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秋,京畿左近的山东、河南、山西三省的头领线人就被我用八百里加急
招进了京城。头领线人与新任江湖执法者用这种方式见面,据说还是五十年来的第
一次,不过,事急从权,我也顾不得他们的感受究竟如何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件就是要求三省头领线人开始把工作重心转到三省的重
点门派,河南是少林寺、山西是恒山派、山东是漕帮最大的分舵济南分舵,我要求
有关这三家的消息要能详尽到夫妻敦伦或者上茅厕都要记录下来的地步。
少林寺自然是个幌子,我通过鲁卫已经和少林形成了默契,皇上前些日子查抄
了几十座著名寺院,偏偏放过了少林,这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
虽说传言里说是道教真人邵元节出面向皇上求情,可空闻心里应该清楚,他和
邵元节并没有半点交情,谁在暗中出力对他来说不言自明。
我真正的目的是监视恒山派的一举一动,恒山派及练家已经成为江湖中最不可
捉摸的一股势力,它的动向足以打破江湖的均势。在离开京城南下之前,我至少要
了解到恒山派的经营渠道、它和代王府的关系,以及神秘弟子练无双的身世情报,
以便从中判断恒山派的走向和布置应对的措施。
至于漕帮,与其说是关注,不如说我是对漕督李钺和慕容世家的关系心存好奇。
与此同时,殷家代表也到了京城,来人正是意料中的柳澹之。不过,妻姐殷宝
仪也一同抵京倒是让我颇感意外,看来我那老岳父是想抓住这次机会在京城一展拳
脚大干一场了。
住处早就安排妥当了,我又拉着蒋迟一同宴请了柳澹之夫妇和蒋逵,以表明我
全力支持殷家的态度,又借李佟之口警告蒋逵,别和殷家玩花样。
但私下我却告诉柳澹之,宝大祥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就是宝亭也要完全从宝
大祥撤出来了,因为殷老爷子的进取心在我看来是永无止境的,宝大祥的扩张方针
也与我要远离政治漩涡的思想背道而驰,而且我眼下显然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来支持
老爷子的雄心壮志。
“你这个连襟不简单。”蒋迟边剔着牙边笑道,他这几日红光满面,志得意满,
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在床上降服了他媳妇:“可惜殷家大小姐却病恹恹的没什么风
采。”
“你不必含沙射影了。”我接过小菊仙递来的冰镇河藕:“娶妻在德,纳妾在
色,这道理我比你明白。”嚼了块脆生生的河藕,问:“蒋嬷嬷可有什么消息?”
“练家收购了隔壁的明月楼,呵呵,这下粉子胡同可要热闹起来喽。”
“练家?京城里有这号人吗?”偎在蒋迟怀里的小凤仙鄙夷道:“就算他有钱,
我看这一脚他也踢不出啥响来,明月楼的头牌喜宝今儿中午可是投奔我们翠云阁来
了,另一个台柱子花如意也去了百花楼了,想在粉子胡同坐回庄,可不是那么容易
的事儿!”
我总觉得小凤仙的神态与往日有些不同,一问,她果然是升任了翠云阁的三管
家,开始迈入老鸨的行列,而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刚出头而已。
“为什么?这要问你们男人呀!为什么你们男人都喜新厌旧?”见小凤仙言辞
有些激烈,蒋迟笑着插言道:“谁说的、谁说的?老子就喜新不厌旧!”
我心头却微微一震,小凤仙的话让我想起了六娘和秦楼。
虽然我并不长于经商,也没有在秦楼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可耳染目濡之下,
六娘的经营手法我还是学到了不少,在用苏瑾、孙妙、庄青烟和冀小仙这些名妓把
客人吸引来之后,真正留住客人的是六娘不断推出的新人,虽然这些新人在色艺两
方面都略逊一筹,可新鲜的肉体总是受欢迎,所以短短一年,秦楼就有了四小、小
四小,而六娘手里还有近百名在训的女孩,可以不断的推陈出新。
从这层道理上讲,练家一口气在沧州购下了二十多个女孩,很可能是已经估计
到了这一点,准备以新制胜了。
“对了!姐夫,我看在老兰家建的那座楼都两层了,怎么还往上盖啊?”小菊
仙好奇地问。
“这我怎么知道?”
“咦?人家都说那楼是姐夫和老兰家的女婿李佟一起建的,说是准备开个场子
的啊?”
“别他妈的听人胡说,叫我爹知道了,还不把我打死!”蒋迟瞪眼道,不过旋
即又嘿嘿笑了起来:“要说倒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这不就向你情郎要了好几
个江南女孩去帮子愚吗?”
我明白蒋迟是要借小凤仙姐妹之口把消息传播出去,小菊仙却是一愣,滚在我
怀里笑问道:“姐夫干么向你要人?”
我含笑不语,蒋迟却得意道:“你知道苏州秦楼吧?”
小菊仙一脸茫然,小凤仙沉吟道:“我听客人提起过,说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场
子。”
“那你知道这丫是秦楼什么人?”
小凤仙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又想了半晌,突然道:“莫非……王大人是秦
楼的东家?”
“聪明!”蒋迟赞道:“只少了个‘少’字而已,这丫是秦楼的少东家,放着
一尊现成的菩萨不拜,我才没那么傻哪!”
“怪不得王大人脸儿虽生,可这行里的规矩却丝毫不差。”小凤仙恍然大悟,
笑道:“凤仙倒是贻笑大方了。”
“京城里倒真是找不出几个比这厮更懂规矩的人了。”蒋迟将手伸进小凤仙的
衣襟:“好了,咱不说他了,子愚那座摘星楼估摸再有个把月就建好了,届时你去
当个大管家如何?那老板娘是子愚的小老婆,原来也是你的同行,人好处的很。”
关于小凤仙的安排,蒋迟事先早就和我商量过了,而这也早在我的意料之内,
对于这个情报来源,他自然要与我一同分享。
“我的小侯爷,还说跟你没关系哪,我看关系大的很,没准儿还有……”小凤
仙瞥了我一眼,却没说下去:“大管家?听着倒是很诱人哩。”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跟子愚说说,给你一成干股。至于赎身银子,我替你出,
李嬷嬷她若是连这么点面子都不给我,我就砸了这翠云阁!”
搞掂了小凤仙,两人离开了翠云阁。
向西望去,一眼就能看到在老兰家茶食铺子原址上拔地而起的那座颇为雄伟的
摘星楼。
粉子胡同的地价太高,若是要建一处像百花楼、翠云阁那种占地规模的妓院,
光是地皮就不下十五万两,我和蒋迟都无法承受,只好另辟蹊径,用一万八千两买
下了兰家隔壁的两家院子,与兰家连成一片,准备建一座方圆几里内最高大的楼宇。
而按照宋廷之的建议,沈篱子、八千张四胡同房产的预售也进行的相当顺利,
屋子还没卖出去三分之一,蒋迟当初买地加盖房子投入的两万五千多两银子已经全
部收了回来,喜得他把收回的所有资金都投进了摘星楼的工程里,加上我和蒋迟手
中握有的大工匠,又得到了蒋云竹的鼎力相助,仅仅一个月的光景,摘星楼已初具
规模。
“可惜秀嬷嬷不能常驻京城啊!”蒋迟感慨道:“你那小老婆陆昕,我怎么看
都不像是妓家中人,说你喜欢她的琴技吧,可听说秦楼有个琴神,你却没动心……”
“别和我提琴歌双绝,这两人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一个移情别恋,弃我而去,
一个让我吃了好几回闭门羹。我纵横花丛,无往而不利,偏偏就在这两个丫头身上
走了两回麦城!”知道陆昕貌不出众,引起了蒋迟的疑心,我只好自揭伤疤:“东
山,我像你这般大小的时候,也是天天走马章台,可现在我觉得,怡情山水、抚琴
弄鹤,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吓,你才二十几岁,就想学陶渊明那厮?”蒋迟哈哈笑道,显然是听懂了我
话里的意思:“不过,摘星楼有小凤仙坐镇,倒是不会出大纰漏,咱们哥几个再联
系朋友捧上几回场,摘星楼大概就在京城坐稳当了。”
再往前走,就是通达车行了,望着进进出出的繁忙人流,蒋迟脸上渐渐浮起一
层黑色,沈声道:“奶奶的,这次让廖喜逃过一劫,我实在是心有不甘!”
在我和蒋迟离开京城之后,廖喜、郭槐竟然联手破获了刺杀我和宁馨的刺客集
团。按照供词,他们是被剿灭的宗设集团的一部余孽,为了行刺皇上而埋伏在粉子
胡同的,没得到下手的机会,原本想在粉子胡同杀人放火制造骚乱,却发现了宁馨
这个千金郡主,便临时更改了计划。
虽然供词颇多漏洞,可经过通译的甄别,证实抓获的两个人的确都是倭人,就
连陆眉公亲自审问,都没审出别样的结果来,反倒是在大刑之下两人先后毙命。
而装扮成李佟模样的宁馨也不敢长时间地公开露面去兴师问罪,只能眼睁睁地
看着廖郭两人把案子结了。
因为中元节那天刑部派去粉子胡同协助顺天府和西城兵马司的人正是我自己,
皇上无法太过严厉地处罚廖喜和葛止野,只好罚了两人一年俸禄,一场大案就此消
弭于无形之中。
赵鉴在刑部一手遮天,葛止野为人忠厚,顺天府的刑名又一向交给了郭槐,就
算我对案子是如何破获的心存疑虑,也无法动用部府两级的刑侦力量来证实自己的
怀疑,只能让蒋家表示了一通不满,说服皇上给案子留下了个继续追捕其他刺客的
尾巴之后不了了之了。
我和蒋迟分析过,两人都认为关键人物是赵鉴,可皇上现在要利用他对付张家
兄弟,好让继嗣派狗咬狗,所以一时不会让他离开中枢。
而有了赵鉴这个后台,想扳倒郭槐、廖喜就不那么容易,之前倒是我想的过于
简单了。
不过,我倒不急于再挑廖喜的毛病,因为已经有人盯上了他——蒋逵原本以为
自己这个西城兵马司的职位是手拿把掐,没想到竟是痴想了一个月,心里自然难受,
眼下正想方设法除掉廖喜。
只不过廖喜不倒,通达就可以照开不误,而我和蒋迟又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车
行上,于是我就听从了宋廷之的指点,干脆放手让老张自己先在京城组建起一家小
型的商行,专门贩运奴儿干都司的皮货到京城。
蒋迟通过蒋云松的关系帮他打通边关军队的门路,又答应替他弄来上好的马匹,
老张为了赶今冬这一季皮货生意,便拿着蒋云松的亲笔书信匆匆出关去了。
至于赫伯权,因为不想惊动洪七发,他又没有逃跑的意思,就暂且让他苟延残
喘些时日。
又陪蒋迟去显灵宫看了看工程,说来好笑,区区一个修缮宫墙的工程干了一个
多月至今尚没有完工的迹象,而工部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倒不是说工部无能,其实他们不久就发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头,可监工的吴所
丞吃了大笔的好处,自然百般维护,又借口蒋迟不在京城无法取得联系,一直和上
司扯着皮,而工部则认为这只是个费用不过二千两银子、工匠不过几十个的小毛工
程而已,便没放在心上。
直到蒋迟回京,威胁工部说,皇上敬道如敬师,他们不尊敬道教就是对皇上不
敬,自此工部再无人敢过问显灵宫工程一事。
“要不要进去拜会一下邵真人?”
我摇摇头:“还是不见的好,皇上敬他如师,咱们私下拜会,怕引起……”见
蒋迟遽然而惊,旋即笑道:“再说了,看多了邵真人谦冲和旭的高人风范,我怕到
时真需要让他背黑锅的时候,我连冤枉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没准儿还真不是冤枉他哪!”蒋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说起来,那天我实
实在在当了回爷们,从早晨到……”
“打住打住!东山,我已经听你讲了八百遍了!”我苦笑道:“弟妹好歹也是
个郡主,你就给人家留点颜面吧!”
“嘿嘿,我这不就是跟你说说而已嘛!”蒋迟讪讪笑道:“丫的我就不信,皇
上他练了就没用!”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我笑道:“其实,用不着你
自个儿说,昨儿我听宁馨讲,她们几个相好的郡主聚会,弟妹就把你好一顿夸,弄
得大家都莫名其妙的,宁馨回来还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哪。”
“是吗?”蒋迟又惊又喜,随后搂着我的肩膀,低声淫笑起来:“我媳妇回来
也说了,宁馨这丫头八成是怀孕了,她今年才十五岁吧?你丫的心可真够黑的了。
我跟你说,动作快点吧!万一穿帮了,代王爷脸上可不好看,到时候那是谁说话都
没用了!喂喂,你丫的别愁眉苦脸的装可怜了……怎么样,我就猜出来你没安好心!
……好好好、行行行,我现在就去找我姑姑,他妈的谁让你是我朋友来着!”
第五章
其实,我和宁馨遇刺一案并不是全无收获,蒋迟就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里发现
了不少人才,其中出色的就有方家私塾的先生方青云、在鸿宾楼有过一面之缘的京
西孩子王“瘦猴儿”侯宗、京城有名的包打听王大眼三人。
方青云老谋深算,长于筹划,很快就成为了蒋迟的智囊,王大眼和侯宗则擅长
打探民间小道消息,加上在豪门深闺里乱窜的蒋烟和勾引男人的行家里手小凤仙,
蒋迟在京城初步建立起了属于他自己的情报系统。
京城线人向来由锦衣卫统领管辖,而眼下的锦衣卫统领正是皇上的心腹张佐,
不过一向谨慎的蒋迟竟然暗中组织起自己的队伍,显然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许。
随着对江湖的了解,蒋迟也渐渐重视起自身的安全来。
他和白澜不同,一来白澜素有文声,与江湖人打交道,自有一种儒雅雍容的气
度,时刻提醒着大家,他是个读书人,而江湖人向来对读书人都十分敬重。二来其
所作的江湖名人录相当公正,江湖人把他当作史笔来看,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感。
蒋迟则是三教九流无所不交,很容易被江湖人接受,但正因为如此,江湖人同
样容易忘记他那高贵的身分,一旦冲动起来,对他使出江湖人的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的事情。
“尤笠,你就不能给我介绍两个好使点的人?”蒋迟没好气的说。
见我手中长剑仅仅画了半个圆弧就破了八极门掌门尤笠两个亲传弟子的联手攻
击,蒋迟不由得一脸沮丧。
一旁尤笠干笑道:“小侯爷,我这两个弟子您再看不上眼的话,那只剩下小老
儿我和谢总镖头勉强能入您法眼了。像王大人那样的高手,天底下一共才十个,平
常遇都遇不上哪。”
另一旁如意镖局的谢朴也道:“其实要说这人也不是就找不着,可王大人不是
下了京都禁武令了嘛……”
“你们俩跟着我?”蒋迟上下打量着尤谢二人:“这主意倒也不错……”
尤笠和谢朴在京城都有一份不错的生意,闻言顿时傻了眼。
半晌,尤笠才讪笑道:“小侯爷,您雄姿英发,带着我们两老头未免……”
谢朴也随声附和,又道:“尤兄,你前些日子不是收了个弟子吗?不仅根骨好,
力气又大,人又俊俏的像个小相公似的,莫不如把他献给小侯爷,然后让王大人指
点一二,不比跟咱们学强上百倍?”
于是,唐八股就这么出现在了我和蒋迟面前,从没见过他的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的身分,因为他的气质和女装的唐三藏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他比他大哥更纤细更
秀美,甚至与李思那厮相比都不遑多让。
“奶奶的,比任小七还细腻好看哪。”蒋迟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别情,那就
拜托你了。”
我自然找理由推脱了一番,但最后还是收下了化名韩文的唐八股做记名弟子,
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和我一起回隐庐,而是被蒋迟拉走了。等再见到他的时候,已
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离开蒋府回到隐庐,却意外地见到了宁师姐的弟子李芦。见她一脸焦急,我立
刻明白了个大概,果然李芦告诉我,说她师傅要生了,比预计的足足提前了十天。
“通知你师公了吗?”话一出口,才想起蜀王让栩因为妹妹授封公主,特遣其
弟入京道贺,昨日抵京,恰逢皇帝狩猎于郊,白澜便陪着小舅子出城拜谒皇上去了,
便问:“稳婆呢?”
“苏师姐去请了。”李芦道:“师傅说请师叔过府,以镇邪气。”
我知道师姐家里没有男丁,怕出意外,便让李芦先回去,说我随后就到。
急匆匆赶到口袋胡同的住处得意居,藉着夜色,我索性连装束都不换了,就直
接带着解雨、魏柔直奔宁府而去。
莫大娘见我到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陪笑道:“多亏夫人在京里还有大人这
门亲戚,不然……”话没说完,就听屋子里传来稳婆的叫声:“家里人都死哪儿去
了,快来人帮忙啊!”伴着她尖叫声的是宁师姐痛苦的呻吟。
事后我才知道,我带着解魏两女是多么的正确,而当我在院子里徘徊了近两个
时辰之后,看到疲惫不堪的两女的时候,只剩下了心疼,我甚至没听到婴儿的啼哭,
也没听到莫大娘的报喜。
“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母子平安。”
等搀扶着两女上了马车,我这才回转过来,和莫大娘商议了一番这几日的安排,
告诉她如果有事,随时通知我。
这时,稳婆过来道喜,她显然是把我错认成了男主人,不过我也懒得去纠正她
了,打赏了五十两银子,稳婆便欢天喜地地走了,而我也没注意到,莫大娘那若有
所思的目光。
“听说是什么臀先露的,不是魏姐姐和我拚命输给她内力,还没这么快就生下
来哪。”解雨毕竟是医道世家出身,又经历过无瑕生产,率先从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中恢复过来,一边讨功劳,一边按住我在她周身滚走按摩的手:“我歇几天就好了,
别再把相公你也累坏了,这两天怕是有得你忙了——她,生的该是我们家的大公子
吧?”
“别胡说!不告诉你们她是我师姐,是白澜的外室吗?”
“哼,保不准是怎么回事儿哪,人家看那个莫大娘的眼神儿可有点古怪。”解
雨撅着小嘴儿嗔道。
“雨妹妹,那位宁姑娘修炼的确是光明教的心法。”
自从献身于我,魏柔就以光明教来称呼我的师门,多年的正统教育让她无法说
出“神教”两个字来,而像我一般“魔教”“魔门”的乱叫又怕我心里不高兴,也
亏她知道魔门的古称,这才解决了她心里的一大难题。
当然,她素知我虽是魔门弟子,但对魔门却没有多少敬意,这也是她在发现爱
上我之后,并没有产生多少抗拒心理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出手去救一个与己无关的魔门弟子,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自在,加之
女人生产的过程确实惊心动魄,从产房出来后她便一直沉默无语,直到听解雨怀疑
宁白儿的身分,这才开口说话。
“就算真是相公的师姐又如何,那无瑕姐姐还是、是……魏姐姐,你不知道吧!
无瑕姐姐生珏儿、钰儿的时候,比宁姑娘还要费劲,足足生了五个时辰哪。”
虽然因为易容的关系,看不出魏柔脸色的变化,可她闻言却是又向我怀里靠了
靠,显然她的心里有了些感受。
回到得意居,等解雨宁馨她们都睡了,她偷偷跑来了书房。
“害怕了?”
蜷在我怀里的魏柔轻轻点了点头。
“宁师姐今年三十四了,无瑕比宁师姐还大一岁。女人一过三十,生产就一年
凶险似一年,老天爷就是这么安排的,谁也没办法。可我的心肝宝贝,你才多大呀,
二十岁呀!虽然你身子是纤弱了些,可一旦怀上了孩子,相公保证,就算不能像宁
馨儿一样丰满,也绝不会差多少。”
想着魏柔怀孕的模样,已经沉睡了的独角龙王又蠢蠢欲动起来,轻轻摩娑着怀
中佳人柔嫩纤细的腰肢,我调笑道:“何况,你相公是天上文曲星、武曲星下凡,
有诸佛庇佑。你看,相公不在家,你无瑕姐姐生了五个时辰没生下来,等相公一进
家门,珏儿、钰儿就呱呱落地了。”
我手掌在她眼前晃了几晃:“有相公在,你生个孩子,真就是易如反掌哪。”
又伏在她耳边笑道:“阿柔,想不想给相公生个儿子?”
“师弟,谢谢你了。”
宁白儿毕竟是江湖有数的高手之一,虽然三十多岁做初产妇大损她的功力,可
她明显比普通人恢复的快得多,等三天后我再度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能起床下地
活动了。
“嘿嘿,师姐,我这可是未雨绸缪,万一宁馨儿生产的时候我不在京城,就要
师姐出手护持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到时候找谁去啊?”我边说边俯身抱起
那一团肉似的婴儿:“来,笑一个给舅舅看。”
“你这张嘴啊!”宁白儿微微一笑:“身边有好几个高手,还用的着师姐?”
目光落在婴儿身上,眼波变得极是慈祥,只是隐约藏着一丝落寞:“……舅舅?听
说师弟也是个孤儿……”
我心中微微一怔,名义上我的确是由师傅带大的孤儿外甥,但实际上我父母俱
在,弟弟妹妹也有好几个,而且我早已经做舅舅了。
可听宁白儿话里的意思,竟是想把师姐弟的那个“师”字去掉,虽然我本能地
想回避这个话题,因为多这么一个姐姐,势必就多一份牵挂,可她眼神中的那一丝
落寞却深深打动了我。
想起这几个月来对我的照顾,心头一热,遂笑道:“谁说我是孤儿啦?我这不
还有你这个姐姐么!”
宁白儿不由大喜,立刻叫进苏湖李芦和莫大娘等丫鬟仆妇,让众人认我这个舅
老爷。
等众人退下,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只锦盒递给我,笑道:“弟弟,这是姐姐的见
面礼,你可不能拒绝喔!”
接过锦盒,就觉得有些份量,打开一看,在洁白的丝绒里静静躺着一对筷子粗
细的乌金手镯,手镯上雕着奇异的花纹,那繁复的图案竟让我眼睛为之一花。
六只小拇指节大小的宛如铃子花般的铃铛均匀地挂在手镯上,那铃铛非金非铁
的不知是什么做的,和镯子一样乌黑,却泛着妖异的光芒,仿佛是在无尽的黑暗中
闪动着的妖魔眼睛,直有夺人心魄之功。
“护花铃?!”我眼珠一缩,把这件星宗镇宗神器送给我,师姐这分明是想把
星宗宗主之位强加在我脑袋上啊!
“姐姐,你的见面礼实在太重了,我可承受不起,且不说星宗宗主向来都是女
子,光是想想你和祖师姐都要叫我宗主,就要折我寿了。”
“我神教行事向来不拘礼法,弟弟你可别读死了书!何况星宗宗主虽然向由女
子担任,但绝非教规所定,想我神教创教依始并无三宗,其后虽有日月星三宗并立,
可你太师祖李道真也曾掌理日月二宗,那弟弟你执掌星宗又有何不可?”
“况且……”她稍作停顿,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神教与隐湖小筑明争暗斗
百余年,从未占得上风,其间双方数对弟子相恋却无一得善终,李太师叔祖更是被
自己的恋人尹雨浓砍下了头颅。而今,姐姐终于看到了三宗归一的希望,看到了隐
湖臣服的希望,姐姐又怎么会吝啬区区一个星宗宗主的名号呢?”
“喂,做姐姐的也用不着这么夸自己的弟弟吧!”
“弟弟你还要瞒我。”宁白儿白了我一眼:“那天出手护持我的两个女孩——
你说她们都是你的房里人,其中那个陆昕,内功心法十有八九就是隐湖嫡传秘法心
剑如一,而且她功力之精湛甚至在姐姐我之上,试问除了隐湖和我神教星宗,天底
下有哪个门派能训练出这等出色的年轻女性高手?陆昕,她即便不是谪仙魏柔,在
隐湖的地位也绝不会比魏柔差多少!她竟然是弟弟的女人,做姐姐的怎么能不兴奋
呢?”
我大吃一惊,明白若非因为魏柔成为我的妾室太过匪夷所思的话,师姐大概就
会直指陆昕为魏柔了。
不过,从魏柔表现出来的功力来判断她的出身这我还能理解,可她是如何识得
隐湖秘传心法的呢?虽说我和魏柔已有了夫妻之实,可我至今并不知道隐湖心法的
奥秘,我从来没问过或试探过,她也没有主动告诉过我。
我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得到魏柔是机缘巧合的结果,在她内心深处其实
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时间来慢慢化解,就像她对魔门的看法,至今还深受隐湖思想的
影响,而在两个人没有完全达到心灵契合水乳交融的境界的时候,试图去窥视对方
的隐私,很可能心生误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你师傅逍遥公没有和你提过吗?”宁白儿面露诧异之色:“百年来,我神教
和隐湖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就不下十次之多,彼此对对方的武功心法特点已是相当
了解了,甚至还彼此借鉴过对方的武功。你修炼过我星宗绝技天魔销魂舞吧!它就
曾借鉴过隐湖的剑舞。那心剑如一的运功心法相当独特,内力如剑,全在一点突破,
瞬间的威力极其巨大,这个秘密我神教守护使以上的高手全都知晓。只是……”她
沉吟了一下,才接着道:“那天陆姑娘是为救我而非对敌,运用的方式自然有些不
同,而且,她的心法中似乎有天魔变的影子,让姐姐我有些吃不准,不然,单从内
功心法上,我就能猜出她是隐湖子弟。”
我恍然大悟。师傅除了故去的那天之外,绝口不提隐湖,自然也不会提什么隐
湖武功的特点,甚至我知道自己修炼的就是魔门武功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老师阳明公只是师祖的记名弟子,虽然武功没少传他一样,甚至师傅也把日宗
重宝翌王弓都交给他保管,但看来他并不真正了解也没有必要了解魔门的内幕。
而我的泰山大人萧别离,他最关心的是我肯不肯去整合魔门,至于隐湖武功有
什么特点,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怕是没多少兴趣去琢磨吧!
“她真是魏柔?!”宁白儿听我说出了陆昕的身分,不由惊喜异常:“隐湖未
来的掌门竟是我神教宗主的姬妾!弟弟,就凭这一点,你已经拥有了统一三宗的最
强有力的武器了。”
“姐姐,我绝不会拿阿柔来做交易,也请你替阿柔守秘。”我正色道,旋即笑
道:“隐湖未来掌门?大概和阿柔无缘了。”
“这个自然,就是白郎,姐姐也不告诉他的。”听我并没有完全拒绝一统魔门
的建议,宁白儿微微一笑:“不过,魏姑娘身分特殊,姐姐总要送她件特殊的礼物
吧!”
她拿起那对护花铃,将一只戴在自己腕上,却把另一只戴在了我的手腕上,示
意我站远一点。
她轻轻晃动藕臂,那手镯上的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响声随着她忽快忽慢的
动作忽而高亢、忽而低吟,形成奇异的曲调,那曲调不似中土所有,反是充满了西
域风情。
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现出萧潇轻歌曼舞的身影,随即醒悟过来,这对护花铃竟
可以大幅提高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的对敌效果,果然不愧是星宗镇宗之宝。
宁白儿手臂一收,铃声戛然而止,我刚想说话,却见她手腕突然快速地抖动起
来,护花铃发出尖细的啸声,几乎与此同时,我腕上的那只护花铃竟然令人吃惊地
响了起来。
“咦,共鸣?!”
“对,这才是护花铃真正的秘密所在!”宁白儿赞许地道:“两百步内,只要
不是布满了障碍物,两只护花铃就可以相互激荡起对方的铃声;没有障碍物的话,
一千步内仍可彼此感应;熟练了之后,甚至可以大体判断出对方的方位,所以这对
手铃又叫作同心铃。”
“这么神奇?”我讶道。
宁白儿含笑颔首:“这护花铃需要特殊的心法来驱动,白郎手无缚鸡之力,留
在我这里也可惜了这件宝贝。弟弟,魏姑娘是你最心爱的人吧?送给她吧!只要你
们不是分开得太远,你就多了几分把握来保护她——别管她是什么十大,就算她武
功天下第一,也喜欢被自己的丈夫呵护啊!”
她把手铃摘下来重新放进锦盒,推到我面前:“你也别把它当作什么星宗的镇
宗之宝,它只是姐姐的一份心意而已。”
我欣然接过了这份特殊的礼物,笑道:“那姐姐千万别和我女人说起它的特异
之处,一句‘送给最心爱的人’,准会引来醋海风波,后患无穷啊!”
心里明白,我若能一统魔门,星宗的这件神器落在门主手里自然是可以接受的
结果;而若魔门统一无望,我也不会自私地把这件神器留在身边,等苏湖李芦成长
起来之后,自然会把护花铃归还星宗,就像当初师傅把翌王弓给了老师阳明公一个
道理,而这大概就是我这位新姐姐敢放心大胆地把护花铃送给我的原因了。
再看她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我不由苦笑道:“姐姐,你还真是心疼我这个弟
弟啊!” 第六章
“江湖上几乎每个女杀手都有一段伤心往事吧!”
隐庐书房的长榻上,白秀边亲吻着我的胸膛边感慨道:“梅大姐、‘紫狐’姜
宝儿、‘碧落黄泉’严落碧、‘虞美人’虞秋水,在出道之前,哪一个不是吃尽了
苦头,受尽了凌辱!可像贱妾这样能得到爷的垂青怜爱的,在江湖上却几乎闻所未
闻。”她声音有些哽咽:“能有今天的幸福日子,贱妾那些苦日子捱得也算值了。
贱妾只是伤心,没能给爷留下一处干净的……”
“只要你的心是干净的,爷就喜欢。”我打断她的话,柔声道。
一句话让白秀泪如雨下,她边哭边狂吻着我的身子,从胸膛到腿间,从腿间再
到脚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我明白她的心情。这几日,她已将往日的杀手生涯和盘托出了,其间充斥着强
暴、轮奸、虐待和背叛,就像她说得那样,那是一部惨不忍睹的血泪史。
这些往事就像盘踞她心间的毒蛇,随时啮咬着她的心灵,只有把它们都赶出来,
她的心灵才能得到救赎、变得安宁。而在她眼中,我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她的使者。
等她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我搂着她,一边抚摸着她乳上的一道疤痕一边道:
“说起来,我先要谢谢干娘,没有她,我怕是还见不到你哪。”说着,我似乎是陷
入了回忆,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长:“遇到干娘,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贱妾也是。”白秀像个小女孩似的痴痴地望着我,下意识地道:“没有六娘,
贱妾怕是和十二连环坞一起葬身太湖了。”
“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在江湖里如鱼得水。”我笑道:“和干娘接触越久,
就越觉得她深不可测,放眼当今江湖,我还没想到有谁能比得上她的。高山仰止这
种话,在我看来,就是专门用来颂扬干娘的。”
“爷,你也不比六娘差啊!六娘私下里净夸爷来着。”
“干娘夸干儿子,天经地义,我就是有一分好,也被她说成了十分,当不得数
的。就像梅流香,被干娘一调教,武功足足提高了两成,我就没这本事。对了,阿
秀……”我顺手在白秀硕大的圆臀上拍了一巴掌:“你比梅流香年轻十岁,获益怕
是更多吧!这几日看你床上的疯劲儿,名人录上那个六十九的位子一准儿是骗人的,
你内力不输于玲珑、招式之熟练甚有过焉,就算对上百花帮的易湄儿,我都敢肯定
最后赢的必定是你。”
“这还架不住爷折腾哪。”她爱不释手地搓揉着壮大的独角龙王:“易湄儿?
人家可是新名人录上排名三十九的高手,足足比贱妾高了三十名,贱妾怎么比得了
人家?”
“吓,你是我干娘的记名弟子,又是我王动的私窝子女人,有什么比不了的!
她也不过是清风的小老婆嘛!”
白秀噗哧笑了起来,梨花带雨,倒别有一番风致。
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道:“对了,易湄儿的身分那么隐秘,干娘是怎
么查出来的?当时想问她,一忙,后来却忘了。”
“练家是梅大姐负责的,具体事宜贱妾也不清楚,只是好像很久之前,大概三
四年前吧!我就听梅大姐提到过练家的名字。”
虽然我有了思想准备,可白秀的话还是让我心头猛的一震,脑海里不禁响起了
那晚六娘的话语:“……魏柔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情报让我对易湄儿的身分产生了怀
疑,就派梅娘前去练家和百花帮的所在地湖州暗中调查……”
六娘骗我?!我大脑顿时一片混乱,可当时的惊讶却清晰地从记忆中浮现。
梅流香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侦得这么重要的情报,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是我当时的真实感受!
而白秀的话显然合理了许多,几年的努力搜集到的证据,才证明了百花帮和练
家的隶属关系。
只是六娘她为什么把最重要的结果都告诉了我,却偏偏在这个细节上做手脚呢?
镇定下来,心中很快就有了两个答案,只是这两个答案竟是如此的天差地远、南辕
北辙。
作为师傅的六妾,她和我的老师阳明公、岳丈萧别离一样,是师傅留给我的最
宝贵的遗产。阳明公是亲自找到了我的头上,而她则是和我巧遇在太湖湖畔,在证
实了我的身分之后,开始全力支持我。
这正是我判断出六娘是我的六师娘之后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由此,六娘为了日后助我征服隐湖,关注整个江湖包括关注练家自然也就顺理
成章了,因为这是隐湖在江湖的地位所决定的。对于当时并不熟悉江湖的我来说,
适当降低获得情报的难度,会大大增强我的信心,而事实上,我的确曾觉得六娘无
所不能,胆子大了,心思自然也就灵动起来了。
而且,我还能举出无数的例子来证明这个答案。但同样的,很多疑点也渐渐浮
现出来——师傅为何单单把辅佐我的任务交给了六娘?另五位师娘难道不能胜任吗?
她们哪一个不曾是叱吒风云的人物?就说大师娘墨夫人吧!她武功不在全盛时期的
无瑕之下,一身奇技淫巧甚至比六娘都有过而无不及,既然有心让我走江湖路,为
何白白弃而不用?再说,六娘她为何隐于太湖边的一个小镇达十几年之久?以她的
实力,早十年进军苏杭这样的大城市也不会有一丁点问题,苏杭消息的灵通程度数
倍于栗子镇,难道需要韬光养晦到了可以完全忽视利益的程度了吗?还有,六娘究
竟姓字名谁?出身何门何派?为什么五位师娘都不认识她,甚至我翻了大半的刑部
和白澜留下的机密档案也没发现江湖上有她这号人物?连老南南元子和少林弃徒高
光祖都被我查出了破绽来,六娘她可是一代宗师级的人物啊!
然而把这些疑点放大得出的结论却让我不寒而栗——六娘的脸是假的、六娘的
名字是假的,甚至六娘的身分也是假的,她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是师傅的六妾。
那么,她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魔门的秘辛?为什么要帮助我,甚至只有
付出而不求半点回报?白秀不愧是江湖顶尖的杀手,她超出寻常的敏锐竟然发觉了
我心灵的波动。
她诧异地望着我,目光越来越迷茫,那迷茫中似乎还有几分不解,半晌,她终
于呻吟出声来:“天哪,爷你……你不会是在怀疑六娘吧?!她可是只差把心窝子
都掏给爷了!”
“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只是奇怪,干娘究竟用了什么
法子,让你的武功暴涨了两成还多!我问过干娘,她说那法子对我没用,我想也对,
若是我武功也能提高两成,怕是孙不二在我手下都走不满十招,天下第一的名头还
不落在你爷的头上啊!”
脸上若无其事,心底却猛的涌起一股愧疚,不管六娘是谁,她对我的好却是一
桩桩、一件件实实在在的,若连六娘都怀疑,那天底下还有几个能让我信任的人呢?
“依我说哪,”白秀顿时松了一口气:“看她对爷,比旁人对亲儿子还亲,就像、
就像贱妾对爷似的……”我骂了她一句胡说,她也不分辩,改了话题道:“其实,
虽然贱妾的刀法提高了很多,但内力并没提高多少,毕竟早过了女人修炼内力的年
龄了。六娘只是教我们怎么更合理地利用内力,说穿了,只是一句老话而已,就是
‘与其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说起来,像贱妾这样的杀手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可说用在内力上,那还是在六娘指点之后才领会的。”
“原来如此,那……就让爷来试试你的两扇门刀法究竟练得如何吧……”
离开隐庐,正欲去刑部,却正碰上两天未曾露面的蒋迟。他告诉我有事先别回
部里,我便跟着他去了他家里。
见端茶送水的是个伶俐小厮,我蓦地想起唐八股来,便问:“怎么一直没看见
韩文?我在京城可没多少日子好待,早给你训练出个人来,我早放心。”那唐八股
怕叫人看出了破绽,内力被他大哥唐三藏以唐门秘传心法封住了七成,早一天跟我
修练,他才能有借口早一天恢复功力。
“他正养伤哪。”
“养伤?”眼前闪过唐八股那貌比子都的容颜,我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妙。
“他自宫了。”蒋迟嘿嘿笑道。
“自宫?!”我背上顿时“唰”地生出一层冷汗,一甩手把蒋迟推出去好几步
:“你丫的对他干了什么?!”我声色俱厉地道,心下又惊又怒,唐三藏托我照顾
他六弟,可他竟然被人阉了,这让我如何向唐三藏交待?!
“喂喂喂,你丫这是怎么啦?不就是一小相公吗?怎么,你也看上他了?”蒋
迟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不由诧异地望着我。
“辣块妈妈的,我就是喜欢后庭花,也他妈的不去摘男人的!”我心头一凛,
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连忙用话补救:“我最受不了这点了,是朋友你赶快去洗洗
手,算我求你了!”
“亏你还说自己是一达人哪!”蒋迟这才释然,一撇嘴哂道:“你就是少见多
怪!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有多少好这口儿的呀!不说别人,就说先皇正德帝,后宫三
千,可照样喜欢江彬钱宁,还有今……”他突然停了下来,打了个哈哈,转了口风
道:“韩文这小官儿,比女人还细腻哪。”
“那也用不着把人家给阉了啊!”
“嗳,这可不是我逼他的,他是自愿的!”蒋迟甩了甩手上的水,旋即笑道:
“当然,他若是不自宫的话,我也要想办法阉了他。太启说他貌比子都,可别情你
知道子都是什么人吗?方先生告诉我,说这子都在史上还真有其人,是汉朝一个大
将军霍光的小相公,可他却偷了霍光的媳妇,嘿嘿,我他妈的可不想弄得自己头上
绿油油的。”说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光芒。
我不期然想起了女装的唐三藏,对蒋迟的话便信了大半,叹了口气,道:“东
山,可惜我教你的十三经了,竟被你拿了去对付男人!”
“瞧,叫你闹的,差点忘了正事儿!”蒋迟一拍脑袋,凑到我近前,压低声音
道:“我才从宫里出来,真像你说的那样,皇上他练了十三经之后并没什么长进。
他明日申时要驾幸显灵宫,口谕你届时觐见,估摸是要问你十三经的事儿了。”说
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我姑姑给代王爷的亲笔信,你托个得力的媒
人走一趟山西吧!代王爷面子有了,婚事没有不允的道理。”说着,他嘿嘿笑道:
“也算我功过相抵了。”
“我看就你当媒人最合适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蒋迟哈哈笑了起来:“大同女子天下闻名,我还真
想去见识见识,可惜啊,一当官儿就身不由己喽!我给你找个人,你看我二弟蒋远
如何?”
“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倒是我的真心话,我的化身李佟在京城本来就不认识几个有份量的人物,蒋
家中人可以说是眼下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只是,蒋家不怕日后把戏被拆穿,代王爷找他们算帐吗?还是这一切其实都是
皇上的安排呢?当晚,我就秘密造访了义父邵元节。次日,在显灵宫一密室里,我
和邵元节按照计划发生了激烈的争论,那艰深的理论、晦涩的名词直让嘉靖如坠五
里雾中,不过,到最后他总算听明白了,他确实需要固本培元,而如何来修炼,似
乎是邵元节的理论占了上风。
“这么说,朕还是要等上三年五载的,才能有子嗣不成?”
“回万岁,若能将洞玄子十三经去芜存精,即可与龙虎大法相辅相成,以收事
倍功半之功,贫道断言,不出三载,后宫必传佳音。”
“启禀万岁,洞玄子十三经博大精深,微臣只要按吾皇所需量身订做修炼功法
而已,岂如邵真人所言之‘去芜存精’?”
“量身订做?”
少年随口反问了一句,苍白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对他来说,这等文字游戏、
口舌之争大概每天都会发生在朝会上,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倒是他身后那个弱不禁风的丽人饶有兴趣地望着我和邵元节,而她白皙脸颊上
的一抹桃红昭示着她并非一点都没听懂两人的争论。
我从义父那里得知,此女乃嘉靖宠爱的妃子之一顺妃张氏,在后宫的地位仅次
于陈皇后,与另一宠妃方氏并列。
少年修习龙虎大法,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候由她陪伴,深受皇恩雨露;而我计
策成功的希望,正寄托在了此女身上。
当然我现在是目不斜视,只是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张妃,印证着义父对她的评价。
“正是,万岁万金之躯,九五之尊,自然与臣下不同。”我恭声道:“微臣斗
胆请求万岁,允许微臣在京之时伴驾显灵宫,以确定万岁修炼效果,来修正功法中
应当增加删减的内容。”
“准卿所奏。”
我心中大喜。和义父一番表演,已经让少年自己得出了结论,他求嗣非一日之
功,准予我伴驾,那么至少在一年甚至两年内,我安全无忧,而由此我也得到了接
近后宫的机会。
大事已定,邵元节便请少年驾临别室,他的弟子玄玉和一宫女早在那里等候多
时了。
少年每次来显灵宫,都是先观摩一场云雨实战的演出,然后再去密室把所学功
法用在随行的嫔妃身上,只有今天的行程被我打乱了。
邵元节身怀异宝,不欲让少年心生自卑,故而每每遣玄玉出战,他则指点少年
如何行功。
而玄玉虽然和他师傅一样身怀三大名枪之一的“金刚杵”,可他毕竟年少,且
身世坎坷,早年颠沛流离,影响了他身体的发育,眼下只具雏形而已,比之少年还
略有不足,如此一来,就不会刺激到少年的自尊心了。
望着在云床上翻云覆雨的一对少年少女,我的心思却飞到了密室里。提起全身
功力,通神的六识极力捕捉着密室里张妃的一举一动,等云床上云收雨散,我才收
了内力。
“爱卿为何一言不发?”少年奇怪地问道。
“回禀万岁,龙虎大法虽然艰深,可万岁爷天资过人,并不需微臣饶舌多言。
微臣只需观察其行功之法,以十三经补其缺漏即可。”
少年得意地一笑,吩咐我和邵元节在此等候,他施施然进了密室。
邵元节示意玄玉带着宫女出去,别室里只剩下我俩。两人相视一笑,邵元节刚
想说话,我手指搭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趺坐云床之上,再度提起了六
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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