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且断前仇 罪不可赎 盛军攻下子午关之后,休整三月,大军再度开拔向川中挺进。 这三月来,陷阵营将士并未闲着无所事事。远在紫陵城的大学士倪畅文拟定了一篇雄文,历数霍永宁重重恶事。更将他在子午关临阵怯战,仓皇逃窜一事写得绘声绘色。 倪畅文并未让将士们远道万里河山押运,而是送来了两片铜板。铜板里嵌着铜活字,盛军在三关就地印刷,陷阵营将士们在昆仑弟子的陪同下,驾着扑天雕飞临诸多城邦之上。城邦上空下起雪片般的【传单】…… 名扬天下的文豪亲自执笔,文风流畅,言简意赅,如现眼前。结合子午关援军刚至便即陷落,一战全军覆没,不由得人不信。 霍永宁在子午关损失了大批将士,又葬送了自己的威望,民心与军心。军民与朝堂离心离德,整个大秦国已危如累卵。 穷途末路的大秦天子不甘心失败,预感到盛军即将进入川中,发了疯一般一般仅留着边关一线城池之外,将巴中,汉中等地城池尽数搬空,坚壁清野。被迫举家迁移的可怜百姓一路凄凄惶惶,在军兵的长矛利刃之下收拾家俬,被押往成都。刚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城池,就见火光冲天而起,将家园烧成一片白地。 百姓们失声痛哭,无不心中咒骂当今天子丧心病狂。 百余州郡的百姓被强行迁往成都旁的十余座城池里居住,大秦国看似仅失了三关,实则留下大片的白地,仅余十余座城池。百姓迁居途中被酷吏兵痞层层搜刮,大秦国国库本不丰盈,到了新城之后不几日就食不果腹,饿殍遍野。 盛军见此状况,再度调集大军分批经三关入大秦,将以成都为中心的十余城重重围困,包得铁桶似的水泄不通。 就算不攻城,围上个半年一载,这种困兽之斗自然土崩瓦解。吴征冷笑着摇摇头,提起两只食盒,带着一众家眷登上扑天雕。 大鸟扑棱着翅膀飞上云端,不久后又从云端俯冲而下,落在雨霁山上。 雨霁山离成都不过二十里,绿树成荫,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虽山势不高,亦有挺拔之气。 一家人落在半山腰拾步而上。除了吴征手中的两个食盒,家眷们手中各提着一个。 往日清幽的青山并不宁静,不几步就能看见从城邦里逃出,藏在山中的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磨难让他们眼中失去了生机,如行尸走肉,惨不忍睹。吴征连声叹气! 战争的年代,总有人流离失所,总有人无辜枉死。若在从前,吴征或许还会自责造下的冤孽。可这些年来的征战,眼见多少人横尸当场。一将功成万骨枯,早日平定天下,恢复大一统的江山进入太平盛世,就是对这些死者最好的交代。 见着难民,家眷们便从食盒中取出份食物,用油纸包裹放在地上。能带的有限,若省着些,足够三五天食用。 一路行到山顶上的一座坟前,一家人远远停步,将剩余的食盒打。这里原本只有一座孤坟,当年立下时轰动大秦,自吴征走后无人打理,早已长满了荒草,更不知何时边上添了一座。看石碑立下的时日不久,字迹尚新。 “这是……”倪妙筠多看了几眼,上方的字迹让她一阵狐疑。 【先夫刘氏荣君之墓】,中央一行字的左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妻迭氏殉立】。一家人面面相觑,吴征心中酸楚,道:“先拜祭孟前辈吧。” 柔惜雪当先,将三牲六畜醴等拜祭之物一一摆好,又诵了一篇消罪祈福的经文后,亲自点燃两枚蜡烛,再取香逐一点燃,递给家眷们。这是她第一次拜祭孟永淑,忆及往年祸及孟永淑,泪洒当场。 吴征宽慰地拍了拍她,领着家眷站在正中,举香祈祝道:“孟前辈,吴征回来了。当年落难被霍,向二贼所害,仓皇逃出大秦,天可怜见存得一条性命。孟前辈,您若在天有灵,想必当时同在护佑吴征。霍向二贼残害我师门,亲友,亦是当年害了孟前辈的仇敌。吴征此番回来,正要将二贼生擒,报仇雪恨。孟前辈,若您知悉吴征一番心意,万望再庇佑吴征此行不放跑一个贼徒,换天下百姓朗朗晴空。” 祈祝已罢,柔惜雪又念念有词,不知和孟永淑说了些什么。吴征看袅袅青烟缓缓上天,看了看牲醴,遥思孟永淑当年受了许多苦头,含恨而死,又暗祝道:“孟前辈,吴征必生擒二贼,让他们跪在你面前赎罪。” 想罢,吴征又到一旁的新坟前蹲下。着实未曾想到不过三月,迭轻蝶一同故去,还会将坟墓选在孟永淑身旁。当年她被逼着来到雨霁山,眼睁睁看着孟永淑惨死,想必心中惊涛骇浪,或许也深深佩服孟永淑的坚毅顽强,纵千难万险不肯认命罢。 墓碑之后,坟上只一层浮土,隐约可见棺木。想是迭轻蝶临终之前百病缠身,无力做得更多。吴征寻来一根粗壮树干,将坟头挖宽,再填高了土,以免棺木露于外。又找来一块抽宝剑削平了插入碑旁,举宝剑唰唰唰在大石上刻下【青城传人刘先生 青城派迭女侠贤伉俪之墓 吴府敬立】几个字。 “我终于明白当年她为何要拼了大半的寿数,丝毫不顾廉耻地去练那样的邪功。”冷月玦与迭轻蝶交过手,此刻心中颇觉苦楚。冰娃娃身形苗条,矗立在刘迭夫妇墓前,我见犹怜。 “人生在世……”吴征刚想宽慰几句,忽然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幸运,如得天眷。这些同样遭遇磨难,却势单力薄的人,依然在拼尽了一切反抗,挣扎。吴征一时甚至觉得,自己在孟永淑与迭轻蝶面前算不上什么。论坚强二字,差得她们太多。她们这些悲伤,凄苦而不屈的往事若说出来,比自己更加值得敬佩。 “你们有今日,不过比我运气好些,遇到了吴先生而已……”冷月玦回味迭轻蝶曾说过的这句话,心头酸楚又甜甜。冰娃娃抬起头来,目光从诸女面上扫过,无一不是和她一样的心思:“迭姑娘说得不错,我们运气好,仅这一项比她强些。” 众人多带了些香烛,便给刘荣夫妇点燃,还有些未分出去的食物,权做拜祭。吴征心头有些过意不去,祝雅瞳宽慰道:“些许香烛吃食,人家不在意。下回逮着霍向二贼再来拜祭,这才像样。” 吴征一想即通,当下爽朗道:“正是!孟前辈,刘兄,迭姑娘,三月之内,我带二贼来此拜祭你们。几位就等我的好消息!” 拜祭已毕,吴征在坟前说了些离开成都后的旧事,这才拜别。 愁云惨雾笼罩着成都周围,除了青壮被强征入伍之外,被赶至此地的百姓坐吃山空,很快粮尽。大秦朝堂保证军粮都难以为继,更顾不上百姓死活。盛军候了半月,麾军前进。 刚逼近寿县尚未动武,寿县城门自行打开,守将蓬头掩面,出城投降。寿县此时粮草已耗尽五日,人心思变,守将早有反意,终于盼来盛军逼近,再无犹疑。韩铁衣立刻出榜安民,分发粮食。忍饥挨饿的百姓们欢声雷动,一县遂平。 有了寿县为先,盛军逼近一座城池,便降一座。霍永宁失德至此,早已是苟延残喘。 十余日时光,周边皆平,整个大秦国只剩下成都孤城一座。盛军四面合围,这座数千年的古城城高壕深,囤积了霍永宁最后的精锐与心腹,宁家仗着这座坚城还在负隅顽抗,垂死挣扎。 “呵呵,果然见过了光,享过了福,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死心,不肯躲回洞里再做几百年的老鼠。”吴征骑在【宝器】之上,挥鞭捎指着城头道。【宝器】重回故地,似乎认出了这座城池,吭哧响鼻连连踏着马蹄,甚是兴奋。 “本就不是他们的东西,他们不配。”韩铁衣纵马上前,停在吴征身侧道:“该结束了……” “是啊,结束吧!”吴征轻声答应,一夹马腹。【宝器】嘚哒着马蹄缓步上前离城头一箭之地。 “霍贼,还在东躲西藏不敢见我?”吴征纵声高喝,声如雷震。风景如画,郁郁葱葱的川中,因他这一喝凭空升起苍凉之意:“你阴险歹毒,坑害世人之时,可曾想过有今日?可曾想过我吴征又回来了?缩头乌龟,裹挟百姓,还想让将士们为你卖命?滚出来!” 城头躁动,霍永宁的死忠将领均破口大骂。吴征嘿嘿冷笑,这种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昔年的栾楚廷就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今日的霍永宁也没有。霍永宁从前可能有,但皇位的权势与温柔乡早就消磨了这一切。此刻他只是一个不甘失败,畏惧失败,又在子午关一战之中,被吴府强横的实力面前彻底吓破了胆,又舍不得失去手上一切的懦夫而已。 城头只是骂声,初始成片,不久后就零星寥落。吴征哈哈大笑,呛啷一声抽出宝剑喝道:“无胆匪类,我今日就当着你的面下令!你不是自诩文韬武略么?我且看你还有何计策!陷阵营!” “在!”三千陷阵营精锐齐声虎吼,越阵而出。 “随我攻城!纳降者不杀,顽抗者不赦!”吴征跳下战马,手擎宝剑,一步步向城头逼近,虎吼道:“城头将士听着,我本可以再等三五月,待你们一颗粮都吃不着再行攻城。你等速速抛下武器,否则,定斩不饶!” 吴征的话语直击人心。这位曾经为大秦国建功立业,美名远扬的英雄少年,今日站到了大秦国的对面,刀兵相向,但仍有一颗赤子之心。 “胡叔叔,二师姑,我这就为你们报仇!”吴征步步逼近,发起最后的冲锋之前,又看了眼城门。胡浩就在那里被活活吊死,尸身风干…… 几乎一望无垠的成都城头,射出的利箭显得寥落。整个大秦国早已离心离德,大多数都是威权压迫之下还不敢反抗的军民。任由霍永宁的心腹将官怎么喝骂,弓箭手虽不敢违抗军令,但手上动作慢一些,射出的准头偏一些,失了军心的将校又如何管得?又如何管? 就算箭下如雨,又有何惧?吴征身经百战,轻轻跃上城墙,如履平地,倪妙筠与祝雅瞳跟随其后领兵登城。盛军大阵中鹰吠阵阵,陆菲嫣领着昆仑弟子高飞而起。十余只大鸟张开双翼在成都上空翱翔,若垂天之云。 士气极低的秦军阻挠之力聊胜于无,吴征几个起落便登上女墙。目光一扫,一名将官正在大声呵斥军士抵抗。眼见军士们皆有退意,拔剑正欲砍杀几名士兵以儆效尤。刚一把剑,寒光一闪,脑袋已飞上了天。 那被斩首的将校血迹顺着剑刃滑至剑尖,滴落在地。吴征持剑四顾,冷冷道:“降,不降?” 军士们几无犹疑,将兵刃从城墙上抛下,伏坐于地,示意归降。 韩铁衣见状,下令吹动号角,数营重甲排着整齐的队列,踏着震碎大地的步伐逼近城墙。除了这面南城门,东西北三面城池则被团团围困,水泄不通。 兵临城下,有人带头投降,就有越拉越多的秦军弃了兵刃纳降。剩余仍在负隅顽抗者只有小半,吴征接应陷阵营将士登上城墙,领军向这帮王扛着杀去。 空中冷月玦运起内力吹响玉箫,箫声悠悠,在喊杀声中依然远远地传了开去。紧紧封闭的四面城门处,忽然杀出数百人。他们高喊着:“迎王师,开城门。”顺着大街向城门攻去。 这些人武功高强,本就战意薄弱的军士甫一交手就被连伤数人。再定睛观看,正是大秦国里鼎鼎大名的武功高手带领着麾下弟子。两面夹攻,祸起萧墙,大秦守军的士气顷刻间崩溃。绳索被砍断,大门被打开,吊桥被放下。守军崩溃地抛下兵刃,跪地请降。 一个国家若失了民心,陨落之快会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吴征感慨着杀向皇城,秦都大道上的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前方的路口右转走到头,便是从前的吴府。他来不及感怀过去,提剑对着午门。皇城紧闭,城楼上宁家的子侄皆囤聚在这座最后的堡垒,还有人高喊着誓与共存亡。 这一幕和从前昆仑山上多么相似,吴征讥讽而笑摇着头,报应,善恶终有报。自攻破城门之后,祝雅瞳,陆菲嫣与倪妙筠各驾大鸟在空中盘旋,提防霍永宁等人趁乱从空中走脱,彻底断绝了他们的退路。攻打皇城这种事,有吴征一人押阵已然足够。 吴征正欲喊话,皇城中忽然冲天而起三只大鸟,两只大秦皇室饲养的狮头鹰,当中一只体型则远超过狮头鹰,扑天雕等猛禽,身上羽纹斑斑,形如豹皮。 祝雅瞳等候多时,立刻催促大鸟接敌。那豹皮巨鸟大吼一声,声若虎豹咆哮,扑天雕悚惧着连扇翅膀不敢靠近,连那两只狮头鹰亦被吓得远远飞了开去。唯独祝雅瞳座下皇夜枭发出声凄厉的鹰吠,箭一般扑去。 皇夜枭纵横天下未遇敌手,但前两次遭遇豹羽鵟,第一回在浮山上被吓得不敢近前,引为毕生之耻,第二回在桃花山更险些丧命,至今身上的斑斑伤痕皆是那一战留下。倒是经过桃花山一战,从此不再畏惧豹羽鵟的吼声。仇敌相见,分外眼红。险死还生之后,皇夜枭比前更加凶狠勇猛,丝毫不惧豹羽鵟啸声,奋勇迎敌。 豹羽鵟上驮着霍永宁,祝雅瞳赶上之后交手数招便笑道:“原来浮山上与我交手的不是你,那天就是向贼了。” 同是十二品,不过三百余招就分出了高下。陆菲嫣拦截向无极,向无极失了一条手臂,武功大损,被陆菲嫣的快剑逼得左支右绌,落下地来。倪妙筠再战宁谏清,论武功,论经验,倪妙筠都要高上一筹,同样将他逼下地来。 祝雅瞳与霍永宁在空中激战,更加凶险,霍永宁虽落在下风,但豹羽鵟骁勇无敌,坐骑却占了上风。两人在空中交战,险象环生,看得人心惊肉跳。 吴征摆了摆手,陆倪二女暂时停了手,只将向无极与宁谏清牢牢看住。 空中祝雅瞳与霍永宁又激战片刻,那皇夜枭屡屡吃亏,凶性大发,忽然扑向豹羽鵟,双爪如钩死死抓着仇敌不放。坐骑发了狂般互相撕咬血战,两人均站不住身,从空中跌落下来。祝雅瞳翻了个身,娇躯轻若无物飘飘落地。霍永宁则连连翻滚,毫发无伤,只是一身龙袍上满是尘土,颇见狼狈。 吴征一震宝剑,冷笑着上前向霍永宁道:“废话不必多说,我给个机会。我们三对三,只消任赢了我们任何一人,我饶你们姓宁的一命。” 霍永宁原拟在成都城里龟缩苟延残喘,不想一触即溃,本已绝望。乍听得这番话,又升起一线生机。虽是仇敌,但吴征向来不奸诈,更当着两军阵前夸下海口,他冷静下来,道:“朕,终是一国之君,可杀不可辱,可擒不可欺。” 吴征哈哈大笑,回身向陷阵营将士道:“你们告诉这一国之君,我应承你们的事情,可曾反悔过?” 陷阵营将士同声起哄,什么公子一言九鼎,公子人送外号铁齿金不换,诚实可靠小郎君之流,马屁连天。 “菲菲,你去对付向无极,给师尊报仇!妙筠,你去捉拿宁谏清,告慰天阴门诸位前辈在天之灵。娘,劳您掠阵。”吴征挺剑而出,爆喝一声道:“霍贼,我们来做个了断!” 霍永宁听得祝雅瞳不出手,没来由松了口大气。又听得对手居然连陆菲嫣都不是,而是吴征,顿生生机。吴征步入十二品才多久?未必没有希望。他回身道:“你们都下来!” 宁家的子侄带着忠于宁家的最后党羽一同下了皇城,吴征嘿嘿冷笑,并不阻止。要说霍永宁此时还想着家族存亡,或许吧。但要说他没有一会儿取胜之后,趁乱走脱的想法,吴征半点不信。 宁家剩余的势力还有三百余人,吴征目光一扫,在一人脸上停了下来。祝雅瞳顺着爱子目光回头,忽然闪入人群,喝骂声刚起,一人就被她掷了出来,陷阵营高手一拥而上,饱以老拳后将人五花大绑。 当面擒人,霍永宁颜面大失,但顾清鸣毕竟不信宁,吴征并未毁诺, 吴征连看都懒得看吓得瑟瑟发抖的顾清鸣,不屑笑道:“陛下,动手吧?” 剑随声发,三对高手在皇城前捉对厮杀。 陆菲嫣的剑招攻势如潮,且一开始就使的全是剑掌齐发的妙招。向无极断了一只手,登时在陆菲嫣密如暴雨般的攻势下狼狈不堪。 宁谏清在子午关险些死在倪妙筠手上,今日再行交战,一开始就有畏惧之心。他深知倪妙筠的剑招如云如雾,只消被稍占上风,或者稍露破绽就会被缠上,活活被耗死,由此他小心翼翼。可惜事与愿违,百余招过后,越是害怕露出破绽,越是束手束脚。在不知不觉间,更不知道哪一招露了破绽,倪妙筠的剑势已全然展开,如一只毒蛇纠缠着宁谏清。 “至多二三百余招的事情了。”柔惜雪虽不复十二品修为,眼力仍是十二品的眼力,一晃之下就知陆菲嫣与倪妙筠取胜在即。于是数千目光便齐刷刷地聚集在吴征与霍永宁身上。 这是吴征第二回与天子死斗。比起第一回与栾楚廷决战,他先让了数招,算是还了栾家给他血肉之躯的旧恩,这一回与霍永宁,则没有半点相让的道理。 霍永宁成名数十载,但以无论战力而论,不及乃兄向无极,更比不得丘元焕。吴征神功大成,更数度险死还生,早在他之上。两人交手十余招,兵刃相交发出叮当尖鸣,霍永宁的天子剑竟被砍出个豁口。 霍永宁大惊之下,宝剑如风直扑向吴征怀里,欲险中求胜。吴征气定神闲,长剑一立,内力鼓荡,将他反震出去。生死交关,霍永宁从一交手就打定了拼死力战的主意。往后略退半步,纵身一旋,人未至,剑锋已到。 吴征见他面相狰狞,不为所动,剑发雷声,点挑拨打,忽而剑势一变,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柔惜雪看得秀眉微挑。这一路剑法正是从她的逐影鞭法演化而来,剑势灵动,在内力催逼之下,剑尖忽左忽右地弯折,柔软如长鞭。她心知吴征这是在为她出气,心头暖暖的。 两人又恶战了二十回合,吴征剑势再变,这一路大开大合,刚猛犹在【神霄五雷诀】之上,正是长枝派的武学。攻破燕国之后,长枝绝学尽落入吴征手中。吴征武功已强,本不需去学,但为了心愿,便学了几路剑法。 “孟前辈,且看我给你报仇!”吴征大喝一声,剑法横砍竖劈,如金刚怒目。霍永宁原本心中有鬼,被吴征这一喝,气势上登时弱了几分。 吴征剑出数招,连连进逼,霍永宁遮脸招架间被逼在下风,连连后退,苦苦支撑。正自艰难,只听向无极一声惨叫,陆菲嫣的魔眼穿透他肩胛。 陆菲嫣一招得手,并不继续进招,只抽出【魔眼】,冷冷地待向无极喘匀了气,才再度进招,显是不肯轻易取胜,好泄心中恶气。 霍永宁更慌,剑法逐渐散乱,吴征剑势如虹间劈面打出一掌。这一掌风声虎虎,先声夺人,霍永宁不愿与他比拼内力,侧身一让。 “不敢接?”吴征剑招连绵,道:“内力能胜我,不是正好?” 霍永宁哼了一声,脸色铁青,借着吴征说话时真气微泄的空隙,左掌【分花拂柳】对吴征劈面一扬,只待吴征躲避,天子剑就要刺出。吴征则根本不闪不避,水来土掩,伸掌朝霍永宁的虚招劈去。霍永宁不敢硬接,虚招落空,只得向后跳出。 吴征如影随形飞身而上,看看将至霍永宁面前,宁谏清惨呼一声。倪妙筠剑势如云如雾,绞住了宁谏清。宁谏清大骇之下狂舞长剑,却周身俱是破绽,倪妙筠趁势而入一剑刺在他手腕大穴,将兵刃打落在地。 倪妙筠娇声道:“还记得夫君要你怎么死么?”剑锋颤抖,血光骤现,宁谏清食指上的一小截被削了下来。 兄弟子侄俱在惨遭折磨,即使败了要被杀都不能有个痛快,霍永宁睚眦欲裂。 “折磨人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有今日吧?”吴征架开两剑,挥剑向霍永宁脖颈斩去! 这一招破绽百出,简直不将霍永宁放在眼里,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霍永宁就算不及吴征,不至于全程都在挨打。他始终示敌以弱,正是想借吴征报仇心切的机会,一举奏功。见吴征终于露出极大的破绽,霍永宁剑如毒蛇,分刺吴征两肋与腰际。 这三处正是吴征身上最大的破绽,也是最难救的地方。只需这一招得手,不仅能将此前的劣势全数扳回,还能大占上风。高手相争,仅在毫厘之间,若能逼住吴征,自有极大的取胜可能。 刺两肋为虚招,刺腰际的才是杀招。吴征回剑左右横拨,只挡开攻向两肋的剑招。霍永宁双目大张,剑尖挑向吴征腰际。这一剑是他毕生苦练,实是威力最大,最有把握的一招。一剑刺出,无论吴征如何挡架,后招都将连绵无尽。 眼看剑尖挑中小腹,吴征却是咧嘴一笑,纵身飞起。这一跃奇疾,几将他化作一团残影,简直堪比当年柔惜雪全盛时期的轻功之快。 霍永宁眼前一花,一剑落空,吴征已身在半空。霍永宁立刻举剑上撩,剑势不绝!吴征身在半空,不慌不忙,也不挡架,看剑锋来路伸足一踩,正踩中剑身。 “【逐影轻功】,【魔劫昙步】。”冷月玦失声轻呼,天阴门的武功终于在吴征身上施展出来。一想便即恍然,吴府汇聚天下武学之精粹,又有绝顶高手传艺。这两门天阴门的绝学,吴征私底下必然修习过无数次。纵然逐影不及柔惜雪,魔劫昙步不及祝雅瞳,但陡然施展出来,果有奇效。 加之吴征原本的武功就已登峰造极,多两门绝艺,不啻于如虎添翼。 “受死!”吴征一声大喝,长剑渗出光晕如电光缭绕,居高临下,携风雷之势,势不可挡地劈下! 霍永宁急甩长剑,吴征似一片落叶闪转腾挪,始终占据地利。霍永宁勉力挡得三招,但听陆菲嫣一声娇叱,向无极又中一剑,被陆菲嫣如影随形而上,制住周身大穴委顿在地。倪妙筠剑势已全然展开,宁谏清惨呼声不停。女郎每一剑皆中他身上关节,鲜血激洒,惨叫若鬼哭。 “没让你受死,你怕什么。”吴征哈哈大笑,仇敌惨不忍睹,大快胸臆。喝声不是对霍永宁,而是让陆菲嫣与倪妙筠动手的信号。 霍永宁平生没被人这般耍孩童似地折辱过,怒急攻心。身后忽然风响,祝雅瞳悄无声息地欺近。霍永宁顾不得头顶吴征,回剑疾刺。祝雅瞳挥剑隔开,倒转剑柄锤砸他肋下。 “无耻小儿!” 看仇敌狼狈的模样,吴征喜不自胜,道:“以一对一?当然也可以。但我得保证你不会自尽,你可千万不能死在这里!” 话语声中,母子俩忽然调了个方位。祝雅瞳飞身而起,施展【魔劫昙步】,芳踪袅袅,缠着霍永宁双臂。吴征根本不避霍永宁飞来的一脚,提气挥掌,硬生生地抓住霍永宁,内力到处,如长江大河,滚滚向霍永宁逼去。 霍永宁提气相抗,他原本内力就不如吴征浑厚,登时被击得单足踉踉跄跄。他瞬息之间连震了三股内力,震不脱吴征。 “你差远了!”吴征内力催逼不断,祝雅瞳身随剑落,先断霍永宁手足大筋,再挥玉掌砰砰两下正中丹田。 霍永宁惨呼一声,鲜血狂喷。两股内力他根本无可抵挡,丹田破碎,祝雅瞳连打他周身大穴,经脉寸寸断绝,形同废人一般倒地。 此刻宁谏清被倪妙筠削断全身关节,一时不得死,软倒在地,连痛都呼不出来,只等鲜血流干。吴征提起霍永宁与向无极,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翌日的雨霁山,两座坟前摆满了祭品,吴征念祈词祷告,随后军中刽子手活剐了向无极,又将形同废人的霍永宁剥个干干净净,绑在坟前的树上。 “陛下,明日再来看你!” 是夜蚊虫无数,更有被逼得背井离乡的百姓远远投掷石块,若不是陷阵营将士阻拦,足可活活将霍永宁砸死!
【江山云罗】第十六集 玉宇澄清 第十四章 且断前仇 罪不可赎
第十四章 且断前仇 罪不可赎 盛军攻下子午关之后,休整三月,大军再度开拔向川中挺进。 这三月来,陷阵营将士并未闲着无所事事。远在紫陵城的大学士倪畅文拟定了一篇雄文,历数霍永宁重重恶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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