——”远处传来一声怒吼,一条人影朝着这边飞掠而至。离此还有百丈,那人挥手打出一道白光。
  谢小玉一看此人的出手之势,知道李光宗挡不住,于是捻出一枚剑符,猛地剑符同样化作一道白光,朝着那人面门射去,这叫围魏救赵。
  那个人大叫一声,双手结印,前方一丈处凭空冒出一只半透明的巨手。
  这只手长有一丈,手掌大如桌面,通体蓝盈盈的,上面满是大小圆圈的深蓝斑纹,似虚似幻。
  “玄功变化!”谢小玉大惊。
  那只大手灵动异常,就像一只真手,不但阻挡在前面,还朝着剑符捉去。
  谢小玉当然不会让对方收走他的剑符。他捏起剑诀,剑符猛地一震,化作一道电光,在半空中来回折返着朝着那人杀去。
  这是干掉黑刺社杀手之后,他从“如电”一式衍化出的新招,名为“电光火石”。
  和“如电”一式相比,这招威力弱得多,速度也没那么快,不过消耗也少得多。
  “电光火石”不只速度快,这一剑出手的角度也刁钻诡异,仿佛真正的闪电一般折来折去,完全没有规律。
  那人又是一声大叫,紧接着咬牙喝道:“可恶。”
  “还有更可恶的呢。”谢小玉一抖手,十几颗梧桐子大小的珠子飞了出去。
  这些珠子黑沉沉的,表面疙瘩瘩,像是用铁铸成。
  那人仍旧张开蓝色大手,如同水中捞鱼一般抄了过来,十几颗珠子全都被他抄在手里,但是下一瞬间,那些珠子同时炸裂开来,将那似虚似幻的巨手瞬间炸得粉碎。
  “可恶!”那人离得不远,也被炸了个手忙脚乱,顾不得重新凝聚幻化的大手,只能放出一片光墙挡住爆炸的余波,自己则连连后退。
  谢小玉同样也很头痛,对付会玄功变法的人,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这一次因为对方没有防备,让他的雷珠一击成功,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两个人在这里对峙,另外一边已经分出胜负。
  那个下人已经死了,身体被拦腰斩成两段,倒在飞天船旁边。
  李光宗杀了一人,多年来压抑的凶性重新冒了出来。
  从天宝州活着出去的人顶多秉性不坏,绝对没有真正的善人。
  当年李光宗也进过密林,拿命搏机遇,那时候他还没结婚,身边没有拖累,没什么不敢干的,在密林里也杀过人,他能够得到七宝紫芝可不是全凭运气,直到结婚生子之后,他才渐渐变得安分守己。
  一步跨出,将那个新矿头抓在手里,漆黑无光的刀轮往此人脖子上一架,李光宗冷冷地说道:“你刚才说要把我宰了?”
  “好汉饶命……好汉爷……饶命啊……”新矿头感受脖颈边那一丝森冷的凉意,早就没了刚才那股气势。
  他原本不把自己看作天宝州人,所以觉得这里的人都是贱命,此刻才想起来他现在也算天宝州人,他的命同样不值钱,给人杀了的话没人会在乎。
  “早这样多好?”李光宗冷笑道,随手一记耳光扇去。
  一声脆响,新矿头脸上顿时多了个手掌印,整张脸都歪了。李光宗没将他的脑袋拍碎已经算客气。
  “你抢了何叔的位子,现在给何叔磕个头。”李光宗不打算饶过这个家伙,既然得罪对方,干脆得罪个彻底。
  天宝州是混乱之地,官府的话不管用,更别说什么安阳郡的刘家。
  不过,他并非完全为了出气。
  他这样做,表明自己是为了何叔出气,不管从道义上还是矿业会所内部的规矩上都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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