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住在蓝宇那里,除了在外面吃饭,大部份花销由他负担。我们都忌讳谈
钱,那是蓝宇心中的结,也是我的。我常想,若我们不是那样奇特的相遇,我
们一定会更快乐。
一天蓝宇告诉我,房东明年不想租给他这间房了。
“他是不是想涨价呀?”我问。
“我问过了,他说是因为明年房主可能回来。”
“那就再租个地方。”我说。
“特难租!”
我想了想,小心地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回「北欧」住?”
他没说话,接着做他的蛋炒饭。
我将盐递给他,留心观察他的表情,他肯定是不高兴了。
“算了,那个房子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就卖了它,正好我现在特别需要资
金。”
他仍没回答。
“你同不同意呀?”我问。
他将煤气火关掉,笑着看我:
“我已经把它卖了!”他轻松地说。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 “你不是说给我的吗?又反悔了?”他象是
在有意逗我。
“你卖给谁了?怎么卖的?多少钱?”
“一个深圳做房地产的,三十八万美元。”他观察着我说。
“……”
“那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不喜欢就买掉,我听你的”他潇洒地笑。
我也僵硬地笑了:“你就这么爱我?”
“没错儿!”他还是笑,同时一把将手伸进我的上衣里,我不禁打了个冷
战。
我没问他那钱怎样处理,做何安排。
……
对这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 钱!
静平曾说过,我把钱看得太重。的确,自从知道蓝宇接受了那笔财富,我
觉得我们之间平等了,我不需要象过去那样谨小慎微地同他相处,我也不再有
负疚感。
星期日的早晨,当我还在熟睡,我感觉有人在我身上不停地摸,尤其在我
的阳具上反复揉搓,“这个臭蓝宇,讨厌!”我心里笑骂,仍佯作熟睡,看他
怎么办。他掀开我的被子,在我身上舔,然后象是在仔细研究我的身体,甚至
在我的下身细看,我实在忍不住想笑,大喊一声:
“干什么呢?”他吓了一跳,然后阖身扑到我怀里。
“我还从来没好好研究过你呢!”他笑着说。
“你当我是图纸哪!还需要那么研究?”我也笑。
“哈!我在想为什么平时我们差不多大,可到时候你比我的大点”他更笑,
压在我的身上。
“平时我的就大!”
“没有!”
“不信你拿尺子量!”我说。
他果然去找尺子,当他看到我的“家伙”时,说:
“你丫这个不能算,这根本就不正常!”他笑着。我看着他,猛的起身抱
住他:“让我给你量量!”我说。
“用什么量?”他问。
“用嘴量!”我说。他笑了,那么甜、那么让人爱恋。
我开始为他口交,我陶醉,我是那样迷恋他,无法自拔。我停下,伸手用
力捏住他的下颌:
“爱不爱我?!”我绷着脸问他。
他定是被我捏得不舒服,先皱皱眉头,看着我,慢慢地在我的注视下,他
也变得激动,他用力点头。
“说出来!!让我听到!”我松开捏着他的手,粗声要求。
“……”他看着我,却一声不响。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再次用力捏住他的下巴,说出我发自内心
的告白。
他挣脱我的手,笑。
他妈的!我恨他的笑。自从我们重逢,我搞不清他对我的感情有多深。
他总是那么无所谓地笑…我低下头,猛地用嘴堵住他的口,我干吗要逼他
说呢?他又不喜欢说谎。我们接吻,在床上翻来复去地狂吻……
吻够了,我再次为他口交……当他将射精的一霎那,他叫我的名字,可我
仍贪婪地为他口淫……他高潮了,我感觉一股滚热的液体直冲喉咙,我连忙离
开……
蓝宇惊讶地看我:“你怎么吃进去了?”
“那有什么?营养丰富,你也尝尝。”我说着,将他身上的残留部份抹了
一下,直送他的嘴中。
他笑着要避开,可躲闪不及,被我全部抹在嘴上,他皱着眉头,品了品:
“象牛奶…加上鱼汤儿?”他说。
我们先都对着笑,然后跳下床,争先恐后地拼命向厕所跑去……
第三十章
那是个风和日暖的周末,蓝宇提议要到外面玩儿,可我有点困倦,但还是
陪他出去。他开车,我们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玩儿。
“精神点!”他看着哈欠连天的我说。
“你不知道我老了吗?唱首歌吧,让我精神精神!”
“唱什么呢?”他想着…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他开始高兴地唱。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只不可战胜的力量…”我也和他愉快地唱
着。
“……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向着革命胜利,向全国的解放!!”
我们大声地、欢快地、肆无忌惮地唱着……然后哈哈大笑。
我们来到一个北京西面的山上,这里很僻静,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蓝宇枕着我的大腿躺着,他仰望着天:
“好像北京的天比我们哪儿蓝。”他说。
“美国的天比这可蓝多了”我说。
“美国的月亮也比这儿圆,对吧?”他笑话我。
“不是你哭着喊着要出去的吗?”我也笑他。
“谁哭着喊着呀?我那是迫不得己。”他笑着说。
“你不准备出去了?”我问。
“除非你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走好吗?”他认真地看着我。
“要是我不走呢?”
“那就算了!北京也挺好!”他无所谓地说。
我隐约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来了,快起来。”我说着急忙推他起来。
他仍躺在我的怀里:“看你怕的!那有什么?来吧!他肯定打不过我!”
他狂傲地微笑。
“要是两个人呢?”我问。
“不是还有你吗?”
“要是三个人呢?”我又问。
“那也不一定是咱俩的对手!”
“要是很多人呢?”我再次问他。
“哼!大不了拼个头破血流,鱼死网破!”
“行!不愧为「华大」的学生,够狂!”我笑着低头看他,他也笑了。
我欣赏他,他有种我永远都不能具备的勇气。在他的脸上,我看到的绝不
仅是一个年轻男子的俊美,还有一种青春的夺人魂魄的力量。
我凝视他,他坐了起来,也注视着我,我再一次猛地将他揽入怀中,我们
紧紧拥抱…我闭上眼睛吻他,他潮湿的嘴唇贴着我的脸,我们接吻,如同两个
初识的恋人般狂热……那是我们第二次在室外拥抱、接吻,伴随我们的是明媚
的阳光和寂静的群山。
……
金秋的北京凉爽,干燥,天空更是格外蓝。树叶早已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
上,掩盖住光秃的路面,倒显得饱满、充实。
清晨,暖融融的太阳照进我们的小屋,弥补了暖气不足所带来的清冷感。
我和蓝宇都起晚了,我有个重要的约会生怕错过,蓝宇更是个不喜欢迟到的人,
我们匆匆忙忙起床、洗漱,然后各自赶路。临出门时,蓝宇笑着让我亲他,我
敷衍了事地吻了他一下。我问要不要送他,他说他打车好了,我们说好晚上我
去接他。
我赶上了那次谈判,而且结果很好,我将大赚一笔。我陈捍东将彻底翻身,
那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中午,我高兴地从「大厦」回来,一进门就被刘征拉进办公室,他神情紧
张、凝重:
“你先坐下!”他说着将我按在沙发上。
“干什么?”我觉得他很奇怪。
“捍东…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他艰难地说。
“怎么啦?”我大声地、紧张地问,是不是我妈…
“…蓝宇出车祸了!”
“……”我张着嘴,不明白他说什么。
“他乘的那辆出租车和一辆卡车撞了…当场就…刚才交通队的电话打到这
儿…”
“……”我已是满脸泪水,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捍东!没事吧?!”我隐约听到刘征遥远的声音。
……
我象坠如云雾中,轻飘飘的,毫无感觉。我恍惚地跟着刘征来到个什么医
院,恍惚地又跟着刘征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进了一个房间,那里面满满地放
着许多床,上面盖着白色的单子……他们在一个床前停下,打开那白色的被单
……
我看到了,那是一个人的脸,上面全是血污,我笑了!!我知道那是蓝宇,
他不是就在这儿吗!我俯下身,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我太熟悉了,那是他
的臂膀,只是今天格外僵硬、冰冷…… 我用他最熟悉的目光看他,我看不
到那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粱、迷人的双唇,那上面只有模糊一片的黑色血迹
……那有什么?我知道是他,我不用看都知道。
…我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他!!
“啊!啊……。”我的喉咙里发出声音,象个将被掐死的人在挣扎。我感
觉有人用力拉我,说“捍东,你冷静点”。滚!!你们这些活着的和死去的人
都看着吧!!我再也不用掩饰、隐瞒,我要守在他的身边!!!你们可以当众
高歌你们的爱情,搂着你们的爱人亲吻,难道我连为我死去的爱人伤心都不行
吗?!!我看着他的胸口,那宽阔的胸膛,我曾无数次亲吻、抚摸……
好像又有人更用力地拉我,滚!!你们是想笑话我吗?笑吧!!我不能就
这么离开我的爱人,我要抱着他,他肯定需要我!我要用力抓紧他,要让他溶
化在我的手中……他没有死!他可能一会儿就醒过来,他说过让我今晚去接他!
对了!他早上让我吻他,他很少这样,他一定是暗示我什么…可我却吻得那
么不认真…我怎么那么愚蠢!!我凑向他的脸,我要在那血肉模糊的一团上补
上那个吻……………
我终于被巨大的力量拉起,离他越来越远…我不甘心!!可毫无办法、无
能为力……
……
第三十一章
北京的秋天再也不是我喜欢的季节,它是那样清冷、萧瑟,那冰凉的秋风
将一切吹得荡然无存。
当我再次走进「庆贺」的小屋,它是那样亲切,又是那么恐怖。桌子上留
着他那天早晨仍下的水杯,里面还有没喝完的水。我不敢碰那只杯子…
…。我走进房间,屋子里都的他的东西,没有少一样,可为什么它们的主
人却不回来?床上的被子是叠起来的,我当时对他说别叠了,没时间了,他说
他就受不了我的邋遢……我顺手拿起床上他换下的衣服,那上面没有他的体温,
可留着他的体味。我跌坐在床上,将头深埋在衣服里,我哭了,终于出声地真
正地哭出来……屋子里回荡着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泣……
我无法住在「庆贺」,更不想回我妈家,一直住在办公室里。以后的一个
星期,我神情恍惚,体重锐减,并伴随着幻听,总觉得蓝宇在叫我。我每时每
刻都觉得蓝宇会出现在我面前,我经常突然回头看是否有什么奇迹的出现。我
的精神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天,我被老妈强行叫回家,一进家门,我和她打个招呼,连忙来到自己
的房间,我不愿意她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不知过
了多久,我听到屋门被打开,我妈进来,坐在我的床边,我将眼睛闭上,装作
睡觉。我感到母亲的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就象小时候那样,上下搓摸我的胳膊
:
“小东!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人死没法儿复生。”我听到老妈哭泣着说,
我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可我没做声。
“我知道你们的事,刘征都告诉我了,要是那孩子不死,我也不反对你们
在一起。”她接着说。
我的眼泪更多的流出来:“您说得太晚了”我心里默默地说…
两个星期以后,在刘征得提示下,我打电话给蓝宇的父亲,当我告诉他这
个噩耗时,我听到电话那边一个老人的痛哭…。
几天后,蓝宇的父亲给我打电话:
……
“他没留下什么吗?”那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没有,因为是意外车祸,太突然了,没有遗言。”
“啊……没有遗物吗?”他问。
“有些衣服、书,您要什么,我给您寄过去。”我想他是要蓝宇的遗物做
纪念。
“噢…”他象是有什么要说。
我恍然大悟,他可能是要钱。我想到蓝宇应该有笔财产,三十八万美元,
可我在他的遗物中没有发现任何单据,除了一个几千块钱的活期存折。
我无意中问到刘征:“你知道蓝宇把「北欧」的房子卖了吧?”我问。
“知道…”他的声音听着沉重。
“他那个缺德爹到现在还想着他留下的钱呢!我也不知道他放哪儿了。”
刘征惊奇地看着我:“他没和你说呀?”
“说什么?”
“当时你在监狱时,那钱就用了!”刘征说。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惊讶地问。
“蓝宇不让我说,说他告诉你,让你吃一惊。”
“……”
“你刚进去的时候,我们都急坏了,蓝宇天天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们
都以为你已经给毙了呢,后来咱妈总算是找到「李」,可他妈开口就一千万!”
“你不是说一百万吗?”我问。
“那是蓝宇说的,我可一直没说是一百万。”
“可哪有钱呀?我这儿三十多万,老太太哪儿六十多万,管他妈谁借都不
行,连爱东、敬东(我的两个妹妹)都告诉没钱,林静平说是帮忙,可我真向
她借,她就推说钱拿不出来…也难怪,谁不知道那钱可能就是打水漂儿。蓝宇
干着急没办法,他说他这辈子没觉得钱这么重要过。后来他想起「北欧」的别
墅,那是他名下的,可以卖出去,我一个星期就给买了,连家俱带那辆车一共
才三十八万,可那时也想不了那么多…”刘征又说。
“说实话,我以前挺瞧不起他的,可这事我挺佩服他的,就算是朋友,也
够义气!如果是那种关系,那可够知情知意的。就是我摊上这事,我老婆也不
一定能那么着急、玩儿命。”
“那他干吗瞒着我?”我满眼泪水,不解地问。
“他说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还以为他或是老太太早告诉你了。”
“我妈也知道?”
“当然了!那天去你家,蓝宇在外面等我,老太太还特意在窗户那儿看他
半天。”
……
尾声
三年后,我移居加拿大,并在「西温」买了一处房。我再次结婚,我没有
蓝宇那样的勇气,去面对自己同性恋的身份,况且我感情的大门早已彻底关死。
对我年轻的妻子,我无法爱恋她,可我尽我所能体贴、照顾她。
我入教了,是个基督徒。在我受洗的时候,我怀疑上帝能否接纳我这个同
性恋者作为他的羔羊。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子民,我常常对上帝祷告:
主啊!请您听我这个有罪的人的祷告,我曾爱上一个人,我曾给他带来那
么多痛苦,可他死了,我再也无法弥补。我祈求您,仁慈的主,请您接受他进
入天国。当他在人世间的时候,他从没伤害过任何人,他是那样善良、正直。
他唯一做了件不该做的事: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有了一段在人世间被看
作荒谬、无耻、堕落的感情,可这份感情是纯洁的、无辜的、永恒的。
父啊!我还有一个请求,请您务必答应我。无论您将那个男孩送到什么地
方,当我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请让我同他在一起。如果他在天国,让我们尽
情在那里欢乐,接着诉说我们在人间的爱恋,也让我来弥补对他的亏欠;如果
他在地狱,请让我也去那里,让我走近他,站在他身后,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
膀,贴着他的脊背,让我们共同去承受地狱的酷刑和烈火的煎熬,我无怨无悔。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阿门!
温哥华的天气真好。同样是深秋,可没有半点秋天的凄凉,树叶大多还是
绿的,只有几只金黄色的叶子散落在绿色的草坪上。我坐在自家门前的大院内,
听着身后母亲、妻子和小女儿的嘻笑声。抬眼望去,一抹夕阳出现在天的尽头,
在那菊红色的阳光中,我隐约地看到蓝宇慢慢向我走来,他忧郁地望着我,然
后轻轻地笑了,笑得那样自然、恬静、灿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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