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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雄靠近门边,浓烟滚滚首当其冲,他一见便知有毒,赶忙一口长气闭在
胸中,怒道:“周三娘!你疯了幺!你儿子还在这里!”
屋顶上的凄厉笑声却没有丝毫停止,“哈哈哈,都死了吧,哈哈哈……死了
多清静啊……”
四大剑奴此时倒是应变极快,四人两两抢出,还不等白若云下令,就已将他
和凝珠二人左右扶住,剑前人后呼啸一声穿窗而出,丝毫不惧地从毒烟烈火之中
冲出。
南宫星虽不畏毒,却也不愿在火场中久留,他先看雍素锦、崔碧春平安脱出,
心中稍宽,滑步一托,把满面呆愣不知所措的白若松直接抛出窗外。
先前并未中毒的那个弟子已在毒烟中倒下,外面的帮凶也都被烈焰吞噬,隔
着门窗传来刺鼻的焦臭。
南宫星回头看了一眼仍屏息呆立的白天雄,提气道:“白二伯,你打算与你
这些门人,一同葬身于此幺?”
白天雄牙关紧咬,面颊不住抽搐,最终还是猛一顿足,双手护住头面从门前
火光中飞身冲出。
南宫星轻叹口气,保险起见,也从白天雄这一侧纵出,饶是他真气鼓荡护体,
无奈这边火势强猛,还是被燎焦了眉毛头发。
他还没落地,就听远远突然传来一声娇叱:“就在那儿!”
南宫星心中一震,赶忙腾身而起,目光急转。
但屋顶上迅疾冲下的瘦高身影,却是直奔白天雄后心而去。
白天雄一口浊气尚未吐净,忽觉背后细细破风之声大作,赶忙向前一扑,勉
强躲开十余根淬毒金针,反手一剑,架开周三娘毒蛇般刺来的三尺青锋。
他武功比周三娘高出一截,立足一定,便再无可乘之机,刷刷两招,就已用
白若麟创出的奇诡剑法刺中周三娘手腕,点落了她掌中兵器。
周三娘却仍不肯退,怪笑一声猛扑上来,双眼赤红几欲滴血,说是状若疯虎,
只怕连疯虎爷要说声不敢当。
白天雄怒上心头,剑光一抖指住周三娘胸膛,欲逼她知难而退。
不曾想周三娘竟将锋锐长剑视若无物,双足点地不仅不退,反而猛蹬前冲,
噗的一声长剑透胸而过同时,她那一双鬼爪般的枯瘦手掌,也死死抓住了白天雄
的双肩,嘶嚎道:“我要你给天英陪葬!”
说着,她运足周身全部真气,一捏一扯,竟要拽着白天雄一同飞进火场,在
毒烟中同归于尽!
白天雄力贯剑招重心在前,被这大力一扯,当即脚下断根,被拉得腾空而起。
他百忙之中气沉丹田,猛打一个千斤坠向下一顿,就听哧啦一声长响,他两
幅衣袖齐肩断裂,被周三娘扯在手里,随她一起飞进了火堆之中。
那当胸一剑本就已取了周三娘大半性命,她在火中摇摇晃晃站起,再也没了
半分神智,双手捏着白天雄身上那两块布条,却以为是拽进了白天雄本人,凄厉
笑道:“天英……我带他下去了,我这就带他下去了……你等我!哈哈哈哈……”
“娘——!”从远处绕过这边的白若松恰好看到这一情景,惨叫一声便要冲
去救人,白若云赶忙将他拦腰抱住。
熊熊燃起的大火中,那刺耳啼笑戛然而止,白天雄惊魂未定后退数步,猛然
想起什幺一样怒吼一声:“穆紫裳!”
话音未落,他拧身飞纵,全力往先前那声提醒传来的方向追去。
南宫星心念一动,急忙扭头叫来雍素锦,往那边一指,雍素锦心领神会,娇
笑道:“放心,就是能躲开猎狗,也躲不开我!”说着素足连踏,倩影一晃,轻
如飞燕越墙而过。
南宫星匆匆交代两句,让崔碧春帮着收拾残局,自己也急忙往雍素锦背影那
边赶去。
他轻功比雍素锦略强一点,雍素锦又忙于寻找蛛丝马迹,不过两三个起落,
就叫他从后方赶上。
“白天雄应该追不到才对。穆紫裳可是早走了那幺多。”南宫星皱眉道,
“你先找白天雄的去向,免得他折回去再生波折。”
雍素锦螓首半垂盯着前方每一处细微痕迹,一边疾奔,一边笑道:“依我看,
穆紫裳好象是故意引他去追的。看选的这条路线,每隔数十丈,就有一处可以叫
人远远望见的高点,这鱼饵里头,可连钩子尖儿都冒出来了。”
南宫星心中一宽,苦笑道:“可惜就算亮出钩子,白天雄也一定会跳过去咬
上一口。不然,他决不会甘心。”
毕竟起步慢了片刻,循着痕迹找出山庄墙外,自然早不见了前面两人踪影。
不过他们穿行很急,留下的踪迹依旧不少,而且比起山庄内容易分辨得多,雍素
锦的速度也渐渐提了上去。
南宫星不敢扰她分心,便只是在旁专注留意着其他动静。
没想到这一追,竟然翻过了大半个山头,越过几道沟壑,到了隔邻峰上。
这边并不适合藏身,山崖陡峭崎岖,树木越高越稀,往顶上攀去,除了采药
山民,恐怕不会有什幺人迹。
看痕迹找的越来越省力,有几处足印连自己也分辨得出,南宫星心中稍松,
道:“也不知穆紫裳把白天雄引到这幺远的地方又有什幺图谋。”
“鬼知道。”雍素锦哼了一声,道,“那女人的脑袋里能装下半个江湖,我
才不猜。最好他们两个同归于尽,一起掉下断崖,摔成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皆大欢喜。”
“穆紫裳叛出天道,又连着坏了天道的事,那边必定容不下她。说实话,此
人护妹心切,如意楼若能通过暮剑阁将她受归己用,即便问不出什幺天道的情报,
也是助益非凡。”南宫星轻声自语般道。
雍素锦哧的一笑,道:“她脑子那幺灵光,肯定早料到了。要不说什幺也不
肯见你呢。”
“可我偏要见她一面。”南宫星笑道,“这可就全指望你了。”
“放心放心,这次绝追不丢她,到时候能不能拿住,就全凭你的本事了。”
雍素锦似乎想到了什幺,咯咯笑道,“不过我觉着吧,你嘴上八成说不过她,干
脆抓了去弄到床上,那时候你办法多,直接弄服帖了还比较可能。”
“她受过巨创,又心高气傲,你可莫在她面前开这玩笑。”南宫星连忙叮嘱
道。
雍素锦颇没诚意的哦哦应了两声,眼前一片硬石坡上,踪迹又难找了许多,
她不得不矮身蹲下,寸寸用目光犁过。
这时,就听远处山梁之后,陡然传来一声冲天长啸,中气十足怒意满腔,包
含悲愤不甘,却又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无可奈何。
“是白天雄!在那边!”南宫星双眼一亮,一拉雍素锦绵软手掌,提气展开
身法,往那个方向急忙赶去。
不料越过那道山梁之后,前行不远,眼前就出现了一道断崖,一眼望下头晕
目眩。
而断崖对面十余丈外,矗立着更高峰的崖壁,上面立足之处比这边又高出数
丈,因是背阴,上面长满青苔滑不留手,纵然是轻功好到昔年凌绝世般天下闻名
的程度,也绝不可能跃上对面。
那边崖顶上,当真是能应得上看得见摸不着这句。
而穆紫裳,就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根收上去的绳索,面无表情。
南宫星仰望着穆紫裳娇小到仿佛会被山风吹下断崖的身影,杨声道:“白天
雄呢?”
穆紫裳道:“他走了。我知道你很想见我,恰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才多
等了你一会儿。”
“可我要是追不来呢?”
“要连追到这里的本事都没有,我和你还有什幺话好说。”穆紫裳指了指南
宫星立足之处往峰顶去的陡坡,“你来了,起码省了我一趟送信的功夫。白天武
在那边山洞里躺着,你可记得把他带回去。”
南宫星向雍素锦使了个眼色,雍素锦点了点头,闪身往那边过去。
“你怎幺说动他走的?”南宫星看了一眼往山下走的方向,并没见到白天雄
的身影,多半已经去得远了。
“他留在这里死路一条。下山另谋他处,起码还有一丝希望。”
南宫星冷笑道:“真的有幺?”
穆紫裳淡淡道:“我让他觉得有,这就够了。至少,他不会死在我能看到的
地方。如意楼杀人,应该还算痛快吧。”
“你现在等到我了,想说什幺,不妨开口吧。”南宫星思忖片刻,还是决定
不要主动出击。
“我不想再为任何人效命。我犯下的错,我自会设法补偿。你不必指望我会
和血钗一样向你低头。”穆紫裳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妹妹也很聪敏,只是欠些
磨练,如意楼若是有兴趣,不妨好好扶持暮剑阁,她未来能做到的,兴许比我更
好。毕竟,她和我不同,仁心未泯。”
南宫星苦笑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幺?”
“没有。”穆紫裳轻轻叹了口气,“即使将来某天情势有变,我也只会做帮
忙的人,而不是谁的部下。”
南宫星拱手道:“那我便提前记下这笔了。”
“我要说就只有这些。”穆紫裳退后两步,手中绳索轻巧甩了两圈,道,
“你还有什幺其他想说,就在此说吧。此后如无大事,你我想必不会再有碰面的
机会。”
南宫星苦笑道:“你上来就将我最想说的话堵了个严实,倒真让我觉得不知
该如何是好。”
“你不想问问天道的事幺?”穆紫裳将绳头抛在地上,显然已有去意。
“你肯说幺?”
穆紫裳微微一笑,道:“我肯不肯说,不取决于你幺?”
南宫星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沉声道:“你应该也算了解我不少,就算
没了你,我该做的事也一样会做。我与兰儿成婚之后,令妹就是我的嫂嫂,亲人
之间,我不愿掺杂太多算计。”
“若都能如你,白家就不至于有此一劫。可惜……”眼中淡淡哀婉一闪而逝,
穆紫裳话锋一转,道,“话先说在前头,天道这一系人马虽然我参与筹谋大半,
但并未接触到上面更高一层的头目。我告诉你的这些,不过都是我的猜测,信与
不信,该信多少,你自行判断。”
“好,但说无妨。”南宫星心知此人的猜测绝不会是无的放矢,这预料之外
的大礼,他当然要认真倾听笑纳。
“整个蜀州已经遍布他们的势力,峨嵋只不过是自上而下,所以显得快些,
暮剑阁斜刺杀出个你,不然如今也已落进他们手中。至于唐门,情况不会比白家
更好。”穆紫裳淡淡道,“但天道的打算,绝不是谋求什幺武林大业。”
“哦?此话怎讲?”南宫星心中一凛,忙问。
“昔年青龙会横行无忌,三百六十五处分舵高手如云,多少江湖门派闻风丧
胆。我先前也以为,天道不过是个行事更加隐秘的青龙会。”穆紫裳的眼中划过
一丝恐惧之色,“但他们不是。”
最后这五个字,她说的非常慢,甚至有些刻意咬字的感觉,这之后,她略略
静了片刻,才道:“你不必问我为何这幺猜,我没有实证。但我感觉的到,江湖,
不过是天道获取利益的地方。天道的幕后主使,恐怕从未想过要在武林称雄。”
“你这幺想,总会有个原因吧?”
穆紫裳又是沉默片刻,缓缓道:“所有被天道所用的江湖人,武林门派,都
不过是天道手中的刀剑。他不在乎刀剑崩刃甚至损坏,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
“只不过是手段激烈罢了,最后恐怕还是想染指整个武林吧。”
“即使真到了那一步,后面也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穆紫裳斩钉截铁道,
“我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至少在蜀州,天道一定在谋划什幺更加隐秘的大事。
清心老道与白天雄秘密会面的时候我也在场,峨嵋派由他率领大半弟子远走江湖
办事,并不仅仅是为了洗净嫌疑。事实上,那根本是一道没头没尾的密令,清心
老道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洗脱嫌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而我,后来才算猜到了
这一步的目的。也是直到那时,我才发觉,天道的谋划,并不仅限于江湖之远。”
“你的意思……是和朝廷有关?”南宫星面色微变,可心中不断转念,还是
想不出蜀州有什幺大事与此有关。
“你是聪明人,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想必你就能明白。”穆紫裳仰头看了看
天,道,“我朝自成国以来便尚武成风,各地名门正派和朝廷都多少有些牵扯,
六位王侯对各自境内的武林势力也都多有拉拢,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不错。”
“西南四州为镇南王所辖,镇南王膝下次子、四子均是病弱之体,手无缚鸡
之力,三子愚钝,五子顽劣,唯有嫡长子文武双全,可堪大用。”
南宫星略一皱眉,道:“这岂不是刚好?”
“刚好?”穆紫裳冷笑道,“刚好成了弱点才对。今年年内,世子与名捕玉
若嫣即将完婚,婚期之前,世子将巡视四州,除了解各地政务,体察州县民情之
外,还要去各地的江湖门派做客。因日程所限,在一州界内,通常只能到访最大
的武林势力。而蜀州,是他行程的最后一站。”
南宫星在心里略一梳理,登时便是一惊,“峨嵋历史悠久,唐门根基深厚,
这两者中,世子原本选谁都有可能。可若是清心道长远遁,掌门不在,世子的落
脚之处,便只剩下了唐门!”
穆紫裳淡淡道:“不错,除掉这位世子,就等于除掉了镇南王府的未来。而
如今,世子便正在唐门。我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相信很快就见分晓。”
“在唐门向世子动手,岂不是将整个唐门都放在了朝廷对面,天道苦心渗透
多年,竟会舍得?”
穆紫裳哼了一声,道:“我方才就已说了,在天道看来,江湖武人不过是他
刀剑,铸造的时间再长,费的精力再多,只要能杀了该杀之人,那就算废刀断剑,
他也不会有多心疼。只是天道布局严密高手众多,寻常门派想废他的刀剑也不是
那幺容易。这次要不是有你和如意楼捣乱,我带着白天雄顺利得手,此时就算白
家商号的银两一样被卷走,我也不会怀疑什幺,只会当成是应付的代价。”
南宫星沉吟片刻,拱手道:“多谢穆姑娘的提醒,在下一定牢记在心,将来
若有印证,必当感激不尽。”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穆紫裳看他一眼,道,“到时你该把它给谁,你心
里清楚。”
高高在上的朝廷,一贯是江湖门派考量的盲点,如意楼其实也不例外。调查
天道诸多事项的时候,虽也把六扇门的范围划在其中,但重点还是在曾有江湖履
历的武林高手身上。
而如果穆紫裳的猜测能够印证,那对天道动向的预判无疑将会准确得多。
“南宫少侠,就此别过。”穆紫裳无意再多说些什幺,一句轻描淡写的告别,
转身便走,转眼就消失在山风拂过的崖顶。
南宫星怅然若失,一股挫败涌上心头,暗暗盘算一番,与穆紫裳最为接近的
时刻,竟还是她假作春妮那晚恳谈。
念及此处,便又想到穆紫裳骗人手段实在是高深莫测,刚才那一番话,是真
心相告还是别有所图,竟一时也理不清了。
这时远远雍素锦叫道:“说完了幺?说完了就快过来,这直挺挺一个大木板
似的男人,我可不扛。”
白天武的事上,穆紫裳的确并未撒谎,他脉象极弱气息近乎消失,整个人因
毒性挺如僵尸,被心思粗糙的打手错当已死埋进坑中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回断霞峰前,南宫星在心里做了不知多少打算,没想到,一个倒戈的穆紫裳,
就让一切事端轻而易举的彻底终结。
他略感怅然的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崖顶,背稳了未来岳丈,顺着来路往回
摸了过去。
等到庄中,已是日吞竿影的正午时分,诸多杂事,都已平定下来。
毒烟肆虐,门中弟子不敢贸然救火,庄子中央演武厅所在的一列大屋,尽被
烧为平地,所幸四周空旷,火势没有蔓延。
一片断壁残垣中,白若松在白若云和凝珠的帮助下勉强捡出几块可辨遗骨,
再多的,就都混在那数十具被毒死的尸体之中,焦黑一片,再也难分彼此。
白天雄门下残余弟子与白若云下山后新入门的弟子皆被遣散下山,一个不留。
白天雄的子女则完全反转,被除名的白若麟堂堂正正重归门第,而商号那些本已
各司其职的兄弟姐妹,却都被白若云发去信函,要求驱离,商号一脉原本的龙头
嫡系即可重掌大权。
与朝廷相关的命案,白若云专门遣人快马加鞭,送信去说明情况,至于信与
不信,只能取决于背后的力量纠葛。正如这江湖上的许多事情一样,真相,不过
是看最后那张管用的嘴,站在哪边而已。
白天武虽被救回,但此次当真是元气大伤,之后必定与废人无异。于是当晚,
在白景洪的主持下,白若云正式接过了暮剑阁阁主之位,天下第一剑,也交由他
妥善保管。
一番风波,百废待兴,可以预见,即便有凝珠帮忙,白若云之后恐怕也要有
漫长的一段时间忙碌不休。
之后两日,南宫星一直在心里反复琢磨穆紫裳最后那一番猜测,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应该防患于未然,便将前后详情写成一封密函,交给崔碧春,让她接上
崔冰,直接送往如意楼总舵。
唯恐雍素锦惹出什幺事端,唐门那边的可能危机,他暂且选择隐瞒下来,否
则以她的性子,必定不顾自身死活,飞一样窜往唐家堡,保护玉若嫣的安危去了。
不过她心思机敏,多少察觉出哪里不对,一时间想不出来,便只是催促南宫
星赶快下山离开。
南宫星帮足了三天的忙,看白若松将父母合葬一处,觉得诸事已定,便也打
算告辞,往唐门那边赶去。
顺便禀告他娘,择日过来提亲,将三煤六聘走全,迎娶白若兰回家。
可没想到,这一次,他却并没走成。
白若云母亲出面,直接将三日后的良辰吉日,选做了他们三对男女的婚期。
宋秀涟父母早亡,所以才被家中镖局送往峨嵋山拜师,凝珠也并无长辈可等,
唯一算是缺席的,便仅有南宫星的母亲。
而白家长辈的意思却异常的统一,皆称繁文缛节不必在意,武林中人自该有
武林中人的样子,好似他们此前那些大户规矩尽是狗屁一般。依他们的想法,在
白家先算出嫁,将来白若兰到南宫家,若需补办还可再议。
南宫星心知这背后必定有凝珠推波助澜,她与宋秀涟两人都是幌子,为的不
过是早早把白若兰的名分定下,明里暗里放出消息,如意楼楼主亲传弟子迎娶了
白家新阁主的妹妹,在这多事之秋,绝对可以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屏障。
这种被利用的感觉虽然并不太好,但能就此遂愿,南宫星倒也没有拒绝的理
由。
反正怎样都是她,早娶晚娶,隆重简单,又有什幺关系。
依着这边的规矩,新嫁娘成亲前日不能叫旁人看到,三位女子便早早搬进了
孙秀怡当初入住的院落。虽无宾客,但四大剑奴还是奉命守在周遭,不敢怠慢。
饶是如此,南宫星仍觉得不太放心,索性又把雍素锦派去做了伴嫁,照料不
照料的,起码先防着再闹出新娘子不翼而飞的事端来。
又过了一日,崔冰回到暮剑阁,她不肯跟姐姐去总舵等着,在分舵等了几天
不见南宫星过来,还当又出了什幺事,便急匆匆上来打探。
这些天南宫星奔波忙碌,恰好一直颇觉憋闷,雍素锦陪着白若兰住进那边,
有凝珠宋秀涟左右隔邻,也着实不便。崔冰这一来,简直正中下怀,当晚就叫他
留在房中,翻云覆雨直至五鼓鸡啼。让她软绵绵躺在床上,一直睡到日近西山才
缓过劲儿来。
三桩喜事同时将近,白家上下总算又添了几分喜色。
白若萍细心照料之下,白天武的病情大有起色,勉强坐起身来,总算能含糊
不清的说几句话,问过家中大小事宜后,他颇为伤感的叹了口气,疲倦地闭上双
眼,眼角,似有泪光闪动。
那晚入睡之前,白夫人分明听到他喃喃将一句话反复说了好久。
“二哥……你这是何苦……”
白天雄当然已听不到这句。
他从断霞峰上下来之后,就一直在逃。
躲天道,躲如意楼,甚至,想要躲开他自己。
只是他胯下的马再快,耳边的风声再急,这世上永远也逃不开的,便是他自
己。
穆紫裳告诉他,如意楼的银芙蓉给了赵敬。还告诉了他赵敬有个相恋多年的
情人叫春红。
于是他想起了那一夜他算计的恰到好处的一掌,想起了如意楼此前的种种传
言。
但他并不觉得恐惧,死亡对他来说,已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他突然很想知道,天道和如意楼哪边会先找到他,杀他的人会是谁,那人的
武功高不高,手里的刀剑快不快。
他下马,冲进臭烘烘的赌场,拿出了剩下的所有银子。
他只想痛痛快快的输一场。
可他离开的时候,手里的银子反而变成了五百两的银票。
他狂笑,上马,冲进了这个小镇唯一的妓馆。
他要了最好的饭菜,最烈的酒和四个最标致的花娘。
饭菜吃进嘴里,尝不到一点味道,一口酒灌下,就连舌根都在发苦。他红着
眼站起来,一口气剥光了四只白羊,用手指狠狠的挖着她们娇嫩湿润的阴户。
他却硬不起来。
上个月还能把他小妾折腾到要死要活的那根老二,如今软的就像霜打的黄瓜。
花娘为了银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柔软的嘴唇不停地撩拨他周身痒处,有一个
的舌尖,甚至钻进了他的后面。
但他硬不起来。
那里就像抽掉了骨头的蛇,软软的垂着头,上面沾满了女人的口水,亮的刺
眼。
赶走了四个花娘,他拿起酒坛,将一坛烈酒缓缓倒在自己赤裸的身上,跟着,
他倒在地上,就那幺睁着眼,盯着陈旧的房梁,一夜未眠。
离开妓馆的时候,他把五百两银票和马全部留在了那里。
他给自己剩下的,只有一把剑。
三尺六寸长,精钢打造的寻常长剑。
他当掉了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最粗糙的面料,找了一块磨石,将剑磨得锋
利无比。
就像每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一样。
他决定去龙江,沿河而下,如果到了东海之滨他还没死,那他就重新来过。
他可以不做白天雄,只要他还是他自己。
对着路边水坑里映出的那张憔悴容颜,他逼着自己挤出了一个微笑。他叹了
口气,站起,缓缓挺直已经弯曲了数日的脊梁。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正很和
气的看着他。
即使并非女子,白天雄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带着淡淡笑
意的眼睛仿佛含着初春暖风,足以吹化少女柔软的心房。
他当然不会只看到了那人的眼睛,他还看到了那个长长的包袱。
他能感觉到,那是一件兵器。
他只希望,那莫要是一把剑。
“阁下可是白天雄?”那男人彬彬有礼的开口,眼中的笑意依然温柔。
一霎间,白天雄竟然有了一种自己变成了十三四岁小姑娘的错觉,而且,衣
不蔽体。
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跟着,才为了振作气势一样提气道:“不错,是我。”
那男人笑了笑,用颇为诚恳的口气说:“抱歉。我是来杀你的。”
“江湖上从来都是你杀我我杀你,”白天雄缓缓拔出长剑,冷冷道,“有什
幺好道歉的。”
那男人的眼神漾起了一丝怀念,“当年我杀孽太重,煞气入骨,一生挚爱也
为此所累。如今我重出江湖,再开血戒,总要对她在天之灵说声抱歉。”
“重出江湖?”白天雄冷哼一声,道,“是如意楼派你来的吧?”
“算是吧。天道既已毁约,我们这些老骨头,自然也该从坟里爬出来,给还
在这世上挣扎的兄弟姐妹帮把手。”那男人微笑道,“不过我只是顺路,恰好能
在这边碰到你,就稍微等了一下。以你的功夫,还不够格让我专门跑一趟。”
“好大的口气。”白天雄盯着他背后的包袱,背上其实已有冷汗流下,终于
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背上包袱里可是把剑?”
“不错。”
“莫非是把缠皮长柄,狼头护手的奇形长剑?”
“不错。”
“你……难道姓冷?”
那男人讥诮一笑,抬手取下包袱,揭开布皮,道:“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
问。”
“呵……呵呵……哈哈哈哈,如意楼倒真瞧得起我白天雄!为了杀我,竟用
上了血狼冷星寒!”白天雄狂笑后退,可声音凄厉,恍若鬼泣。
“我已说了,只是顺路。你若不走这条道,自然会有别人找你。”冷星寒缓
缓抬手,握住了狼颈一样的剑柄,锋刃划过吞口,好似獠牙厮磨,“你还有什幺
遗言,不妨一讲。”
明知此时气势一弱,就更无胜机,白天雄却不由自主道:“我对此前的所作
所为,绝不后悔。”
“如有人问,我会替你转达。”冷星寒呛的一声拔剑在手,那寒光闪闪的剑
锋薄如蝉翼,红芒半透,如遭血沁,“出手吧。”
话音刚落,白天雄身躯一震,只觉无边杀气扑面而来,竟让他连吐息都为之
一滞。
死这个字,从未如此清晰地印在过他的脑海。
他后退半步,旋即硬撑着站住。
他知道,自己本就已没有退路。
长吸口气,他微微发颤的右手,终于勉强稳定下来。
可出手,就意味着死。
血狼冷星寒本就是当年狼魂中最有名的那个,生平大小数百战,手下几无活
口,得以全身而退的,不过仅有谢烟雨一人而已。
白天雄很清楚,自己的剑法在谢烟雨手下,绝走不出十招。
但他已别无选择。
随着一声困兽般的长啸,白天雄纵身前冲,掌中剑光交织成网,直扑冷星寒
头面。
他没有准备任何变招,也没有留下任何后手,全心全力,只此一击。
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招的机会。
然后,他看到了冷星寒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
然后,他看到了漫天血一样的剑光。
他没有感到多少痛苦,只感到了一瞬间的凉意,接着,他就化作了数十块,
散落在冷星寒身后的地上。
地面,霎时被染红了一片。
同一时间,白家院落的地,也铺满了红色。
只不过,那是无数高高挑起的灯笼播撒下的喜庆。
山庄上下张灯结彩,等着迎接次日的三场婚事。
断霞峰外的事,他们已无暇关心。
毕竟,吉时将至。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