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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十一折 禽作人语,利在义先】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1-05-16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百十一折禽作人语利在义先未蒙面的五人中频以白绢掩口、低声轻咳的俊秀公子,出自湖阴暗器名家“细雨门”,以他的眼力都没能看清少年做了什么,这手易形移位的本事直若妖法,余人震骇可想而知,以致过了半晌,才
第百十一折禽作人语利在义先

未蒙面的五人中频以白绢掩口、低声轻咳的俊秀公子,出自湖阴暗器名家
“细雨门”,以他的眼力都没能看清少年做了什么,这手易形移位的本事直若妖
法,余人震骇可想而知,以致过了半晌,才意识到少年所报家门,是何等的不可
思议。

账房模样的中年人眉眼一挑:“我听说奇宫宫主是西山韩阀来的质子没错。

你见过么?“却是问那名披头散发、背负毡笠的浪人。浪人摇摇头,目光不
离庵前少年,低声道:”毛族做不了鳞族的头儿,事有蹊跷。“

天鹏突然叫起来:“韦长老也来了么?韦长老,小道在此,还请……请长老
现身一见!”将金钱剑插入后领,团手抵额,长揖到地。“道鏸”之名响遍断肠
湖南北两岸,众人惯见其目中无人,从未见他恭敬若此。但天鹏可不是初出茅庐
的楞头青,尽管“事有蹊跷”,但眼前少年与龙庭山关系深厚,应该是可以确定
的。

应风色所能仗恃者,仅有心搏二十数内的高速异能,以及应无用操盘的“无
界心流”。赤龙漦再神奇,在言满霜和严人畏手下都尝过苦头,一敌十四太不实
际;用来抢马诱敌或许可行,但上得马鞍,后头就不归赤龙漦管了,便能将众人
引了开去,应风色也没有甩脱的把握。

想来想去,只能拿来唬人。

韦太师叔大半生深居简出,未有浑号,同山下寻常百姓往来还多过阳山同门。

老人在风云峡外识得的山上人,早死得一干二净,若非为了刻墓碑,应风色
翻出老人收藏在屉柜深处的少量简牍,甚至不知韦太师叔叫什么名字。

老人唯一对他和龙方说过、主角是他自己的江湖轶事,就是修理了个名叫天
鹏的、跩得二五八万的青壮道士。

应风色对“鏸”字的揶揄讽刺,原封不动地搬自当年韦太师叔把天鹏揍成狗,
跷脚坐于背上敲他脑袋的训斥内容,虽非一字不差,怕也相去不远。

这场惨败彻底改变了天鹏道人。他费尽工夫打听,但谁也不知道龙庭山有位
姓韦的高手;风云峡出了“琴魔”魏无音、“刀魔”褚无明,更别提惊才绝艳、
技压阳山的“四灵之首”应无用……上溯至寒字辈的前辈高人、记名入室等,就
没一个姓韦的。

“……我就是个无名小卒。”天鹏记得那人对他如是说,微温的旱烟锅敲完
屁股又敲脑袋,明明极是折辱人,回想起来却是敬畏大于愤恨,可能是他比一苇
航的师长更像乡下老家的长辈之故。“风云峡……不,在阳山九脉的同辈中,我
是本事最低微、最不足论道的边缘人,你若觉天地太小、自己又太大时,不妨想
想我。”

败战之后,天鹏道人发愤练功,终成一苇航有数的高手,天门龙跨海强势杀
入两湖城地界时,他能在武力上得保不失,分庭抗礼,最后将外坛悉数逐出,皆
拜这“天地太小时想想我”的教训所赐。

应风色一见他说话的口气神态,便直觉想到韦太师叔——当然韦太师叔年轻
时是美男子,就算老了,也比他好看一百倍不止。天鹏只学到夹枪带棍的俚俗声
口,远不及老人机锋冷峭,形似而神异,但会想模仿到这种地步,对老人的敬意
不言可喻,恰可利用。

听得天鹏之言,应风色怡然道:“禀道长,敝脉韦长老仙逝多年,遵他老人
家遗命,并未对外发丧。本座还记得,韦长老听说道长将紫星观龙跨海一党逐出
两湖城时,特命人温了酒饮,对着雪景击棂笑道:”好打杀!‘“天鹏田鼠般的
瘦脸上露出欢容,尚未笑开,又连着眼底水光抑下,整襟再拜:”多谢宫主相告。

龙庭山外人去不得,敢问韦长老大名尊讳,我在本门太苍观中设坛祭拜,送
他老人家一程。有几句深藏多年的话,想要同韦长老说。“

应风色点头。“道长有心。我太师叔祖之讳,上‘物’下‘移’也。”

天鹏一怔,蓦地仰天大笑,声动檐瓦,远远传出,似千鸮齐鸣,既鸷且悲;
笑着笑着,眼角忽淌下一行泪水。

“原来是物字辈!哈哈哈……居然是‘物’字辈!哈哈哈哈!”

“韦太师叔”本来就是应无用、魏无音等人所称,应风色与龙方飓色没有耆
长手把手的引上山,跟着福伯等下人一通胡叫,但韦物移不以为意,说不定还会
为年轻了一辈而窃喜。物、寒两辈凋零,山上对这位不曾佩过鳞绶的耄朽老人姓
谁名啥,自是毫不关心。

天鹏道人这声“宫主”一出口,同伴中便有质疑,须不好当他的面说。蒙面
首领自不能轻易揭过,舍了金一飞越众而出,随意往应风色储之沁身前一站,即
如岳峙渊渟,应风色忽有“我打不过这厮”的强烈之感,抑住转身逃跑的冲动,
极力保持从容。

蒙面人抱拳一拱。

“宫主有何见教?”

“玉鉴飞和惟明师太俱是鳞族之人,相信诸位武林同道也很清楚。”应风色
微笑:“我阳山高手在此盯梢近旬,大致掌握妖女动向,若非今夜各位忽至,本
座预备在这一两日间动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是鳞族家事,可否请几位卖
奇宫个面子,交予本座发落?”

蒙面首领打量他一会儿,忽然失笑:“顶了张毛族面孔,却口口声声的鳞族,
也是够怪的了。”余人皆笑,眸中面上殊无笑意,望之益寒。只天鹏不忿道:
“老四你要这样说话,全当江湖规矩是屁了。”那首领微微举手,示意他噤声,
转头扬声道:“老九!”

泼剌剌一阵拍翼响,一头夜枭从天而降,黄爪长伸,箝落于浪人高举的左臂。

斗蓬背笠的黑衣浪客伸出右手食指,轻抚夜枭额眼,就着月光一瞧,他食指
戴了枚扳指似的物事,材质应是铜铁一类,无甚出奇。

奇的是扳指伸出的第一、二节指头,非是肌色,而是雾濛濛的乳白,通透不
如水精,又比玉石色浅,居然是雕得维妙维肖的义指,靠着那扳指似的金属粗环
连接指根。

浓发披覆的浪客垂落眼帘,原本不住轻转细颤的猎禽忽然凝住,须臾之间,
雾丝水精雕成的义指依稀亮起,人鸟同时回神,壮硕的夜枭急急振翼,转眼便没
入夜色中。

“他说谎。”浪人语调平板,不知是毫不意外,抑或意兴阑珊。“周围没有
埋伏,只不久前有个年轻姑娘由后门潜入,肯定不是奇宫的。”

(居然有能跟鸟说话的家伙!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能贮存和读取人心的宝物,此世并非不存,如价值连城的飞廉珠据说就有这
等奇能。制成那半截义指的,极可能是近似之物,浪客既有招来野禽的能力,借
此读一下它们的见闻似也合理。

他连“有个年轻姑娘潜入”的事都说中了,绝不是扮高深的骗子郎中,应风
色见蒙面首领眸光一霎转狠,心知破局,半点时间都不浪费,立刻发动赤龙漦和
“无界心流”,在周遭几乎停滞的高速时区里一把抄起储之沁,猛往庵内扔去!

飞出的绿裳少女像被丝线吊在半空中,虽较诸物为快,在应风色看来,却是
能好整以暇将她剥个精光再穿戴回去的程度。高速异能加诸在她身上的结果,无
论储之沁摔在哪儿或撞上什么,很难不折颈碎脊,香消玉殒。应风色须赶在坠地
前将她接住轻放,避免救人反成了杀人。

但这总比带着她移动更方便。在高速时区内,重量质性皆未改变,发动赤龙
漦前打不破的墙壁、提不起的重物,发动后依然如此。高速只会使你撞上墙时碎
得更细致,或把断臂留在重物上而已。

他谨记着前两次的教训,绝不徒手与敌人接触,距他二人最近的蒙面首领这
两足未移,靴底激尘缓缓扬起,双拳捣出。应风色认不出这起手,非因太精妙,
而是太平凡,却不敢有轻视之心——这人发劲连腰胯都不动,激反靴尘高至小腿,
造诣何其惊人!

视线所及,首领身上连柄匕首也无,应风色想捅他一刀都没门,心搏已数到
第五,只剩十五下的安全裕度。

还有时间。应风色小退半步环视战场:不计首脑,七名恢复视力的蒙面人各
擎兵刃,奋力迈步;五名露脸的数字排行之辈,只天鹏没有动作,其余四位连同
那老十三纷纷自刺客间穿出,轻功更胜不止一筹。

那拿白绢的俊秀公子俯身如鹰,几与地平,在一片静止的高速时区中移动得
最为明显,甚至快过了抛飞的储之沁,竟是轻身功夫最高的一个。轻功暗器不分
家,他逆风扬起的大褂之内有四排革袋,密密麻麻插着飞刀、飞匕、棱脊尖刺等
暗器。应风色大喜:“……天助我也!”飞步窜至,拈出一柄棱刺朝公子掷出。

飞刀脱手后凝于半空,对正白绢公子的两眼正中,他还特别朝刺尾点了一下,
替它加加速,眼看离眉心已不足一尺;要不是考虑到距离不够,无法让飞行之物
保持前进,应风色实想直接扔在那张俊脸前,让他连闪都没得闪。

覆面首领、和尚、浪人还有账房先生,再加上言语诙谐的老十三,这五人是
敌方阵营最棘手的点子,偏偏散得极开,而应风色只剩十下心搏的时间可用,赶
紧拈出几柄飞刀满场飞转。

十四……十五……十六……十七……

过大的场域和过于复杂的操作,远比他想像中更费力也更耗时。

首领离庵门最近,故留在最后处置,老十三躲得最远,不得不放在倒数第二。

念在他捧哏逗哏的争取了不少时间,应风色把飞刀朝老十三皮粗肉厚的左肩
一扔,点尾都省了,忽见他腰后斜斜系了个狭长的匕首皮鞘,左大腿和两脚靴袎
都有相同的隐密设置,居然夹带四把长匕,只腰后皮鞘是空的。

应风色猛然转头,顺着悬浮的沙尘间、若有似无的淡淡行进痕迹望去,离鞘
的长匕不知何时已飞到庵门檐影下,距将被抛入门内的储之沁仅七八尺之遥!

(混账……王八蛋!)

老十三和身经百战的严人畏、言满霜一样,在意识到少年身负“移行换影”

的高速能力之后,对即将爆发的战斗进行了预判;抢先掷出匕首,应当是为
了封住应储二人的退路,料不到应风色的速度远甚于此,到此际才发现。

心搏刚数过了第十九下。应风色来不及料理这个狡诈之徒,掉头急追,转身
的瞬间脚踝一痛;赤龙漦发动之际,痛感会被降至几乎察觉不到的程度,然而这
回的运使,却涵盖了大范围的移动和小角度的趋避回转,身体被迫在两种相悖的
运动型态间切换,负担之大不言可喻,可眼下也顾不上了。

他从老十三所在处直冲庵前阶梯,至首领斜前方时脚下不停,将仅剩的两柄
飞刀朝他下腹间掷去,以避开首领双拳;点足跃上阶台,忽然一股巨力撞至,像
被疾驰的马车撞个正着,以他的速度之快,也被削下大片连着油皮的背衫衣布,
身子一偏,失速撞于阶顶,撞得砖石迸裂,碎砾溅扬!

落地的刹那间,倒栽葱般的应风色看到先前扔向蒙面首领的两柄飞刀,在黑
衣男子身前偏开,由其反弹偏转的路径,几能描绘出双拳吐劲的轨迹,而一路扩
张成磨盘大小的拳劲末端所指,正是他方才跃起处——原来在高速时区中除了自
己,还有一物是行进如常的,就是内力。

武学中本有“发在意先”的说法,盖指在武者动念前,内息已自行感应气机,
相因而出,是极高的境界。若要解释成“内力的反应快于意念”,似也不是全无
道理——赤龙漦以血髓之气发动,正是高速行动的基础,内力有相近的质性也能
说得过去。

他在坠地的瞬间发动青龙漦,护住撞击点,仅被疼痛剥夺了极短的意识和行
动力,急催血髓之气,再次发动赤龙漦;被淡化的痛感仍教他挣扎了近两拍心搏
才撑起,起身时惊觉动作迅速趋缓,就像头一次使用时,在高、低速两个时区切
换的感觉。

他毕竟没有连续发动赤龙漦的成功纪录。无间断的运使,显然无法维持稳定。

已没时间挥开飞匕了,应风色抢在血脉鼓动的异感消失前窜入庵门,稳稳将
储之沁横抱在怀里,时间的流速就在这一瞬恢复正常,左肩胛一痛,飞匕已入男
儿肉中,余势所及,掼得他向前仆倒,危机却尚未解除。

无乘庵外,明显更强的和尚、浪客、使暗器的白绢公子和账房先生,还有被
称为“老十三”的蒙面黑衣人等齐齐一顿,或避或接,公子甚至疾行倏停、一个
弓腰铁板桥向后折落,才狼狈闪过自家暗器,反被七名刺客超前;蒙面首领更是
长驱直入,跃入庵门,拳如雷落,呼啸着往地上的应、储二人招呼!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横里杀入,以拳对拳,“砰!”一声巨响,蒙面首
领顺势倒纵,欲化消拳上刚力,岂料来人也跟着跃出,两人半空换得几招,四爷
借力跃回到空地中央,落地时倒退两步,险些顿止不住;忽觉夜风微凉,一摸脸
上空空如也,黑巾不知何时已被对手摘落。

庵前的拳脚呼喝突然消失,七名刺客全躺地上,来人满脸于思,食指转着他
的蒙脸帕子,伸脚由左到右,蹂踏死狗似的点过地面七人,懒惫笑道:“飞星化
四门的‘掌星判命’金一飞,黑罴山‘霸枪’彭胜威,湖阳三千太乙军的‘飞将
’华高魁,这几个勉强过得去。至于那两柄打烂的虎头钩嘛……原来如此,连‘
双钩’贾涟这种独行大盗都找了来,四爷也是穷途末路,拿死马当活马医了。这
会儿连云社邀人入伙,不避拐瓜劣枣了都,可叹可叹。”

那被摘了覆面巾的首领,正是“连云社十三神龙”行四、以“屹天秀岳”之
名威震断肠湖南北岸的乔归泉。

乔归泉在两湖人面极广,认得他的人着实不少,不得不蒙面。他记心甚佳,
几乎过目不忘,这名武功难测的落拓汉子却十分眼生。“掌星判命”金一飞这种
货色倒下了便罢,真正的骨干兄弟一人不缺,犹操胜券,冷哼道:“尊驾何人?

有何目的,不妨划下道儿来。“

落拓汉子笑道:“我盯马长声忒久,想必他早已通知你,让你小心提防,你
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实在废得可以。虽说物以类聚,也不能不厚道,四爷招募
这些个两湖城的地头蛇,说干完这票就带他们入连云社,补上‘十三神龙’之缺
时,有没提到贵社折旧勤猛,动辄出缺,不是什么好门道?”

乔归泉忽明白他是谁了。

此人与雷万凛暗中配合,弄垮他二哥“笑遮天”雷彪,然而行事隐密,直如
神龙见首不见尾,乔归泉相救无门,未能亲见本尊;事后撇清推诿唯恐不及,更
加不会去招惹,不意今夜在此见得。

“……原来是你,叶丹州!”

◇◇◇见叶藏柯赶到,应风色终于放下心来,紧绷的精神一弛,肩胛随即剧
痛起来。储之沁被他抱在怀里,嗅得毛族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既慌又窘,虽是
俏脸酡红体温升高,细薄的胸脯里心子怦怦直跳,却非动情之故,而是真的非常
困扰又不好推开;不知该往哪儿摆的小手摸到温腻血渍,偏偏瞧不见伤在何处,
急道:“快……快来人啊!他受伤啦!”

一人自墙头跃下,熟悉的体香钻进应风色鼻腔,恍如梦中;勉力睁眼,却见
女郎转开视线,低声道:“别说话,我找人救你。”竟是鹿希色,看来她是同叶
藏柯一起赶来的。

储之沁一见是她,忙道:“你挪他个位子,让我起来。”见鹿希色相应不理,
又说了一次,鹿希色蹙眉道:“压着你伤口了?”储之沁微怔,俏脸一沉,听着
也有些恼火:“我没受伤。”

“那你急什么?”女郎似笑非笑,讥诮蔑冷:“忒也金贵,片刻都压不得?”

“又……又不是碰你身子!”绿裳少女怒火腾腾,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圈儿
一红,突然便不说话。言满霜和洛雪晴各从把守处过来,都没动手处置他,直到
一抹袅娜丽影漫出厅堂,雪肤黑绸,映得分外精神,却不是莫婷是谁?

“让我来。”她叹了口气,从医箱里一一取物备便,柔声道:“会有点儿疼,
你且忍耐。”

这样说或许对小师叔很不好意思,应风色之所以没有“逃跑”的选项,是因
为他判断莫婷已在庵里。以义指识读禽心的浪人所言,算是证实了应风色的猜想。

莫婷的小院虽近,毕竟不在无乘庵里,故两边约好,庵中早晚升起白幡,代
表“本日无事”。白幡回映月华,大概是夜里少数能眺见的颜色,未升白幡就是
出事的意思,这暗号鹿希色也知晓。

应风色尾随大队来时,见桅杆上未悬幡招,当时并未细想,料想是满霜发现
敌至,依约撤下,向莫婷示警;若鹿希色也在附近,见着了自会展开行动。

后来一想,才发现不对:除非莫婷熟睡到不被马蹄声惊醒的程度,否则她见
无乘庵撤了白幡,定会想办法潜入庵里,如约应战。

除了“莫婷很仗义”、“莫婷很守信”之外,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当下,应风
色离战场远远的,女郎无有牵挂,更没有不遵守盟约的理由。

他应该先回小院去的。想到这一点,应风色不无后悔,所幸叶藏柯既来,尚
能周旋一二。

莫婷拔出匕首,用白酒为他清洗伤口,再缝合敷药;待包扎妥适,才听叶藏
柯喊出了乔归泉之名。储之沁异道:“这个连云社,是雪晴她爹那个连云社罢?

我记得露橙提过乔四爷,说生得好看,还送过她金花。这是……乔四爷?“

洛雪晴凑近闭起的门缝一瞧,半晌才点头道:“是乔四爷,我认得他。他为
何说满霜是女魔头?肯定是弄错了。我同四爷说去。”便要开门。

“且慢。”储之沁拉住了洛雪晴,摇头道:“我还是成冶云的师叔哩,他一
样不听我的。咱们先听她怎么说罢,她是跟叶大侠一块来的。”望向鹿希色。

鹿希色摇头。“我没同他一块来,是在镇外遇上而已。他连停下来跟我说话
都没来得及,只做了个‘跟上’的嘴形,便继续赶路,我也不知道他来做甚。”

拾起随应储二人撞入庵里的那张悬红图影,柳眉一挑,满眼衅意:“该不会
是为了这个罢?‘红蝠鬼母’玉鉴飞这个万儿,我在龙庭山倒是久仰久仰。就问
一句:你是不是言满霜,还是在‘言满霜’之外,尚有别的身份?你说个是字我
就信了,再没有第二句话。”

这也是应风色想问的,却不能问。他挨这下若稍稍提升“毛族小子韩雪色”

在无乘庵小队的地位,出得此言怕能跌到地狱第十九层。

果然言满霜尚未回话,储之沁叉腰怒道:“别瞎说!这有什么好问的?说好
听是误会,讲白了就是诬攀!这种随便乱画的东西——”

“随便乱画怎不像你?”鹿希色懒与她吵,将图影举在颊畔。“还是再随便
点像我?”储之沁简直气炸胸膛,偏又无可辩驳。

莫婷叹了口气,接过图影竖于肩上,淡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脸再画圆点,
便有些像我?把扬起的嘴角改得平润一些,就像洛姑娘?”储之沁睁大美眸,认
真看了半天,抚颔沉吟:“这么一说还真是。”

“有些人美得极有特色,你和鹿姑娘都是,有些美人则不易以图画呈现,简
单说就是缺乏鲜明的特征。”莫婷分析道:“兽形是特色,妖魔鬼怪也是特色,
是因为它们具备了能被一眼辨认出来的特点,本与美丑无关。

“你的浓眉很有英气,脸蛋又忒小,鹿姑娘则有张好看的猫儿脸,这些都是
鲜明的特征。把这张图影的脸形改小改尖,眼角改得更妩媚些,画上浓眉就像你,
柳眉就像鹿姑娘了,对不?”

储之沁恍然大悟。“是这样没错!”

“我们只能说,言姑娘是我们之中最像这幅图影的人,但最像的还是笑起来
的样子,然而言姑娘并不常笑,是不是?”以指幅测量画中人的眉距鼻梁等,比
对言满霜。“在我看,此人五官的比例与言姑娘不符,若是如实绘制,这人肯定
不是言姑娘,最多就是亲戚姊妹,才会既相像又不一样。”鹿希色默默测了眉距,
便闭口不语。

这场内哄危机就此消弭,只有应风色留意到,满霜始终没说出那个“是”字。

◇◇◇“叶丹州”名号亮出来,场中余人也知是平生仅见的强敌,摆出接敌
架式,连天鹏也不例外。

瘦黑的铜冠老道并未抽出领内的金钱剑,而是双掌交错,潜运内元——他擅
长的本就是内功掌法,红绳串钱的法器拿来欺负不如己的敌人,不过是糟践的手
段而已,不足以应付“赤水大侠”这种级数的对手。

叶藏柯仍是一派轻松,转身啪答啪答地来到阶台下,一屁股坐落,解下行囊
搁在一旁,跨腿倚背,简直就像吃撑了的码头粗工,浑无半点大侠风范,冲不远
处虎视眈眈的七人举起右手,竖直食指。

“洛乘天怎么死的,有谁知道?”

庵内众人无不诧异,洛雪晴更是凑近门缝,唯恐漏听。

乔归泉闻言,眸底精芒一掠,袍袖“呼!”隐隐鼓风,靴底扬尘。在他左侧,
那名账房模样的中年人垂落视线,能召禽鸟的九指浪人眉目一动,罕见泄露一丝
情绪,木雕般的死面忽地鲜活起来。

叶藏柯嗯嗯两声,心领神会,随手一扯“行囊”,喀喇喇地翻落整捆木片,
居然不是什么布囊,不过是一块破布束着木片而已。他捡起一块插在地上,削平
的木片上以墨写着“连云社十三神龙行四‘屹天秀岳’乔归泉”几个大字,字迹
横削纵剖,如刀剑所划。

“你他妈最坏,自己也知道,这是没跑的了。”叶藏柯笑着,又接连竖起两
块木片,以拳击顶,捶入地中,仿佛是乱葬岗头草草掩埋所用,反正无人祭祀,
烂自烂耳。

“连云社十三神龙行八‘明堂欲退’计箫鼓”

“连云社十三神龙行九‘客书途恨’踏雁歌”

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正是湖阳九大行会最负盛名的仲裁人计箫鼓,素以
公正受人尊敬,人称“计爷”,几曾受过这样的污辱?蓦地激动起来,握拳嘶声
道:“叶丹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回护那妖女便罢——”

“我不跟残杀手足的畜生说话。”

“我没——”计箫鼓浑身颤抖:“不是我……你怎能……”

叶藏柯冷笑:“知情不报在先,无意昭雪于后,到底算不算残杀手足是能讨
论一下,但‘畜生’哪个字不是说你?”计箫鼓瞠目良久,双肩垂落,不再言语。

然余人皆未露出诧异之色,这要说全不知情,怕是连三岁孩儿也不信。

“劳驾劳驾,”叶藏柯再度举起食指:“铁鹞庄霍铁衫干的勾当,有谁知道?”

俊秀公子闻言剧咳,那铁塔般的黑衣和尚定定望着叶藏柯,不闪不避;寒威
凛铄之余,似还有些悲悯,只不知是悲狐抑或悲兔。被称为“老十三”的蒙面人
却嘿的一声,微眯起了眼睛。

“连云社十三神龙行十‘口血荼蘼’庞白鹃”

“连云社十三神龙行七‘咄僧’无叶和尚”

“连云社十三神龙十三‘时雨春风’忽倾城”

“你还漏了‘湖阴第二名剑’和‘东海快剑第三’这俩头衔。”黑巾蒙面的
老十三忽倾城笑道:“字写小点不妨,我这人很低调的。”

忽听一人厉声道:“铁鹞庄举庄被戮,是你干的?”却是天鹏道人。

叶藏柯上下打量他片刻,竖起“连云社十三神龙行六‘道鏸’天鹏道人”的
木片,哼笑道:“没喊到你,你倒以为是清流了?乔归泉骗你们说他从两湖水军
大营弄走的官饷,连同霍家父子的贼赃计三十万两,全在这宅邸中,你们才眼巴
巴来‘除魔’不是?敢有哪个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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