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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母种情录】(第二卷7)作者:欢莫平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10-16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仙母种情录】第二卷 试剑武林 第七章 刑台无主 作者:欢莫平2024/10/13首发于第一会所   写在前面:本章依旧无肉,好消息是第二卷第一场肉戏前面的剧情全部过完了,所以下一章就是肉,坏消息是下一周公司有一个
【仙母种情录】第二卷 试剑武林 第七章 刑台无主

作者:欢莫平
2024/10/13首发于第一会所

  写在前面:本章依旧无肉,好消息是第二卷第一场肉戏前面的剧情全部过完了,所以下一章就是肉,坏消息是下一周公司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22号结束,我要办完了才能专心写肉戏,还要大家久等一会儿了。
  这一章也是没怎么修订的,如果有错字还请大家宽容,内容也是以主线情节为主,可能对母子俩的互动有些偏弱,等后面第二卷前半部分写完我再修订一下。
  同时感谢各位书友不离不弃的等待,办完了事我会尽快写肉的,再不写点肉,我都感觉自己在起点写文了。

  第七章 刑台无主
  沈师叔得了娘亲的应承,似是放下一桩心事,转而挥手道:「不谈此事了,青州与京州的武林同道不日相会,不知仙子可会拔冗光临?」「我多年未踏足江湖,去或不去,原在两可之间,不过倒可带霄儿见见这大场面。」娘亲淡然颔首,「却不知诸位武林同道约定在哪一日?所为何事?」「仙子对贤侄当真没得说。」
  沈晚才啧啧一句,继而答道,「此次会武定在八月初一,选址苍榆郡与郇阳郡交界的石符渡,说是各派青年人杰量才会武、互通有无。」「哦,所以沈兄准备让婉君展露锋芒?」娘亲淡然一笑,瞥了一眼百无聊赖的沈氏小女,后者闻言抬起头来,娇俏咧嘴一笑,又低下头去。
  「这妮子我是管教不了了,仙子勿怪。」
  沈晚才似是瞧见女儿这般顽态颇为无可奈何,只得摇头赔礼,「她得仙子相助,多少也算踏入登堂入室了,带她见见世面,免得自傲成习。」沈婉君闻得此言,似是心中不服,偷偷朝沈师叔做了个鬼脸,瞧得我也是一阵无奈。
  「婉君正是闲不下来的年纪,我喜欢得紧,不妨事。」娘亲倒是不置可否,微微一笑,点头赞叹道,「不过想让婉君知道天外有天的话,沈兄可要失望了,婉君的才情禀赋多半还在一众新秀之上。」沈家幼女这才喜笑颜开地挠了挠头,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
  「仙子你就别夸她了,待会儿这妮子的头都要昂到天上去了。」娘亲微微摇头:「我实话实说而已,倒是沈兄,不可对婉君太过菲薄,过犹不及。」
  沈婉君挥了挥小拳头,狐假虎威似的随声附和:「就是就是。」「仙子教训得是,这一趟就全凭她本事罢,左右武林中人已是屈指可数,不必再似以前一样畏首畏尾了。」
  沈晚才无奈地瞥了爱女一眼,却没再固执过谦。
  「合该如此。」
  娘亲点点头,又朝我微微一笑,「霄儿,你前番为父报仇,多得了含章之助,可为师叔陈述一番个中来龙去脉。」
  沈婉君这才眼前一亮,忙不迭催促道:「二哥,快说快说,婉君也要听听!」我闻言朝沈师叔望去,只见后者点头,似也好奇,这才将当日之事一一诉说:
  「我与娘亲得知,杀父仇人正在左近……我运气护住心脉,强受了他一掌,趁机以含章刺穿此獠心口,这才教他毙命,报了杀父之仇。」话到此处便戛然而止,自然隐去了羽玄魔君及其真实身份,以免坏他大事,之后重铸筋脉也避而不谈,毕竟那一段经历还牵涉到我与娘亲不伦之情,不敢谈及,唯恐自己一时不慎漏出端倪。
  沈婉君听我讲述这段故事时,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听得津津有味,全程一言不发,倒教我有些不习惯,直至我画上了句点,她才双腿乱晃、拍手叫好:「该死的贼秃,杀得好!二哥真厉害,不愧是我二哥!」「咳咳……」
  沈师叔握拳轻咳,压住了婉君的顽皮姿态,「此一番是贤侄身有勇武,至于含章不过陪衬罢了。」
  「那久未开口的传书先生也捋着胡子点头夸赞:「重孝守义,有勇有谋,可称当世一侠客矣。「
  闻言,我顿觉面上有些滚烫。
  无他,其他的夸赞之辞倒还罢了,但我为父报仇之后,却不顾伦常地与娘亲结为夫妻,更是多次颠鸾倒凤、阴阳相交,夺去了仙子贞洁,那重孝之语听来实在有些违心,不敢轻受。
  此中缘由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于是低头谦逊道:「师叔和粟先生过奖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侄儿不过尽了本分,不足为奇。「「霄儿,你已为父报仇、尽了本分,此后种种,顺其自然便是。「闻得此言,便知娘亲晓得我心中一些纠结,此乃开导于我,哪怕我并不为此耿耿于怀,却也不得不感叹娘亲着实将我看成心头宝贝,唯恐爱子有半分郁结,但沈婉君的话却教我哭笑不得:「就是就是,二哥说的这些事都可写进评书了,夸夸你又怎么啦。」
  「咳咳。」
  「我只得佯装不适、以免在此事上继续纠缠不清。」「如此说来,二哥今年正是十六岁了」
  沈婉君似是未察异状,忽而发问,得我点头确认后又略带一丝艳羡地说,「二哥十六岁便已手刃仇敌,我上月才行了及笄之礼,却是还未踏入江湖一步。」「婉君妹妹何须烦恼?沈师叔这不是带你去石符渡参加会武了么?以你的天赋,届时何愁不能名扬天下、技惊四座?」
  我正在安慰有些苦闷的婉君,却忽而又想起一事,回味道,「不对呀?我和娘亲初次拜访沈府的时候,妹妹不是说年将十六了么,怎么上月才行的及笄之礼?」沈婉君面无尴尬,嬉笑承认:「嘿嘿,那时候怕二哥小瞧了我,故意虚报了年岁,二哥勿怪。」
  「婉君妹妹,你可真是半点亏也不肯吃。」
  「我早知她古灵精怪,却仍是不免一阵无可奈何。」直至此时,我才发觉,前几回沈婉君梳发成角,此回却银钗挽髻,原来自己初出山谷,便受了沈婉君的「教训」,却是今日才发觉。
  未曾想沈婉君竟是借题发挥,伸出小手道:「二哥既然说了我不肯吃亏,那妹妹倒要向你讨要我及笄之礼哩。」
  此言一出,沈师叔面上似有些挂不住,低声喝道:「婉君,胡闹!」「爹,女儿没胡闹,女儿把叶姐姐都给二哥当媳妇了,要个礼物当做酬谢媒人也是合情合理。
  「未想沈婉君并不住嘴,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一番歪理来,叉腰昂头,活活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婉君妹妹,这礼物改日买给你。」
  我与叶明夷自然素丝无染,何来酬谢媒人之说?
  但已明白,这妮子作起怪来三言两语休想教她罢休,于是赶紧应承下来,只盼息事宁人。
  沈师叔无奈摇头:「这妮子古灵精怪,贤侄多多包容。」我口称无妨,迅速瞥了一眼娘亲,但见仙子对我微微一笑,神色殊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未免沈氏小女继续在此话题上纠缠不清,于是顾左右而言他:
  「婉君,昨日拜帖上字迹娟秀、婉约清丽,是你所书么?」「二哥,你瞧出来啦?」
  沈婉君水灵灵的双眼一亮,欢呼雀跃,「没错没错,拜帖是我所写,不过行文却是粟先生拟好的那些文绉绉的话,我和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原来如此,无怪乎这回能见到粟先生。」
  「还不止这些呢,我哥的名字亦是粟先生取的,听爹说,以往弟子入我门来,也是要粟先生取了名才作数。
  「哦,这是何缘由?」
  婉君话匣子一打开,便停不下来了,连珠似地说个不停:「二哥你想,愿意吃苦习武的,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他们自然没有名字,只有俚名,或是铁柱、二狗之类的。」
  进了门派,以后到底是要行走江湖的,怎能顶着这般名字走南闯北?所以须请传书先生代为取名。
  「如我门中,便是以『心勿忘端,世尽元才』的辈秩来为弟子取名,爹,是也不是?」我转念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若是锄强扶弱的大侠报出名号是狗蛋、铁柱,那场面该是何等尴尬?
  以往所读话本中,人物不论主次,统统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我还道是执笔者炫耀文采,现在看来,也不算凭空臆想,倒是有一定的真凭实据。
  「婉君说得不错。」
  沈晚才点头称是,「心秋轮到『心』字,我的名字亦是粟先生所赐。」传书先生摆手道:「门主抬举了,一介老朽,岂敢言赐?不过尽职尽责而已。」「诶,粟先生莫要自谦,」
  沈晚才亦是坚持己见,转而又朝我道,「贤侄,说起来你与粟先生也有一份缘,那含章之名便是先生所定呢。」
  「哦,那可当真有缘了。」
  我朝粟余安拱手致礼,忽而又想到一事,「如此,说来,婉君的佩剑亦是粟先生赐名?」
  「正是正是!」
  沈婉君小脑瓜忙点,「我的佩剑今天也带来了,二哥你能瞧见么?」说罢,她起身转了一圈,绿裙轻扬,宛若一朵旋开的花萼。
  「婉君妹妹,你当真佩剑在身?」
  我仔细瞧了却毫无头绪,不免怀疑这妮子又在诳人,但一旁的娘亲慧眼如炬,轻啜一口淡茶,点破天机:「婉君使的是软剑?」沈婉君立即睁大了眼睛,敬佩道:「是呀是呀,仙子真是料事如神!」说罢,沈氏小女小手在腰间一摸,握住一枚缠穗玉佩,缓缓抽出一柄形制非凡的剑器来。
  只见沈婉君手中的剑薄如蝉翼、锋若蚕丝,虽然剑柄朝天,但剑身却垂似杨柳,在空中微微颤晃,好似一阵便能将它吹折,若非全神贯注,极难寻到剑锋。
  当然,这定是错觉无疑,沈师叔怎会给亲生女儿用那些不堪一击的佩剑呢?
  想必个中另有妙处。
  这点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婉君好似忍不住般炫耀:「二哥,这柄软剑看起来易折,实则柔韧,乃是烟丝铁铸成,若说难得,只怕还在你的含章剑之上呢。」娘亲亦是轻轻颔首,赞叹道:「此剑坚刚不足,锋锐有余,刺劈无力,割划无当,婉君使来倒再合适不过。」
  「爹说得没错,仙子果是剑道高手,见识过人。」沈婉君嘻嘻一笑,将软剑一抖,又还入腰中,顿时又遁无形迹,当真隐蔽难察,若是猝然发难,想必我也要落下剑伤。
  「婉君妹妹,这柄软剑却是何名?」
  「二哥,这剑哪,唤做『薄幸』。」
  说话间,沈氏幼女摸了摸腰间软剑,眼中却是有些幽幽。
  「薄幸……」
  见此情形,我心头一凛,看来此名与她定然另有含义与隐情。
  思来想去,也只有薄玉鸾那一桩血案有所牵连,看来沈婉君仍对此事耿耿于怀,故而以此警醒自己。
  不过反倒可以从薄幸二字窥见,她已不认为薄玉鸾的无心之语是那桩血案的罪魁祸首,多少也算解开了心结。
  于是我便思忖便道:「这名字当真妙,剑身本薄,以无形之物喻之,更显其特质。」
  「嘿嘿,我也这么觉得,二哥果然懂我。」
  这顷刻之间,沈婉君又似将方才的心思抛诸脑后,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不过倒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古灵精怪起来难以招架,但她若一改常态、幽然伤神,反倒真教人有些担忧。
  沈师叔在一旁也是无奈摇头,却是站了起来,抱拳告辞:「仙子,我们叨扰多时,也该回去了。」
  「沈兄言重了,故友难逢,何来叨扰?」
  娘亲不以为意,起身挽留,「若不嫌弃,沈兄不妨用过晚食再走。」「本当求之不得,可惜我还有官役要交差,不敢延误。」「既然如此,倒也不急于一时,想必总有机会。」见沈晚才满面惋惜,娘亲也不强求,与我一齐将赤锋门一行人送至苑门口,眼见三人走了几十步,那末尾的沈氏幼女又回头喊道:「二哥,后日我再来找你玩耍,别忘了我的及笄之礼!」
  我只得抚额应道:「……好。」
  却见沈师叔回转身来,再她小脑瓜上敲了几记,沈婉君似是吃痛,捂着脑袋跑到前头去了,沈师叔则在后面追赶,唯有粟先生不为所动,照着方才的步调地走出巷子,似已对父女的你来我往习以为常。
  瞧见这一番情形,我不免无可奈何,望向娘亲,仙子也微笑摇头。
  「霄儿,与娘进去吧,娘叫人点送晚食来。」
  「是。」
  我与娘亲并排而行,鼻中尽是清幽香风,忽闻仙子天籁之音:「霄儿,明日那黑风寨的贼匪便要受刀斧之戮,可要去观刑?」「嗯……」我略作思索,虽说他们也受虞龙野之骗,但到底杀人放火、劫道掠民,亦是死有余辜,还是去瞧瞧的好。
  「霄儿既有如此打算,那今日便养精蓄锐,省得明日又筋软骨酥,下不了床,误了观刑。」
  「啊……娘亲,这……」
  我本拟强撑几句,但想到自己曾经元阳大损、动弹不得的模样,实在反驳不得,只能支吾道,「好吧,还是依娘亲所言。」「霄儿宽心,明日娘自会举身侍奉,让你要得够够得,成也不成?」仙子转身相对,手捧住我的脸颊,满目温柔,宠溺无比,话中的浓情蜜意险些教我骨软体酥,就连今日不能享受鱼水之欢的郁闷都抛诸九霄云外,心满意足地点头。
  「霄儿真乖。」
  香风微动,仙子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嫣然一笑,便恢复了平常的神色,莲步轻移,向苑厅走去。
  我则捂着额头上无形而温暖的唇印,跟着娘亲身后傻笑。
  与沈师叔相谈一番,已是近晚,用过饭食,傍晚临别之际,只觉娘亲天仙化人、仪态万方,可床笫之间仙子却是风情万种、婉转承欢,种种旖旎历历在目,当真教人心痒难耐。
  但娘亲仙体销魂摄魄,一番酣畅淋漓的欢好之后多半元阳虚损、骨软筋酥,为不致错过明日观刑,只好强忍欲念,采练凝炁,凝神静气,安然入眠,以便养精蓄锐。
  次日,用过早食,约巳时三刻,我与娘亲便出了拂香苑,双双策马,往外城而去。
  「娘亲,行刑是在外城西坊菜市口?」
  仙子一袭白袍,面覆雪纱,轻轻颔首,天籁之音便如甘霖天降:「不错,自白虎王朝本就重律严刑、立法崇威,肇建之际,诸侯遗留子弟有私谋复辟者,为儆效尤,判处极刑者皆当众施刑,朝野上下果敬而畏之,于是后世王朝皆沿袭此举,以立法威。」
  「原来如此。」
  我轻轻点头,想起昨日沈婉君对我杀敌报仇不惧反喜,除了他们沈家本就身涉武林、耳濡目染,恐怕也是见识过死刑犯喋血街口的场景,有些见怪不怪了吧。
  「娘亲,我瞧话本里写行刑之时都选在秋后的午时三刻,为何这黑龙寨的匪首却是受缚不久便要就戮呢?」
  「霄儿记性不错,一般斩首大辟确是秋后,不过却有些人不在此列。」娘亲微微颔首,语带赞赏,而后解答道,「一者自然是身犯谋反、欺君之罪的犯人,一经查实,即刻斩决,罪不容赦;
  二者则是身犯十恶不赦之罪的逃犯,各地将案卷证据备齐,交由刑部审定、天子御批,印玺张榜后,若可擒拿归案,各地可以便宜行事,勿需待帝勾决。」「哦,那这黑云寨的贼匪想来便是榜上有名的凶犯了。」我恍然大悟,而后想到我们母子的肖像也在楚阳县城的缉凶榜上,不过没有御批玺印,多半不致于遭擒之后便受刑诛——当然,一半差役多半是擒不住我与娘亲的。
  「不错,娘在白水城时看过的情报搜录中,黑云寨已在楚阳附近横行了五年有余,罪恶多端,早该天诛。」
  正说话间,却闻前方人声渐沸,只见街道逐渐宽敞,两旁挤满了摊贩,人来人往,较之内城的坊街更显熙攘。
  更显眼的是,菜市街口岔道处,搭建了一座土台,以拒马围成四方,里头十几个身着皂衣的差役正在忙碌,五名面带贵气的男子却棚下安坐乘凉。
  土台上,三个刽子手身着红衣、头戴红巾,对襟圆领,正在烧香,对着数个木墩揖拜,口中念念不停。
  至台前四五十步时,娘亲招呼我停缰勒马:「霄儿,那便是行刑之所,官府正在准备,我们便在此处寻个地方观望吧。」
  「是娘亲。」
  将黑白双骏栓在茶楼前,娘亲在二楼选了一间临街的客厢,我们母子便大开窗棱,对坐饮茶,以观。
  行刑台自然最为惹眼,不过来往行人倒没几个驻足观望的,许是觉得时辰尚早,好戏还未上演。
  那乘凉的几人,以正中的青袍官员为首,头戴二梁朝冠,身环素银腰带,衣绣鸂鶒纹样,面有文气、相貌不俗,听着同僚或奉承或谈公事,口应心不应地敷衍着。
  听其余四人称呼,这青袍官员便是赵钧恩知县,总管此地民生,政税刑讼、安危教化,却也是与虞龙野等人沆瀣一气、杀良冒功之人。
  人前道貌岸然,背后却以子民鲜血来敲开升官发财的贵门,当真衣冠禽兽!
  娘亲似是感应到我心头的愤怒,握住我的手道:「霄儿,不必着急,此人权位不高、权欲却强,一旦东窗事发,必是首当其冲,此番事已入天子耳目,他实已无活路,我们作壁上观,瞧他自取灭亡便是。」我这才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娘亲的柔荑,缓缓平静下来:「娘亲说得是,孩儿失去方寸了。」
  仙子目中却无半点责怪或不耐,轻柔道:「霄儿嫉恶如仇之心拳拳,难能可贵,不必自贬。」
  过不多时,日正中天,人群渐渐聚集于刑台周围,一骑银甲领着一队兵卒破开人群,差役移开拒马。
  赵钧恩则连忙起身相迎,来到台前,满面堆笑地拱手道:「吕千总有劳了,人犯可带来了?」
  那骑马之人摘下银盔,俨然便是在赵氏别苑中对我们母子出言不逊,更是兵戎相见的吕莫槐。
  「嗯,在后头,马上就到。」
  不知为何,吕莫槐却兴趣缺缺的模样,与赵知县的热情大相径庭,好似二人素不相识、只是谈论公事交接而已。
  二人一番照面,连寒暄都称不上,吕莫槐便转头安排跟来的兵卒去各处执受,连头也不曾回过,仿佛不把赵钧恩放在眼里一般。
  这不禁教我心下生奇,吕莫槐若为避嫌,自当事前商量好,不致此时外漏不和;若生了嫌隙,以吕家背景也不必如此虚与委蛇,大可让那衣冠禽兽安分守己。
  我实在感到难解,便将目光投向了娘亲,仙子本也在瞧着刑台,似是感应到我的目光,她回头微微一笑道:「霄儿不急,娘也猜不出个大概,慢慢瞧便是。
  「料事如神的仙子也不解其意,我也不多追究了,左右无关大局,便继续观望。
  受了冷落的赵钧恩面上一愣,却立马恢复如常,回身落座,兀自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好似方才尴尬事不关己,应付着明显面带嫉色的四位官员。
  待吕莫槐将场中执守兵卒安排妥当,人群已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面露不愉,却未发一言,静静立在一角。
  忽而,人群爆发了一阵哄闹声,齐齐回头,却见街角处拐出来三辆刑车,各车所囚之人莫不是精壮汉子,身着破烂的白色囚服,夹镣带铐,却都染血含污、披头散发,看不清楚模样。
  「天杀的强盗!」
  「还我老头命来!」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霎时间,无数的谩骂、声讨沸反盈天,许多菜叶杂物也似不要钱地扔了过去,有的砸中了他们的脑袋,有的扔进了囚车,还有的却是让领车的衙役遭了无妄之灾——不过他们好似早有准备,全都批了蓑衣。
  瞧此情形,这黑云寨早已是人神共愤,眼下斩首极刑,只怕许多百姓还嫌不够解气。
  不过瞧他们三人被砸中了也没什么反应,恐怕已在牢狱中被折磨得不省人事了。
  瞧着衙役艰难开道,囚车缓缓驶入刑场,那漫天飞舞的菜叶杂物才慢慢消停,领车的衙役将囚车解开,将三人押上土台,逐次跪在三名手执铜环大刀的刽子手旁。
  眼见刑场准备停当,那赵知县才正经危坐,扶了扶朝冠,朝一名文士努嘴道:
  「黄师爷,念一下他们的罪状。」
  「是,老爷。」
  黄姓师爷应了一声,来到土台之上,环顾四周人群,作了个揖,从袖中摸出一份文书来,高声念道:「兹有人犯刘黑子、田生金、云骥才,占山为王、截道为恶,盘踞楚阳交通要道五年有余,抢劫过路商客行人金银无数,杀伤妇女老幼上千,致使黎民生怨、朝野震动。」
  幸得嘉首营吕千户带兵剿匪,奋勇神威,浴血拼杀,毕功一役,一网成擒,贼寇伏首,皆已认罪无悔。
  「尔等所犯,虽十诛而有余辜,据本朝刑律,判斩立决,秋后处斩;又因尔等系御批印玺之钦犯,依律不必勾决,故此今日行刑,以平民愤,以清世道,以宁朝野,以报皇恩!」念罢,那文士鞠躬,人群则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与唾骂声,叫的是苍天有眼,骂的是死有余辜。
  「验明正身!」
  随即,黄师爷高声叫了一句,立刻便有三名差役各端着一盆冷水,来到三个贼首面前,用力一泼,而后依次唤道:「刘黑子!田生金!云骥才!」「你可认罪?!」
  三人被水一泼,浑身一颤,此时似听到他人唤名,俱都张口,欲要应答,却「啊啊」两声无法成句。
  我仔细一瞧,他们三人口中血红一片,舌头早已不知去向,唯余一截漆黑带血的舌根。
  难怪说不出话来,原来早被弄成哑巴了。
  不消说,定是吕莫槐与赵钧恩授意,为了防止三人堂前翻案或者人前喊冤,以致于将他们二人杀良冒功之事揭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三人啊啊了半晌,似乎这才省起自己已经口不能言,于是只能流着泪点了头。
  「正身已验明,午时三刻已到!」
  随着文士喊出这一句,人群也沸腾了,高呼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有些人声嘶力竭,似有深仇大恨;有些人随声附和,似是看热闹、捧人场;也有一些人默默无语,静看场中变化。
  赵钧恩从签筒中抽出一枚令箭,掷于地上,低沉而有力地喊了一声:「行刑!」黄师爷则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场中衙役、兵卒也高声喊着「行刑」,好似引燃了干柴一般,场外围观的人群也山呼海啸般地喊着「行刑」!
  在如此群情激愤之际,三名身着红衣的刽子手却老神在在,似乎习以为常,伸手解下腰间的葫芦,昂头含了几口,高举大刀,用力喷在刀身上,低声对着身前的贼匪道:「冤有头,债有主,到了阎王处莫怨我。」说罢,便将他们背后的亡命牌拔下,将他们上半身踩在木墩上,行至身侧,高举刽刀直至过顶。
  左首的刽子手率先发力,怒目圆睁,用力挥下铜环大刀,只听一记沉闷的声响,刀尖及刀刃没入土中,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好似绣球落地,脖颈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飞溅至五六步远。
  这边厢鲜血还在喷洒,那边厢又是一颗人头落地,接二连三,人头乱滚,鲜血泉涌,顷刻间,黑云寨三位贼首便遭刑诛!
  似是这场面过于震撼,人群一时鸦雀无声,却见黄师爷喊了一句「青天大老爷」,这才似死灰复燃一般喊起青天大老爷一般,愈演愈烈,好似举火燎天。
  那衣冠禽兽听闻百姓歌颂他的官声,似乎极为享受,满面舒爽,起身四面回首,又佯装谦逊地低头鞠躬,浑然瞧不出他暗地里是如何杀良冒功、坑害黎庶的,看得我极为愤怒与作呕。
  正当我怒得拳头紧握,一只清凉柔软的玉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拳头,温柔道:
  「霄儿,不必气恼,马上便有变故了。」
  「马上?」
  娘亲灵觉远超常人,莫非她察知了附近有何变故?是有沈师叔?还是?
  又发觉站在角落的吕莫槐也在冷笑,我正疑惑间,忽听几声悠远的「当当」声响遍街坊,似是谁人敲响了洪钟大吕,却是从方才囚车来的方向传来。
  「谁啊?」
  「怎么回事?」
  「天王老子来了?这么大动静?」
  随着人群回头望去,只见一队身披金甲、手执明光戟的禁卫两边开道,中间是一队仪仗,力士着锦衣,高张锦黄伞盖,高举缀玉团扇,前后约有百人,却是围护着一辆步辇。
  那步辇则更奢华,三层四方,八骏十六抬,镶金嵌玉,最下一层站着八名金瓜侍卫,个个紧盔带甲,身高体壮,勇猛过人,目光如电,分四方二守。
  中间一层,则站了四个婢女,四个太监:四个婢女姿色不俗,着襦裙、戴玉簪、挽披帛、妆粉黛,分左右两侧,手执玉磬,敲击着编钟大吕,方才那悠远洪亮之声当是出自她们之手。
  而那四个太监个个脸似白面,穿黑色宫服,恭敬低头,一握绶,一持节,一捧玉,一举剑:那绶带,长约半人,紫锦织就,掺杂着金线;那使节,高过常人,金胚玉嵌,垂荡着穗丝;那玉佩,据有一掌,质地清透,雕刻着精美的纹路;那剑,长三尺九,金鞘银柄,闪耀着毫光。
  这四样器物,却有一个共通点,便是纹着龙形,制式华贵精美,我所见者莫能与之匹敌。
  而最上一层,带栏围杆,有婢女随侍,宛若一张拨步床,形制却是轿厢,却足可容纳七八人,四面垂珠玉帘、挂蜀织锦,锦帘上飞蟒腾云,正中却是用金线织了一个「玺」字。
  这步辇之奢华,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有许多我叫不上来的稀罕物品,金玉恐怕是我所能识得之物中最难登大雅之堂者,其占地便似一座小楼,若非菜市街坊道路还算宽敞,恐怕这辇子连此地都分毫进不得。
  我心中暗暗有了计较,这般排场,恐怕便是天潢贵胄也不过如此了。
  人群似乎也为这步辇所摄,连交头接耳之声都归于宁静了,个个瞠目结舌,那赵钧恩却似识得此物来路,浑身颤抖,似乎站立都要耗费偌大气力,眼中却是露出一种我看不明白的精光。
  金甲禁卫面如冷锋,开道前行,人群纷纷闪避,华贵步辇畅通无阻,直至拒马前十数步才停下,禁卫围做方阵。
  见此情形,赵钧恩好似才反应不过来,趔趄地朝着步辇跑来,一边大骂道:
  「蠢货,还不把拒马移开,恭迎这位大人!」
  「不必了,赵钧恩。」
  一句清朗男声响起,手握一地政要的知县慌忙下跪,磕头如捣蒜:「不知哪位王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一听王爷二字,场中差役、兵卒、刽子手、四位官员及吕莫槐,都忙不迭地跪倒在地,而四周人群见状,似乎也不明所以,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个个低头屏气。
  果然,此人来头竟还在我意料之外,竟是当今天子之血、封邑之王,而与娘亲一望,却见她微微一笑道:「娘也不知来的是哪位王爷,或者说不知他封号,霄儿瞧着便是。」
  「你倒有些见识,能识本王车辇,至于本王是谁,你稍后便知。」「那辇中男子也不露面,意味不明地夸奖了一句,「这里有一道父皇的旨意,是专门给你的,何公公,烦你宣旨。」
  一听此言,那衣冠禽兽把都伏得更低了,身子却绷紧了,好似一座拱桥,浑身颤抖着,似乎心情极为激荡。
  只见那步辇上的一名侍女,钻入最上层的帘中,不多时便恭敬地捧着一卷澄黄的玉轴圣旨出来,下到中间,与持节的太监换了手中器物。
  何公公展开圣旨,尖声阴气道:「赵钧恩接旨。」「……臣在!」
  这区区两个字倒好似有千斤之重,好半晌才挤出来。
  我瞧他模样,分明欣喜若狂却又不得不按捺,莫不是以为自己能得天恩、平步青云?
  若非我早有所知,这圣旨乃是催命符,恐怕此刻更要为这形式怒从心头起了,大叹天道不公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冷笑。
  忽然间,我又想起方才,吕莫槐莫名的冷笑,不由揣摩道,莫非他早已知道今日这一番变化?
  我赶忙转头望向娘亲,仙子微微颔首,赞道:「霄儿聪明,恐怕就是如此了,娘也是才想明白。」
  「如此看来,他倒还是个可怜人。」
  我不禁哑然失笑,「不过此人所做之恶,万死不足惜。」再看场中,何公公得了赵钧恩应答,清了清嗓子,念颂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阳一地,朕尝闻之,匪患猖獗、民不聊生,朕心甚痛。
  及尔赵氏钧恩克领知县,闻报剿匪有成、黎庶见泽,稍解朕忧,故念汝为可用之才。
  然则,承天御祸使杨玄感奏报,尔竟天良不存、逆行妄造,私与嘉首营中吕千户为狼狈之谋,致与贼匪勾结、杀良冒功,博名取利,欺瞒朕心,其行为之骇人耸听,青史未闻;其罪愆之罄竹难书,实该万死。
  朕特命皇十子,玺王太宁澂(chéng)携紫绶天节、帝佩龙剑,一举一动如朕亲临,同刑部兵部大理寺及青州州牧,钦办此案,直至真相水落石出,黎庶沉冤得雪!钦此!」
  一通圣旨念下来,赵钧恩的模样变化,先是喜不自胜地浑身颤抖,却到中段时,仿佛石雕般一动不动,及至最后,整个人仿佛没了骨头,瘫伏在地,好似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得不知所踪。
  见他这副模样,我去心中再无郁结,方才的气愤不甘全都烟消云散,勾着嘴角看他还能有何等丑态。
  「赵大人,接旨谢恩吧。」
  何公公念完圣旨,却没听到接旨的应答,连声问道,「赵大人?赵大人?」「赵钧恩,可别让本王难办啊。」
  那衣冠禽兽瘫伏在地,谁也瞧不见他的模样,好半天也没有一句回应。
  直到玺王清朗之声响起,他才浑身缩做一团,似跪似坐,颤抖着举起双手,干涩地应道:「臣……谢陛下天恩……」话没说完,整个人又瘫下去了,唯有一双颤抖的双手伸在半空。
  瞧此情形,何公公轻叹了一声,无奈摇头,走下步辇来,将圣旨放在那双风中枯木般的手中,又回到车辇上,尖声叫道:「取道——行宫——」玺王辇队这才由后转前,禁卫开道,婢女奏乐,仿佛出来游玩民间般,自往城外去了。
  待辇队踪影远去了,人群中仍是鸦雀无声,似乎这一场变故让众人一时难以接受,直到一阵酣畅淋漓的笑声响起,好似见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物般,却是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吕莫槐!
  「哈哈哈哈哈……」
  兵卒、差役、百姓等这才站起声来,面面相觑,不知心中有何感想,人群中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狗官」
  ,仿佛唤醒了众人神智,于是一声声狗官此起彼伏,一片片菜叶再次飞舞,落到了瘫在地上的赵钧恩身上,一时间群情激愤与方才向着贼匪掷物泄愤一般无二。
  那衣冠禽兽身形几乎已被淹没,我再瞧不清他动向,于是望向仙子:「娘亲,他不会气急攻心而死吧?」
  娘亲望着场中情形,平静淡然道:「不会,至少现在,有人比我们更不希望他死。」
  果然,吕莫槐一边肆无忌惮地狂笑,一边指挥兵卒将赵钧恩救回,搂着一滩烂泥般的知县大人,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后者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已极地问道:「为、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还等着你跟我在黄泉路上作伴呢,怎么能让你先死呢?」吕莫槐直勾勾地盯着这个一刻钟前还是受万民敬仰的青天大老爷,笑得更加开心了,把嘴巴凑到他的耳朵旁,「赵大人,从今天起,我会派人与你同吃同住,要是你敢在行刑前死,保证你的女儿代代为娼,你的儿子世世为奴,哈哈哈!」一闻此语,赵钧恩张口结舌,瞪大了眼睛盯着银甲千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听力不差,纵然人声鼎沸中,也还能听得清二人的对话,却是不寒而栗:
  「娘亲,这吕莫槐真是狠毒啊!」
  「不错,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那赵钧恩也是应有此报。」仙子轻轻颔首,面上殊无波澜,似是司空见惯,却是回首嫣然一笑,「有娘在,就算是虞龙野也不须惧他。」
  「嗯,有娘亲在,孩儿不怕。」
  我与娘亲十指相扣,只觉得再安心不过了。
  而望向刑台上,只见在百姓的唾骂声中,在同僚的讥讽声中,在吕莫槐的狂笑声中,那赵钧恩终于支撑不住,仰面朝天,泪水滚滚而下,与方才贼匪的鲜血混作一处,再也分不清彼此。
  这刑台,既为烧杀抢掠的贼寇所设,亦为德不配位的朝官所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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