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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珠】(16-31)作者:丽丽薇安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4-11-23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十六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随着香江的回归,倾云在纪明途的安排下前往该地读书。那也是明珠第一次见到纪明途的母亲,浅金色的头发混合着银丝盘成发髻,黑色的礼帽垂下薄纱,优雅高贵。她说她会好好照顾倾云。明珠眼
十六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随着香江的回归,倾云在纪明途的安排下前往该地读书。
那也是明珠第一次见到纪明途的母亲,浅金色的头发混合着银丝盘成发髻,黑色的礼帽垂下薄纱,优雅高贵。
她说她会好好照顾倾云。
明珠眼含泪光,四岁的小倾云似是有预感般在候机室里就要扑在明珠身上哭,纪明途见状搂着明珠快步离开。
她哭地无法自已,一边埋怨丈夫不让自己抱一抱倾云,一边又清楚一旦抱住女儿她必定出尔反尔。
回程的飞机上,明珠看着窗外飘渺的云丝,轻轻开口:“纪明途,我想倾云了,你想她么?”
纪明途捏了捏鼻梁,一时默默。
他没有告诉明珠,复活节前他收到了来自伦敦的一封信件,那位从小就在他心里种下畏惧种子的上位者,邀请他参加家宴,还特意提到了他母亲很想见一见沈明珠母女。
被掌控的无力感又回来了,在Cadogan家里,没人敢忤逆Lord.Cadogan。
坐在书房中想起那个他眼中沉默暮气的母亲,纪明途转动着手机,耳边仿佛回荡年幼时他和明姝伏在她的膝头,听她讲述自己从前为了反抗外祖父跑去华国做外交官,又是如何与那个男人坠入爱河的故事。
最后也因为那个男人就把自己缩回壳子里这么多年。
纪明途看了一眼时间,心里计算着时差,终是拨通电话。
哪怕机会渺茫,他不介意把母亲再从壳子里拽出来。
他盯着那封邮件看了一整夜,清晨的烟灰缸里盛满了烟灰。
等待回电的时间太过漫长,清晨的阳光洒在梨花木桌面,余光中看到一抹倩影靠在门前,她说她同意送倾云去香江了。
“你似乎总在做正确的决定。”
“纪明途,如果这是对我们都好的结果,我可以忍受。”
两厢沉默间,电话零突兀地响起。
优雅得宜的英音在书房内从手机传出,纪明途不知道母亲是如何说服的那个人。
“她得跟着我生活,这已经是你外祖父做出的最大让步......
“Barron,什么时候能洗脱CME里Cadogan的资本,然后再来和我,和你的妻女谈自由吧。”
纪明途终于松开手里的另一部手机。
这场对话中的两个女人都不知道,那座古老庄园大门四公里外的直升机蓄势待发,只等待着他的一声令下。
早就想好,若是母亲出面了外祖父还不肯让步坚持要抚养倾云,他就强闯把人撸上直升机带走。
既然两个都想要,那就一个都别留。
纪明途回想起离开候机室时倾云挣扎破碎的哭喊,和四岁的纪明姝重合,一样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一样哭地天崩地裂。
听到边上明珠控诉,他突然觉得之前自己用处理公事的手段对付她实在混蛋。
“我外祖父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尤其是对待他的子女孙辈,用华国的俗语来说就叫‘望子成龙’,这让他有十足的成就感......”纪明途艰难地朝着背对他的女人磕磕巴巴地解释,“外人看Cadogan们是伦敦的名望财富中心,可是那是我的噩梦,别的兄弟姐妹早被同化了,因为只要讨好了外祖父,就能获得光明前途。”
明珠终于转过身,湿漉漉的眼看着纪明途。
轻轻抬手遮住那双过分含情的眼,纪明途从不擅长对着除了纪明姝以外的人讲述过去。
“我五年前退出了‘讨长辈欢心’的游戏,于是他给我的资源是一堆濒临破产的公司,让我从中挑选,但他不知道我其实早就想回国了......五年了,这次香江回归已是定局,Cadogan站队失败损失惨重,他又想起我这个被他‘发配’到兰城的外孙了,想要亲自抚养倾云来为以后家族发展图谋,邀请我带上你和倾云前去伦敦参加家宴。
“小珠,这是一场鸿门宴,以外祖父的性格,他绝不甘心是项羽。”
楚霸王尚有一丝恻隐,可Cadogan不会。
纪明途只恨自己还没有足够强大,CME里残存的Cadogan势力依旧可以重新成为牵制他的枷锁。
于是,Vivian作为“代言人”替他抚养,毕竟她也是Cadogan成长体系里出来的名媛。
那个男人还是如此深谙天窗效应操纵人心,让纪明途鱼死网破的决心都显得可笑起来。
可精明狠毒如外祖父似乎也忘记,自己常年轻视的女儿也曾出逃他所制定的路线嫁给了一个纨绔,
即便离婚给家族带回来了一个有能力的外孙,可是反抗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这一局,纪明途以退为进,终归没有输地太惨。
明珠静静地听他讲述,心里被莫名的酸软填满,下一秒又唾弃着自己实在太过轻易被讨好,一对上面前男人,自己的底线已经低到只要说几句心里话她就觉得哪怕明天世界末日也无妨。
她的爱情观很纯粹,不需要动辄撕心裂肺的咆哮,无感相爱就先相杀的拉扯,她只想要每天一遍遍醒来看到的是同一张脸,窝在一起观赏旧坞电影里那些金发女郎们甩甩头发卖弄可爱的风骚,然后听他们说着人人都心知肚明的爱情真理。
明珠的低落郁闷,不过是发现自己突然看不清他纪明途的一颗真心,但现在她才慢慢觉得拨云见日的畅快了一会儿。
“纪明途。”明珠拿下他的手掌,和他十指相扣,“谢谢你这次没有用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其实那样我并不会好受。”
回到家后明珠路过倾云的房间依旧免不了触景生情,以至于后来一段时间里都要恍惚一下,尤其看见那个巨大的芭比豪宅玩具的时候,眼睛不自觉酸胀。
这是纪明途从纽约出差回来给倾云带的礼物,说纽约小女孩们的芭比都有豪宅住,那他的小公主的娃娃们也要有。
可惜豪宅的建成不需要发号施令的总裁,而是一个手巧的包工头。
她和纪明途头抵着头看说明书为他们的女儿搭建惊喜,明珠拍下了一张照片,和那四张二十美元放在一起。
这天终于走进去整理,她又在收纳过程中看见了那个黑色的“潘多拉魔盒”。
想起自己上次看到一张照片就慌神离开,一番心理斗争,终究抵不过诱惑,再次打开把所有照片都拿到手上翻看。
照片不多,叁张纪明姝从小学到高中的毕业照,两张风景照,两张少数人合照,其中一张是初一时候秋游,记得那次她和纪明姝一个组,结束后老师给每个小组都单独拍了照。
两兄妹联络感情,七张照片,她在其中出现了四次。
照片说明不了太多问题,可信件就不一样了。
越底下的书信,汉字出现也越多。
最前面几封信时间线靠前,全是斜飞的英文花体,看得明珠眼累,腹诽纪明姝初中时的外语能力远超同龄人水平一大截,感情是她叁年级就已经在往来信件里找纪明途开小灶。
信件里的纪明姝完全没有平时接触时的那样拒人千里之外,她也像普通小女孩一样向亲近的人撒娇,和纪明途几乎无话不说。
从纪家四少爷又恶作剧到叁堂妹嘲笑她长得太奇怪,再到同班同学里有一个和她一样见不到爸妈的女孩,每次和陌生人想见总是会装作一副懂事模样。
她讨厌她。
讨厌她没有爸妈但是外公格外疼她,每场宴会穿着千篇一律的公主蓬蓬裙成为焦点,几个表兄弟永远第一时间为她出头;讨厌她同样长相出众,但最后总能轻易讨到别人欢心、打成一片,每天笑嘻嘻地傻乐实在聒噪又碍眼。
书信里提起她的频率简直比那几张照片还高,甚至在某一天纪明途的回信里都出现了她的名字。
他问这个女孩长什么模样。
时间线和运动会那张照片的回信正好对上了。
原来根本不存在什么一眼惊艳、一见钟情的戏码,不知道是自己被纪明姝曲解背后吐槽,还是认清纪明途对她根本无意更让她难过。
所以,纪明途所说的“难以忘记的明珠小姐”只是因为她是他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嘴里的烦人精、讨厌鬼。
一瞬间,明珠有些无地自容,几乎失去勇气看纪明途如何回复那张她被圈起的照片的回信。

十七

晚上明珠与纪明途接吻时总是走神,惹得上方男人惩罚地顶弄一记。
明珠睁着眼,盯住在她身上起伏性感的男人,断断续续发问:“......如,如果有一天,我和纪明姝中你只能选一个......啊......你会选谁?”
“我都要不行?”纪明途不以为意,抬起她一只腿侧着刺入。
“啊......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妹妹和老婆,又不冲突。”
明珠扭头睨了他一眼,偏偏这一眼在情欲的渲染下像是一把钩子,勾出了纪明途的原始兽欲,把明珠翻过去,压在她光滑细腻的背脊上,偏偏身下的人因为姿势堵不住喋喋不休的小嘴。
“你说,你为什么娶我?”
纪明途这一下撞地深,发出一声喂叹,捏着腰来回抽插:“因为小猪小姐太漂亮了。”
“混,混蛋......太深了啊......你出去......”明珠的脸上飞霞,“如果我不漂亮......你就不会娶我了么?”
那一句“混蛋”让人摸不准是在抱怨他的回答还是他的撞击。
纪明途没空思考,揉着她的肚子感受欲望在她小腹处的形状,听到这话勾唇轻笑:“那我也会选你当我的情妇,太漂亮的小猪被拉去做成肉脯实在可惜,我还是领回来家养好。”
“呜呜......你根本不爱我......”
纪明途已经深陷在高潮来临的漩涡里,灭顶的快感从尾椎骨升起最后充满大脑,伸手拍了拍身下微微抽搐着的小屁股。
“承认吧,你最在乎的人是纪明姝。”
此刻的纪明途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捏住明珠的胳膊把她的脸从枕头里翻过来,枕套上分不清汗水与泪水:“你又从哪里听来了疯言疯语?我是不是说过你再瞎信我不会陪着你演戏......”
“从圆舞曲开始你说你记得我,再到晚宴结束你问我有没有婚约......”明珠声音轻柔,透着失望,“纪明途,你娶沈明珠只是因为她是高家的沈明珠对不对?”
明珠眼角滑落一滴泪:“你送的钻石项链,打拼的事业都是为了弥补纪明姝,这是我亲耳听见的。”
“纪明途,在你兰城半边天的宏图伟业里,有想过要给我和孩子的立足之地么?”
纪明途看着身下哭成泪人的明珠,疑惑她似乎在婚前不是个爱哭的人,片刻后他翻身下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睡袍,一半脸对着月色:“明珠,你也是兰城这个圈子里的人,有些东西我以为是心知肚明的共识。”
“我们的人生注定不会是童话不是么?”
高家大哥的商界资源、二哥的政界人脉,足以让他制衡子孙众多的纪家和挽救强弩之怒的CME。
但是能提供他可以与Cadogan头衔媲美的家族,兰城还有许多,他并不是非高家不可,更何况按照华国的传统思想里,明珠终究是外姓女儿,还自带在海城摇摇欲坠的沈氏集团这个拖油瓶。
纪明途自认为兰城这些名媛千金于他的婚姻选择没有谁更特别,可偏偏他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专注吃蛋糕的女人,偏偏拒绝了谢峰的邀约向她邀舞,偏偏在拆穿她玩的拙劣把戏后还坚持与她跳完一曲。
只是他还未意识到,自己一直坚定并为傲的理智淡然在那场晚风里和头发一起被吹乱了。
体念她刚刚离开倾云,多思敏感,纪明途上前轻轻揽住她。
“过完年,我带你去庄园散散心吧。”
*
大年初二的纪家家宴,纪老爷子坐在上首,左手边是纪明途和明珠,虽然人口兴旺,可是“位置”就这么多,年纪小在上学的不用说,几个在纪氏身居要职的叔伯都隐隐被压了一头。
明珠听着侧厅孩提的欢笑声以及保姆们无奈劝饭的哄求,思绪又轻飘飘地穿过装潢华丽的天花板飞到了香江。
“小珠,今天我特意让厨子加了你爱吃的蛋黄仔排。”纪老爷子笑呵呵地给明珠夹菜,“平常医生总让我注意心血管毛病,这不让吃那不让碰,今天沾你的光可以放纵一下了。”
明珠双手端着碗恭敬接过,夹起咬了一口,喷香扑鼻:“好吃呢,谢谢嗲嗲①。”①爷爷的意思
“现在医生总是大惊小怪的,要我说,清汤寡水也太没滋味,注意量,解个馋罢了。”二婶婶接茬,普通话夹杂着兰城话指向明珠,“不过明珠也是,刚怀怀倾云那会儿瞧着壮了些,怎么现在成条杆儿②了?趁着还年轻,可以和明途再要一个嘛。”②形容一个人太瘦
明珠脑子飞速盘算着如何巧妙地揭过这个话题,只听四婶婶立马跟上:“有了女伢儿么,再要个男伢儿呀。”
饭桌的讨论重点持续下去,从城南张家的小媳妇刚怀了二胎到城北李家的大儿媳生了叁个女孩了,几乎把全兰城媳妇的肚子“考核”了个遍,时不时还要拉上自家丈夫来附和自己。
“所以明珠啊,有个儿子好傍身啊。”二婶为这场讨论的结果画上结果,给明珠下达了通知。
被点名的明珠咬着一颗香菇,一时讪讪,却听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
众人看向声音源头,纪子漠拿着筷子戳着米饭,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
除了逢年过节,明珠很少见到这位公爹,作为少数几个眨眨眼也能让纪老爷子大动肝火的人,一次又一次为大儿子的风流债收尾的老爷子只要碰上他都要气得说出“小畜生对我最大的孝敬就是生了明途”这番话。
他今日带了一位年轻女人前来赴宴,明珠在某天的娱乐版面上不幸看到过一条桃色新闻,酒店门口激吻的嫩模就是眼前这位妙龄女子。
开饭前老爷子眼神都没给一个留下一句“滚远点,别倒你老头子胃口”拉着长孙就坐下了。
纪子漠悠悠开口:“弟妹这话有点以偏概全啊,我也有儿子,他给我傍上什么了?”
众人皆沉默,只有那位佳人直勾勾地看着纪明途,被他冷肃异域的深邃眉眼惊艳了一下。
“亲爱的,他就是你的儿子么?”女人笑嘻嘻地抛了一个媚眼,特意切换了英语开玩笑,“Hello,handsome, did your daddy tell you that I'm going to be your new mommy?(你好帅哥,你爸爸有没有告诉你我就要当你的新妈妈了?)”
明珠下意识看向纪明途,比起担心纪明途被勾魂,她更担心那位佳人一会儿要遭遇的精神攻击。
“Well, it looks like I'm going to be a son of a bitch.(是么,看来我要成婊子养的了)”
纪明途神情冷淡,看着角落的女人脸色发紫,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饭桌上听得懂的,听不懂的,都默契地以沉默结束了这场带硝烟味的午宴。

十八

过年的最后几天明珠回了一趟高家。
晚饭后明珠逗弄着高辉的刚满两岁的小儿子,耳边是高辉正在对高鸿职业规划的说教。
高鸿不胜其烦,敷衍几句后就往明珠身边凑,用眼神示意她解围。
“咳,小鸿不愿去国外就让他去公司上班吧,他不是喜欢拍照么......实在不行,去明途的公司也好呀,他们天天和媒体报纸打交道。”明珠戳戳小宝宝肉乎乎的脸蛋,笑意温柔,“好不容易放假回家,你可别给他烦走了。”
高鸿去了陵城念书,节假日才回家一趟,如今大四实习又回来了兰城,自己偷偷找了家出版社当了摄影。
明珠提议饭后陪她去郊外庄园玩几天,途中,两人像往日一样拌嘴。
笑过闹过,高鸿突然看着她:“现在才感觉你确实是我那个姊姊,今天祭拜在陵园门口见到,还以为是看什么木偶戏,毫无生机。”
明珠敛起笑意,不自在地摸了摸脸:“可能我还在想倾云吧,没太适应......”
“还记得我说过,姊姊从没一个人长时间待着么?”高鸿摇了摇头,下了定论,“或许,是你太寂寞了。”
到达庄园后,高鸿叫嚷着扫墓起太早立刻就要睡觉,明珠跟在他身后进房为他铺床。
拍打枕头至松软,明珠脑子里不停循环高鸿在车上的那个定论。
她,感到寂寞了么?
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踏入婚姻,下意识地把自己从少女划入了妇人的范畴里,从美容到下午茶,从逛街到办宴会,她似乎做了纪明途身边的木偶娃娃太久,扮演着兰城贵妇圈中千篇一律的完美妻子。
她穿着保守单调的衣服,接触从前觉得枯燥的活动,随着倾云的离开,她的麻木才渐渐退散。
遗憾的是,明珠并没有很热衷的兴趣爱好,读书也是随大流地选了艺术方向,婚后也会投资几间画廊,纪明途从不置喙,仿佛只是自己的妻子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人购物体验,在他看来她的投资亏损、盈利与否,就和买的裙子是否合身一样。
宋乐怡还调侃过她们这类人“比起成为一个白领,或许更有机会成为兰城选美小姐”。
明珠看着天边垂挂的弯月,若有所思。
翌日,明珠看到佣人的小女儿养了叁条小金鱼。
她因为猫毛过敏,高家除了警卫犬之外从未养过别的宠物。
小女孩见到了她眼里的好奇和隐秘的渴望,在其母亲的示意下,拿着透明塑料袋上前怯生生地说送给她。
明珠去过西陵湖边的花鸟市场,红色的金鱼和蓝绿的灯光融合,对比强烈的色彩,冲击的美丽。
她用一盒巧克力换到了一条小鲤鱼,她没有选择记忆中炫目的红,而是一条纯黑的龙睛,大拇指大小,两颗灯泡般的眼珠子,尾巴像一把华丽的绸扇。
暂时找不到合适的鱼缸,明珠拿来折迭的颜料桶,把鲤鱼放了进去。
下午明珠和高鸿绕着庄园的围墙走了走,发现一条小溪流,高鸿玩笑说给她抓几条鱼和小黑作伴,说着姐弟俩挽起裤腿手牵手踏入了小溪。
初春的溪水寒凉,明珠瑟缩了一下。
鱼儿滑溜狡黠,高鸿折腾许久只抓了一只,鞋也不要捂在怀里就往别墅跑。
明珠拿着两人的鞋袜在后面追,一进家门就被年长一些的佣人责怪训斥,话语里是无奈的宠溺。
到了晚间,明珠准备喂食,突然发现龙睛的左边眼球不在,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地在逼仄的水桶内转圈,暴露出一些淡粉色的鱼肉。
水桶此时像一块砧板,那条黄褐色的溪鱼巍然不动。
一个佣人发现了明珠的不对劲,凑近来看心下明了,惋惜地向明珠解释,溪鱼凶残,怕是吃掉了龙睛的那只眼睛。
明珠错愕地愣在原地。
明明她前一秒还考虑明日送高鸿去机场时顺便去挑选鱼儿的新房。
把自己锁进房间后,明珠编辑了短信,向纪明途告知了自己第一次养宠物就以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告吹。
还没完全消化自己的失意,第二日明珠醒来忽然发现客厅里突然添置了一个恒温玻璃钢,十余条名贵的红白珍珠鳞在里面畅游。
管家解释说纪明途专门请了养殖师傅,保证不会再现惨况,她只需要每天按照师傅配备好的饲料逗弄观赏。
明珠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对着他们笑了一笑。
等到纪明途开完会赶来庄园的时候,明珠正准备入睡。
卧室没留灯,纪明途松了松领带,在黑暗里站了片刻,权衡过后还是摸黑进了浴室。
听着水流声,明珠拥被坐起,不知道自己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橘红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像一团焰火。
掀开被子赤脚走进了那团灼热,掩映在雾气后是男人健美高挑的身姿,宽肩窄腰,水珠亲吻着喷薄性感的肌肉线条。
纪明途意识到身后有人,侧过脸与明珠四目相对。
“吵醒你了?”
一个穿衣严丝合缝,另一个赤裸坦诚相待,被人一直打量未着片缕的身体也没有丝毫的羞涩无措,微扬着下巴,手所有头发向后梳来冲洗残余泡沫,像雕刻师笔下最精美的人体石膏,一分一寸都完美。
“我刚刚做噩梦,吓了一身汗。”明珠脱掉睡裙,缓缓走进淋浴间,“你可以帮我再洗一遍澡么?”
关于性爱,明珠印象里自己和纪明途这几年来一直很保守。
传统的姿势,传统的地点,最过火也不过是有一回刚哄睡完女儿,熄灯出门之际,后者从酒会回到家一把抱着她滚到了二楼地上的泡沫垫上翻云覆雨。
温热的水流湿润了两人的面颊,连带着呼吸都染上了暧昧的水汽,女人微微踮脚承受着男人的吮吻,啧啧作响
胸脯开始两具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明珠感觉自己的小腹被坚硬滚烫的柱子顶着,一只手向下握住,用指腹轻轻摸着肉桂色的头部,柱身青筋的形状清晰可触。
纪明途拖着明珠的舌搅弄,下体被握上的一瞬间狠狠吮住她,怀里的人被刺痛地湿润了眼睛,悬泪欲泣的模样,被热气蒸腾地红了一张芙蓉面,娇艳欲滴地任人采撷。
突然被一把抱起,纪明途托着她的臀走到洗手台前与她继续之前的亲吻,一个指头伸进湿润的阴道里,触摸着细致的肉璧。
滚烫的唇印下移到了胸前,粉嫩鲜红的乳尖,张口便吸进嘴里,他把口唇尽量张开,贪婪地似乎要把这团软肉尽数吃进,舌头更是没命地舔弄,品尝着每寸嫩滑肌肤。
“嗯......好麻......”
明珠闭着眼微喘,纪明途作势抱起她到卧室时又被她拉住,勾着他的脖子不让动弹:“我就要在这里......”
“那我去拿套.....”
“不要,不要带,我,我喜欢你不带放进来,比带套舒服很多......”
纪明途凝眉望着怀里被情欲浸染的女人,心思缜密如他,如何想不到这些言语行动之间的关联。
“小珠,我没有什么执念......”儿子还是女儿在他看来不过是延续所谓基因的载体,没有什么分别。
明珠缠上他的腰,在他的唇上印上一个吻。
“明途,我是真的想再要一个宝宝。”
纪明途还是从了明珠的心愿,在浴室里径直进入了她。
“慢点......啊......”明珠感受着体内一下比一下更大力的顶弄,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呻吟。
纪明途掐着她的臀肉把臀部稍微抬起,然后又放下,同时下身用力往上挺,一抽一插之下几乎滑入了她滑腻的最深处。
随之而来的胀痛感还有翻倍的酥麻感,很快这痛感就淹没在一波一波的快感中。
肏弄了一阵之后就着深入体内的姿势直接让明珠转了个身,趴在大理石沿上哆嗦着双腿撅起起伏腰臀,而他则半跪在明珠身后再次狠狠顶弄起来。
明亮的镜子倒映出纠缠的男女。
在高潮时,纪明途看着镜子里白皙单薄的脊背,闭上了眼。

十九

假期过去,高鸿早已离开庄园,纪明途因为明珠继续呆在这里散心而选择公司郊外两头顾,晚上还要顺着她的意愿再也没做过措施。
纪明途只当她因为纪家人的话开始自我施压。
他并不打算掺和纪氏本家的企业,所以对那群人眼里的“儿子有用”论根本不屑一顾,可又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
明珠并不知道自己丈夫正误以为她十分执着求欢,是为了要一个性别确定的婴儿。
在纪明途出差回来当天,她扎进厨房捣鼓着什么,身边围了几个佣人。
“啊,你回来了......山脚处有农家乐诶,小西和我去地里拔了几个胡萝卜和番茄,我榨汁了你要不要喝?”
明珠端着一杯橙红色的液体怼到纪明途鼻子底下,后者微眯起眼,迟疑地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浓眉皱起,英挺的脸突然抽动几下。
迎合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笑眼,纪明途抿了抿唇憋出一句“挺好。”
明珠还没来得及惊喜,只听面前男人冷冷补上:“如果那农家乐菜单有这个,勉强能挺到月底再倒闭。”
偷偷白了他一眼,明珠仰头把剩下的喝完,涩地一激灵,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嘀咕“下次放点糖会好一些”。
纪明途脱下风衣递给管家,站在原地看着厨房内和佣人们抢活干的明珠,又是洗碗又是倒垃圾,眸色深深。
接下去几天,纪明途体验到了明珠小姐在厨房展示特色厨艺、楼梯转角处拿着湿抹布擦台阶。
直到有一天开会到半夜,下楼到客厅发现冰箱被“大卸八块”,长发女人穿着白色睡袍挽着袖子擦拭着鸡蛋架后,纪明途终于下定决心。
他先是把明珠劝回了房间,回到书房立刻打了一通跨洋电话。
翌日下午,辛芙领着司尔年上门时,纪明途站在二楼的窗前,看底下后花园里扑进泥巴里种玫瑰的女人。
“老板,华国人大多并不注意精神心理方面的健康问题。”辛芙站在旁边开口,“如果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去,恐怕太太会抗拒。”
纪明途转过身,午后阳光柔和了冷刻的面部线条。
“那就请司医生假扮成我新聘请的园丁吧。”
新来的园丁在辛芙的引领下与庄园的女主人打照面。
明珠听到身后动静,打过招呼俯身拿了两枝玫瑰送给他们,笑言一枝叫作明珠,另一枝叫绝代佳人。
司尔年接过“绝代佳人”装作恍然大悟般回答她:“所以这两枝玫瑰都是以太太命名啊,怪不得长得如此美丽。”
周围的女仆管家们齐齐笑开,明珠也被他逗笑,不论奉承还是真心,漂亮话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太太预备这片全部都种上玫瑰么?”
明珠看着忙活了一早上的成果,虚心请教:“您有什么建议么?”
“现在是早春,又在山里,温度太低不适合玫瑰存活。”司尔年捏起一捧土,“可以先建造一个小型温室,等到谷雨之后升温了撤掉就可以经常观赏了。”
明珠低垂着眼,仿佛在思考:“要变成温室花朵了么......那这算不算给它们逆天改命了?”
“植物谈何逆天,不过是生物本能。”听着她的玩笑,司尔年迅速捕捉到了明珠语气轻松俏皮后的失意,“对于玫瑰而言,温室只是一种忤逆本能的作弊手段。”
熟悉的话语翩然也在纪明途的嘴里听到过,一时怔然,只听男人继续道:“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动植物也一样......夏花冬开,这是气运,春花秋谢,这是命数,运是改变,命是定数。”
明珠侧目,打量起这个穿着绿色围裙的男人。
他有一股奇妙的气质,谈吐身形都像是该呆在纪明途身边的那一群精英,可是黑色套靴上堆迭的长裤褶皱和随意挽起的袖口,预示着这双手无论是写学术报告还是修剪枝桠都不觉得违和。
捉摸不定又变化莫测的人。
“我之前没见过你,是明途的新助理么?”
“太太,这是纪总聘请的园林师傅。”
辛芙递给司尔年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者依旧淡然温雅地对她安抚一笑,走到明珠后侧方:“主修农林种植,辅修周易易经。”
司尔年从善如流:“所以,太太要给它们改运么?”
明珠看着地上剩下那些待移植的玫瑰。
“已经走到这一步,或许温室就是它们的命数了吧。”
玫瑰还没等来重见天日的运数,明珠先迎来了另一个小家伙的生命。
四月里,她如往常一般坐在庭院里,支着花架对着远山绘画,偶尔和栏杆另一侧修剪灌木的司尔年闲聊几句。
明珠问他,为什么送情人礼物大家都会率先选择送玫瑰。
司尔年剪下一根枯枝反问她:“太太知道一颗心脏的重量么?”
明珠勾勒着远山的轮廓,摇了摇头。
“成人的一颗心脏大约300克,一朵玫瑰重3克,人们通常爱凑99朵玫瑰来填满爱人的心脏。”
“那剩下的叁克呢?”
“大部分人,会用自己的灵魂。”司尔年停手,侧过身看向明珠扶着画板的左手无名指,“显然,纪先生不是一般人,他选择用15克拉的钻戒填满。”
明珠笑了,打开一管颜料,强烈浓郁的松节油气味冲入鼻腔,强忍下不适:“可惜,我的心没有被99朵玫瑰填满过。”
“是先生没送过玫瑰给您么?”
“不全是......只是比起凋零易逝的鲜花,他更倾向于黑金卡里永恒的数字。”明珠抚了抚胸口,感受到单薄衣料下隐隐跳动的心脏,“你知道么,我其实并不需要他用外物来填满我的心......”
司尔年静待着明珠,女人搅弄着颜料,调色盘上一片鲜红。
随着嫩黄、春日青的加入,艳红逐渐暗淡不再夺目刺眼,明珠也终于忍不住,弯下身子干呕起来。
管家、仆人们纷涌而至,井然有序地搀扶、拨打电话忙活起来。
一门之隔,纪明途从公司赶回,站在书房的窗边,司尔年汇报着这些日子的观察。
“夫人没有消极生命的倾向,正如先生所想,她只是太过思念孩子了,需要有人陪伴。”
管家敲门通知明珠怀孕的消息。
司尔年看着纪明途半个月前在同样的点位聘请他成为园丁,今天得出一句“怀孕过浓香气的鲜花多少有碍身体”的结论后又解雇了他。
他又重新做回了剑桥心理学精英。
行动迅速的侍者们在后院拔除鲜花,司尔年收回视线,临走前脱下那双深绿色的橡胶手套。
“纪先生,同样让夫人开心的十五克拉,摸得着的钻戒和看不见的灵魂的价值也可以是等量的。”
———
一克拉等于0.2克

二十

明珠怀孕快四个月的时候前往香江养胎。
纪明途为她预约了香江顶尖的妇产医生团队,她在保镖的陪同下在vip科室里呆了一下午。
等报告间隙,明珠推开窗户透气,叁楼的楼层不算太高,她看见了一对夫妻停在紫荆花下说话。
女人的肚子隆起,瞧着要比自己的月份大上许多,两人似乎在商量着住院待产后家中琐事的安排。
不过是香江中产阶级里再寻常不过的一对夫妻,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中可以判断,生活平凡却也满足。
明珠突然有些恍惚,余光里是门口伫立的保镖,冰冷的器械反射头顶明光,晃眼回到现实,在医生的叮嘱与交代中拿上报告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后,倾云似乎刚刚挂断视频电话,哈着因为练琴被打红掌心的小手哭丧着脸埋进明珠怀里,摸摸她的小腹:“妹妹,妹妹。”
明珠挑眉,有些惊讶于女儿语气的笃定:“倾云喜欢妹妹么?”
“爸爸他告诉我要喜欢妹妹。”
产检报告还没来得及给在海城出差的纪明途看,她本想保留惊喜,下一秒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些医生指不定在她刚走出病房时就给真正的老板汇报了一切。
抬手摸了摸倾云的脸以作安慰,Vivian虽然平日里大部分时间是一位沉静温和的贵妇人,可在管教倾云的时候又带着不容违抗的肃然。
在香江这段日子,她偶尔会给司尔年发几封邮件,就像在庄园里时候对面也会耐心地解答她的困惑。
明珠不由得想起自己少年时大伯母也是给她报了一堆课程培训,然而她吃不了几天苦,可谓到最后坚持下去的技艺所剩无几,外祖心疼女儿唯一的血脉也都由着她去。
明珠在邮件里自嘲自己是个叁分钟热度的非长情选手,司尔年却说她只是自己在为心做主时不凑巧地没有挑选到满意的东西。
上一次她为心做主,是决定了要嫁给纪明途。
明珠摸着鼠标滚轮,盯着邮件沉思。
原以为自己才是这颗心脏的主人,后来发现纪明途才是。
夜间,出差回来的纪明途没有立马转机兰城,而是在香江歇脚。
明珠迷蒙着坐起身揉了揉眼,纪明途在床边坐下,掀起被子一角察看小腿水肿,没忍住戳了戳,像一截绵软触感的白萝卜。
纪明途敛起眼里的笑意,循例问候几句就要去客房又被拽住衣角,终是靠着她躺下。
腰腹处被他抚摸的动作勾弄起一丝情欲,怀孕后的身子愈发敏感,明珠蹭到纪明途脸颊处索吻,唇舌处沾染了他刻意掩盖烟味的柠檬薄荷香,辛辣中带了一丝回甘。
戛然而止的一个吻,明珠有些不解地睁开眼,头叁个月过去,理应可以同房了。
只见纪明途皱着眉神情拧巴,匆匆贴在她额角处留下一吻后,步伐怪异地匆匆离开了起居室。
这份怪异感持续到第二天清晨纪明途用完早餐就匆忙赶去机场而告一段落。
明珠坐在阳光房的摇椅上沐浴日光,手机里是女友们叽叽喳喳地出主意,有说给她寄情趣内衣的,也有宽慰她孕期不同房是纪明途怕伤到宝宝。
明珠望天:“可是之前怀倾云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过......”
“诶,这不还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宛桾,你也叁个月了吧,你家那位如何?”
一直没说话的宛桾突然被点名:“我们,虽然同房但是也没床事了。”
“你看你看,所以小珠,难道你宁愿怀疑自己的魅力,都不愿猜测一下是不是你家那位可能不行了?不要为难自己,出事了就该找找别人的原因......”
宋乐怡在电话另一侧义正言辞又被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他去割包皮了,所以,即便同房也有心无力。”
一瞬间四人都沉默,眼看着所有安慰话语说尽,明珠讷讷,只能勉强抱着期冀,等纪明途出差回来问一问。
这一等,就等到了倾云五岁生日当天,纪明途航班晚点,错过晚餐只能吃倾云亲手切好留着的蛋糕,递上礼物哄睡后纪明途回到主卧。
明珠感受着身畔传来的温热,肚子被一双大掌抚住,又瑟缩进男人怀里更深,埋在他肩颈处嗡嗡:“你陪妹妹多说说话啊......”
“那好......宝宝今天吃了什么?”
“吃了一盅佛跳墙和半碗米饭,她说她还想吃蛋仔冰淇凌。”
纪明途挑眉,指尖轻轻摩梭她的小腹:“今天不是吃过蛋糕?得等宝宝生日可以破例。”
“什么嘛!妹妹的预产期要明年了,等她出生了还要做月子又是这不能那不能......”明珠嘟嘴不满。
纪明途捉住她挥舞的拳头:“我从始至终在问的不都是关于宝宝么?所以你也承认你在借妹妹来满足小猪胃口是吧。”
妹妹是妹妹,宝宝是宝宝。
明珠反应过来后又乖顺地靠回去:“妹妹想吃是真的,宝宝想吃也是......”
话语终是被亲吻吞没,明珠在这个晚上打消了两个月以来的郁结,以及得到了纪明途早在少年时期就已经做过切割手术的答案。
翌日为他打着领结,纪明途系着袖扣:“濠城回归定在了年底20号,你哥哥他们也受邀前往观礼。”
明珠动作一顿,她不想去濠城过生日,有些窝火,声音嗡嗡地:“那我要陪你出席么?”
“不用,怕人多,免得冲撞。”纪明途握住喉结处故意磨洋工的小手,引领着她打完领带,告别前俯身吻在明珠唇角。
“21号我会尽快赶回来,所以,嘟着嘴留给鸡蛋仔而不是挂油瓶吧。”

二十一

腊月的维港与兰城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许更暖和些,昨日与喧嚣的濠城隔江互望的香江虽然沾染上了些欢腾的气息,却也不可避免地在第二日沉寂下来。
纪明途在午饭前来了电话,说是要晚些到家。
明珠盯着餐桌上的蛋糕,有些无奈但也只能作罢,遣散了保镖自己带着倾云沿江散步,夕阳下灯光装点着身侧波纹。
“mon lapin(小兔子),别来无恙。”
漫不经心的调调响起,明珠抬头看去,叁米开外是笑地邪气的Andrew,一低头发现了只有他膝盖高的小东西:“well,看来你这就是让我那祖父难得吃瘪一次的小宠物了。”
倾云仰视着,扑闪着睫毛,用流利的英语回应:“我不是宠物,我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
Andrew眯起眼在明珠和倾云身上来回扫视,嘴角勾着笑意愈来愈大:“哈哈哈,真有意思小朋友,你爸爸马上就不止有一颗掌上明珠了。”
明珠不言语,抚着肚子内心暗骂外国佬怎么也热衷玩“有了妹妹爸爸妈妈就不喜欢你了”挑拨离间的戏码。
“Barron就这么让你在外头瞎逛?明明上礼拜在伦敦时候他带着纪明姝还有保镖前呼后拥”Andrew摸了摸下巴,“说起来我还差点把她当成你了,你们都大着肚子”
明珠面容一僵,只见Andrew上前一步,轻轻捂住倾云的耳朵,笑容宛如地狱撒旦。
“那臭丫头真狠啊,就因为不满意祖父给她安排的婚事搞大了肚子,据我所知,她肚子里那野种可是我们Cadogan的丑闻啊。
“虽然我们自诩高端优雅,背地里的肮脏龌龊可不少,嘶,Barron有没有和你说起过,他妈妈当年为什么会被赶出家门?就是因为她和我那好父亲搞乱伦啊诶,你们华国人喜欢说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会不会纪明途也”
明珠扬手甩了Andrew一个巴掌:“你凭什么以为你说的我就一定相信?你和他不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与其继续八卦别人的私生活,Cadogan先生不如想想自己这些年的事业怎么总是跟在纪明途身后捡漏吧!”
Andrew舔了舔后槽牙的血珠,站在原地凝视疾步远去的背影,品尝到一丝兴奋。
“最后提醒一句,你的丈夫根本没去濠城,或许还在伦敦某个医院产房外,陪着另一个怀孕待产的女人。”
明珠不记得自己如何回的家,哄睡了倾云后,独自坐在客厅的餐桌前,盯着手机里几通被拦截的通话记录放空。
大平层内一片昏暗,纪明途推门进来后,依稀瞥见餐厅内一点烛光。
“明珠”
被唤的女人侧对着他,听到声音也没有起身:“现在几点了?”
纪明途心头一紧,看了一眼表:“今天回香江的高速塞车,花费时间比平常更长”
“我只是问你几点了,至于你为什么今晚才回来是我的第二个问题。”明珠终于侧目,看向站立着的高大身影,烛光在漂亮的瞳孔里潋滟火光,“已经22号了,你缺席了我的生日一整天。”
“临时出了些事情需要我处理。”纪明途走上前轻轻把一个丝绒礼盒推过去,“生日快乐”
明珠没有打开那个盒子。
“我本来去了一趟香壕记,可惜已经打烊,我已经让Daphne去联系了厨师,再过一会儿蛋仔冰激凌就送过来,吃完了早点休息好么?”
纪明途轻轻握住明珠的手指,试图把她劝回卧室,只听她轻声道:“你妹妹,她还好么?”
语毕,纪明途怔愣在原地,蹙眉盯住明珠:“你今天见了什么人?为什么保镖什么都没汇报给我”
“你不要责怪他们,是我不要他们跟着的。”明珠打断他,从容回视,“纪明途,你错过了我的生日,却在庆贺另一个宝宝的诞辰我无意和一个襁褓婴儿来争夺你的关注,毕竟,我以为我才是你的妻子。”
纪明途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发力:“你在说什么?你当然是我的妻子明姝她早产了,我也是在她怀孕5个月了才知道的,当时她精神、身体都很差,随时都有流产的可能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连明姝自己都不知道要不要留下那个孩子。
“她太虚弱了,医生说如果这个孩子流掉,可能再也没有生育的机会,我只得把她送进伦敦的疗养机构看护她,前日本来已经在濠城,护工前天打电话给我说她自残”
明珠静静地听完纪明途的解释,内心情绪翻腾,Andrew对她说过的话语在耳畔回荡,虚虚实实,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了:“纪明途,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不肯告诉我,应该是她交往的哪一任艺术家男友的”纪明途下意识回答,抬眸撞进明珠惊恐愤怒交杂的眼,相顾无言中,只见他神情逐渐浮现一丝冷肃的清明。
“你今天,见到Andrew了是么?”
明珠眼角溢出点点泪花:“我,我不想站在亲情伦理上审判任何人”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纪明途有些不可置信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珠,“明珠,她是我的妹妹。”
门铃声响起,突兀地划破黑夜的寂寥。
林特助屏息凝神递上甜品后立刻消失在电梯口,纪明途拎着袋子回到餐厅。
“外祖父想让明姝和瑞典的一个军火商联姻,那人是个鳏夫,明姝不愿意,我本想派人把她接回来,她却一个人跑到曼城男友家里,我和外祖父的人都在找她,可惜我慢了一步,得到消息时明姝已经被囚禁,本想硬闯,她突然昏厥送到医院后才知道已经怀孕。
“本来外祖父就因为她反抗差点搅黄了北欧的生意而大为光火,现在怀孕了,教义里不允许堕胎,他们最后也无可奈何。
“Andrew鬼话连篇,洗脑能力一流,他父亲是外祖父最喜欢的儿子,搞大了表妹的肚子后生下的Andrew,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用什么血统纯正来自欺欺人,呵”
蛋仔冰淇凌的焦糖香氤氲在室内,明珠看着纪明途打开皮夹拿出一张对折的单子,随着金属小勺一齐递到她面前:“我大致能猜到Andrew对你说了什么,他讨厌我,也自然看明姝不顺眼,按照推算,明姝是在五月初才怀上的孩子。
“我在你检查出怀孕的第叁天就预约了结扎,医生说至少两个月不能有房事明珠,我说过的,我没有要男孩的执念。
“因为我的离开,明姝从小受到了太多不公平的对待,而我在伦敦痛苦到麻木的十多年里,她的来信是我唯一的精神依靠了,这辈子都无法和她割席。”
冷心冷情之人的精神依靠,多么难以企及的高度。
冰淇凌有融化的趋势,明珠执起勺子舀了一口,冰凉甜腻顺着喉管一直刺激到心尖颤动:“那现在呢?”
想起一次在公司等纪明途下班,产品宣传部的职员拿着方案进来汇报,纪明途粗粗扫了一眼,让人把收视率改成换台率,她疑惑,纪明途就和她解释比起收益,人更在意损失。
明珠笑言比起分析真实市场,他明显是在用心理学当操盘手。
当时的纪明途签署着文件,头也不抬:“人心从来不适合走入,而是观望,心海心海,失足便是溺毙。”
他说,他从不执着于走进别人的心。
冷峻无情且不容置喙的上位者姿态与今晚的纪明途重合,沉静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不解,最后只是拿过勺子喂她。
“过去到现在,她只是我的小妹。”
可是人就是需要一个被偏爱的立场。
明珠咽下那口融化的冰淇凌,曲起指头隔着剪裁合体的高级西装敲敲他的左胸口,那是心门的位置。
“我知道啦,下次,不会再犯傻。”

二十二

怀月在千禧年第一个月的下旬降临。
这次产房外等待的人不如上一次多,明珠被护士推出来时终于看到了真正睁开眼想看到的第一个人。
纪明途和高鸿站在两边,后者俯下身和明珠说话:“纪老爷子和阿嗲吵着给宝宝取名字,这次总算让阿嗲大获全胜。”
明珠还有些虚弱,眨了眨眼:“那谁来取名?外公?大哥二哥,还是你来?”
“姐夫,看来你老婆已经开启傻叁年的第一日了.....”高鸿笑睨纪明途一眼,伸手握住明珠的手,“嘿,嫁出去的明珠怎么就不再是我们家明珠了?所以为什么不能是姐姐自己来取。”
Vivian牵着倾云上前,倾云凑上去打量闭着眼睛的宝宝:“小月亮,在妈妈怀里。”
“为什么是小月亮?”
“因为我是小云朵。”倾云梳着端庄甜美的盘发,语气童真,“到了晚上,小月亮就要和小云朵呆在一起啊。”
纪明途也柔和了眉眼:“那就怀月?倒也和倾云相配。”
眼看着明珠开始采纳接受,高鸿欲言又止,终是退开一步。
如果一颗耀眼明珠背后是无法挣脱的、被各方托举裹挟才焕发的光华,那么他是不是也要低头向这项运转规则认栽?
明珠坐完月子还没来得及办满月酒,伦敦传来了纪明途外祖父——那位不可一世的老人离世的消息。
日渐式微的老贵族失去Lord.Cadogan的操持,在欧洲的影响力也大不如前,十多年来纪明途彻底铲除了Cadogan控制,他在兰城的声誉早就不需要这个姓氏来铺路。
会客厅内是家族老少为了遗产的你争我抢,明珠领着倾云在长廊欣赏着艺术收藏。
红色长廊挂着精美的油画,尽头处是一抹高挑瘦削的身影,母女二人伫立在原地,明珠轻声吩咐女仆领了倾云去后花园玩耍,女孩抬眸注视她几秒,最后走上前与那人擦肩而过。
“下午好,姑姑。”
纪明姝抱胸微微颔首以作回应,侧身看着两个人走远,回眸看向阔别五年的旧人:“倾云比你讨喜,你终于有了一个有品位的投资。”
明珠反唇相讥:“你本来也可以有。”
她没来得及看到纪明姝的孩子,只记得有一日纪明途从公司加班过来,接了一通电话,神色凝重。
孩子因为早产一直待在育婴室的保温箱内,却在可以转移的当天被自称孩子的父亲抱走了。
纪明途勃然大怒,拨打电话让特助叫来安保搜查,两天过去还没有结果,就在纪明途要诉状医院时,纪明姝致电让他停手,澄清抱走孩子的人就是亲生父亲,已经得到她的默许。
“哥哥,我讨厌这个孩子,不想再看见她。”
那会儿纪明姝还待在疗养院,整日昏沉,心理医生和理疗师都劝谏纪明途不要动怒刺激到病人,终是作罢,联系到那个男人详谈了文件,给了一笔钱。
明珠得知这个事情后默默许久,可等到站在纪明姝面前,多年前拌嘴已是肌肉记忆,没忍住往人心窝子戳。
纪明姝浑然不觉,只是冷笑:“你不必唏嘘,至少我有反抗压迫的勇气,沈明珠,你有么?”
“我敢反抗家里安排,反抗一切站在我的自由意志对立面的东西......”纪明姝的状态逐渐迷乱,眸中似有火焰燃烧,“那个孩子本就是意外,我讨厌不确定的存在。”
明珠叹了一口气:“你不也是利用了她的存在来摆脱了他们么。”
“又来了......呵呵呵......就是这副调调......沈明珠你知道么,我从小最讨厌就是你这个态度,明明我们都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诚然,我有利用别人的成分。”纪明姝掏出一盒烟,含住一根,“你知道么,我不仅恨兰城的那些人,我也恨这里,包括我的哥哥和母亲。”
明珠看着她拨弄着打火机,却被凛冽的秋风不停打断生出急躁,走上前阖上了身侧的窗户。
火苗舔上烟草,腐败的香味。
纪明姝深吸一口,良久仰头呼出一团白雾,平复了心绪:“因为长相,我从小就要被不停问‘你是哪国人’的无聊问题。
“我说我是华国人,他们说我长得奇怪,那好,我说我是英国人,他们说外国佬干嘛还待在这里......小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如果妈妈把我带走会不会不一样,至少在这里他们不会觉得我长相突兀。
“有人喜欢在我面前说母亲在伦敦的家族如何富贵显赫,所以纪子漠才争不过他们,连老纪家的根都留不住,只能得到女孩的抚养权,八岁那年我恳求他得到一个和母亲通话的机会,只是苦于无法常常和纪子漠讨要通讯设备,然后我要来了住址开始给他们写信。
“我好害怕他们忘记我,幻想有一天他们来把我接走,信中哥哥告诉我了关于新家的很多事情,他说他过得也很不快乐,神经质的家人、关禁闭的家主、背不完的知识、听不完的讲座,可我第一反应不是难过,是不甘心。”
明珠看着纪明姝脸上浮现了戾色,她掸了烟灰继续道:“我不甘心,我和他一样忍受着家族的丑恶,可我却无法得到和他一样的栽培与优待,这些事情本来是我也可以得到的待遇,而我只能被不上心的父亲丢在一个大家族里无人问津。
“我看破了他的孤独,给他寄去来自万里外的关心,大概男人骨子里就喜欢拯救的基因,我也终于得到了承诺。”
“可惜他兑现承诺的后果就是失去在Cadogan的一切,这不是我想要的场面。”纪明姝夹着烟按向一副中世纪的人物肖像画,“然后,我像在信件里做过无数次示弱,让他把我送出国,我也要经历一遍我错失的一切才算圆满,可是彼时还只是空有一个头衔的‘兰半天’怎么才能在兰城站稳脚跟呢?”
“联姻是最有效的途径,这一点,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明珠呼吸一窒,身后是皮鞋踩在厚重地毯上的摩擦声:“明姝?你们站在这里干嘛......”
纪明姝缩回手,只见画中女人无名指的钻戒被烫出一个大洞,她微笑着看向明珠,准确来说是她的身后。
“沈明珠,这么多年,我终于在自由意志上赢过你毋庸置疑。”

二十三

明珠被压在玻璃上时,低头就能看见紫色光晕点缀黑夜的伦敦眼。
她承受着身后的撞击,娇喘和鼻息纠缠。
大掌覆盖住一只乳房,掌心和挺立的顶端相贴,稍稍用力地摩挲起来,很快女人的乳头就变得像一颗朱红的硬果,随后粗粝的指腹将其按住,来回转圈,明珠吃痛嘤咛一声。
孕时做爱都是缓和舒然,现在的激烈仿佛饿了许久的恶狼突然打开了囚笼,释放着欲火。
明珠抠着平整光滑的玻璃,像在抓住什么支撑,可也只是徒劳。
一如午时在长廊面对纪明姝最后一句话时的无力。
她不知道纪明途听到了多少,可此时他对性事的投入像是不曾洞悉她心中的复杂,粗重的喘息声宣示正折服于手下细腻的触感,忍不住用力揉捏了几把,随后他把明珠轻轻地翻了过来,面对面交合。
双腿缠在男人的腰上,这个体位进入得尤其深,她唯一的支撑点就是纪明途埋在她体内的肉柱,每次落下她都有种被穿透的错觉。
明珠勾着纪明途的脖颈,回想着纪明姝对她的嘲弄,洋洋得意认定她就是个毫无主见屈服于家族权势联姻的棋子。
因为姿势,明珠高出他半个头,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乳沟,两只乳房的内侧被男人的脸颊挤压着,明珠微微扬起下巴:“纪,纪明途你好像很少和我讲起在这里生活的事情。”
纪明途蹭了几下,然后握住明珠一只乳房,直接含了上去,用牙齿轻轻摩挲。
这感觉十分奇妙,明珠觉得有万千只蚂蚁在乳头上啃咬,又痒又麻,还夹杂着几丝奇异的触感。
“对于在这里的记忆只有无穷无尽的磋磨,多想一次都是浪费时间小珠,你不专心。”
说罢,一记顶弄让明珠差点滑落。
“啊你抱牢一点啊”明珠娇嗔一句,“总有值得回忆的事情吧,比如,你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子呢?”
纪明途抱着她走向床榻,欺身上前:“别的?就这么确信我现在喜欢你。”
明珠感受着身体内滚烫炙热的东西,听到这句话扭了他一记:“那你出去。”
纪明途眼角含笑,背光的坚毅轮廓像是黑夜的魅魔。
“她们也配和我的小猪相提并论?”
明珠本在扭动躲闪着他的亲吻,闻言怔住,只听男人沉闷低哑的声音继续响起:“一来到这里就被安排进入公学,都是男生又是寄宿制,除了家族里的女人,主动接触异性的机会少之又少,甚至还得防着那群取向不正常的同学,你该庆幸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接触的人,还是第一个喜欢的人?
明珠来不及思考,纪明途就着这个姿势继续深顶,他摆动着下体,直到无法更进一步的时候才完全拔出,再全根没入,如此几轮就把她送上了灭顶的高潮。
喘息间,纪明途语调沉闷埋在她的发丝里突然开口:“我知道她更多是为了利用我。”想看更多好书就到:5 63 8ttt.co m
明珠一愣。
“我不忍心看她进入火坑,可也没有立场阻止她。”
这下明珠听懂了,在那条红色侵染的长廊尽头,纪明途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我还是愿意相信,八岁那年接收到她的第一封问候,是她真心的想念。”
明珠侧过脸看向同样闭目平复心绪的纪明途:“你好像从来没给我写过情书。”
“情书不是追求时期的东西么?”纪明途整理完心情后坐起身,恢复了素日掌控全局的清高傲慢。
“我还以为你已经是我太太。”
明珠不忿:“你以前能和你妹妹说我‘坏话’,现在就有义务写情书来弥补。”
一时嘴快暴露偷看了信件的事实,明珠心虚地躺回枕头上,纪明途挑眉,走下床穿上浴袍:“控诉我说你坏话,可见没全部看完。”
说完,把明珠从被子里扒出来,拦腰抱起走向浴室。
明珠扑腾:“这么爱护妹妹,那就妹债兄偿!”
温热的水流喷洒,纪明途调试着水温,满不在乎道:“如今信息革命都开始,还活在过去手工业的小猪只会被农场主含泪屠宰。”
话虽如此,然而回到兰城后的第二日早晨,明珠收到一封电子信件。
雪莱的《致玛丽》,还贴心地附上了翻译。
一颗心被得到极度取悦的沈太太中午拎着保温盒前往了丈夫的公司。
辛芙拿着策划案上来就看见秘书办的门大敞,平日几个温柔秋水的小秘此刻围在一起瓜分着几盒寿司,一旁的真皮沙发上坐着半个月前刚去医院探望过的明珠。
“太太?”
明珠回头,见了来人绽开一抹明媚的笑:“Daphne,要吃寿司么?”
辛芙也不推脱,拿了一块玉子烧。
眼见着指针已经开始向12靠拢,饭点到了,秘书们前往员工餐厅,明珠和辛芙一起进了纪明途的办公室。
“这次并购会开得迟,估计下午还要继续,纪总或许没什么时间用餐,要不要我带太太先去餐厅?”
明珠摇摇头:“我已经吃过啦,给他带了盒饭,如果还要很久,麻烦你帮我监督他吃光。”
辛芙微笑,放上策划案,顺手理了一下其余几迭方案,不小心碰到鼠标,屏幕重新亮起。
明珠本来站在办公椅后的书架前,听到动静下意识后头,只见屏幕上是雪莱诗集的电子版。
一瞬间,雀跃的心情跌入万丈冰渊。
明珠有些暗恼自己傻得冒泡,这么多年,难道自己还不够了解枕边人么?
一个结果导向的商人,浪漫从来只是操控人心的手段,从来不会是他的常态。
而纪明途向来用最简单粗暴的金钱手段来为她想要的浪漫结果铺路。
信息时代,一句情话已经是复制粘贴就可以传递的事情了。
辛芙不愧为CME的金牌公关,五年她能从初级职员爬上了公关部经理的位置,五秒她也能立马判断出面前女人心情的波动。
想起小群里秘书室几个人偷偷吐槽老板今天让她们收集情诗,分析所有诗人的风格甚至还要写读后感而大倒苦水,辛芙躲在屏幕后面,暗暗代入自己,心想这是多么简单的一项工作,动动鼠标的事儿。
辛芙抬头扫视着书架,拿下一本《圣马丁札记》:“太太每日照顾宝宝这么辛苦,纪总很心疼,不如就把睡前故事的机会让给纪总?”
明珠钦佩着辛芙一如既往的细腻贴心,用玩笑舒缓心内的失落:“给一个还没满一百日的宝宝念博尔赫斯是否太大材小用。”
“那就让纪总给太太念。”辛芙随手翻开一页,轻轻念出,“‘今晚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森和狂热的精确’。”
“纪总在公司是维持一切运行的宇宙中心,回到太太身边才可以回到自我和点燃热情。”
当晚,明珠哄睡完怀月后察觉到楼下的脚步声,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与纪明途对上视线。
“怀月睡了?可惜,今天难得加班没那么晚。”
“我还没睡。”明珠轻轻开口,月色透过纱帘洒在脚下,“所以你还有讲睡前故事的机会。”
明珠承认,敢于向不喜欢说不的纪明姝比她有魄力,可是纪明途对她而言从来算不上一件排斥的事情。
相反,她嫁给了她的爱情,而这个男人刚好是纪明途。
逻辑自洽的兰城明珠蒙住眼睛,重新焕发了光华。

二十四

如今提到城北纪家,兰城人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人正逐渐被纪明途的身姿取代。
曾经在严城投资的拍摄基地建成,大批的演员一炮而红,CME趁势拓展了影视板块,签约了一批形象好气质佳的偶像明星。
造星也不过是资本运作的一部分,深谙此道的纪明途带着蓝牙耳机,靠在办公桌前看从媒体处传来的实时影像。
上一秒指挥着这位影帝把手插进兜里不然像个木头桩子在红毯上罚站,下一刻讽刺那位女星嘴巴再涂这么红下次演个恐怖片或许可以掩盖一下不够用的演技。
“Josh,让他把那副破眼镜摘掉,他的受众群体喜欢看他哪一面你们不做调研的么?”
辛芙做着记录,抬头看向叁块播放着不同节目的大屏,只见左边的赛车赛后发布会上,Josh疾步上前与之耳语,随后男人摘下了黑框眼镜。
红毯后的娱乐周刊,公关后的新闻稿边匹配的照片CME的艺人们永远是光鲜亮丽。
怀月吃完一片吐司随意翻看一页报纸:“爸爸旁边的漂亮阿姨好像在电视里见过。”
明珠依言看去,是一个电影发布会的会后大合照,女演员站在纪明途身边,脑袋歪向他,笑意甜蜜。
平常无奇的通稿,也不曾有记者借题发挥写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一旁都是对于新戏的介绍和导演的采访。
“诶,都怪爸爸长得太帅,阿姨都记不得自己的男主角是谁了。”
怀月说着俏皮话,明珠笑着把她揽进怀里亲亲她的小脸。
基因是个神奇的现象,两个小姑娘的长相大体都更偏向明珠,只是细看之下,怀月垂着眼面无表情时的侧脸轮廓恍惚间是她们父亲的冷刻,这点随着怀月一日日长大,五官逐渐从鼓囊的脸颊肉中剥离出来,醒目定型时尤为明显。
或许因为弥补自己没法近距离陪伴倾云,明珠抚养怀月可谓是极尽宠爱,就连纪老爷子都对长孙当年要把倾云送到千里之外的香江就学而私下颇有微词,如今对着怀月更是小手一指,上天入地都满足。
偏偏这样一个在兰城要风得雨的宝贝千金,到了纪家另一位天之娇女跟前才会难得乖顺。
时光细水长流,十二岁的倾云已经出落亭亭,眉眼和她的母亲如出一辙,只是少女寡语冷颜,比之当年的兰城明珠少一分娇憨,多一分对万事万物倦怠的恹色。
如果说怀月的长相遗传了五分的沈明珠,那么倾云的作风便是继承了完全的纪明途,很多时候明珠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少女稚嫩有余、态度十足的问题,记得怀月更小的时候倾云暑假回兰城,那会儿她请了一个年纪不大的保姆帮忙照顾。
小姑娘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头颅圆润饱满,坐在钢琴前练琴,打量围着怀月忙前忙后的佣人。
明珠问她在看什么,只听倾云冷淡道:“香江那位报业大亨前几日和发妻离婚了,然后和家里的一个23岁的女佣成双成对出入,妈妈有听说么?”
一番话让明珠愣在那里,她一直不曾插手Vivian对倾云的教养尺度,不论他们Cadogan秉持多年的上流阶级贵族礼仪对女性的规制里,是否含有如何守卫自己的丈夫婚姻忠贞的训导,显然,她们的祖母已经在实践中验证了这项规训的失败。
再完美的规制也是由复杂的人性制定的,至于人性根植于基因里,就像倾云是个不需要太操心的宝宝,可怀月不是。
明珠想起请保姆前自己照顾怀月时的昼夜颠倒,无奈叹了一口气,望向倾云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摸了摸自己最近才没那么明显的眼下黑青回答了她的问题。
“亲爱的,比起你父亲,现在的我更害怕保姆离开。”
倾云垂下眼睑,像美丽的芭比娃娃:“Don’t worry,mom.”(不用担心妈妈)
“It's your choice.”琴音放缓,依旧悦耳,精致而虚幻,“Everything is your choice.”(一切都是你们的选择)
男人选择了别人抛弃了妻子,是因为他的选择,不是女人的错;女人选择留下忍受还是转身离开,也是她的选择,原因可以很多但最好不是因为男人的魅力。
倾云的眼睛里,除了已经得到极度满足的物欲而流露出的倦怠外,还有观察形形色色的灵魂时蜷缩在眼底的一丝兴味。
Vivian带着她出席过香江无数公开上流酒会,逐渐免疫男人们为了资源对她的奉承,以及,女人们为了父亲对她的讨好。
倾云没有告诉过明珠,十岁那年就有一位早年拍艳片成名的女星因为签约了纪明途在香江的影视公司,看着报刊上女星的发言时不时要点一下纪明途的名字,试图向媒体揭露自己与之交好,甚至有日在放学堵住她,说来替父亲接她下学。
那次她的选择,是告知纪明途,后续就是该女星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前。
惯会扮猪吃老虎的母亲在晚餐时问起女星的近况,父亲语气随意,“雪藏”一词带过。
谁都在拼命往上爬,如果成为兰半天的好处是一切资源、名利率先倾斜,同时与之而来的代价就是时不时招致狂蜂浪蝶。
明珠原以为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把这些小打小闹看作调味剂,却被另一股风吹落象牙塔。
比如那些男男女女,比如明珠在海城的那群叔伯姑嫂。
原以为是哪位叔公又去勾搭了姑娘被反咬一口的老调重弹,不想这次的主角竟然是明珠那位沉默寡言的小姑。
一时间出轨的丑闻甚嚣尘上,明珠参加的茶话会都会背着她讨论这件事。
自打父母车祸去世后,沈氏被迅速瓜分,若不是高家站出来为明珠争取到她的那一部分利益,怕是如今沈氏早就改名换姓。
背靠大树好乘凉,沈氏乘着纪明途这位东床快婿的东风在竞争激烈的海城苟延残喘,勉强打消对明珠手里股份的心思,只是这次丑闻来势汹汹,几个董事恨不得立马拿钱撤资,在他们的事业计划里,沈氏从来都是一块可以被随时放弃的烂肉。
然而两天过去沈氏的公关团队没有任何应对措施,放任股市持续走低的败相。
纪明途早已厌烦沈氏这些年连吃带拿地频频打秋风行径,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让众多与沈氏合作的企业转变口风,开始纷纷割席解约。
明珠安排完怀月小升初的事宜就前往海城看望小姑。
沈容华的专业也是艺术方向,只是一朝变天,风花雪月没了金钱支撑便是残羹冷炙,她关停了工作室,硬着头皮进入公司,本就经验贫瘠的女人被忽悠着上了一个又一个当,多次在深夜有想要退出的念头,都被彼时的男友劝住。
随着明珠出嫁,沈氏续了一口气,沈容华也于第二年结婚,这在九零年代一个身居高位的女人晚婚似乎也成了一件可以被谅解的事情。
这一次打击堪比雪山崩,一根弦终于绷断,借酒消愁喝了个胃穿孔,沈容华躺在病床上眼里了无生意,病床上躺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沈容华的脸上爬满了落寞,明明只比明珠大了八岁,苍老地仿佛一个佝偻老妇:“我不记得了,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和一个陌生人躺一块儿......”
“明珠,我没有做过。”

二十五

天上人间娱乐会所,明珠找了角落的卡座,点了一杯鸡尾酒。
格外秀气的男模抬手理着刘海,右手尾指上的戒指在迷离的灯光下折射着妖异的红色。
几杯酒下肚,明珠状似感兴趣发问:“好漂亮的戒指,是火欧珀吧。”
“一个客人送我的,说是鸽血红呢。”男模翘起手指抛了一个媚眼给明珠
“是么,可我看成色明明是火欧珀啊。”明珠笑地眯起眼凑近,“你那位客人不会花小钱装阔来哄你的吧。”
话音刚落,那人脸色一僵,举起手怼到明珠面前晃悠:“这位小姐麻烦你看看清楚,不识货就不要瞎嚷嚷好嘛......本来今天就是做完最后一班就不干了,看你长得好看才来陪你喝,我可是天上人间的头牌,什么好东西没收到过......”
一双爪子在眼前乱晃,明珠一把牵制住他的手腕,摘下戒指:“是啊,比起收脏钱办脏事,一颗价值不菲的珠宝确实可以抵消一下心里的罪恶感呢。”
“这确实是鸽血红,无论切割工艺还是设计全国找不出第叁只。”
男模错愕地转过脸盯着面前的女人:“你什么意思,什么脏钱我听不懂......”
明珠凝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男人,“你最好实话告诉我这个戒指哪里来的,不然我立刻把你送进去。”
一听到这话,男人瞬间慌乱:“真的是客人送给我的,他现在指不定都出国了......等等。”
男人脸色一变,也站起身:“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证据呢?”
酒吧一半人瞬间被角落的他们吸引,明珠一边躲闪着他的抢夺,一边往外走。
“好啊,我们不如让公安同志来评评理吧。”
拉拉扯扯走到门口时,男模突然被一道身躯隔开,抬眼刚想骂街,只见来人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他的嘴:“至少现在还没离职不是?怎么还和顾客拉拉扯扯起来了。”
明珠站在突然出现的男人背后,理了理长发:“你又是哪位,这里的老板么?我说你雇佣了一个小偷你知道么......”
男人转过身左耳上的黑色耳钉与白皙皮肤对比强烈,上扬的眼角配上尖锐的微笑弧线,像一只眼冒精光的狐狸:“沈太太,我是穆索清,是天上人间的代理律师。”
明珠愣了下:“你认识我?”
“但凡订阅了兰城周刊的人,对您和纪先生都不会陌生。”说着斜睨了傻站的男模一眼,引领二人往回走推开一间包厢的门。
嘈杂的音乐被隔离在门外,男模还想来扒拉明珠手里的戒指,被穆索清一把推到沙发的另一头坐下:“再闹事我也保不准这位漂亮姐姐会不会真的把你送进去,小朋友。”
“这不是有你么,穆哥,你可千万要帮我啊......”
明珠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咳,报案是肯定会报的,毕竟沈家当年在奥地利拍下来的这块鸽血红只做了两枚戒指,一只在婚前就给了我小姑,另一只给了我妈妈,所以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夫妻共同财产,臭小子你不告诉我哪来的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穆索清摸了摸下巴:“这里很多男模,都是附近大学城的男生兼职。”
“所以?”
“嫖娼和出轨分别是什么性质我想太太应该清楚吧。”穆索清拿了一块陈皮糖撕开吞下。
话音刚落,男孩兴奋地跳起来:“哈,没错,出来卖也得她买啊,要是报案了,你小姑可得陪我一起蹲局子咯......”
明珠冷笑伸出右手,中指的鸽血红存在感强烈,只见她缓缓收起其余四根手指:“用金钱交易发生实质性关系才叫嫖娼,我小姑当时不省人事,先不说你们是否发生关系,就连唯一勉强算得上财物交易的证据现在也在我手上了。”
目光巡视着两人,明珠幽幽发问:“穆律师既然清楚我是谁,那自然也知道和纪家作对是什么下场。”
“可太太现在找不到愿意接手沈副总那个案子的律师不是么?”穆索清不紧不慢地咂摸着嘴里酸甜的糖果,语气随意,“我自然不敢和纪先生作对,毕竟连党的最大危险都是脱离群众,律师的大环境运行机制我还是很清楚的。”
明珠坐在离门近的一边打量着瘦高的男人,嘴角微抽,心想这个知识点是可以用到纪明途这样的资本家身上的么?
同时也被他说对了,她没请到律师。
离开医院后她试图联系几个为CME工作的律师,可对面一听到是沈氏的案子纷纷推辞。
以往这类新闻刚发酵他们就被委派去和几个当事人协商,再告几家媒体堵嘴,可观望这次越演愈烈的态势,明显自家老板想逼沈氏表态,而沈容华大概率要被推出去“认罪伏诛”。
明珠理解他们对纪明途的忌惮,她也不奢求保住沈容华现在的职位,退而求其次,至少不能这么轻易背负骂名。
“这样,我可以不报警。”明珠沉思片刻开口,收起心里生出对丈夫的怨念,“你要知道,哪怕你去倒卖这枚戒指也没人敢收,只要你带着它被懂行的人看到,还是死路一条。
“看你年纪还小,只要你告诉我谁给你的戒指,指使你去和沈女士发生关系,安排了捉奸戏码,我非但既往不咎,我也给你同样一笔钱。”
穆索清支着下巴看向男生:“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给你戒指而不是转账或者现金?不就是怕被查到金钱往来暴露,小朋友,和漂亮姐姐道个歉,别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明珠惊奇着穆索清态度微妙转变,来不及深思,一旁的男生终是闭了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一对情侣找的我,男的叁十多,女的看起来和我一般大,让我陪人睡一觉,发不发生关系都不要紧,只要被拍到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就行。”
“情侣?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么?”
男孩陷入回忆:“他们墨镜口罩齐全,递给我这枚戒指说是定金,等他们出国后给我打钱......诶呀,反正当时刚醒门外就冲进来一个男人质问我们,刚离开紧接着媒体就来了......”
穆索清靠在沙发上,闻言哧笑一声:“这么一气呵成,不知道以为是丈夫特意带的媒体......”
一句话点醒了明珠,除了沈容华的身边人,谁还能拿到这枚戒指呢?

二十六

那日从天上人间赶回医院的路上,一条沈氏集团召开发布会的广播把明珠守序的信念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我仅代表沈氏集团作出近日有关话题的声明,总经理沈容华深知自己的行为对公司、社会造成的不良影响,已经递交辞呈......”
出租车内明珠看着窗外,天空开始飘雨,一滴一滴打在车窗上,模糊了视野,她发疯似的跑向病房,沈容华正在整理包包,明珠大步上前拿着手机像是举着公正的圣火。
“不重要了,反正我也要打算离开了。”
她不管不顾,笨拙地按键寻找音频,抱着最后一丝乞求让沈容华不要签署那份离婚协议,她说她会让纪明途请全华国最好的律师。
然后手指被一双冰冷的掌覆住,苍白瘦弱的女人轻声劝阻。
“你以为是谁让我辞职的?昨晚已经找够自我安慰的借口了,小珠,他们不需要知道真相,用一个人的清白换一支股票的回暖很划算。”
沈容华想起自己的婚姻,原以为是互相扶持共创美好,不想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沈氏的一汪死水让男人觉察不到希望,萌发了捞一把就跑路的念头,首先就要甩掉沾满双手的糟糠。
明珠愣在原地,突然刹住的哭腔幻化成一滴泪的形式表达着她的无措与伤心,只见沈容华拿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递给她:“小珠,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管理公司的这块料,早在抹杀我的梦想那天就已经预想过离开公司的结局,只是难堪的程度有些超乎意料......
“你签字后,我的所有份额都会转到你名下,到时候你在沈氏的话语权会大很多。
“对不起,小嬢要先做逃兵了。”
给沈容华送行那天,明珠把鸽血红戒指还给她。
一架架飞机在落地窗外起起落落,耳边回荡临行前“守住你父亲的心血”,明珠拿出那份被她攥地卷边的协议,签字的手坚决而郑重。
签下那份协议后没过多久,她从别处得知沈容华的前夫拿到离婚财产后和新欢在濠城转机时被人拦下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能让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把到手的五百万吐出来,跪在地上请求生路。
明珠知道是纪明途出手了,也只他有这样雷厉风行的狠绝。
不死心打了一个跨洋电话去问纪明途,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用粉饰太平的方式来抹杀一个人。
纪明途在电话另一头调侃她阅读品类已经从童话故事转场到了武侠江湖。
“商场如战场,如果公平能分胜负,不如直接举旗投降。”
明珠望着天边的半月,语气落寞:“可是明明就差一点,明明可以不带着污点离开。”
“鳄鱼法则里,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纪明途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遥远。“犯错受到惩罚是公众喜闻乐见的事情不错,可是已经错过了最佳公关时间,沈氏自己没有把握住,我不能因为他们迟疑献祭主帅而牵连到我的千兵。”
“小珠,你就是太心软念旧,不懂得及时止损。”
电话最后,明珠提起了她准备出席沈氏高层要召开董事会的决定,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直面父辈的产业。
而纪明途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姿态,明珠莫名感觉到有点心塞。
仿佛她明天要参与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逛街或者舞会。
会议当天,几个叔伯舅、堂兄弟轮流发表上季度公司运营状况的评论和意见,明珠坐在末尾几个,几乎是心照不宣地跳过她,话里话外时不时还要含沙射影几句沈容华对公司声誉的抹黑。
“这次宁可向外招聘,也别再选个大画家来指点沈氏的发展了。”
一直沉默的明珠闻言突然柔柔开口:“笃伯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嬢一直比较重视设计部是不假,可是沈氏这些年推出的产品一直被诟病的难道不是里头的实质么,包装宣发策划案交上去连明途都是第一遍就给通过的,倒是堂弟带领的市场部频频出错。”①大伯
“小珠,笃伯又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明珠看向二堂哥:“阿哥是责怪我敏感么?我又没说我要争总经理的位置,阿哥急什么?”
“诶,沈明珠,你吃错药,火气噶大......”
“好了!国盛,和妹妹道歉。”坐在主位的沈氏现任董事长开口打断两人的拌嘴,
“阿嗲......”沈国盛欲争辩,被沈宏良的眼神强压下不得不低头致歉。
沈宏良打量着自己的这位侄孙女,大哥在创立沈氏的第三年就积劳成疾过世,膝下三个孩子只有沈明珠的父亲最有能力,可惜像天命诅咒般,也是英年早逝,大嫂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兰城高家也是门庭显赫要监护抚养明珠的意愿强烈,他作为二房也只得让渡权责。
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里竟也是找不出一个能与她父亲匹敌的人选,家族庞大同时也意味着需要应付更多人情,他年事已高,有些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氏现在还没被掏空,无非是忌惮纪明途不敢明目张胆地勾结敛财。
“小嗲,笃伯前一句话我也赞同。”明珠抿了抿嘴,“如果只是为了面子在家族内部硬选,不如向外招聘真正有能力的。”
一场会议在沈宏良“再议”的定论中结束,明珠当晚也终于回到兰城家中。
临睡前坐在梳妆镜前抹着面霜,看着镜中素淡的自己,和床头柜上露出的格林童话一角。
“魔镜魔镜,我可以完成小嬢的期待么?”

二十七

沈氏决定外聘董事的决定在高层之间传播开来。
明珠思索着如今手里的股份在沈氏究竟能有多大分量,可是现实告诉她光有大额股份远远不够,整个沈氏她没有自己的人。
部门之间盘根错节,她盲目横插一脚,伤到哪条脉络带来的后果都是她不敢估量的,所以这次总经理的空缺,对外招聘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明珠还没来得及去CME挖一下纪明途身边的得力墙角,一通电话因为怀月惹是生非被请去学校喝茶。
坐在藤椅上等怀月班的主任下课,忽然听到走廊尽头处走出两道人影,一个是曾经隔壁班的物理老师,如今都成了教导处主任了。
背对的男人背影熟悉又陌生,一声“长清”让明珠愣在原地。
“还记得我做你班主任那会儿,生怕你和隔壁班的小姑娘早恋,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你的孩子都长那么大了......”
“隔壁班的小姑娘”悄悄侧过身子打量,这么多年依旧清瘦,但是丧失了太多年少时的挺拔,声音也透着经年的疲惫。
“这么多年不见了,没想到兜兜转转我儿子也要承蒙您多教导了。”
又寒暄几句,吴主任终于转身回了屋,男人拿着入学通知单往明珠的方向走来,一抬眼就与她四目相对。
“明珠?”宋长清试探性唤她。
“好久不见啊,长清。”明珠见无处可躲,索性迎面打招呼。
宋长清踟蹰着拉开一只椅子坐下,交迭着的手不停摩挲暴露了内心的紧张:“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我女儿在这里读书呢。”明珠努力忽视着他语气里的沉湎,“你呢,你应该也有孩子了吧,今天是来给他办入学么?”
宋长清点点头,僵硬地侧过脸去。
匆匆一眼,她还是回忆里那个沈明珠,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眼里的狡黠纯美给周身镀上了光晕。
这么多年,不论现在从前,他似乎永远无法长久地与她对视。
两个人绝口不提当年的不告而别,明珠偷偷看着手表的指针,祈祷着下课铃打响,面上依旧强装从容:“是打算回兰城定居了么?”
“香江工作压力太大,房子小租金又高,至少兰城的房子还留着。”宋长清卷着手里的纸张,“我大儿子已经高二,索性在香江读读完,小儿子和我先回来了。”
“这么巧,我大女儿也在香江念书。”
话匣子一打开,明珠扭捏劲儿逐渐消失,因为多年失联的旧人突然重逢的恍然,说话时她的脑海里也在思量自己如今的处境生活是否符合少时的构思畅想。
“那你这次回来是先辞职了吧。”
宋长清点头:“原来我在一家证券公司做一级市场,前年的金融危机多少重创了香江,可惜公司没撑过那一波。”
“这样啊,那你的妻子呢?”明珠下意识发问,没注意到男人僵硬了的神情。
明珠后知后觉此时突兀的沉默,反应过来或许自己有些冒犯。
刚想换个话题缓和气氛,只听宋长清开口解释:“孩子妈妈生了病,兰城如今发展不错,打算在这里再找工作,毕竟香江医疗资源更好,我大儿子也能多少照顾一下她。”
麻绳专挑细处断。
明珠脑海里一下子涌入这句话,其实当年的失联后她隐约有听说关于宋长清的只言片语,那人话语间表达着对他的父母在纽约投资失败欠债的不幸唏嘘,这也是导致宋家发生的阶级错位从而成为在兰城时间长河里旧人旧事消失的“罪证”。
她甚至不清楚最后宋长清是如何扛过去,又是何时回香江谋生。
“那你,找到工作了么?”
宋长清垂下眼睑,有些尴尬:“明天有一家银行主管的面试。”
高考填志愿,明珠记得宋长清填写的志愿清一色的金融或是管理。
下课铃适时打响,明珠站起身与宋长清告别:“如果不嫌弃,沈氏目前有几个职位正在外招,你可以试一试。”
递上名片后,明珠往七年级办公室走去。
她没有回头,留给过往一丝自尊和体面。
晚餐时光,怀月给明珠夹了一筷子鸡丁,试图转移两小时前母女俩一起被班主任“教育”的尴尬氛围。
小学时怀月就已经有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魅力”,为此,明珠和纪明途从一年级开始就是办公室常客,偏偏在公司让人听见脚步声就退避叁舍的纪总到了家里也会被小女儿噎个哑口无言。
初一换了新环境新同学,外地的孩子入学比率也在上升,没听过怀月名头的大有人在,今天就是因为怀月被同班男生故意叫她“怀孕”,小姑娘转头就把黑板擦塞进男生嘴里。
虽然兰城初中是私立小学,毕竟小孩子的年纪摆在那里,家庭富裕贫穷的概念不深,可是老师他们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小魔女背后家族在兰城的影响力,为了维持班级氛围又不得不显示公正叫家长。
唯一庆幸的是传言中兰城只手遮天的人物,其妻子是个温和好说话的美丽女人。
至于怀月,她一直怀疑这位去年毕业分配上岗的班主任是不是就想看她妈妈才老是找她茬。
此刻饭桌上只有明珠和姐妹俩,国庆放假前夕,倾云和怀月放学一个时间落地兰城。
而纪明途一如既往在公司加班。
“妈妈,今天的事情,就别告诉爸爸了好么?”
怀月“贴心”地给明珠和倾云一人夹了一块仔排,明珠失笑,一言不发咬了一口她夹的菜作为协议达成的讯号。
“嘻嘻......”怀月眯起眼,立马找到新话题,“妈妈妈妈,今天历史老师和我们讲了玛雅预言。”
明珠喝了一口果汁:“唔,好像是说什么世界末日?”
“2012年12月21日。”倾云优雅地摇晃着玻璃杯,微微一笑,“貌似也是妈妈的生日呢。”
“诶呀,倾云你又抢我话......”怀月不满地嘟囔,但对于自己这个高贵的长姐,她一直都很顺服,主要是倾云太冷感了,和她吵架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发泄不出还把自己气个半死。
明珠听着两个小姑娘讨论这个预言的可信度,只是怀月向来不是个专注的,很快就从预言拐到星座上去了。
倾云看着突然离席接电话的明珠走向书房的背影,截住耳边“姐姐是天秤座,怪不得这么空心人”的论断。
“如果下次不想是爸爸被请去学校,就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别人。”
怀月反驳:“敢取笑到我跟前,是他活该。”
倾云拿过一个橘子,白皙纤细的拇指嵌进凹陷的果皮,汁水浸湿指腹。
“我小学班里有个猪兜,有次放学排在我后面说爸爸是鬼佬,我当时没有理他,转身走出校门。”
怀月眉毛一横,眉眼桀骜:“姐姐和祖母在香江教堂待久了,不会真被教化成圣母玛利亚心肠了吧。”
“第二天,我提早半个小时出门买了一个桃子放进他的抽屉,下午他就过敏进了医院。”倾云不搭理怀月的讽刺,撕扯掉最后一丝橘络,“我的意思是,塞一块黑板擦,不如放一个水蜜桃。”
如果吃粉笔灰算净口,下地狱才是她美化这个世界最后的仁慈。
看着面前递来的半块橘子,怀月抬眸望向倾云。
终于想起自己从小对姐姐的敬畏不是来自她生人勿近的美丽。
而是因为她才是那个佛口蛇心的恶女。

二十八

书房里的明珠并不知道自己两个宝贝人格的跑偏,宋长清致电感谢她的引荐,他得到了沈氏项目经理的职位。
“恭喜......也是你工作能力得到他们肯定,我只是刚好有这个内幕消息,换作是宛桾、乐怡也都愿意帮忙的。”
香江寸土寸金的地界,治疗、学费每一项支出都需要金钱,明珠自己没有工作也过地很好,可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对于别人的重要性。
挂上电话走回餐厅,发现上首位置坐了下班归家的纪明途。
怀月在他耳边继续着预言和星座的分析,纪明途挑眉,抿下一口雪莉:“照你这样说,全世界和我同一天生日的人都是装深沉的闷骚怪了。”
“怎么是我说的,玛雅人和星座书说的。”怀月支着下巴,“摩羯代表世界的运行,爸爸是这个星座的人,在公司不就是秩序的维护者么,就说有没有道理吧。”
“不是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那请问灵媒小姐,这天又是什么星星?”
“射手座。”明珠开口回答,走回餐桌坐下,“怀月说了,我的守护神可是宙斯呢。”
纪明途看着明珠得意的神色:“看来守护神只把猪排除世界末日之外”
怀月劈里啪啦地翻书:“天蝎座毁灭宇宙后,射手座对世界重建,只是规则的善恶完全取决于射手座的好坏了,摩羯座是严格按照射手座制定的规则来运行新世界。
“所以,爸爸是妻管严啊。”
纪明途成功又被小女儿的话噎住,一直到晚上熄灯上床都没缓过劲儿。
明珠缩进他的怀里,问他信不信那个预言。
“若是真的世界末日,按照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现在应该有人已经开始兜售诺亚方舟的船票了。”
纪明途语气波澜不惊,明珠挑眉:“意思是你会立马买票。”
“不一定,你怎么知道登上的是诺亚方舟而不是下一艘泰坦尼克?”
明珠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睡衣纽扣,只听喑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把浮板让给rose的Jack,其他绝大多数人是和妇孺抢最后一条充气艇的Carl。”
话音刚落,明珠莫名心口一堵。
是啊,如果不是泰坦尼克,Rose只会嫁给富家公子Carl,而天之骄子如纪明途,也从来不会是靠赌博赚取船票的Jack。
“赢得这张船票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因为它让我遇见了你’这句台词在爱情片里是真理,可换一个片种,那他赢得这张船票也是他这辈子最不幸的事情了,正是因为遇见了她,让渡了唯一生机。”
明珠负气,把头低地更深:“既然都已经注定末日,自然要在乎死法是否体面!”
纪明途轻轻叹息:“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讨论这些‘假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讨论到最后你都是生气收尾,实在太小猪......”
一只手挑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纪明途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宛如低沉的大提琴。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走投无路的地步,我只会像那位梅西百货的施特劳斯先生,把你先骗上救生艇。”
昏暗中,男女对视显然不是想要交心会谈的明智之举。
明珠被吻地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换得一次稀薄空气的机会,火热的吻流连在颈侧。
“我也会像施特劳斯夫人一样,被你骗去游艇后,发现你没跟上然后要求回到客轮。”
“意料之中。”男人伏在她上方,棕金色的发丝垂落,“因为,这确实是只有小猪才干的出来的事。”
月色为这位世人眼里无情的纪先生添了一丝柔和。
一只手从她的领口伸进去,食指按住那颗硬挺的红点搓弄。
“嗯……啊哈……”明珠的睡裙兜头脱下,双乳被纪明途的双手放肆揉捏。
雪脯处传来酥麻,一颗脑袋埋在她的怀里,温热湿润的舌头在乳房上打着转,不时扫过挺立的顶端,麻痒的感觉让明珠的乳头变得更加坚硬,显然男人也发现了,含着乳头嗤嗤笑了两声,更加卖力地舔弄起来。
上面被含着,身下一根手指在明珠的外阴处徘徊了一阵后终于找到了阴蒂,他用手指在上面按压了几下,然后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温软的阴蒂马上起了反应,慢慢挺立起来,和乳头一样越来越硬,下面的小穴也情不自禁地流出一丝蜜液。
看着明珠隐忍的表情,突然把手收回来,吻沿着身体下移,最后将头埋了下去。
明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阴蒂被温热所包围,与此同时一根又湿又热的东西在阴蒂周围快速打转,还时不时用力抵着阴蒂扫动,明珠被这强烈的快感逼得快要发疯,她扬起修长的脖子想要压下升腾的欲望,却在下体被重重一吸之后颤抖地达到了高潮。
纪明途直起腰,那双让她又喜又恨的双唇此时粘着蜜液,在幽暗的室内潋滟着淫靡的水光,禁欲又性感的气息在他周身厮杀,难舍难分。
十足矛盾,也让明珠十足沉迷了这么多年。
“满意了?现在换我了。”
明珠不记得昨晚纪明途究竟满意了几次,在他的进攻下她向来是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个,一点柔情蜜语就能让明珠溃不成军。
纪明途在床闱间几乎从不说下流骚气的话,明珠有时觉得自己太好满足,光是他几句喘息闷哼,她便足够情动。
有人说,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明珠深有同感。
许多人一见钟情于沈明珠,她夸过无数张漂亮脸蛋,却只在1993年的冬日里一见钟情了纪明途。
她肤浅地承认她迷恋着他的皮囊,也认命地臣服于他总能寥寥几语不经意地重击她的灵魂。
明珠有时觉得纪明途得到东西都太过轻易,仿佛命运天生眷顾,他拥有了英俊外貌,含着金汤匙出生在名震一方的纪家,哪怕父母离婚少年时期又在雾都冠上Cadogan的头衔。
甚至婚姻爱情,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获得了明珠全部的注意。
可是明珠也忘了,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二十九

酒店门口,优雅美丽的女人地披着披肩与一个身材高瘦的清俊男人互相扶持着走出旋转门,女方的脸一半被遮掩在披散着长发下,凌乱的衣衫引人遐想。
如果单单看到这张照片,明珠兴许还会评价一句“抓拍地不错”,只是标题上“旧爱也是新欢?”大大几个字实在比照片更有噱头。
可事实上当时是一场慈善晚宴,沈氏受邀出席,她如今学着打理公司事务,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随意任性。
上菜时不当心的年轻侍者没端稳红酒,胸口白色布料不幸染红,抬头见侍者面庞稚嫩,眼神惊恐地看着她。
近几年,兰城的几家望族开始在初中就挑选资质过人的普通家庭的孩子,提供奖学金进入兰城中学接受东部最好的教育资源,甚至可以获得出国深造的机会,与之对应的回馈,就是学成为其家族企业效力。
一些晚宴活动做侍应生的名额也会优先给到他们来赚取额外报酬,许多被挑中的孩子毫不犹豫地签署这份“卖身契”。
明珠见女孩和自己的倾云一般大,遂心软安抚她几句去了卫生间擦洗酒渍。
祸不单行,月经竟然提前,臀部还有零星一些血迹,然而放着卫生巾的手包还在座位上。
明珠抬手看表,晚宴也不过开始一刻钟,助理司机们按照吩咐早就离开酒店两小时后才会来等待接应,无奈之下只得从晚宴随性的几人中发消息给了她相对最顺眼的那个。
晚宴厅外的暖气不那么充足,宋长清拿着手包找到明珠时,女人捂着小腹倚在窗边,眉宇微蹙。
脑海里不适时地回忆起从前,她每个月那几天总是格外蔫巴,小脸苍白,虚弱而格外依赖他。
迟疑片刻,他脱下外套递给明珠,后者道谢后扶着他的手站起身,眼前一黑几欲昏倒。
再后来宋长清单独开了一间房,打电话给助理重新送来了一件礼服后回到晚宴厅。
明珠待在房间休息一直到宋长清来接她下楼,这一场晚宴的出席就算结束。
没什么亮点的故事,却因为明珠在配图里从进场到走出酒店,截然不同的两条裙子显得格外耐人寻味起来。
明珠从未刻意隐瞒过曾经,旧事重提总归让当事人恍惚一下,如果说她的初恋是靠少年的坚持和少女的懵懂,她扪心自问,既然各自早已组建新家庭,别后重逢也全然不似小报里写的“火花四溅”的激动心情。
从未升起,谈何重燃?
这么多年她对于自己被写到八卦周刊里的角色定位,向来在“豪门弃妇”和“神仙眷侣”来回切换,从没想过有一天两个人“婚变”里被同情审视的人会是纪明途。
明珠只把这刊当作记者们捕风捉影的自我趣味满足,想当然觉得纪明途作为这类桃色新闻的“常客”定会对她感同身受。
可是她小瞧了世人对于“初恋”一词在概念中的重量,在他们眼里,初恋必定刻骨铭心,必须没世不忘。
他们搜刮着关于她和宋长清的只言片语,自诩和他们一个学校一个班级甚至就坐在他们后面的知情人士们纷纷跳出来描述着当年兰城的金童玉女的爱情,罔顾两人早已成家的事实,按上一个爱而不得、破镜重圆的剧本忆往昔。
辛芙反应迅速,立即找到宣传组写了一篇动人情肠的文章,细数兰城从民国时期到现在的好几对有头有脸的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果不其然,最好的公关手段之一不是独善其身,而是拉人下水共沉沦,人们纷纷转向讨论起其中“揭秘兰城情缘往事”的人物,谁家喜结连理又各自纷飞,谁家棒打鸳鸯终天人两隔。
随便哪一个故事拎出来都比少男少女早恋要精彩。
可惜只是消停了几天,又冒出一些正义人士抨击明珠对婚姻的不忠诚。
画风转变地突然,人们开始唾弃他俩不顾自己各有家庭,纷纷扣上道德败坏的帽子。
一瞬间,明珠突然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过街老鼠。
纪明途当晚没有加班,七点一刻回到家里。
起初他甚至没太在意这些虚虚实实的爆料,他确实读完了那篇缠绵悱恻的文章,只觉得荒谬,比如两个人某一年暑假去做陶艺,那样爱娇臭美的女人在十六七岁愿意去玩泥巴才叫见鬼。
纪明途早就知道明珠在高三谈了恋爱,纪明姝的信里提到过明珠有很多追求者,整日送花送礼物,她照单全收然后分给周围的女伴,可就是不同意和人家在一起。
追求的人来了又走,到高三就只剩下零星几个熟面孔。
用明珠的原话来说:“反正都要谈,那就选一个最帅的。”
这句话让纪明姝在信纸上狠狠鄙夷了好几行。
人们喜欢给美丽的人安排一些风流韵事,仿佛这样才匹配上他们的脸。
此刻,那张美丽的脸上有淡淡的泪痕,纪明途在她身边坐下:“哭得这么惨。”
“他们都在乱说......”明珠扑入纪明途怀里,纪明途一边擦去她的泪水一边安慰。
“他们是谁?我让Daphne明天就给他们寄律师函。”
明珠噎了一下,又往他怀里钻:“都是不认识的人我哪里说的上来!”
“既然不认识,何必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掉珍珠?”纪明途语气难得不那么冷硬,还有闲心开了小玩笑,“你自己欠的风流债,就当让那些无聊鄙薄的人造口业替你还债了,骂醒当年的你,看看还敢不敢如此轻易地把自己的感情交付。”
这句话其实有失偏颇,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是那样迷糊任性的小猪,喜欢与热烈是她血液里流淌的活跃因子。
连纪明途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酸味,他曾“被迫”追过这出《兰城明珠落谁家》的幼稚大戏,也曾隔着两万里在心里衡量,如果是自己送礼物。
那些哪里来的巧克力也配拿得出手?
只是故事连载到明珠和一个姓宋的男孩子在一起就完结,“编剧”纪明姝赴香江读书,而他也无心纠葛别人的情爱投入到和Cadogan的厮杀中。
这篇轰动兰城的八卦文章问世了快一个礼拜,纪明途直到今天中午开完会才拿起报纸重新打量妻子的初恋,在这之前甚至都没正眼瞧过绯闻男主角一眼。
审视完后,他看着办公桌上某人偷偷摆放的一家四口合照,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笑地明媚娇憨。
既然最后和他结了婚,那他肯定是更帅的存在。
所以初恋什么的,滚开。
然而下一秒,明珠的话让纪明途胜券在握的自信瓦解地粉碎。
“本来就是同事关系,一起出席的又不止他,还有李副总和沈国科他们......”
明珠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当时的场景,小脸涨地通红,然而落在纪明途耳朵里,那四个字当头一棒,震得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齿间滑出。
“同事关系?”

三十

“所以,宋长清成了沈氏新任的总经理?”
对于明珠开始对公司事务上心这点纪明途一直知情,起初只当她和从前一样,被友人忽悠着胡乱投资,三分钟热度过去就抛之脑后。
在纪明途看来她插手沈氏不过又是那些画廊、花店的同类替换,突然的一时兴起,他完全不曾放在心上,认定沈氏依旧会继续走进他预料中衰败的命数。
早些年纪明途对于沈氏还会碍着情面主动喂一些资源,后者也不求上进地摆起“皇亲国戚”的谱,跟在CME的项目后参与一些边角料工程。
沈容华这件事一出,也正好全了纪明途拿捏那群董事们的机会,收购了几个摇摆不定的股东的股权,迅速推她出去平息事件。
比起纠结明珠的小姑到底出没出轨,纪明途更想知道CME在沈氏的绝对控股究竟能到什么高度。
本想坐山观虎斗,明珠突然提出要参与沈氏的事务他没意见,最多注意一下沈氏那群人互相厮杀别波及到横插一脚的她。
这段时日任由他们不痛不痒地折腾,很久没对沈氏上心,只等待着气数耗尽,他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尽情收割,却不想他以为毫无威胁的小兔,已经掘好窝点,引了别的豺狼入室。
旧爱加上绯闻两重因素,明珠有些莫名心虚,又怕节外生枝,下意识隐瞒了自己有引荐的打算。
“是我小爷爷决定对外招聘,他刚好应聘上了,毕竟是公开的公事,我也就没有单独和你再和你说了......你,不高兴了么?”
纪明途昂起下巴,内心泛起波澜,脸上表情是只有在谈判桌上才会出现的冰冷面具,可看着明珠眼神里澄澈之余的困惑,他终是侧过脸掩去锐利的凶光。
“你如今在沈氏的控股已经赶上CME,哪怕是你指名道姓要人,谁又敢置喙?”
浑水早已搅浑,一个宋长清而已,不过是他征途中多了一捧意料之外的炮灰,何足为惧?
沈氏紧急公关发表公开声明,澄清了两个人的同事关系。
秘辛之所以是秘辛,就是因为他们太暂时,只能是茶余饭后的一丝点缀,晚风轻轻一吹立刻随风而散。
明珠终于重新回到清净日子,收拾心情前往香江参加倾云的高中毕业晚宴。
倾云携了男伴在大厅跳舞,明珠看着舞池内的翩翩裙角,手边的巧克力瀑布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丈夫们应酬,贵妇太太聚在一处谈天,明珠细细咀嚼着马提尼里的橄榄作壁上观,不想话题依旧引到她身上。
“纪太好福气,几个女儿都这么漂亮,贴心棉袄,我这种只有一个臭小子还整天只知道气我是羡慕不来呢。”
明珠寻着声音看去,发现是海城林氏集团老总的妻子,她的儿子和倾云一样从小就在香江上学。
嘴上说着羡慕,眼里全是傲慢,在其他几个太太还会努力说国语照顾她的时候,这位和明珠一样来自兰城栖湖区的千金偏要操着一口香江话来阴阳怪气她。
“是啊,我两个乖囡确实懂事,只是一点不好,长得太漂亮总是招来一些麻烦,天天同我抱怨学校里又有哪个男生被拒绝后还要骚扰呢。”
明珠切换了兰城话,扶额作苦恼状:“我没有儿子,确实无法体会邀请女孩子被拒绝去安慰的经验呢.....诶呀,小雅,我不是说你们家航仔啊,不要误会~”
林太握着香槟的指尖都在颤抖。
林嘉航邀请倾云做毕业舞会的女伴不成,死缠烂打好几日最后被倾云其他护花使者们一通羞辱的事情在国际部几乎传遍,如今又被明珠在这么多人之间提起,简直鞭尸。
“呵,我精力不好,就这么一个宝贝就够,纪太生龙活虎能说会道,两个女儿算什么,再来一个也肯定管得过来。”
一番话含枪夹棍,周围一圈太太们脸上异彩纷呈的神情,明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哑谜,可是气度上不可以退怯。
“资助的慈善项目难道不是大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坚持做?有些孩子甚至都快大学毕业,林太也年年参加慈善晚会,怎么能说自己管不过来呢?”
剑拔弩张的气氛以明珠方胜利告终,回程途中明珠炫耀着自己的战绩,就在抵达住宅时,纪明途让倾云先下车。
就在明珠接收到倾云“自求多福”的眼神,疑惑地侧目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我把明姝的那个孩子接到香江了,你要是愿意,我想把她寄养在你的名下。”
纪明途的声音响起,在明珠听来比车内冷气还要寒凉。
“我的名下?你这样用词,仿佛还准备了好几房姨太太要我多担待。”
怪不得那群贵妇们用如此怜悯的眼神打量,而毫不知情的她甚至前一刻还在为了两人的体面冲锋陷阵,现在却分起你我。
纪明途自觉失言,深吸一口气:“是我用词不准确,我意思是让翩然在华国可以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纪明姝是她亲妈,还有谁比她更名正言顺?”酒精蚕食着最后的冷静,明珠红了眼眶,“突然多出来一个孩子,你觉得不明真相的世人会怎么揣测她的身份?是夫妻大发善心收养孤女,还是原配宽容善待丈夫的私生女?”
这个世界有多不公平呢?他们会把私生子用来夸赞男人的风流,同时也可以成为羞辱女人的把柄。
明珠压不住哭咽声:“你成全了你妹妹的名声,那我呢?纪明途,你有想过成全我的名声么?”
纪明途握着方向盘沉默,闻言突然抬头:“名声,所以你还在乎我们的名声?”
明珠愣住,盛满困惑的泪光。
“我在宴会前,花了重金买下记者手里宋长清妻子重病住院治疗的照片。”纪明途强忍着内心的悲愤,咬牙切齿,“要是真的爆出男方妻子罹患重病的事实,你所在乎的世人眼光里,你和宋长清只会更加十恶不赦。”
“沈明珠,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
明珠简直不敢置信:“我若是不在乎,那晚我为什么要抱着你哭?你若是真的相信我,今天又为什么旧事重提?”
“我想相信。”纪明途泄力地往后靠去,“可是明珠,记者怎么就死咬着你不放甚至追到香江,还有宋长清的心思,你又清楚多少?”
“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明珠怒极,侧过身与他争论,“我为什么要顺从你们对于初恋的定义去承担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兰城一中都已经翻新过好几轮,凭什么觉得人还是当年的人。”
“初恋是事实我无法改变,可你们不能揪着这一点强行让我重温旧梦,仿佛我和他之间只能在‘你曾经爱过’和‘你还爱着’两种里挑选,这是个无解命题。”
纪明途阖上双眼:“你还有第三种选择,辞退他,从此和他划清界限。”
“就像你对付我小姑姑那样是么?”明珠冷笑一声,眼角的泪干涸,“我没有做过,你不能对我故技重施。”
纪明途努力平复情绪:“清者自清的托辞太低效,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这样他抛妻弃子还是移情别恋都不会再和你有关。”
“明珠,他有一个尚在生病的妻子,你至少不能......”
夏夜的蝉鸣悠长尖锐,刺破了明珠的耳膜和心房,身旁人条条框框地把利弊掰开揉碎塞进她脑海,她却无力接收。
“纪明途,你爱我么?”
纪明途被打断,听清她的问题后,气笑了一声:“现在重要的是这个问题么?”
“对我来说,这从来都是很重要的问题。”明珠望着路灯出神,长发遮挡住大半张脸。
“我十分确定我不爱宋长清,我只是有些不再确信你爱我了。”

三十一

明珠在兰城见到了宋长清的妻子,女人被病痛折磨地消瘦虚弱。
她递来一本日记,里面事无巨细地写满了关于明珠的点滴,大到表白准备的一次摩天轮变魔术,小到她讨厌吃胡萝卜,一篇篇流水账,可逐字拆解又饱含感情。
明珠不解,问她给自己看这本日记难道是想替丈夫坐实他的不忠。
女人摇了摇头,说她一直都知道宋长清有个难以忘怀的人,而她为了自己一厢情愿也该到此为止。
生病之人最害怕成为家人负累,她说她已经决定不再接受治疗,蜗居在香江十余年,她不想廖过此生。
“病魔拖垮的不止是身体,还有一个家庭,我很感激纪总给商絮提供的学习资助,我也很乐意替纪夫人澄清谣言,毕竟一个错误,不该放任他们溃烂生脓。”
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相识,彼时她是荷官,他是赌徒。
父母投资失败后被追债人逼到自尽,宋长清换了一个又一个新手机号码,依然被债主找上门,变卖了资产也还不上债务,于是动了赌博的歪念。
家徒四壁的赌徒这么多,腰缠万贯的赌王只有那零星几个,宋长清成不了赌王,却成了她生命中的英雄。
醉酒的游客骚扰她,他看不下去出手解围,拉着她跑出金碧辉煌的那扇地狱之门。
“那一刻,我突然产生了就这样远走高飞的想法。”
可是生活不是电影,他们没法回到赌场为自己赢下泰坦尼克号的船票,只能躲进货轮的集装箱偷渡回了华国。
起初他们只是共同创业的合伙人,因为专业相同,很快事业小有起色,庆功宴那日他突然盯着电视机里的新闻流泪,然后把自己灌个半醉。
“那一夜我们发生了关系,第二天醒来,他沉默了好久,最后承诺他会对我负责。
“我在生下商絮后他补给我一枚钻戒,三克拉,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在变好,他得到上司赏识升值加薪,我们也搬进了更大一些的房子,很快我们迎来了第二个孩子。”
再然后她翻到了那本日记,理解了那天他的哭泣和对兰城莫名的留恋,直到她查出重病,一张张医疗账单压在他的肩上,他终于回到兰城打算卖掉当初被追债都死活不肯售卖的公寓。
然而公寓没被售卖,他甚至还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可以继续承担她在香江高昂的医疗费用。
“我在那时候就有预感,我和他已经渐行渐远许久了,只是把我和他隔开的从来不是病魔。”
明珠霎时间有些汗颜,她背负不起如此沉重的罪责,不等她开口,女人似乎意识到自己那番话里的施压,立马为她开解:“我没有责怪纪太太的意思,毕竟他和我一样,也都是一厢情愿。”
“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也是我始料不及的,不过纪太太有没有想过,只是普通商战,至于要到追来香江跟踪我的地步么?”
纪明途树大招风,金融市场僧多粥少,正所谓一鲸落方可万物生,可是这么多年桃色新闻非但起不了抹黑的作用,甚至硬生生靠着冷感薄情的形象挺过一次又一次的栽赃。
如果给纪明途制造丑闻是为了扳倒CME,那么这次矛头突然对转,不是冲着她在沈氏没多少话语权的股东身份,难道是图谋纪明途妻子的身份?
明珠带着满腹疑惑回到半山别墅,怀月已经放学回家,书包都不曾脱下,呆坐在沙发上。
“发什么呆?”明珠收拾好脸上的笑容走过去,被怀月抬起脸后的冷厉神情吓住,“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怀月静静地盯着明珠看了半晌,突然垂下眼睑:“妈妈,你说破坏别人家庭,下十八层地狱是不是也不为过。”
明珠只感觉自己心脏骤停,斟酌片刻开口:“怀月,是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了么?”
“没事妈妈,今天思政课有一个法律题,我只是很感兴趣法律上如何定义出轨的判决罢了我不太饿,晚饭就不吃了。”怀月摇摇头,起身往二楼走去。
明珠下意识为自己的那些谣言困扰了怀月而内疚,抬头看了一眼时钟,这个点,纪明途似乎还未下班。
自从上次在香江不欢而散后,明珠就与他陷入冷战的僵持中,半个月以来他都不曾踏足半山别墅。
讽刺的是,就连纪明姝前不久都来找过她,没有进门,站在围墙处打量明珠,就像学生时代里千千万万次。
车内副驾驶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金发碧眼宛如洋娃娃,摇下车窗用不甚标准的国语唤了她一声“舅妈”。
明珠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就是纪明姝的女儿了,纤细单薄的女孩大方递给她一颗糖果,明珠接过,她笑地愈发甜蜜。
薄荷柠檬在唇间弥漫,明珠揉着包装纸,发现这是纪明途常买的那个糖果牌子,怀孕后他犯了烟瘾后总会吃一颗再来吻她。
纪明姝打开车门下车,走远了一些后拨弄着火机,回头看了一眼几米开外的轿车一眼,少女戴着耳机趴在车窗,秋风吹拂着打着卷儿的发梢。
“翩然以后会和我生活。”
明珠不清楚她缘何转变了态度,就像是单纯为了告知她这个消息而专门跑了这一趟。
相顾无言片刻,纪明姝终于率先打破僵持:“你说她的存在救我于水火之中,这句话不错,嫁给一个鳏夫是当时他们给我的唯一一项选择,我从不信上帝,可也确实是他的‘存在’给了我第二条出路的指引。”
“那群信仰耶和华的伪君子们面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根本无计可施,他们能对所有拦住他们通往权势财富道路的人造孽,却可以意外地宽容一个胚胎,实在讽刺。
“曾经我以为母亲的失败是因为她反抗可是又不彻底,终究还是懦弱,哥哥警告过我,Cadogan家族里没有免费的东西,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是一件被明码标价的商品,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翩然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我从未羞愧过对翩然不管不问十二年,就像现在我接她回来也不是因为什么血缘母爱,仅仅是我愿意。”
秋风吹红了她的鼻头,纪明姝扔下烟,高级羊皮软靴踩上去捻灭火星。
“千金难买我愿意。”
明珠突然笑了,想起高二的某一个昏沉的午自修时分,她孤身溜出班级,到教学楼偏僻角落的藤椅处偷闲。
白墙黛瓦的钟楼满山的爬山虎给相邻教学楼的一隅扑撒阴影,背光的少女曲腿坐在宽大的墙沿作画。
两个人互不打扰,下课铃打响,墙角的人早已不见,明珠揉着惺松的睡眼,胳膊肘压着一张人物速写。
纪二小姐不喜欢沈明珠和无聊一瞥画下她枕着胳膊睡觉这两件事,从来不冲突。
“沈明珠,你少数让我没那么讨厌的时候,是被那群男生鲜花礼物狂轰滥炸,依旧不为所动地坚持要找到真爱的样子,足够傻气,也是你少有没有被裹挟的瞬间可惜你后来还是动摇了,我发现你很在意给一件事情匹配一个结果,就像宋长清,你并没有挑到真正喜欢的人,你只是接受不了烂尾。
“和你说这些并不代表我来当你和我哥哥婚姻危机里的说客,因为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和你一样,都是拎不清自己心的人。”
临别之际,明珠问出了一个问题。
“她的名字,是你取的么?”
纪明姝含下一颗薄荷糖,纯粹的辛辣直冲脑门。
她曾经一度视翩然的出生是在嘲笑她再一次被人摆布的命运,因为幼时的执念,她飞到伦敦死板地复制着哥哥被母亲带走后的路径生活,可是她非但没做成第二个纪明途,反而沦为了第二个她嘴里懦弱的母亲。
“她的父亲和我一个专业,曼城人?记不清了,总之很有才气,也算很长时间里我创作过程中的灵感缪斯我也并没有多爱他,后来外祖父逼婚那档子事他收留我,让我短暂地依恋了他一会儿,可是人大多贪心,等到他歇斯底里地出现在医院用孩子威胁我,我只觉得好笑。”
生产完纪明姝拒绝看那个孩子一眼,直到有一日护工给她房间换装饰插画,是一群翩跹飞舞的蝴蝶,在那一刻,纪明姝突然决定放过自己,走到登记处给她登记了姓名,然后让她父亲‘抢’走了她。
“一群蝴蝶让我重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只用了一秒钟,所以我就爱了她一秒钟。”
纪明姝头也不回地拉开跑车车门,副驾的少女立即摘下耳机,满眼欢喜地看向来人,是孩子对母亲的天然依恋。
想到这次和纪明途爆发争吵是因这个天真纯美的孩子而起,如今这个问题得到善后而他和她的矛盾依旧存在。
物理课上老师介绍的能量守恒定律,所有能量都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那么爱呢?两个人之间的爱也一定要此消彼长才是常态么?
可惜,她是物理科目的差等生,也没拿到爱情答卷的高分,她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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