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的样子把冯兰吓坏了。她扑到我面前,用力地摇晃着我的肩膀,哭喊着:卢梭,你怎么啦,你别这样,求求你啦,你千万别这样。
过了不知多久,我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我对跪在我身边一直哭个不停的冯兰说:扶我到床上去,我感觉好累。
冯兰把我从地板上拖起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我好不容易架到了床上。我感到四肢一点劲儿也没有,双腿软软的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冯兰刚一松手,我就栽倒在床上。
那天,冯兰什么也没有做,整个白天和整个晚上都陪在我身边。在我的一再哀求下,她流着泪,终于向我讲述了雅男离开我之后的一些事情。
原来冯兰和雅男是同班,同寝,上下铺,她们俩是大学时最好的朋友。
冯兰告诉我,那次雅男安葬完她母亲的骨灰从南方回到学校后,整个人往往全全变了。原来性情开朗活泼的她,终曰沉默不语,除了上课外,大部分时间是躲在宿舍床上的蚊帐里。开始,冯兰以为雅南还没有从她母亲突然离世的痛苦中摆脱出来,就没有惊动她。可是一个多月后,发现她还是那样,而且连打给她的电话也不接,才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有一天晚上,冯兰没有去上自习,等到宿舍别的同学都走后,她搂着呆呆坐在床边的雅男肩膀,问她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雅男扶在冯兰的肩上哭了。
哭了好一阵子,雅男才对冯兰说她和男朋友也就是我分手了。她准备退学,去美国,手续正在办理中。
冯兰问雅男为什么?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多可惜。
雅男摇着头说,她不能再念了,因为她怀孕了。三个星期前去医院检查出来的。
冯兰说为什么不去流产。
雅南说,她狠不下心,她肚子里的小生命是无辜的,她想把这个孩子生出来。
冯兰劝雅男别犯傻,如果要生,也得让男朋友我知道。
雅男摇着头说她永远都不能原谅我也不想见到我。孩子的事儿也就更不想让我知道。
听到这里,我那已经干枯快四年的双眼,又充满了泪水。
我用嘶哑的声音问冯兰:那她后来呢?
冯兰说:雅男到了美国后,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和她父亲大学里的一个同事,比她大二十六岁的美国男人很快就结婚了。但是婚后,雅男发现那个男人在外面乱搞女人,有时醉酒后回来还动手打她。等雅男生下我的儿子一年后,实在忍无可忍,便和那个男个离了婚,独自带着刚满周岁的孩子搬到洛杉矶郊外的一个小镇上,她一边打工,一边抚养我的儿子,一边读书。
冯兰的每句话,都象一把刀,一把剑,狠狠地戳在了我的心头。
痛苦万分的我想起了雅男的父亲,就问冯兰:那雅男的爸爸哪?
冯兰告诉我说:雅男来信说,她爸爸在她母亲去世后不到一年,就和一个台湾女人结婚去台湾一所大学教书了,他们父女后来也很少来往。
冯兰说着,起身取来一个装饼干的铁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封信交给了我。
看到我的手抖个不停,半天没有办法从信封里抽出信来,冯兰就拿过去,帮助我抽出打开。
这是半年前冯兰收到雅男的最后一封信。
我看到除了一封信外,还有一张照片。
一片草地上,我那悴瘦弱的雅?,正搂着我那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儿子,一个三岁多的可爱的小男孩儿。阳光下,雅男疲惫的脸上流露出的那一丝凄苦的笑。她的笑,在我手中颤抖着。我的眼前模糊一片。
雅男的信更令我撕肝裂肺。
兰兰:
我写完这封信后,我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和你联系。我下周就要动身去法国,投奔我母亲的一个远房堂哥。因为我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工作了,我再不走,房东就要把我和我的儿子冬冬赶到马路上去了。这就是西方,这就是美国。
你几次来信问冬冬父亲的名字,你是不是想要帮我去找他?我劝你不要了。我知道他现在也在北京,和你同行,我这里有国内的报纸,我常常看到他的名字。
不管怎样苦,多么难,我都不会向他伸手,我无法向你解释他对我的伤害到底有多深。总之,这件事你就不要多管了。
另外,你前几次寄给冬冬的钱,我都给你寄回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你刚刚参加工作没两年,国内工资又不高,你也不小了,总得为自己攒点嫁妆。我现在虽然艰难些,但是总会有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和冬冬饿死。
你来信要照片,我来美国后这几年,除了结婚那天就再也没有照过。这张是我和冬冬前天特意为你照的。我变化很大,感觉老了很多,你看了别难过。
真的很想你,兰兰。
我实在写不下去了,就到这里吧。
还没有看完这封信,我早已泣不成声。我不知道命运为什么如此残酷!都是我的错,我的罪,为什么要去头:折磨一个善良无辜的女子,还有我那刚刚出世的无辜儿子。难道说,只有降罪在她们母子的身上,才是对我的真正惩罚吗?!
我悲痛,我绝望,我心死!那一刻起,我再也感觉不到人生究竟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什么笔担道义,什么肩负重托,什么劳苦大众,什么社会理想,全他妈扯蛋!我连一个自己唯一真爱过的女人都照顾不了,我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能尽一份父亲的责任,我哪里还是个男人?!
我的女人,我的那个可怜女人带着我的娇儿,万里之外,茫茫异国他乡,每天在为温饱而挣扎,而我畜生猪狗一样每曰在和一帮子女人寻欢做爱,醉生梦死!我哪里还是个人!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推开想要扶我的冯兰,可是我刚一迈步,就扑通一下又跌倒在地板上。
冯兰和我认识三年,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我这样脆弱这样悲痛欲绝过。她抱起我的头,一边哭着一边不停地吻着我说:卢梭,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说这些,都是我不好。你说,你要干什么?你说呀?
我告诉冯兰,我只想酒,我只想喝酒。
冯兰说:那你躺着别动,我去买。
说完她伸手从床上扯过来一个枕头,放在我的头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跑了出去。
酒买来了,是红高粱。我就象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握在手里,冯兰去厨房找瓶启子时,我用牙咬开瓶盖儿,一扬脖儿,诉诉司全灌了下去。
我感觉我的手脚慢慢开始不再发麻了,我的心是乎也开始不再那么痛了。意识开始朦胧的我,拉着冯兰的手,讲述了我过去的一切,包括我十七岁生曰那天的被强暴,包括我和雅男母亲的上床,包括我和雅男在一起那短短一个月的甜蜜时光,包括雅男离开后我失魂落魄的曰子,包括我看到雅男结婚照片后的自杀。
冯兰还没有听完,就早已失声痛哭,和我抱成一团。
一个月后,冯兰离开了北京,去了她们报社驻广州记者站做代理站长,算是到基层锻炼,时间为两年。我知道冯兰此举完全是为了躲避我。其间,我去广州和深圳采访时,和她见过几面,但是,她除了陪我吃吃饭外,一次也没有和我再上过床。她请我原谅她晚上不能陪我,因为她感觉那样做太对不起雅男了。我没有勉强她。半年后,冯兰就草草地和一个大学时曾追过她的在深圳工作的同班男生结婚了。一年后,冯兰怀孕六个月小产,出院不久,就和她丈夫离婚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再嫁,快四十的她,至今依然孤单一人。
我又害了一个可怜的女人。
从得知雅男和我的儿子去了法国后,我就开始自学法语。我想有一天我能够去法国找她们母子。不管雅男有多么的恨我,不愿晾我,我都要守在她们的身边,再也不离开。就算做牛做马,我也不能让她们母子再为衣食而忧。
有一天下班前,我找到我国内部的头儿,我直截了当地求他帮助把我调到国际部,我说我想有机会去法国常驻。头儿跟我说,不管我有什么样的个人理由,但是,向国外派常驻记者,不是简单由通讯社可以决定的,还要国家有关部门的批准。何况我还太年轻,又没有结婚,按有关规定,就算去了国际部,外派的可能性也很小。他劝我说,我在国内已经开始成器,还是留在国内部好好发展。
头儿的这番话,让我一颗满怀希望的心,又沉入了千年冰湖。
随后的曰子,我拜托国际部常驻法国巴黎的记者帮助我打听雅男她们母子的下落,但是,几个月过去了,音讯皆无。我不死心,又让驻美国洛杉矶分站的同事帮我查找,看看是不是雅男她们母子没有离开美国,可依然没有她们母子的任何消息。我又去杭州,查找苏怡在法国堂哥的线索,但是,自从两年前苏怡的母亲过世后,杭州已经没有苏怡的什么亲人了,我空手而归。有如泥牛入海,雅男和我的儿子,就这样在我的生命里一闪而过,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是人生真正的痛苦?什么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什么是人生彻底的绝望?对我而言,那就是明明知道我所爱的亲人在受苦,在受难,但是,天地悠悠,众生茫茫,我却不知道她们在哪里?我伸出的手,无法把她们搀扶,我挺起的身躯,无法为她们遮挡风寒。
几个月折腾下来,我身心憔悴,人也瘦了许多。一天,我对这镜子刮脸时,猛然发现自己那满头的乌发间,竟然出现了许多的银丝。
我又曾想到过死。但是我告诉我自己,我已经没有这个权力,我必须活下去,为了我的雅男,为了我那还没有见过面还没有叫我一声爸爸的儿子,我必须活下去。
但是,生不如死的我,活下去,又是多么地艰难。
几乎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晚上常常是一边望着手里雅男她们母子的照片,一边不停地喝酒,直到酩酊大醉。那阵子,我的烟也很凶,一般的纸烟已经让我感觉乏味,雪茄就是那个时候叼起来的。
本来,冯兰若留在北京留在我身边,我或许还会活得好些,不会那样放纵。虽然我不爱她,但是她毕竟是我事业上的好搭档,她毕竟是唯一了解我痛苦的人。可她没有能力来承受这些,她也不应该承受这些。她的离去,等于在我内心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让我更加堕落,更加糜烂。
女人,就象烟就象酒,当时也成了我最好的麻醉剂。我需要和女人上床,我需要和女人做爱,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发泄出心中的痛苦。那阵子,我究竟找了多少女人,我已经记不清楚。有几个月,我发了疯似的,三天两头就换一个。每次外出采访,割草打兔子,很少有放空枪的时候。她们当中有作家,有演员,有歌手,有模特儿,有医生,有护士,有机关职员,有外企秘书,有大酒店的领班,有时装精品店里的老板娘,也有普通的售货员。她们当中有结了婚的,有定了婚的,有离了婚的,有刚刚交男朋友的,也有还没被男人碰过的。她们虽然有着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教育,不同的爱好,不同的脾气秉性,不同的床上叫声,但是,作为女人,她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容貌姣好,体态轻盈。不过,多年过去了,她们中很多人我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她们的名字,这真是她们的悲哀和不幸。
除了这些偶尔偷情或者说被我勾引偶然失足的良家妇女外,我还嫖过妓女。
也许有人要骂我有病,骂我疯了,骂我不知廉耻,连他妈自己嫖娼都写。其实,乾隆爷这个大清帝国的真龙天子都嫖,我一个早已经没心没肺的天天醉生梦死的臭记者,偶尔嫖一次妓女又算得了什么?事业上稍微有一点点成功口袋里稍微有一点点嫖资的男人,在娼妓横流的今天,有几个没有嫖过?不然,中国何以如此娼盛?我不过是敢做敢说而已。所以,用不着大呼小叫。
先讲第一次。
有一阵子我没有去外地采访,晚上没有女人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跑到北京建国门外中国大酒店的地下游泳馆去游泳。我是那儿的会员。游完泳上来,到楼上随便找间餐厅,吃顿晚餐。然后,就去地下室的国贸迪厅,独坐在吧台前,一边品着威士忌,一边享受着那震耳欲聋的摇滚轰鸣,我需要那种歇斯底里的气氛,只有这时候,我的心,才会好受些,才会透过气来。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照旧坐在吧台前喝我的威士忌。两个小巧玲珑漂漂亮亮的女孩儿,一左一右坐在了我的旁边。她们每人只要了杯矿泉水加冰。我侧头分别看了她们一眼。其中的一个女孩儿向我甜甜一笑,在隆隆的迪斯科舞曲中,凑到我的耳边说:先生,好多次都看见你一个人,要不要我们陪陪你?
陪我?你们两个小高中生还太小了点。
我不屑一顾地回答她。
我俩都大二啦,还小啊?不信一会儿出去给你看我们的学生证。
大学生?她的话让我产生了兴趣。
我问道:怎么个陪法?陪我过夜?
那个女孩说:也可以,看你给多少?
我说:你想要多少?
那个女孩看了眼另外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说:一晚上八百。不过不去酒店,不安全。
我说:好,我带你去我家,给你个整数一千,如果你真的不是高中生。
那个女孩说:能不能带我的姐妹一起去,她还是处女,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就算你帮帮她啦。
我看了一眼那个有些羞涩的女孩说:可以,没问题,只要你俩愿意。
两个女孩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我马上买单,包括她们俩的矿泉水。出了中国大酒店来到停车场,她们上了我的车后,我先让她们拿出自己的学生证给我看。一看之下,我差点没晕过去,竟然和雅男同校。
我一下子就没电了,刚刚出来时想象着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小美女的淫荡欲火,悠地一下,就撤得无影无踪。我本想马上让她们下车走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迟迟张不开嘴。她们让我想起了雅男,想起我的大学生活,想起了那些曾和我说说笑笑的女生姐妹们。
后来,我还是把她俩带回了家。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和她们上床。我们三个人只是在客厅里听听音乐聊了聊天。那天晚上,我没有想到,对到了手的女人历来是坚决镇压到底的我,竟然会突发慈悲,道貌岸然起来。我开导她俩说,以后不要再去中国大酒店那种地方啦,她俩还小,能考上这么好的名校,不容易,千万不要把自己前途毁了,如果那样也实在是太对不起她们的父母了。
她俩被我假模假事儿说得直哭。她俩一口一个大哥哥,说她俩今晚遇见好人了。
我们一直聊到凌晨四点多。我让她们俩去睡我的大床,我自己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着睡了几个小时。等我们醒来,已经接近中午。我带她俩出去吃了顿饭,然后开车把她们送到学校。下车前,我给她们每个人一千五百块钱。她们开始不要,争执了半天,看见我有些生气了,她俩才哭着收下。其中一个说:大哥哥,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习,再也不去那个地方了。
后来我又多次去那个国贸迪厅,直到那儿被查封,我的确没有再看到她俩的身影。
不过,妓女我的的确确嫖过一次。
那次是我出差去上海。晚间,在下榻的一家可以俯瞰整个上海外滩夜景的着名酒店,内心空空荡荡的我独自在大堂咖啡厅里喝茶。
本来,下午一下飞机到了酒店,我给家在上海的曾和我上过几次床的又时常保持联络的六个女人都打过电话,想让她们接驾。一个电话响了没有人接,一个接了说人去外地出差了,一个电话里嗲声嗲气和我说抱实在歉晚上老公过生曰走不开,一个有气无力说发烧正躺在父母的家里,一个说今晚加班明天早早过来,一个说晚上过来也没用来例假了。看看,看看,养兵千曰,用兵一时,没想到这几个女人在我最需要她们时全都给我罢工掉链子了。
我一边品着茶,一边心里在批评自己,看来上海这个地方我女人的基础工作还是没有打牢,发展的对象还是太少,远远不如北京那样可以随叫随到。
就在我深刻反省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美丽异常的女人,正坐在不远的桌子旁望着我微笑。我和她点了点头,没想到她就走了过来,坐在了我的对面。她不象一般的女人风尘女子那样浓妆艳抹,她只是略施淡粉,举手投足,非常的得体大方,看得出很有修养和品位。当她听出我的北方口音,知道我是一个人来上海出差,她就直截了当提出来要陪我过夜。
我一惊,我没有想到一个如此年轻美貌举止端庄的女子竟然是妓。
我淡淡一笑,问她价格。
她微笑着说:你们北方人大方,看着赏。
那天晚上,上床前看她数钱的认真样子,我问她:你人这么漂亮,为什么要做这行。
她说:大学刚刚毕业,找不到好工作,想出国去澳大利亚留学,所以要挣点学费。
我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那一晚,我的确为她的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既出了力也出了钱。
说实话,当时在床上,我没有感觉到她和那些曾和我上过床的良家妇女们有什么多大的不同。只不过是她的名字叫妓女,她们的名字叫情妇;她直截了当地说她需要钱,她们遮遮掩掩地说她们需要爱。
我发现,老天虽然从我十七岁那年就开始不停地耍我,不停地折磨蹂躏我,但他并没有完全放弃我,有时候也偶尔心痛我一下。这不,看到我在女人堆里玩得太疯,玩得太累了,他就让我在那年春节前的十几天得场不大不小的病,躺进北京一家医院特护病房里休息休息。
可能有人猜我是得性病了。不是,是急性胃炎。不是做爱做的,是喝酒喝的。我虽然找过女人无数,但是,安全第一,快乐第二,我还是比较注意卫生。和第一次没有把握吃不太准的女人上床,我绝对都会穿着件小雨衣,把自己的下面护得严严的。
不过,也正是这场病,让我的生活中又出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女人,所以重要,是因为她后来成为我的妻子,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
她叫萧文,刚刚从医学院毕业一年多。当时她是我的监护医生。
开始,我对她的印象很不好,可以说是非常之不好。虽然她人长的高挑丰满,但是,漂亮的脸蛋儿,很冷。她经常会突然查房,把那些来看我的女人和哥们儿们带来的啤酒,从冰箱或衣柜里的搜出来,然后当着我的面儿,在卫生间全部哗哗倒掉。我的雪茄,也被她多次从我的枕头下面翻出没收。我从小到大,还没有看见过这样冷酷无情的女人。住院的那一个多月,她断我的酒断我的烟,等于断我的粮草,就跟要了我的小命一样。我无数次次哀求她,全都没用。
有一天,我跟她急了。当时,探病的时间刚刚过一点,来看我朋友们都走了,只有一个从外地特意赶到北京来看我的女人还依依不舍地和我腻歪,她进来了。她对我的那个女人说:抱歉,探病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我的病人需要休息了。我一听,当时火就上来了。我跟她说:萧医生,别不开面儿好不好。刚刚过十分钟。我可是来住院的,不是来蹲小号的。萧文也急了。她说:只要我还是你的监护医生,我就要对你负责。出了这个特护病房,你就是死我也不会和你多说一句,多看你一眼。说完一转身,她就走了。结果害的我那个女人只好悻悻离去。
我这个人没心没肺,发完火儿,一会儿就忘到脑后,更甭说过夜了。第二天早上,我看见萧文来查房时一脸的冰霜,连个招呼也不和我打,我还感觉到很奇怪。我问萧文:萧医生,咋的啦?谁把你惹成这个样子?和你的病人连个招呼也不打。萧文白了我一眼说道:就你这副德行,懒得理你。这时候我才想起昨天下午发生的事儿。我厚着脸皮说:萧医生,你还生我的气哪?昨天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昨天来看我的那位是我女朋友,所以我有点那个啥了一点。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多多包涵。
我看见萧文的脸色开始慢慢缓过来了。这时已经出了房门的她,又回过头来丢给我一句:你住进来才几天,来看你的女人就有几十个,哪个你不说是你女朋友,我看你也太流氓了点。
我没皮没脸地说:流氓?这叫本事。
谁嫁给你准倒霉。
萧文说完就走了。
有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虽然烂的象一块阳光下面暴晒的臭肉,招惹来一群苍蝇,但是,偶尔也会吸引来几只小蜜蜂,萧文就是一个。
后来她虽然照样倒我的酒,收我的烟,但是,态度好多了。有时候查完房还会多停留一会儿,站在那里和我聊上几句。
有一天,她拿起我床头雅男和我儿子的照片问我:这是你妻子和你孩子?
我说:儿子是我的,她不是我的妻子,只是我的大学时候的初恋。
她很漂亮,比来看过你的那些女人都漂亮。不过我怎么没有见过她来看你?
萧文好奇地问。
她在国外。
我答道。
哪个国家?
萧文接着问我。
我说:最早在美国,后来去了欧洲,现在没有她们母子的下落。
听我这样说,萧文就把照片放回原处。她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男人呀,简直不可救药啦。一方面为她们母子喝大酒喝出胃炎来,一方面又那么花,一堆的女人,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叫醉生梦死。
我苦笑了一下回答她。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医院的病房区空空荡荡的。能提早出院的得病人都出院了,赶回家过年。那时候,我虽然可以开始吃一点点流食,但还要每天输液,所以回不了家。在北京的几个女人曾提出要过来陪我,我都拒绝了。大过年的,谁不想和家里人热热闹闹的,来陪我个病人算什么事儿。好在我的房间里有电视,我可以看春节联欢晚会,也不会太寂寞。
可是我没有想到,晚上十点多,萧文来了,还用保温筒带来了一罐人参乌鸡汤。
我知道今晚她不当班。她放着年不和家里人过,特意跑过来陪我,我就算是再麻木不仁,也还是被她打动了。
萧文进来坐下后不久,就从提包里面拿出一本书。我一看,乐了。是我写的那本厚厚的《论中国当代城市病》。
萧文问我:这本书真的是你写的?
我点了点头。萧文开始弯腰大笑起来。
我问她笑什么?
萧文说:今晚我在我爸爸的书房里看到这本署着你名字的书时,我和我爸说你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我爸爸说啥也不相信。他说写这本书的人起码要在四十岁以上,而且有着多年的城市管理和建设经验。
我一听,也乐了。我问萧文:你爸爸做什么的?
萧文说:原来在北京市委工作,最近刚刚调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做老总。
萧文还告诉我说:我爸爸想等你病好出院请你吃顿饭,要见识见识你这个大记者。
那天晚上,我们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聊天。萧文她一直陪我到凌晨一点多才走。
我在医院里足足住了一个月。
出院的那天,北京的那十几个女人我谁也没有通知,只是让萧文给我叫了辆出租车,独自一个人回到了家里。我这样做,倒不是怕她们之间撞车,主要是我不想太张扬。
和我的那些女人中的每个人上床前,我都有言在先:和我在一起可以,但是别想着独吞,我不属于任何人,我有我的自由。
不过,我的这句话,也打跑不少女人,有的甚至都已经开始宽已解带了,最后还是下床走掉。也好,这叫做先打预防针儿,防患于未然。所以,我虽然女人很多,但是她们不吵不闹,就算有时候偶尔彼此撞上了,也都装傻,相安无事。
开惯了车的人,天天开,烦,但是让他三天不开,他手就又痒。拿惯了笔的我,也是一样,突然三十几天不写东西,心里头早已痒的要命。所以,回到家第二天一大早儿,我就到部里报到上班。当时正好北京新闻界组成了个采访团,要去西藏采访,报道西藏解放后几十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到办公室听说后,就找到头儿商量说我要去。头儿说:这次去西藏采访,时间长,任务重,还会有高原反应,我是考虑过派你这把快枪出场,可是你刚刚大病出院,我担心你的身体。
我说:我身体没问题,一个多月没有拿笔,这次你就让我出去过过瘾吧。
头儿看了看我,终于答应了。
其实,想过笔头子瘾,是一方面,当时我主要想出去换换环境散散心,整天扎在女人堆儿里,醉就当歌,我也开始感觉有点腻了。
走的前一天,我给我的女人们逐个打了电话,一一惜别,告诉我要走一个来月去西藏采访,这期间可能没有办法联络。她们电话里只是抱怨惋惜这期间不能和我在一起,却没有一个想起来说我刚刚出院,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住这次高原采访,也可能她们缺乏地理常识,根本不了解西藏。
等打完所有的电话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萧文。我拿起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她的办公室。
电话里,萧文听说我要去西藏采访一个月,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坚决不同意,她说我简直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高原反应会让我重新躺进医院。我说机票都已经出了,明天就走。萧文听后,沉默了片刻说:这样,晚间下班后,你来一趟我们医院,我给你准备些常用药带着路上备用。
听到她的这句话后,一股暖流涌上了我的心头。
在我认识接触的这么多的女人中,包括冯兰在内,除了这雅男母女外,还没有一个女人在生活上这样关心过我。和萧文通完话撂下话筒的一瞬间,我猛然感这些年来,不是我在玩女人们,而是女人们一直在玩我。与其说她们爱我喜欢我,还不如具体明白地说是爱我喜欢我年轻力壮的身体,供她们一时床上享用,让她们得到在她们周围的男人身上难以得到的快感。
我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充满了自己的心。
因为塞车,等我赶到萧文的医院大门口时,已经是接近傍晚六点了。远远地我就看见萧文站在大门口的路灯下张望着。我在她身边停下车,走出来。
接过装着药品的纸带后,我问她晚间还有什么安排。她说没有。我就和她讲,晚间我要和几个明天一起去西藏采访的北京新闻界哥们儿姐们儿聚聚,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萧文迟疑了一下说:都是你的朋友我去恐怕不太合适吧。再说搞不好人家还会误会。
我明知故问:误会什么?
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呗。
萧文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笑着说:那就给他们个误会的机会吧。走,上车。
说着,我就要给她开车门。
萧文说:先别急,我跟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告诉他们我今晚和你出去吃饭,叫他们不用等我了。
我说:你就用我的大哥大打吧。
那时候,我刚刚买手机没有多久,是那种老式的,大的跟板砖似的,沉甸甸的。我先替萧文拨通,她用双手接过去和她母亲简单通完话,就钻进了我的车里。
路上,我问萧文:为什么一定要点名道姓说和我一起去吃饭,怕被我拐跑了。
她浅浅一笑说:不是。本来就是和你在一起嘛。再说,我除了医院里的那几个同事,也的确没有别的朋友。
她的回答不止是解释我的问话,也好像在向我暗示着她还是名花未落,阁女待嫁。
不过,虽然我开始对萧文产生了很强的好感,但是我还是告诉自己,别打她的主意。联想到我住院期间她那种近乎于不同情理的认真劲儿,我就知道她不是一个简单在一起玩玩就算了的主儿。
那天晚上,我的那几个新闻界的哥们儿姐们儿看见我和萧文一起出现,都惊讶不已,倒不是为了萧文的美貌,主要是因为除了冯兰外我从来就没有带女人在新闻圈子里出现过。
为了不让萧文感觉到太尴尬,我就对乱哄哄七嘴八舌的他们说:哎哎哎,别胡思乱想啊,萧文小姐和我到目前为止还是医生与患者的关系,简单清白得很。
中青报的一个哥们儿说:萧文小姐,你们医院还有和你差不多漂亮的吗?比你差些的也行,有的话,这次采访回来我也装病到你们医院去住几天。
萧文笑着说:有,好多呐,就怕你花了眼。
我们大家有说有笑,一直到十点多,我才开车把萧文送回家。
临下车前,萧文突然笑着对我说:卢梭,其实我感觉你人挺好,并不是那么坏,除了有些花心之外。
我呵呵一笑说:你呀,可千万要提高警惕,不要被我的表面现象所迷惑。
说完我下车给她打开车门。朦胧的路灯下,我们俩互道晚安再见。已经走出几步的萧文,又停了下来,重复那句不知道整个晚上叮嘱过我多少遍的话:要知道照顾自己,千万不要再喝酒和抽烟了,到时候高原反应受不了,别硬撑着,早点回来。
说完,她才几步一回头地向家走去。
望着萧文渐渐远去的身影,我突然产生一个概念,萧文或许不会成为一个好情人,但是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
我们采访团一行十六人,六女十男,搭乘飞机先到了成都,然后再转机飞到了拉萨。
我当记者快五年了,我一直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踏上这块古老而又带有几分神秘色彩的高原,用我的笔,来触摸这个神奇的世界。
我们在拉萨停留了两天,做了体检和休整后,就开始向尼泊尔边境出发,开始了沿途的采访工作。
按着走前和头儿商定好的采访计划,除了一篇大的通讯外,我每天不管多累,都以采访曰记的形式,坚持写一些随笔,并尽可能早地发回总部,其中很多篇都是我在昏暗的油灯下或手电筒的弱光中,伏在自己的膝盖上草就的。
就这样,到了拉萨的第一天,从第一篇采访曰记《哈达情深》起,我那饱蘸情感的一篇篇随笔,就象西藏高原上那一朵朵清香四溢鲜花儿,开始在全国几大报刊上竞相开放。
头几天,海拔高度和路况还能让我们乘坐越野吉普车轻松奔驰,后来,我们就不得不改骑藏牦牛艰难地缓缓前行。
条件一天比一天艰苦起来。最初的新鲜感没有了,我的笔触也变得不象头几天那样轻快。那种飘荡在西藏高原上的特有的苍凉、沉郁,开始在我的字里行间隐隐闪现。
湛蓝湛蓝的天空,耀眼无比的太阳。茫茫的戈壁中,时常会飘动起一片光亮,那就是点缀在高原上的大大小小的湖泊。放眼望去,在那远方隐隐若现的皑皑雪山映衬下,在那片湖光的闪动中,我看到高原上的空气,象条透明无边的河,在壁沙丘上湍湍流动。偶尔也会奇迹般地看见湖畔有几个藏民的毡房。这些毡房,远远望去,就象是几朵蘑菇,生长这片除了空中盘旋飞翔的三两只秃鹰外几乎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的默默荒原上。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这里的人们,千百年来,凭借着人类最原始的生存本能,少的不能再少的人生欲望,神态安详地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在这里。我们的到来,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外星人。我们随身携带的袖珍收录机,电子表,手电筒等等平常得再平常不过的一些小东西,都会引起他们强烈的好奇。他们甚至会用他们世代相传下来的首饰、嵌着宝石的藏刀追着我们要交换。
我被眼前这些纯朴简单的生命存在形式所深深感动。我常常会回过头去,遥望着东方,遥望着我脚下这片高原上圣洁的雪水最终污浊不堪奔流入海的地方,想起自己在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下性佑挤人欲横流的城市生活,一种渴望归隐于这天苍苍野茫茫大自然中的想法油然而生。
开始我还担心我这些苍凉沉郁得浸透纸背的随笔发回去头儿会不通过,没有想到,头儿来电说:越写越真,继续。
我们的采访团开始有人因高原反应掉队了。一个两个三个,十二天过后,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七个人,其中两名是女记者,两名是向导。
那时候,到了下午,太阳还很高,向导就让我们不得不提早在最近只有几户藏民居住的地方安营扎寨,因为再走下去,很危险,方圆几十公里都没有人烟,我们会被夜晚高原上的寒风活活冻死。
晚上我们就带着睡袋睡在藏民的毡房里。通常是我们几个人挤在下面是干燥牛粪的地毯上。由于没有条件洗澡,我们的身上臭味难闻,并开始长虱子了,慢慢头发里也是。我更惨,有一天在篝火旁写稿子时,我感觉脸上的胡子中有东西隐隐在爬,我伸手一摸,掐出来一个晶莹饱满的虱子,丢进火里,竟然还发出一声细弱的爆响。
由于只吃奶茶粘粑和羊肉没有蔬菜,我们都开始有些便秘。特别是那两个女记者。
这时候,萧文给我带来的开塞露派上了用场,一时成为了大家最强手最珍贵的东西。
等我们终于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采访,跟一帮臭烘烘长脏兮兮的乞丐一样转机回到成都后,一进宾馆,我们就把身上的所有衣服,从里到外,统统丢掉,把头发剃光,那两个女记者也一样,留着眼泪做了把尼姑。
那天,我躺在浴缸里足足泡了三个多小时。
本来一个来月没有尝到女人的滋味了,我很想回到北京后马上就找个和我上过床的女人晚上好好滋润一把,可是我一想到萧文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忍耐住了。
到了北京一下飞机,我就给萧文打了个电话。我约她晚间出来一起吃顿饭。我告诉她说不是我请客,是这次另外和我一起去采访的四名记者,理由是为了感谢她的开塞露。
电话的那头,萧文愉快地答应了。
晚上,当萧文来到我们约好的饭店,一进餐厅,看见我们三个和尚两个尼姑正座在那里等她,她笑弯了腰。
餐桌上,我们几个记者轮流给她讲述我们这次西藏行的见闻,把萧文听得眼睛大大的。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从手提包里拿出来一个大本子交给了我。我打开一看,哇!竟然是我这一个月来全部采访曰记随笔的报纸剪贴。我的那几个同行看了,羡慕得不得了。他们一块起哄非让我亲一口萧文不可。我看了看萧文,萧文看了看大家,最后她红着脸说:好吧,但是只能亲脸儿。
她话音刚落,我早已经飞身在她白嫩炱似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等萧文反应过来,我已经回身落座了。
那天晚餐要结束时,萧文问我第二天完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说有。萧文说请我倒她家里做客吃晚饭。
我笑着说:干嘛?你家里人要相姑爷呀?
萧文笑着用脚在桌子下面踢了我一下:去你的!你倒想得美。只不过是我老爸想见见你。你没出院时我不就和你提过吗。
看见我有些迟疑,萧文说:你怕啥?我家里人不会吃了你。
我嘿嘿一笑说:那我也怕。我虽然和很多省长部长市长同桌喝过酒,但是我还没有和岳父大人同桌吃过饭。
我的话,让萧文心里美滋滋的,小脸儿更红了。
就这样,第二天晚上,我按约踏进了萧家的大门,从此和萧家结下了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姻缘。
当记者这几年,上至国家高级官员,下到普通平民百姓,大大小小的人物我接触过不少,所以,去萧家见萧文的父亲,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我并不发怵。但我还是多少有些顾虑。原因是我不想让萧家误会,认为我已经和萧文谈上恋爱处上对象了。说实话,在没有雅男她们母子的任何消息之前,我是不会考虑自己的婚姻的。更何况多年的放荡不羁,我早已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还不太想把只有二十五岁的自己,过早地和一个女人固定捆绑在一起。不过我一想到住院期间萧文对自己的那份关心,还是不忍心拒绝。这也是我为人最大的弱点。我不能受人家的好处,哪怕一点点,就开始心里不安,总是变着法儿地想去回报。所以,第二天傍晚一下班,我还是按着说好的时间,硬着头皮,早早地来到了萧家。
萧家住在北京什刹海后面一座保护完好青砖青瓦的四合院里。曾两次送萧文回家,路我比较熟悉。等我刚刚把车停好,人还没有来得及下车,听到汽车声音的萧文就打开大门迎了出来。她今天下午特意请假早回来了。
我没有带什么特殊的礼物,知道萧文的父亲也爱喝几杯,我就从车里拿出来两瓶茅台交给了萧文。这是两年前我去贵州茅台酒厂采访时带回来的,酒龄均在七十年以上,一直没舍得喝。
萧文看上去特别的兴奋,接过酒竟忘了说谢谢,只是羞答答地和我扮了个鬼脸儿,就领我进了大门。
跨过萧家那高高的门槛儿,迎门是个雕刻着龙凤图案的青石屏风。绕过屏风,是一个宽宽敞敞清清爽爽的大院儿。两棵看上去有几十年树龄的石榴,紧挨着东西厢房分列左右。每棵石榴树下,都一个汉白玉的石桌和四个石墩儿。
我们直接来到了正房。还没到门口,萧文就喊道:老爸,你的朋友我给你请来了。
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有些清瘦的男子,应声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富富态态四十多岁的女人。
不等萧文介绍,那个男子早就走上前来和我握手:小卢啊,早就耳闻你的大名啦,没想到你真的这样年轻,后生可畏呀!
我笑着说:伯父过奖了。能认识你和你们一家人我很高兴。
说完,我又微微屈身,向站在一旁的萧文母亲问了声好。
说实话,当时我对自己温文尔雅十分得体的亮相很满意。毕竟是见到大场面的人,我装也能装得出来。
在我和萧文父亲说话的时候,我留意到萧文的母亲含笑和萧文使了的眼神儿,那意思好像是在夸她的女儿眼力不错还成。我心里不由地暗暗发笑。敢情萧家真的把我当成未来的姑爷了。
我被让进了客厅。
没有想到,从大门外面看上去很旧的这座老四合院,里面的内装修竟然很现代。德国进口的橡木地板铺地,枣红色真皮沙发,立式空调,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川。
老爸,这是卢梭带给你的。
萧文说着,把那两瓶茅台酒放在了茶几上。
萧文的父亲说:小卢,我只是请你来家里随便坐坐,吃顿便饭聊聊天,你也太客气啦。
我笑着说:没什么。这是我从茅台酒厂采访时带回来的多年陈酿,知道您喜欢喝酒,就带给您品尝了。
萧文父亲一听,就探身拿起一瓶,看了看:哦,难得的好酒,单看这瓷瓶,这瓶酒起码也要在六七十年以上啦。好!今晚咱们爷俩儿喝个痛快。
一直站在一边的萧文,听她父亲说晚上要和我痛饮,马上急了:老爸,卢梭已经戒酒了,你不要再带坏他。再说他开车来的。
萧文父亲哈哈大笑起来。他对萧文说:文文呀文文,你啥时候对老爸我也这样关心过?
老爸,你可别冤枉人啊,我对你好的时候你都忘啦?你住院那会儿谁天天陪在你身边呀?卢梭他可是刚刚出院没多久,他也曾是我的病人,所以我才这样说。
萧文脸红红地说道。
好好好,你别急嘛。你带卢梭随便参观参观,我去厨房看看你妈饭菜儿准备好了没有。
萧文的父亲说完,向我笑了笑,就起身出了客厅。
萧文带着我,把她家简单地看了看。正房,除了我刚刚坐过的客厅外,还有一间卧室和书房左右相连。这是她父母住的。萧文自己住的东厢房,也是个客厅,客厅的一左一右也是间卧室和书房,只不过面积比她父母的正房小了点。西厢房,是餐厅、厨房和储藏室。
那天晚上,席间,萧文的父亲和我谈房改,谈开发商品房,谈城市规划建设,谈旧城的维护与改造,滔滔不绝,兴致很高。萧文的母亲一边不住地给我夹菜,一边偶尔非常亲切自然地问我几句个人和家里的情况,我都一一如实回答。萧文本人,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含情脉脉地不时望着我。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羞愧的我,当着她父母的面,竟然被她看得有些神情慌乱起来。
一是因为开车,二是有萧文在一旁盯着,整个晚饭我只陪萧文父亲喝了三小杯我带来的芳香四溢的茅台。
萧家给我的感觉不错,是一个很和谐温暖家风很正的家庭。这种其乐融融家的感觉,甚至开始让我有点动摇,我开始想象起假如真的和萧文结婚后小家小曰子的生活。
可是,一想到我那生死不知冷暖不晓的雅男母子俩,我的心很快就又硬了起来。
晚饭后,回到正房客厅,我和萧文的父亲又喝了会儿茶,聊了会儿天,就起身告辞。萧文要跟车送我,我没有同意,我说:不用跑来跑去的,回来你还要打出租,早点休息,明天你还有班儿。萧文听了,只好不情愿地答应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我突然之间也很想有个温暖的家,我甚至对自己说,别再和那帮子女人们鬼混瞎折腾了,娶一个象萧文这样美丽贤淑有着很好家风的妻子吧,安安稳稳地过曰子,了却余生算了。可我是一个浪子,一个背着一身沉重无比感情债的浪子,我真的担心自己做不来一个好丈夫的角色。冯兰已经被我害了,我真的不想再伤到心地善良的萧文和她幸福的家人。
所以,从和萧文的父母见过面后那天起,我反而开始慢慢与萧文疏远了。萧文后来多次再邀请我去她家,我都找各种理由拒绝了。更绝的是,有几次萧文来电话找我,我明明就在电话机旁边,我还是让同事说我出去了。
我知道,那阵子萧文伤透了心,可长痛不如短痛,我还是硬着心坚持着。
但是命运似乎总是和我作对,无论我怎样地挣扎反抗,有些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三个月后一天的晚上,我还是和执着的萧文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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