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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屑爹收集】(7-8)作者:liziv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5-01-10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作者:liziv               第七章、经典传承人渣爹   多利的亲生父亲抽烟酗酒、手头有闲钱时他还会去镇里人家赌钱。   他脾性糟糕,对人对事都是气头引导,从不爱讲理。
作者:liziv
 
 
 
 
 
 
 
  第七章、经典传承人渣爹

  多利的亲生父亲抽烟酗酒、手头有闲钱时他还会去镇里人家赌钱。

  他脾性糟糕,对人对事都是气头引导,从不爱讲理。

  “我觉得他也是不会讲理的人。”

  “我爸妈都是初中学历。”多利的朋友这么和她说时,她开玩笑道。

  但那是真的,多利的父母是在上学时认识的,结婚没多久就有了她。

  她的妈妈会抽着烟,吞吐白烟告诉她,“你爸爸要是没拒绝那份工作,我们家也不至于一辆车也买不起。”

  在美国没有车就和没有美利坚国籍一样,可多利家是真的买不起车。

  她的母亲在小镇的茶餐厅打工,她还在上高中,而她的父亲则游手好闲没有工作。

  无业人士,好听点是自由职业,说真话就是没有目标的烂人。

  他的确是个烂人,不论是对外还是对家里。

  这点多利觉得他很公平。有些人在外面像个人,在家却是把气都撒在家里人的混蛋。

  起码她的父亲对谁的态度都很烂,这是她唯一能给他的夸赞。

  “你,小孩,把我的酒拿过来。”

  多利翻了个白眼,去厨房把男人没喝完的啤酒拿了过来。

  “我说了要啤酒!小孩!”

  很多时候她都想把手里的玻璃瓶敲碎,然后狠狠把碎玻璃渣的瓶身往他身上扎去。扎哪里好呢?是他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后脑勺还是那从不晓得好好穿衣的裸露的瘦干腿,或者是他正对着她的脖子?

  那流着青液红血的血管确实在搏动着。

  多利时常在想,这么一个混蛋的人居然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想不明白。他们的天主怎么会让这种人活在世上?

  “你还在等什么呢?!”他扬着手臂,仿佛下一秒就会扬到她脸上。

  冷冷地,多利握着细柄,“你的啤酒。”

  “这还差不多。”

  当她小的时候,她还会被父母不经意间的怒吼给吓哭——主要是来自男人的,母亲也会把怒火迁怒到她身上,但多利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事后会和她道歉,就算不道歉也会带她去商场吃一顿速食或者买那种最便宜的玩具来令她笑起来。

  “哦,宝贝女儿,你知道妈妈不是故意的是吗?我很爱你,亲爱的。”

  她年幼的脸颊被母亲抚摸着,多利常常笑道,“是的妈妈,我知道。”

  有一点她想不通。

  “他脾气那么坏的人,为什么在和人闹事时没被人打死呢?”她扭头问同样和她躺在甲壳虫上的朋友。

  她那买得起大众汽车的中产家庭的同学思考道,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可能是,狗屎运吧?”

  “哈!”多利大笑着。

  到她上高中之后,她终于知道她母亲日夜辛勤转来的钱到底是怎么不翼而飞的了。

  “妈妈,你在拿我们的钱给他还债吗?”

  “多利。”她的妈妈围着围裙在厨房里踌躇着,她反复将手擦在那白巾上,“你爸爸的债都是一次性的……你知道,他总爱在没事干时去赌一赌。”

  那你为什么就要给他还呢?他有手有脚的,不能让他找个工作自己还吗?

  或者更直接的,干脆不要赌。

  这个主意听起来如何?

  “你每个月要给他还多少?”她追问。

  “多利……”

  “我发现我妈妈每个月都要给我那个混帐老爸还钱。”

  “还什么钱?”

  “他赌债的钱。”

  “你是说他去人家打牌欠下的钱。”

  “对。”

  “我爸爸也会打牌,不过他不会欠钱。也不是不会欠钱,他只是不会让我妈妈还钱。”

  多利扭头看着朋友,“你说真的吗?”

  “是真的。他每个月还会给妈妈钱,作为她当主妇的补偿。”

  多利将头转回去,她的双臂枕在脑后。她遥想着等她长大了,她要出去工作,然后每个月回来给妈妈她需要的钱。

  如果以上这些还不够坏,那就听听接下来每周都会发生的事。

  男人爱喝酒,而喝酒回来的后果就是,他爱拿母女俩出气。

  不是骂她就是骂妈妈,就算她们什么也没做,也要拿两人当出气筒。

  很多时候当男人举起即将下落的手掌,多利很多次都躲在妈妈的围裙下。

  她会藏在妈妈背后,不希望他那看起来打人很疼的手落到自己身上。

  而现在,她不是小孩了。

  在这种时候,她会勇敢站出来,挡在妈妈面前。

  用她那双坚定的眼睛瞧着他,“打啊,你打啊。”

  “你别以为我不敢——”

  “你最好下手。这样我就可以去警局告你。”

  “小子,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了吗?”

  男人深陷又浑浊的眼盯着她,可多利不害怕。

  “员警喜欢带证据上门的客户,而你留在我身上的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据。”

  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她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之后就渐渐好起来了。

  多利那时候是这么想的。

  有天她放学回家,大夏天穿起长袖的母亲令她奇怪。

  她问她,“妈妈,你为什么要穿长袖?”

  她的母亲擦着额上的汗,“我怕油溅到我啊,别担心了甜心。去休息会吧,一会就开饭了。”

  那根本不是怕被油溅。

  晚上吃饭,男人在外面鬼混不回来。

  多利撩开了母亲的袖子,“妈妈,他打你了吗?”

  她看着妈妈双臂上红一块青一块的淤青。

  “傻孩子,你爸爸怎么会打我呢。快吃饭吧。”母亲试图收起手来。

  事实证明,他不仅打了她还强奸她。

  多利抹着眼泪去警察局报案的时候,那值班的员警挺着肚子,“你妈妈若是受害者就让她自己来,你说得不算。”

  我说得不算?好一个她说得不算!

  好不容易劝下母亲,她们在一个男人持续不在家出去赌博的日子来到警局。

  等在板凳上时,她妈妈还抚摸她穿牛仔裤的腿。

  “多利,要不我们回去吧?妈妈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我们不回去。我们需要立案。”她说得很坚定。

  她们等了很久,等来的却是员警的大事化小。

  他说,“夫人啊,你丈夫家暴若是要上报需要具体的证据。我看你身上的伤口,都是不小心伤到的吧?”

  因为母亲犹豫,她身上的淤青褪去了不少。

  “如果是夫妇吵架,那还是回去好好谈谈和解吧。你说呢?”

  她的母亲笑笑,拿了手包就想走。

  “是的警官,谢谢你抽出时间来见我们。”

  “妈妈!那不是真的!告诉他那不是真的!”

  那员警收起资料夹,大腹便便地走到她面前,“小姑娘啊,你妈妈都说没事了你还在纠结什么呢?早点回家休息休息睡吧。”

  这一刻她恨这个员警的程度比恨她父亲的还多。

  她们上报警察局失败的事情不知被谁告诉了那个男人。也许是警察局的人说的,也许是邻居说的,他们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回家和他好好商量吧,一切都有得解决的。

  解决?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想知道男人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吗?

  他冲回家,带着熏天的酒气和香烟臭,问也不问就直接给出来迎接的妻子一个巴掌。

  “你竟敢到警局去告我?!谁给你的本事让你去的?!!是我平时待你太好了是吗?!”

  被打翻在地的妻子不知如何反抗,她伏在地上嘤嘤啜泣,“不是,我不是……是我一时糊涂,你要相信我……”

  “相信!哈哈,相信你我差点就进了局子!”

  他持续扬起手,在女人身上落下一掌又一掌。

  没人能保护她的情况下,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的母亲又能做什么来保护自己呢?多利想知道。

  “那个男人那么糟糕,你为什么不和他离婚呢?!”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多利。想想要是我和他分开了,那你怎么办呢?”

  从小到大,从没有一刻她的想法被彻底打断。

  站在自家昏黄灯光下的多利感到自己被一道巨大的惊雷给劈中了,一刀两断她被分成了两半。

  “我?你不愿意和那人分开,是因为我?”

  “是啊。多利……”

  多利是小镇上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女孩。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她从没想到过的想法。

  她想死。

  她冲出家门,对着一望无尽的夜空大吼。

  原来都是她的错吗?她做错了什么,要让她来到这个世上受这个苦?

  她的妈妈不愿离开男人,是因为她,为了她所以宁愿烂在男人身边,也不愿意去争取独身的机会。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错吗?

  “多利,你还好吗?我看你最近都没什么精神……”

  “我很好。我怎么会不好呢?”

  她很好,只是有点不想活罢了。

  男人秉持的理论是,他有个糟糕的家庭,那他是个烂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那该死的父母。”

  “你想我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别开玩笑了!”

  “混吃等死哪里不好了!我那从生到死的母亲就是这么做的,我所做的就是效仿她所做的一切!”

  他很少提起他的父亲,多利猜,那应该是个比他还要可恨的人。

  “他连提起他都不愿意,那他一定比他本身还要可恶一百一千倍。”

  她那富有同情心的好友锤了她一下,“多利,也别对你父亲太苛刻了。他的爸爸也许根本没有留在他身边。”

  “你是说?”

  “有些人在小的时候就会被一方父母抛弃,如果运气不好,那将会是来自父母双方的抛弃。”

  她的朋友侧过身来看着她,“你觉得那样成长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样呢?”

  “是我的话……”多利看着有着稀疏星点的天幕,“我可能会变成杀人犯。也不一定是犯罪者,我可能会……想让所有人都过不好。”

  “对吧?”

  多利沉默了很久。

  “但也可能,他就是个待在他身边,可恶的糟透了的一点也不称职的父亲。”

  “可你刚才说……”

  “我们没问过你爸爸,所以我们并不知道实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

  她的朋友朝她眨眨眼。

  “多利,以后有一天你会走出去,去到一个新的大城市开始你的新生活。”

  朋友伸开手掌,给她描绘未来的图景。

  “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在预测,我也知道。多利,你是个好人。你不必和你的父亲作对比。”

  她感到眼眶里有东西在堆积,那是某种透明的液体。

  “你可以走出自己的路,我知道你会的。”

  他的说辞明显是在说,“我爸是烂人所以我也是烂人。”

  一加一等于二,简单的道理没人不懂。

  如果她拿她的话来反驳他,那他就会说,“饶了我吧,我是第一次当父母。没人能在第一次做好!”

  她不信他说的任何狗屁。

  五年前就不信了。

  “你是第一次当父母。可你不是第一次当小孩。”

  “你是什么意思?”

  “你小时候希望被对待的样子和不希望被对待的,都在我身上映射了出来。”

  “小孩,如果你再说下去……”

  “你被打被骂的时候,你所有不希望发生的事——都加在了我的身上——还有妈妈。”

  哦,多利不会忘记她的母亲。

  永远不会。

  “别忘了你对我妈妈,对你的妻子所做的,你将一切你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都还给了她和我。甚至是双倍的。她对你尽心尽力,尽管你在不遗余力地做一个屎人,她也试着对你好。她和你结婚,生下我。婚后给你煮饭,将家里的一切打理地干干净净。

  “她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出去工作的机会。而你这个本应作为另一方的承担者不仅无所事事,除了赌钱就是酗酒。你一事无成,没有人生目的。甚至还要她帮你偿还赌债,那本应该可以避免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尽到你自己的责任,重新站起来做个男人呢?

  “哦对了,别忘了你根本不给她家庭主妇的那一份钱。不为别的,因为你压根赚不到。比起出去找一份真的工作,你更愿意在这里做一个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寄生虫?不是吗?你根本不算个男人。”

  她所谓的父亲也不是没有流露出脆弱的时候。

  他喝酒是为了忘记痛苦的事实,忘记他还活着这件永远无解的事。

  每当他想喝酒时,那就是讯号传来之时。

  “多利!小子!给我拿来更多的酒!”

  喝多了自己打歪酒瓶和玻璃杯,有些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趴在沙发下,腿支着,对着闪着屏闪的电视机痛哭流涕。

  他会说,“这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所有的问题归来,都停在一个层面上。

  为什么他还活着?

  她有选择吗?

  她的父亲是如此一个烂人。

  用人渣来形容也许更准确。

  对她来说,她的未来是会踏入他的后尘还是做出不一样的抉择。

  她父亲是人渣,那她也会是个坏人吗?

  ´倌里浩´恶四期期灵溜扒灵恶衣´

  不顾他人,只一味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加在别人身上,不听任何劝阻的隔绝一切正面柔光的坏家伙。

  她想做个好人。她的好朋友说她是个好人。

  但她是吗?

  还是朋友的一面之词只是看到了她的一部分。

  如果她的所有组成部分都是由那个人说了算,如若她也变成他那样没有生活动机整天就等着哪天翘辫子的没有任何乐趣的人。

  那她要怎么办?

  “妈妈,你觉得我长大了会变成他那样吗?”

  “哦,亲爱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坐在妈妈的膝头,任她梳着她的头发。

  “我的多利,就算有一天……没有变成你想要的那样。我也敢和你保证,你不会变成他那个样子。我和你保证,多利。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你是妈妈的宝物。”妈妈这么告诉她。“你永远是,多利。”

  多利最后怎么样了?

  她走出小镇成为她理想中的自己了吗?她考上大学了吗?她找到好工作,能供养自己和妈妈了吗?

  最后知道的,是她在自己家,看到了病倒的母亲。

  “妈妈?”

  她看起来累坏了。

  “宝贝,去楼下热点昨天的饭。我放在冰箱里的,昨日的剩菜。”

  “好的妈妈。”

  她在微波炉里转几个小菜的时候,家里的另一个男人回来了。

  他将脱下来的背心挂在肩上,一回来就开口,“晚上吃什么?小子?”

  “妈妈生病了,她躺在床上。”

  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多利又补了一句,“她让我们自己热饭吃。”

  “哈……”男人发出了又像笑又像嘲弄的声音,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就在那个他经常不和母女俩一起吃饭的天线电视前。“热好了端过来。”

  他不再发声。

  多利狠狠将叉子插进炖菜里,轻声回了句,“……好。”

  “怎么花了那么久,小子?”

  男人要求性的命令传来,他十分不耐烦。

  多利将男人的饭放在餐盘上,配上一杯倒好的清啤酒。

  看到她手里的盘子,他也只是短时间地哼了声。好似这是多利应该做的。

  “我的打火机呢?”他再次不厌烦地出声。

  多利去厨房拿来了他沾满油污的,快没火打了的打火机。

  “给我点上。”

  他手里拿着一根廉价的香烟。

  多利给他打上。

  她回折叠餐桌吃了几口自己的那份晚餐。

  热水壶烧开,在料理台上呜呜地叫着。

  多利倒出了水后,又打了一壶新的水。

  等下一壶水再次烧开后,她问坐在客厅的男人,“你需要水吗?”

  他像聋了似的,“什么水?小子,你在说什么?”

  她端着一个容器,再重复问了遍,“你需要热水吗?”

  “什么水?我正喝酒呢,小孩别来烦我。”

  多利静悄悄走去了客厅,绕到男人靠着的沙发后,看着他的后脑慢悠悠道。

  “你要滚烫的热水吗?”

  “我说了我不要喝水!小子!你是傻子吗?!”

  男人愤怒敲桌的行为令他餐盘上的东西掉到了地毯上,有他撕开包装的烟盒纸,有他用的某一只汤匙,还有他放在沙发沿的一个遥控器。

  “该死的小子……现在我还要弯腰去捡……”

  “我认为你需要几壶热水,来温暖温暖你疲惫的身心。”

  她微笑着,在男人弯身去捡遥控器时,沿着他的身体从头到脖子,从脖子到他坐在沙发的双腿倾盆倒下。

  ……

  “多利?多利,怎么了?我听到了谁的尖叫声?”

  楼上的母亲遽然惊醒。

  第八章、养娃不管楷模爹

  “琳!你把我的伞放哪去了?”

  她的二姐又在叫了。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合上书本,努力回想她有没有拿过姐姐花哨的蕾丝雨伞。

  “我没有拿你的伞。”将留声机里的古典乐关掉,琳从长方形坠着流苏的地毯上爬起来。

  等她把手里的社会科学书目放回书架上时,她傲气的留着到腰际长发的姐姐猛地打开了书房的门。“我问你把我的东西放去哪了,琳——”看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要是她三秒内没有把她那把矫情的白阳伞拿出来,她的姐姐就会将她扑在地上和她来个“你死我活”。

  在属于自己的小书架那站着,琳将凸出来的书本一一塞回书架的边际线。

  “我告诉过你了,我没有拿你的伞。”她气虚低落地叹了口气。

  “噢,真的吗?那为什么佣人告诉我,你是他们见过的最后一个经过我房间的人?”

  二姐双手环胸,认定了她就是偷她物品的人。

  琳将垂到眼前的刘海拨开,剪得圆滑的手指甲从眼睫毛那掠过,“我没有拿。你不信可以随便搜。”她耸耸肩,挥了个把手臂将自己在二楼的个人书房留给了她。

  “好啊琳,要是我找到了,我就要去告诉妈妈——不,我要告诉这栋宅子里的每一个人。我亲爱的四妹是个爱偷人东西的惯犯——你猜怎么着,我还要去告诉爸爸……”

  琳走出了她的小房间,将打开的书房门全留给了姐姐。

  走在秋日的长廊里,就算那铺了满当的地垫和窗帘也不足以阻挡宅外的寒冷。

  “呼……”琳打了个哆嗦,抱紧双臂往楼上走去。

  爬上三楼的楼梯时,她不由往扶手间的空隙看去。她矫揉造作的姐姐又在底下大声喧哗,恨不得把全宅子的人都引过来,“……琳,我知道你拿了我的伞!别以为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了!!”

  喟叹一声后琳又接着往楼上去。

  她的二姐除了爱大惊小怪外几乎没什么别的毛病,几乎——

  琳是这栋屋子的第四个孩子,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妹妹——其中一个才降生多久,就出生在一年前的冬季。她们这里似乎永远都是冬天,无论是稍暖和的春日还是最近马上要过去的秋天,这里一直都很冷。

  爬到五楼后,她还想去见见自己的奶娘,刚走过小阁楼的藏品室就被人叫住了。

  “琳小姐,老爷叫你过去。”

  她抖了抖,“哦,哦……是吗。”

  本以为五楼没什么人,竟直接被叫了去。

  抱着忐忑的心态,琳跟在侍者身后来到了那间放满玻璃柜的藏室。

  “您,您找我,父亲?”

  掀开某个防尘罩油布的男人站在阁楼小窗户的正下角,正值余晖时分,橙色的光线笼住了他的大部分肩线。

  “你觉得我这艘拼木船怎么样?”

  他没有叫她的名字,也没表明要她来的原因。男人只是问,他手下这艘拼贴起来的轮船模型如何。

  琳咽下口水笑道,“很、很漂亮,父亲。”

  “是吗。”他端着看了一阵,随后放下了模型。

  她的父亲做了个手势,站在她身后的佣人立刻走上前。

  他说:“把这个扔了吧。”

  说完把那问过琳意见的船模型交给了侍者。

  他们家的佣人将布重新罩回玻璃柜上,少了模型船的柜子是个空柜了。

  “跟我走走吧,琳。”

  她不敢问他为什么丢掉那艘船模,更不敢问为什么在询问了她想法后再把它给丢了。

  琳能做的只有跟在男人身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父亲带她走出收藏室,一路往楼下走。

  他将手背在身后,“刚才你和你姐姐在底下闹什么?”

  他听到了。琳心中一紧。

  “姐姐在找她的洋伞呢,我们刚刚在书房里找。”

  “我的书房?”

  “不,是我在二楼的那间。”

  男人没有接话,但琳觉得他对于她们没去他的办公间里捣腾很满意。

  “所以你们最后找到了没?”

  琳握着自己的手腕,“不,没有。父亲大人。”

  “来人。给二小姐找她的伞,没找到之前晚饭就先搁置着吧。”

  “是的,老爷。”

  他走远了。

  琳看着男人的背影,在三楼的旋梯那松了口气。

  “琳,听你们父亲说,你姐姐的伞丢了?”母亲在比往常晚了一小时的晚餐上问他。

  她坐在佣人们拉来的高背椅上,手搅着银盘里的玉米浓汤。

  “是的母亲,姐姐的伞找不到了。”

  “你们到底找到没?就为一把小小的伞,我下午打猎的队伍都少了三四个人。”离她三个位置那么远,她的三哥不耐烦地说。

  “对不起兄长,我们并没有找到。”

  “汤,汤,奶油汤!”坐在儿童椅里的五妹挥动手臂,把勺子当玩具耍弄得满脸污渍。

  “哎呀,快给她拿毛巾擦擦。”母亲叫来下人,对她的第五个孩子好声劝慰道要她好好吃饭。

  “丢伞的人闹脾气不来吃饭就算了。怎么我们的父亲大人也不愿下楼露面?”三哥这样的说话方式很难不被人形容成有些阴阳怪气的成分在里面。

  “少说点,好好吃饭。”琳的大哥终于说话了。

  出于大哥给的轻松氛围,她俯身喝了一口奶油玉米汤,却在下一秒被他问道:“琳,你有拿你姐姐的东西吗?”

  她盯着眼前的墙,波澜不惊地回答:“不,我没有。”

  大哥点了头,“很好,我知道这就足够了。我会和她沟通的。大家吃饭吧。”

  回房倒头就睡也不想梳洗的琳唉声叹气,对着自己摆了一些毛绒动物的墙架自言自语,“二姐有时候真讨厌……”

  明明她就没有拿嘛。害得全家人都以为是她偷的了。

  如果说有比被误会是拿了他人之物的小偷更糟糕的事,那就是隔几天心血来潮想去骑马,但在路上看到骑行归来的父亲的身影——没错,这就是琳最不想面对的噩梦之一。

  “小姐,老爷回来了。”

  她知道,她有长眼睛。

  “小姐也是要出去骑马吗?”

  换了一身骑马服的琳戴着马术头盔,她走在马房外的小径上手里正牵着自己小马驹的缰绳。

  表情僵硬地微笑,再假心假意地朝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微微欠身。

  琳回答了她父亲的侍从,“是的,我正想出去走走。”

  带着她可爱的小马一起。

  坐在马背上的人笑了,一种牵起嘴皮的完全没必要的笑。

  他拉转牵绳,将黑马换了个方向。

  “还等什么呢,小姐,老爷要你和他一起去骑马呢。”

  她的小马夫这么催促她。

  琳看看马上就要过三四点的树林边界,再看看调转龙头的男人。

  “哎……我就去。”

  她骑上了她较矮的那匹棕毛小母马。

  跟着父亲在林子里一路骑行,琳许久没独自练习的马术生疏了不少。

  她得拉紧绳子才不至于被男人落在身后。

  看着头也不回骑在前的人,琳在心里低叹,一会要被他说了吧,关于她这蹩脚的骑马技术。

  来到一处橡果铺满的阴影地,男人停下了,琳也翻身下马将小母马系在一棵树干上。

  她踢着脚下的泥,想着又不能不和他说话。

  于是开口甚微地:“父亲大人,怎么今日想到要和我一起出行了?”

  她绞着手指,十分难启齿地道。

  男人站在一小山坡那,靠在树下指着他们的庄园。

  “琳,你从这能看到我们的土地吗?”

  “能,父亲。”

  她不确信他为什么这么问她。但站在他身边,看着那一幢拔地而起以白与浅棕为主体的庄园,琳如此说道。

  一会后他收回了按在树干上的手指,转身前对她说,“未来的有一天,这栋房子可能属于你和你的兄弟姐妹。”

  “是的,父亲。”

  他没再说什么,走去大马边上松开了缰绳。

  “我们要回去了吗?”

  他简单嗯了一句作为回答。

  琳赶忙走到她的小马那边,还没来得及解开马绳男人便说,“不是那匹,你要坐的是这匹。”

  机械回头,她不敢相信地看向男人的那匹黑色好马。

  “坐直了。我不监督你你就不会骑马了是吗?”

  男人的大手按在她背后,琳就坐在他前面与其共乘一匹。

  “是,对不起,父亲。”

  一匹马的马背能坐的就那么点地,琳紧张到落汗的身体贴合男人而坐。

  唔,不知道她的小马怎么样了。

  那匹棕色的小栗马被栓在了黑马身后,现正慢悠悠地跟着他们往回走。

  “父亲大人,其实您不用特意教我的……我完全可以回去后再向马房总管请教骑术。”

  她希望她说的话没那么卑微,琳在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后回头看了眼男人的脸色。

  ……好吧,她还是闭嘴别说话了。

  琳的骑术有一半是他教的,剩下的另一半才是马房的人教的。可成长的过程里,为了不见到身为她“父亲”的男人,琳骑马的次数越来越少。等她十二岁之后,她开始在男人外出庄园时才偷着去外面放放风了。

  导致她现今的骑术一落千丈。

  这对琳来说可能不是件什么不好的事。但对身后的男人来说,那是一件不可接受的完全没商量的事宜。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大马由于换了个人来骑,又因琳不精湛的驾马之术正频频摇头表不满。一个晃神身下的马就踩去了坑洼,震得琳一声惊叫。

  “吁。”男人毫不犹豫地握住马头,一转余地,那双有力的手越过琳的肩膀时她听到他说,“你令我很失望,琳。”

  琳挂着冷汗,闭口不言。好吧,她是挺让人失望的,一如往常。

  她抬起手臂让他的手好从她腋下穿过来更好掌握马绳。至少她不用再驾驶黑马了。

  “呀!”她尖叫出声,当男人的手来到她跨在马身的大腿内侧时。

  “看着前面,你想让我们都摔下去吗?”

  冷清的话从她耳边传来,琳的鸡皮疙瘩从脖子爬到了耳后。

  “是、是的,父亲大人。”

  男人的手按在那没有了动作,就在琳以为那只是纠正她的坐姿好令她好好驾驶马匹时他的手指掐住了她的大腿。“放松,绷直着背你是在练淑女走路法吗?”

  琳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收腹挺胸时她感到男人的精壮的肌肉紧贴着她的马术服。

  “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他说。

  琳在心里祈祷,祈祷她汗湿的衣服不会被他发现。

  “小姐,你们回来了。”

  笑脸相迎的马房小弟朝他们走来,接过琳的小马又来接她下去。

  琳有些踉跄,下马的姿势有些滑稽。

  “小姐,你没事吧?”

  她被人搀扶着,“……我没事。”

  那晚琳在房里换衣裳的时候,在宽大的蕾丝衬衣下,她看到自己双腿内的肌肤全被掐青了。

  “琳,你爸爸带你出去骑马了?”

  逗婴儿篮里的小婴儿玩的琳一愣,她结巴地说,“是、是的,母亲。”

  织着毛衣的女人欣慰地舒声,“看,你们的爸爸还是关心你们的。只是平时没什么机会。”

  婴儿房里有适人的温度,暖炉的柴火由下人时时添减。

  小宝宝正在篮子里酣睡,咬着手指闭眼歪头。

  从琳出生以来,妈妈的孩子都开始由奶娘带了。前两个孩子耗光了她的精力,自那以后女人只负责生出血淋淋的婴孩。

  “妈妈。”

  “嗯?琳?”

  静悄悄的育儿房内,琳坐在舒适的地毯上。“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带孩子如此辛苦……”

  她是不是不想再经历那无人能谈、由自己扛着的痛苦生育了。

  “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要告诉你,为你们的父亲生下你们。我很快乐。从未改变。”

  琳闭紧嘴唇,不再开口。

  她一直很害怕那个装有壁炉的房间。

  装着庄园所有房间最大暖炉的屋子,那是男人的会客厅也是孩子们小时候的玩闹室。

  “琳,你来了。”

  她依旧端着手,“是的,父亲。”

  她似乎永远只会用“是”和“不”回答男人。

  “你们的妹妹睡下了。”

  “是,母亲在陪着她。”

  “那很好。”他坐在红色的皮沙发里,双手自然地放在扶手那。

  “你要来点酒吗?”他摇着手上杯里的红色液体。

  “不了,父亲,我不能喝酒。”

  父亲吞下一口,惋惜道,“真可惜。”

  琳站在装有隔音海绵的双开门前,手挽在背后。

  “你的骑术怎么样了?自我上回教了你之后。”

  “我觉得挺好。”马房的人待她可比他温柔多了,也不会把手放在她自己都不怎么会摸的地方。

  他朝她招手,“走近些,你不怕有人开门打到你吗?”

  比起那,她更怕与他靠近。

  走到散发温糜空间的中间地带,琳不再往前走了,她就定在那。

  “父亲,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动了动肩膀,指向了三扇长窗组成的飘窗外,“你喜欢外面新种的花圃吗?”

  琳踮脚看到了红色的三色堇和黄色的郁金香。她认为还不错,是母亲会喜欢的花。

  “十分动人。”

  “没有什么意见要提?”

  “嗯,要是有紫色的花就更好了。”她小幅度摇了摇膝盖。

  琳尽量不去想上一回他问她时,那个船模的下场怎么样了。

  “你妈妈和姐姐会喜欢吗?”

  “我想会的,她们会喜欢的。”

  父亲够勾了勾嘴角,再抿一口红酒。

  在这趋向无味的问话里琳开始打量会客房里的装潢,自从她上次来这,大概有三……不,四五年了吧?仆佣们不让他们没事进来,等琳这个岁数的时候就只有谈正事的大哥和庄园的男女主人可以进来了。

  所以她好久没见过这里的样子了。

  红色的天鹅绒和布了一层灰尘的书架,规规矩矩摆着供客人坐下来聊天的沙发组合,让阳光进来的飘窗和立在壁炉边的铁伞架。

  “……”她看到了一把白色的伞。

  “父亲,那是谁的伞?”

  男人向她指的方向看了眼,懒洋洋地说,“不知道,也许是你们姐妹的东西。”

  如果琳有那个胆子,走过去拿起来端详一番,她就能发现那把被收起来叠好的伞就是她二姐那日翻遍全屋都没找到的洋伞。

  “爸爸,你觉得那是姐姐的伞吗?”

  男人不置可否。

  琳感到脚趾在鞋里不安地动弹,她咬着牙,“佣人们没来这间屋子找过吗?”

  他耸了肩,“可能吧。”

  “那把伞……上次姐姐找的时候就在这吗?”

  男人还是无所谓道:“我猜是吧。”

  感到血液燃烧在她的血管,琳捏紧拳头屈了膝,“我能退下了吗,父亲?”

  红酒杯里的酒还有三分之一,她的父亲扬扬手。

  她几乎是冲出门的,那动静都惊到了守门的男仆。

  他对她跑开的背影伸出手,“小姐?!”

  那个人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眼里的水滴不断堆积,到最后她控制不了地落下来,“他知道,他知道我们在找什么……而他……”

  “琳,哇,琳——你怎么了?”

  有谁拦住了她,透过朦胧的双眼她看到了,那有着棕色眼瞳的人是她面善、冷静的大哥。

  她还是想往外面跑,但他的手臂拦着她。

  于是她扑在他的臂膀那,哭诉着,“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姐姐的伞……”

  “琳?你说的话毫无逻辑……你是从哪……”

  他看向她跑来的方向,看到了那扇向外敞开的隔音双开门。

  架着她的手紧了紧,琳感到有人安抚了下她的背。

  “嘘,嘘……我们先回房去。”他将她往楼上引。

  “他知道,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明白他们为什么在争执,他也知道二姐丢的伞在哪里。

  但他没有说,什么也没说。

  就和他过去二十几年做的事一样——一个冷漠的,将孩子和妻子当作身外之物的不称职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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