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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辽河 9-12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0-08-22 14:26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九)     “五嫂,五嫂,”每天早晨,刚刚爬出被窝,奶奶家的房客,那个姓范的小   脚老太太都要捂着浮肿的面庞,忧心忡忡地走进屋来:“五嫂,五嫂,你看看,   我的脸是
              (九)

     “五嫂,五嫂,”每天早晨,刚刚爬出被窝,奶奶家的房客,那个姓范的小
   脚老太太都要捂着浮肿的面庞,忧心忡忡地走进屋来:“五嫂,五嫂,你看看,
   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小脚老太太年近五旬,如果不是严重浮肿,从她那适中的身材、细白的皮
   肤,可以想见年轻时,肯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小美人。小脚老太太薄薄的小嘴巴
   像只老母鸡似地一天到晚咯咯咯地,没完没了地念叨着:“五嫂,五嫂,你看
   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哟——,”这似乎成了惯例,我扒在被窝里,模仿着小脚老太太的样子,
   顽皮地捂着自己的小脸,冲着奶奶哟哟着:“奶奶,奶奶,你看看,我的脸是不
   是又胖了!”

     “这孩子,”小脚老太太见状,冲我苦笑道:“这孩子,好调皮!”

     “嗯,”正忙碌着的奶奶,认真地审视一番小脚老太太的面庞:“是有些胖
   了,老范啊,抓点药吃吧!”

     “唉,”小脚老太太苦涩地咧了咧嘴:“五嫂啊,还抓药呐,饭都吃不上
   溜,哪来的钱,抓药啊!”说着,小脚老太太顺手从铁锅里,抓起一块热气滚滚
   的玉米饼,老姑见状,气鼓鼓地嘀咕道:“这个褶子,真不要脸,总吃咱们家的
   饭,咱们家的饭是白来的啊,咱们还吃不饱呐!”

     “老闺女,”爷爷轻轻地推了推老姑:“老闺女,小点声,让她听到,多不
   好啊,唉,吃就吃点吧,她,真够可怜的!”

     被老姑嘲讽为褶子的小脚老太太,一边咀嚼着玉米饼,一边继续与奶奶絮叨
   着她那日益恶化的病情,我与老姑穿上衣服,一前一后,溜出屋门,我一转身,
   悄悄地溜进褶子的屋子里,老姑也随后跟了进来。

     褶子租住的这套奶奶家的房间,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她的行装极其简单,
   仅有两床棉被,一条褥子,以及寥寥可数的几件换洗衣服。

     在光秃秃的土炕尽头,放置着两个装祯精美的小皮箱,这引起我强烈的兴趣。
   我蹑手蹑脚地爬上土炕,轻轻地打开小皮箱,老姑也偷偷地凑拢过来,我们两人
   同时往皮箱里张望起来:豁豁豁,皮箱里面没有他物,全部都是各种各样工艺精
   湛、小巧伶珑的酒盅、酒杯、盘子、汤匙等等瓷器。

     我顺手拿走一只小酒盅、一个小盘子和两把小汤匙。然后,咕咚一声,跳到
   地下,老姑冲我使了一个眼色:“快走!”

     我与老姑跑到奶奶家的后院,在一处小仓房前,有一块废磨盘,我将偷来的
   瓷器,一一摆放到磨盘上,然后,仿效着大人们的样子,冲着老姑举起了酒
   盅:“啊,干杯,干杯!”

     “嘻嘻,”老姑拿起汤匙,学着喝汤的样子:“喝啊,喝点热汤吧!”老姑
   将汤匙伸进嘴里,又掏了出来,她仔细地欣赏起来:“嘿,真漂亮啊,好精细的
   汤匙啊,呶,这还镶着金边呐!”

     “哦,”我也瞅了瞅,凭目视,我感觉这些瓷器一定很贵重,于是,我放下
   小酒盅,站起身来:“老姑,如果你喜欢,我再拿几个来。”说完,我再次跑向
   褶子的屋子,我正欲迈过高高的门槛,突然看见褶子盘腿端坐在炕头,见我站在
   门口,一脸不悦地嚷嚷道:“好哇,你这个小家伙,敢偷我的东西,等我告诉你
   奶奶去。”

     褶子果然毫不客气地在奶奶面前,奏我一本,奶奶立即把那个酒盅、小盘子
   和小汤匙送还给她,褶子小心奕奕地接过来:“五嫂啊,不是我这个人特,其
   实,这些盘盘碟碟的,根本不值几个钱,可是,可是,我就是舍不得它们啊,这
   些东西可都是,都是,……”说着说着,褶子突然哽噎起来,伤心的泪水噼哩叭
   啦地滴落到地板上。

     嗨——,这个老太婆啊,我就拿了你一个酒盅、一个小盘子和一只汤匙呗,
   你就哭起鼻子来啦,真是没出息啊,太小气了。

     哼,我和老姑站在褶子的身后,不约而同地冲她哼哼一声,吐了吐舌头,然
   后,溜出屋外,在窗户低下玩耍起来,一边玩耍着,我一边隐隐约约地倾听着褶
   子没完没了的唠叨声。

     “你怎么啦?”奶奶关切地问道。

     “唉,五嫂啊,那些箱子我从来都不愿打开,一看见这些东西,我就,我
   就,……,我就,想起我的老二哥,”

     “哦,别哭了,来,上炕坐坐!”奶奶将褶子让上炕头。褶子抹了抹眼睛,
   继续说道:“五嫂啊,我是个苦命的人啊,……”

     “哎,这个年景,谁的命好哇!”奶奶打断褶子的话:“就说我吧,奔奔波
   波的一辈子啦,什么脏活、重活、累活没干过啊,可是,到头来还能怎么样呢,
   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啊!”

     “五嫂啊,你命苦也就是多挨些累,比我多吃点糠、多咽点咸菜,可是,谁
   的命也没有我的命苦哇!”褶子继续讲述道:“五嫂哇,我的老家在关里,七岁
   那年,我的父母再也养不起我们这些孩子,便将女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卖掉,只留
   下二个儿子。

     买我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皮肤较黑的女人,叼着长烟袋,她把我带上火车,
   一直坐到关外的奉天,到了她家我一看,就明白她家是干什么的啦,原来是开窑
   子的。她和他老爷们养了五六个姑娘,为他们接客赚钱,我一个才七岁多一点的
   女孩子,要给他们全家,还有那些姑娘们洗衣服,烧火做饭,一天到晚,累得都
   上不去炕,有时干着、干着就睡着啦,黑女人恶狠狠地把我打醒,不许我睡觉。

     十三岁那年,黑女人突然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到一个军官家里。晚上,
   军官回来后,让我跟他睡觉,说是什么给我开苞:我给了你妈妈五十块现大洋
   啊,这个骚屄娘们可真够黑的啦。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地尝尝鲜,过来!

     我才十三岁,那个军官已经快六十啦,他把我折腾得一宿也没消停,又粗又
   长的大鸡巴拿过来就往我的小便里面插,疼得我爹啊、妈啊,又哭又喊,这还不
   算,还用好几根手指使劲抠我的小便,弄得满床都是血啊!接着还让我啯他的大
   鸡巴,那上面净是我小便里的玩意,还有我流出来的血,恶心死人啦,不啯是绝
   对不行的,他叭叭地扇我的嘴巴。”

     褶子顿了顿,喝下一口奶奶递过来的热水:“唉,从那天以后,我便不分白
   天晚上,只要有客人来,管你是正在吃着饭,或者睡得正香,马上就得陪着客人
   睡觉,也就是跟他们操屄!那个日子真没法过啊。

     不管多大岁数的、埋汰不汰的、瞎眼的、缺胳膊少腿的、半傻不尖的,你都
   得接,都得让他们操,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也就是这么点屄事。

     有时累得连腿都抬不起来啦,睡觉时两条腿又酸又疼,就是来例假了,黑女
   人也不让我闲着,屄里面全是经血,不能操屄,她就让我给客人啯,如果好半天
   啯不出来,客人就扇我的耳光,啯疼了也不行,也得挨耳光。

     嫖客什么花花道都有哇,压根就没把咱当人看,有时,一来好几个,专挑我
   一个操,你上去,他下来,一操就是好几个小时啊。唉,我前世做过什么孽啦,
   遭老天爷这份报应啊!

     有时,我实在不愿意干啦,黑女人就跟她老爷们往死里打我,用炉钩子插我
   的小便,把我绑在椅子上,找来十多个卖苦力的,老板不收他们一分钱,让他们
   轮班操我,能操到什么时候,就操到什么时候,直到我告饶为止。

     那些个苦力总也沾不到女人边,有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没玩过女人,今天,他
   们可算开了洋荤,解了大馋,刚刚射出来不到一刻钟又硬起来啦,又排着队等着
   再操一次。五嫂啊,哪个女人能经受起这群恶狼没完没了的折腾啊,没有办法,
   我只能告饶啦!”

     “唉,苦哇!”奶奶同情地叹息道:“这我知道,早头,我们租的那间房
   子,离窑子就隔一条街,就是现在镇上的招待所,刚来的姑娘都不愿意干那个
   事,老板真的是往死里打她们啊,哭喊声我都听到了,真惨呀!你的老板坏事都
   做绝啦,不能得好死,下辈子再也托不上人!”

     “五嫂啊,你算是说对喽,太对啦,解放后,她家老爷们被八路给毙啦,而
   她则被送到煤窑配给了煤黑子。一提起煤窑,我就打冷战,黑女人每个月都约么
   着下窑的煤黑子,差不多要开饷啦,便领着我们几个姑娘去煤窑接客,由于价钱
   相当便宜,许多挖煤的人都愿意干。

     这可苦了我们几个姑娘,一天到晚都不用下炕,两腿一掰,一个接一个上来
   操,操到最后,小便都麻啦,什么感觉也没有啦,褥子上白花花的一片,全是煤
   黑子射出来的玩意。这就叫报应,为了多挣几个钱,黑女人拿我们当牲口使,到
   头来,她被配给煤黑子,成天让煤黑子操,活该。”

     “挨,女人那,到这个世上就是受苦来的!”奶奶感叹道。

     “光复那年,”褶子继续说道:“光复那年,老毛子杀进了奉天城,奉天的
   临时政府出钱组织窑姐,说是慰劳帮咱们中国人赶走小鬼子的老毛子,黑女人见
   钱眼开,便把我们几个姑娘全都送了过去。

     我的妈啊,五嫂啊,我这辈子可是什么都见识过啦,老毛子的大鸡巴长得吓
   人,简直快赶上驴鸡巴长啦。浑身上下全是黑毛,还有红毛,长黄毛的也不少。
   老毛子好像特别爱玩女人,他们身高马大,拎起我来,就像拎起一只小鸡似的,
   大鸡巴操得我死去活来,他们的身上有一股呛人的臭味。”

     “老毛子更不是物,”奶奶愤愤地说道:“不管是小鬼子,还是老毛子,没
   有一个是他妈的好饼,老毛子就爱女人,他们一来,到处找女人,吓得女人都不
   敢出屋,好人家的闺女没少让他们糟踏。”

     “是啊,政府的官员跟我们说啦,让我们为苏联红军服务,免得奉天城里的
   良家妇女受骚扰。后来,老毛子撒走啦,国军和八路打了起来,黑女人带着我们
   几个姑娘准备去辽阳她的老家避灾,半路上遇到一股胡子,啊,命该如此,我的
   救星终于降临啦。

     胡子头头叫老二哥,骑着棕色的高头大马,他拦住我们,向黑女人要钱,你
   说这个黑女人有多么狠毒吧,她一辈子都是铁公鸡,从她身上你一根毛也休想拔
   下来。她哭天喊地说自己没钱。

     老二哥不管那个,没钱,没钱你们就全都跟我走,黑女人在别人面前敢耍
   横,遇到胡子可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啦!她跟老二哥说:钱我是没有哇,如
   果你愿意要我的姑娘,相中哪个你就领走哪个。谢天谢地,老二哥相中了我,因
   为我是最年轻的一个。”

     “是啊,跟上一个固定的主更好!”奶奶说。

     “五嫂,谁说不是呢,说句实在话,我与老二哥过了几年好日子,这是我一
   辈子也忘不了的。那些碟碟碗碗就是我跟老二哥过日那咱用过的,你孙子玩的那
   个酒盅是老二哥喝酒时用过的,我一看见那个酒盅,就,就,就想起我的老二
   哥!”

     “那你们怎么不在一起过啦?”奶奶问道。

     “唉,别提啦,我就是这个命啦,老二哥有好几个姨太太,可是,他对我最
   好,我给老二哥生了一个儿子,解放后,老二哥因为当过胡子,被政府给枪毙
   啦。唉,……”

     “那你们的儿子呢!”

     “儿子,儿子,我的那个儿子长大后,听说我是干那个的,说什么也不跟我
   在一起过,说是丢人,寒碜!唉,我啊,……没办法,只有四处流浪,一个人到
   处租房子住。我还有点钱,都是老二哥临死前留给我的,老二哥是我一辈子也忘
   不了的人啊!”

     “……”

     “五嫂,五嫂,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每天早晨,褶子都要履行她的惯例,捂着脸,跑到奶奶的屋里来:“五嫂,
   五嫂,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哟,”我还是如此这般,扒在被窝里,学着她那可笑的样子,双手捂着
   脸:“奶奶,奶奶,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褶子的浮肿病越来越严重,最后,终于瘫倒在土炕上,再也爬不起来,目睹
   她那痛苦不堪的境况,奶奶真诚地安慰她,并主动给她换洗衣服。

     “五嫂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唉,我这辈子呀!”

     “别伤心,想开些,人不都是一样,我比你强不到哪去,不也得活着。你遭
   的罪多,我受的累多,我那个累法你是没有看着哇。混吧,人,就这么回事吧,
   什么好啊、赖啊的,凑和活着吧!”奶奶一边给褶子脱下粘着粪便的脏衣服,一
   边解劝着她:“你别上火,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下碗面条吧,鸡窝里好像还有两
   个鸡蛋,我给你打到面条里!”

     大表哥队长获知此事后,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人民公社,人民公社派人设法将
   褶子的儿子寻找到,她的儿子租来一辆马车,很不情愿的将褶子接回家去。

     “小子,你可就是你的不对啦,”奶奶提着褶子的皮箱,放到马车上,毫不
   留情地教训着褶子的儿子:“管怎么的,她也是你的妈啊,是她生了你,没有
   她,能有你吗?她愿意干那个嘛?不都是逼的吗?”

     褶子的儿子低垂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病入膏荒的褶子,气息咽咽地躺在马车上,走远了!

     ……


                   (十)

     “汪——,汪——,汪——,”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挥舞着长竹杆,疯狂地追赶着大黄狗,被我折腾得半死,饱尝羞辱的大黄
   狗,可怜巴巴地哀号着,不顾一切地冲出院子,逃到公路上。

     “喂——,”我正欲继续追赶大黄狗,身后传来阵阵喊叫声,那低压的、有
   些沙哑的嗓音,我感觉着比较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我握着竹杆,扭过头去
   一瞧,只见公路的尽头,摇摇晃晃地驶过来一辆吱嘎作响的破自行车,上面坐着
   一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男人,大舅,是大舅!

     我正握着竹杆发呆,破自行车已经嘎吱一声,停在我的身旁,大舅嗖地跳下
   自行车,我发现,在他破衣烂衫的身后,挎着一部明晃晃的照相机,大舅和颜悦
   色地抓住的我小手:“陆陆,什么时候到你奶奶家来啦!”

     “大舅,”我挣脱开大舅的脏手,屏住了呼吸,尽一切可能地不想嗅闻到大
   舅身上的异味:“大舅,我,改名喽!”

     “哦,大外甥,改成什么名字啦?”

     “小力!”

     “嘿嘿,”

     “哎哟,”奶奶迎出院门,热情地招呼着大舅:“大外甥,快进屋!”奶奶
   将大舅让进屋子里,病卧在土炕上的爷爷,慌忙抓起身来:“快坐,快坐,大外
   甥!”

     “五姨父,”大舅与爷爷道过寒喧,便摘下他的相机:“五姨父,来,我给
   你照张相!”

     “别,别,我不会照相!”

     尽管爷爷不停地摆手拒绝,大舅还是用他那娴熟的技艺,给爷爷留下一张珍
   贵的照片,这张照片,永远被我收藏起来,在此,我要真诚地谢谢我的大舅!

     奶奶和二姑开始忙碌起来,给大舅烧火煮饭,老叔特别给大舅打来半瓶白
   酒,那天,大舅喝得很满意,望着大舅那喝得红通通的面颊,奶奶问道:“大外
   甥,怎么样啊?给社员们照相,够混生活的吧!”

     “嗯,”大舅点点头:“五姨,还行,不这样,咋整啊,不过,总是偷偷摸
   摸的,让公社发现了,就得收拾我啊!”

     “大外甥,”奶奶郑重地告诫道:“以后,要少喝酒,多加小心,你已经不
   小了,要知道好好地养家啊!”

     “是啊,”大舅深有感触地说道:“喝酒是耽误事啊,如果不是喝酒,我也
   不会被照相馆开除,落得个今天的下场,没有工作,偷偷摸摸地给人照相,挣点
   小钱!”

     酒足饭饱之后,大舅抹了抹嘴巴,推着吱嘎作响的破自行车,嘟嘟哝哝地走
   出屋来,见我正与老姑在院子里玩耍,大舅瞪着混浊的眼睛,兴冲冲地对我嚷嚷
   道:“大外甥,走,到大舅家住几天吧!”

     “这,”我迟疑起来:“不,”听到大舅的话,我很为难,说句实在话,我
   的确不愿意去大舅家,看到舅舅这身打扮,我便能推断出他的家,将会是什么模
   样:“不,不,我不去,大舅,我要跟老姑玩!”

     “嗨,”大舅说道:“大舅家也有人跟你玩啊,有你的表姐小姝,还有你的
   表弟小小,还有,”

     “去吧,”奶奶不情愿地劝我道:“大孙子,好不容易回趟老家,怎么能不
   去姥姥家看看呐!去吧,大孙子!”奶奶继续说道:“去吧,大孙子,去你姥姥
   家呆几天吧!”

     “嘿嘿,”大舅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他微微一笑,将我抱上了破自行车:
   “走吧,”说完,大舅张开双手,推起破自行车,我呆呆地坐在破自行车后,无
   意之中,目光又落到大舅的屁股蛋上,哇——,那块破布丁仍然可笑地挂在大舅
   的屁股后面,不停地摇来晃去。

     一路上,大舅热情地与我闲聊着,我则心不在焉地应承着,一双眼睛总是不
   肯离开大舅屁股蛋上那块破布丁。

     大舅推着我,且走且聊地走出大约十余华里,来到一个颇具繁荣景相的小镇
   子,在一条横穿小镇的街路上,在一处高大的、坚固的、青砖灰瓦的、古里古气
   的北方传统民宅前,大舅终于止住了脚步:“大外甥,到了,姥姥家到了!”

     我尾随在大舅的身后,胆怯地走进陌生的、用厚重的青砖砌成的,幽深古朴
   的院子里,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大舅的屁股蛋,大舅将破自行车哗啦推到砖墙
   边,然后,大声小气地冲着黑沉沉的屋子里喊叫道:“妈——,爹——,你们
   看,谁来了?”

     “哦,”扎着小围裙的姥姥第一个溜出屋门,冲着我假惺惺地微笑着:“
   哦——,我的大外孙子来喽,快进屋,快进屋!”

     “嗬嗬,”我吃力地迈过高高的门槛,一个身材矮胖的小老头,满脸堆着和
   善的笑容,真诚地向我点着头:“啊——,大外孙子来喽,快进屋,”

     “你们,过来!”大舅冲着一女一男,两个肮脏不堪的小孩挥挥手:“来,
   你们认识认识,他,是你表弟,她,”大舅指着小女孩对我说道:“大外甥,她
   叫小姝,我的大闺女,是你的表姐,他,”大舅又拽过满脸鼻涕的小男孩:
   “他,我的小儿子,叫小小,是你的表弟。”

     “嘻嘻,”身着不整的小姝久久地盯着我,然后,冲着大舅说道:“爹,表
   弟长得真漂亮啊!”

     “哼哼,”姥姥冷冷地说道:“这个小丫头片子,一看见男孩就要先评一
   评,好看不好看,没出息!”

     “来,到大舅家坐坐!”大舅拽着我的手,走进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凌乱不
   堪的土炕上,坐着一个身材高佻的女人,原本雪白色的衬衣已经变成乌黑色,领
   口处结满让人恶心的油泥。她赤着一双大长脚,因长时间不曾用心清洗过,脚面
   生满黑蝽,狭长的、已经卷曲的脚指甲里全是黑黑的脏泥。

     高个女人正毫无头绪在摆弄着一张张乱纷纷的、刚刚漂洗出来的照片。见我
   进屋,她慌忙站起身来,呆呆地望着我,大舅瞟了她一眼:“瞅啥啊,这是我大
   外甥,省城来的!大外甥,她,是你舅母!”

     “嘻嘻,”毛手毛脚、大大咧咧的舅母怔怔地冲我笑了笑,然后,蹲下身
   去,继续摆弄起满炕的照片。

     “哎哟,妈——,你又搞错了!”

     站在土炕边的表姐小姝顺手拿起一只小纸口袋,皱着眉头提醒舅母道:“妈
   ——,你又搞错了,这张照片是老李家的,你怎么装到老马家啦!”

     “是么,”舅母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我咋又忘了呐!”

     “大外甥,”大舅呼地掀起炕边的大木柜,没头没脑地掏出苹果和白梨,非
   常大方地塞到我的手上:“吃吧,吃吧,吃完还有!”

     惨淡的阳光无神地映照在屋子里,乱纷纷的土炕上散发着难以忍受的酸臭气
   味,早已失去本色的被褥以及脏衣服,扯得满炕都是。窗框上的玻璃挂满污渍,
   早已看不清楚外面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窗框上的灰尘足足有古铜钱那般厚重。

     “表弟,”小姝放下纸袋,走到我的面前:“咱们到院子里玩一会去吧!”

     “好的,”我跟在小姝和小小的身后,来到陌生的院子里,我一屁股坐在一
   块废弃的石磨上,小姝也紧贴着我的身子坐了下来,小手轻轻地抓住我的手臂,
   我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瞅着表姐小姝。

     小姝的肤色稍深,但却相当的细嫩,那红扑扑的,因缺少清洁而泛着微微肤
   屑的脸蛋,闪现着迷人的光泽,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呼扇呼扇地眨巴着,长长
   的、亮晶晶的黑睫毛可爱的晃动着,肥实的小嘴唇顽皮地上下舔吮着,肉墩墩的
   身体,散发着股股女童特有的奶香:“表弟,你家远么?”

     “远,”我非常简单地答道。

     “你家漂亮么?”

     “漂亮,比这里漂亮多了!”

     “表弟,以后,能领我去你家串门么?”

     “能,如果你愿意,我就领你去!”

     “太好了,谢谢你,表哥!”

     “小姝,小小,大外甥,”大舅走出屋来,冲着我们喊道:“饭好了,都进
   屋吃饭吧!”

     “来,大外孙,”姥爷热情地将我抱上炕去。

     我悄悄地审视着身旁陌生的姥爷,凭直觉,我认为这是一个性格温和的老
   人,他身材矮胖,脑袋浑圆,谢顶的额头,闪烁着剌眼的光泽。

     我特别留意了一下他那宽大、肥实的手掌,望着姥爷那并不出色、更谈不上
   漂亮的双手,我的耳畔不禁响起爸爸的话语:你姥爷可不简单啊,他的手艺相当
   高超,尤其是包出来的饺子,远近闻名,凭着这份手艺,你姥爷开了一家饭馆,
   字号:广兴发!嘿嘿,你姥爷的愿望是广兴发,不兴赔!

     现如今,姥爷惨淡经营了大半生的广兴发饭馆,早已收归国有,而饭馆的主
   人,我的姥爷,则成为广兴发饭馆里普普通通的一个烧菜大师傅,每月领取为数
   不菲的薪水。并且,姥爷倾尽一生积蓄置办的这套古朴的大宅院,也给政府悉数
   充公,只留给姥爷家三个小屋子,镇政府用其余的房间以及宽敞的院子,兴办起
   一家农业具厂,我的老叔,就在这家农具厂上班。

     与虚荣心极强,喜好炫耀的姥姥完全相反,姥爷从来不跟任何人提及他的过
   去,更不愿谈起他的现在,姥爷总是笑笑嘻嘻,每天下班后,走进屋里,便扎起
   小围裙,给一家人烧火做饭。

     “来啊,吃啊!”姥爷将筷子推到我的面前,笑吟吟地催促着,我转过头
   来,呆呆地望着摆满丰盛菜肴的餐桌,心中暗想:难怪姥姥在我家时,总是向邻
   居们炫耀她家如何如何有钱,看来,这绝不是凭空吹嘘啊!姥姥家的餐桌上,尽
   是美味可口的食品,有些食品,我在饭店里都未品尝过。

     “外孙子!”姥爷夹起一块香肠,放到我面前的小瓷碟里:“吃吧,吃
   吧!”

     “嗯,”我低下头去,仔细地瞅了瞅香肠:“姥爷,你家的香肠怎么是白色
   的啊?”

     “哦,”姥爷笑道:“外孙子,这是姥爷自己灌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啊?”

     “好吃,”我认真地咀嚼一番,味道的确与商店里出售的红色的香肠完全不
   同:“好吃,好吃!”

     “嘻嘻,”听到我的赞叹,姥爷竟然像个受到老师表扬的小孩子似地嘻嘻笑
   了起来:“好吃啊,那,就尽管吃吧,嘻嘻!”兴奋之下,姥爷肥大的脑袋向上
   一仰,哧溜一声,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白酒,望着见底的小酒盅,姥爷突然想起
   了什么,他顺手拽过一只小酒盅,冲我说道:“外孙子,能不能喝点啊?”

     “嗨,你净瞎扯,”姥姥没好气地喝斥着姥爷:“他才多大呀,就让他喝
   酒,净扯淡!”

     “哦,不喝就不喝吧,来,外孙子,吃菜吃菜,多吃菜啊!”

     “爹!”表姐小姝一边嚼着馒头,一边问大舅道:“吃完饭,表弟在哪存
   哦?”

     “这还用问,在咱家们存呗,”大舅答道。

     “不,”听到大舅的话,我立刻便联想起他家肮脏的土炕,我拼命地摇着脑
   袋:“不,不,我在姥姥家存!”当说出“存!”这个字的时候,我自己不禁觉
   得好笑,入乡随俗,到奶奶家没几天,我便自觉不自觉地操起了家乡话。

     “好啊,”姥姥说道:“好啊,吃完饭,在姥姥家存,”

     “那,”表姐嘟哝道:“那,我也在奶奶家存!”

     “行,随便!”大舅手一扬,而姥姥则皱起了眉头:“不行,我可不要这个
   浪三,褶得没边!”

     “我不,”表姐放下馒头,踹着小腿,抹起了眼睛:“我不,我不,我要跟
   表弟一起存!”

     “行,”姥爷和蔼地对表姐说道:“好好吃饭吧,奶奶说了不算,爷爷说了
   算,爷爷让你存,吃吧,吃饭吧,好好地吃饭吧!”

     “哼,”姥姥撇了撇干枯的薄嘴唇:“这个浪三,就愿意跟男孩在一起玩,
   没出息!”

     ……


                  (十一)

     “嘻嘻,”表姐终于如愿地与我同被共枕,她的一只小手亲亲热热地抱着我
   的脑袋,黑暗之中,积满肤屑的小脸蛋紧紧地贴在我的面颊上,而另一只小手,
   则不安份地在我的身上到处乱摸,把我抓挠得心神不定,色心狂跳不已。

     心中暗暗想道:好个淫邪的表姐啊,在此之前,无论是在自己的家里,还是
   在奶奶的家里,都是我主动向女孩子出击,抓摸她们的小便和身体,而新认识的
   表姐,却出乎想像地向我发起狂攻。

     哦,我正傻傻地思忖着,突然感觉到表姐将小手伸进我的胯间,大大方方地
   握住了我的小鸡鸡,我更加惊讶起来:我的老天,表姐比我还要好色啊,我所接
   触过的女孩子,到目前为止,除了林红,还没有第二个女孩子敢这般粗野地抓我
   的小鸡鸡,我的色心愈加狂放地搏动起来,借着从厚厚的窗帘处溜进来的丝丝月
   光,我默默地盯着对面的表姐。

     看到我久久地盯着她,表姐小姝冲我吐了吐湿淋淋的小舌头,小手非常娴熟
   地揉搓着我的小鸡鸡:“嘻嘻,真好玩,肉乎乎的,滑溜溜的!”

     我的小鸡鸡在表姐不停地把玩之下,渐渐地昂起了小脑袋瓜,产生一种莫名
   其妙的兴奋感,我也毫不客气地将手伸进表姐的胯间,轻轻地触摸她的小便,表
   姐见状,将光滑的细腿微微抬起,我的手指非常顺利地便滑进她的小便里,随即
   便不停地插抠起来,小姝似乎感觉到她的裤头有些碍事,索性小手一伸,将裤头
   拽扯到膝盖处,同时,小腹不停地向前挺送着:“唔唷,唔唷,唔唷!”

     豁豁豁,好个表姐啊,我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淫糜的女孩子,我肆意插抠一
   番,将手指抽出来,放到鼻子下,悄悄地嗅闻起来。

     “小弟,让我也闻一闻!”

     表姐拽过我的手指,放到她的鼻孔下,仔细地嗅闻起来,末了,竟然张开小
   嘴吸含住我的手指,我们默默地相视着,继尔,彼此间会心地微笑起来,我正欲
   再次将手指插进表姐的小便里,表姐突然拦住我,她拽住我的小鸡鸡,然后,抬
   了抬秀腿,非常让我吃惊地将小鸡鸡夹在她那一片潮湿的胯间,同时,不停地扭
   动着小屁股,把小嘴凑到我的耳畔:“小弟,你看过《白毛女》么?”

     “看过,怎么啦,表姐!”

     “黄世仁搂住喜儿,就这样!”说着,表姐更加猛烈地扭动起来:“就这
   样,就这样,把喜儿弄出孩子来了!”

     嘿嘿,我心中好生纳闷:小人书《白毛女》都快让我翻开花了,哪有这一段
   啊?我摇摇头表示怀疑,表姐神秘地一笑:“小弟,我看的是黄书《白毛女》,
   嘿嘿,里面可好玩了!”

     就这样,表姐用胯间紧紧地夹着我的小鸡鸡,在不停地扭动之中,我渐渐地
   睡死过去。

     早晨起来,姥爷穿上白大褂,笑笑嘻嘻地去饭店上班炒菜,而舅舅则背着姥
   爷给他买的照相机,骑着吱嘎作响的破自行车,偷偷摸摸地、鬼头鬼脑地走家串
   户,给社员们照相,赚取一点生活费,同时,再顺路将舅母分装好的、经常张冠
   李戴的小纸口袋,送到客户的家中。我和表姐小姝、表弟小小,聚在院子里,聊
   天玩耍。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当太阳耀武扬威地高悬在姥姥家那棵据表姐小姝介绍,有着百年高龄的大柳
   树上时,从大柳树的背阴处,突然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巨响,我蹲在柳树下,捂
   住了耳朵:“表姐,这是怎么回事啊,咋这么响啊!”

     “哦,农具厂上班了!”表姐解释道:“农具厂每天上班的时候,一推电
   闸,机器就叫唤起来,这声音,就得响一整天,直到下班的时候,才能消停下
   来!”

     “这也太吵了,”

     “是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呐!”

     姥姥围着一个米黄色的花格围裙,屋里屋外地不知忙乎些什么。时尔神秘
   地、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抓起一块熟肉非常得意地塞进嘴巴里,然后,再甜美
   地饮上一大口白酒,无比幸福地、极其快活地品尝着酒香和美肉。

     “奶奶吃肉啦!”小小那比巴拉狗还要灵敏的小鼻子突然嗅闻到了熟肉的余
   香,他情不自禁地喊叫起来,旋即,跑进屋子里,小姝也尾随而去,两个脏孩子
   垫着脚尖,将脖子拉伸到极限,拼命地扒着厨房的窗户,向里面张望着:“奶奶
   吃肉啦,奶奶吃肉啦!”

     享用完熟肉和美酒,姥姥心满意足地走出厨房,看见两个嘴角流着长涎的孩
   子,没好气地嘟哝道:“滚开!”

     姥姥冲着两个孩子不耐烦地大吼一声,然后,立即将厨房门紧紧地锁死,把
   钥匙很麻利地放进裤兜里,顺手端起一个装着饲料的搪瓷盆,走到后院,饲喂她
   心爱的老母鸡。

     “妈哟——,”一个中等身材,面庞清秀的男青年,阴沉着脸,迈进姥姥家
   的院门,他冷漠地瞅了我们一眼,然后,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径直走进屋子
   里:“妈哟——,”

     “他,”我指着男青年的背影,问表姐道:“他是谁啊?”

     “老叔,”表姐答道:“对,你不能叫老叔,你应该叫老舅!”

     “哎,”正在喂小鸡的姥姥柔声答道:“你回来了,老儿子,嘿嘿!”我发
   现,姥姥跟大舅可没有这般和气,总是气鼓鼓的、冷冰冰的:“老儿子,你吃饭
   了么!”

     “吃完了,”老舅手扶着门框,开门见山地问姥姥道:“妈哟——,卖房子
   的事,你跟爹商量好了么?”

     “嗨,商量什么啊,一提起这事,你哥就发脾气,说什么也不让卖啊,真没
   法子啊!”

     “哼,”老舅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不让卖,他算老几,房子是我爹和你
   的,他凭什么不让卖?”

     “你哥说,卖了房子,他存哪啊!”

     “他没地方存,那,我就有地方存啦,三间房,你和爹存一间,他存一间,
   另一间做了厨房,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存哪啊?”

     “老儿子,你结婚,就存厨房吧,妈给你倒出来,好好地拾缀拾缀!”

     “不,凭什么让我存厨房,我是后妈养的啊,我是带浮乳子啊!我不,我说
   什么也不存厨房,妈哟——,这地方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轰轰轰的,震得头晕
   脑胀,妈哟——,把这房子卖了吧,把钱分喽,谁有能耐,谁就自己盖去!”

     “什么,”大舅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回来,他推着破自行车,刚刚走进院子,
   听到老舅张罗着卖房子,登时气得暴跳如雷,他将破自行车往地上一摔:“什
   么,什么,卖房子,不想好了,咱爹就剩这点家业了,再卖喽,咱们家就彻底破
   产了!老疙瘩,如果你不愿意存厨房,我搬过去存,我把正房让给你结婚,这,
   还不行么?”

     “哼,”老舅转过头来:“我和妈商量着呢,你少插嘴!”

     “我,为什么不能插嘴?”

     “没你的事!”

     “啥,这房子是你的么?”

     “那,是你的么?”

     大舅哥俩个说着、说着,突然伸出胳臂,毫不相让地交起手来,姥姥慌忙放
   下鸡食盆:“哎啊,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么,动什么武把操啊!”

     “我,打死你,”

     “我,跟你拼了,”

     “……”

     大舅哥俩个死死地缠在一起,叽哩咕碌,叮叮当当地从院子里,翻滚到屋子
   里,又从屋子里,折腾到后院,姥姥家顿时一片混乱,身单体薄的姥姥根本拉拽
   不开两个气急败坏的儿子,无奈之下,索性溜出家门。

     “好吓人啊!”

     望着眼前这可怕的场景,我抱着脑袋,悄悄地溜到大柳树下,表姐和表弟也
   跟了过来:“又打起来了!”表姐嘀咕道:“成天价吵啊、打啊!”

     “哥,”一个年轻女子,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里,我定睛一看,哦——,是
   老姨,可是,匆匆忙忙的老姨,却没有注意到我,她吵吵嚷嚷地跑进屋子里:
   “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这是干么,让不让人家笑话啊!嗯,”

     “唉,这两个现世报啊!”

     正在饭馆上班炒菜的姥爷,也被姥姥唤了回来,一进院门,姥爷便摇头叹息
   起来:“这两个现世报,净给我丢人现眼啊!”说完,姥爷顺手拣起一根破锹
   把,怒气冲冲地跑进屋子里,对着两个满地翻滚的儿子,拼命地抡打起来:“我
   让你们打,我让你们打,”

     “哎哟,”

     “啊呀,”

     两个儿子终于停止了撕打,纷纷抱着被姥爷打肿的脑袋,闪到一边,老姨站
   在屋子中央,一会指指大舅,一会又点点老舅,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我无法完
   全听懂的话。

     结束了可笑的武斗,便开始了激烈的争吵,姥爷、姥姥、大舅、老舅、老
   姨,各自扯着嗓子,拼命地叫喊着、争执着,屋子里的吵声,甚至压过了农具厂
   的噪音,那剌耳的吵声,简直能把房顶厚重的灰瓦掀翻下来。

     我蹑手蹑脚地溜到窗户下,扒着窗台,偷偷地往屋子里张望着。正在机关枪
   般发射的老姨,突然转过头来,俊秀的面庞非常意外地对准了我,那柔顺的目光
   恰好与我惊魂未定的目光对焦在一起,老姨喜出望外地呼唤起来:“陆陆,陆
   陆,大外甥!”老姨兴冲冲地跑出屋子,一把拽住我的小手,亲切地问候道:
   “陆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老姨,”我喃喃地嘀咕道:“我,已经改名了!”

     “哦,改名了,嘻嘻,真有意思,谁给你改的啊?”

     “奶奶,是奶奶给改的,老姨,我现在叫小力了!”

     “嘿嘿,小力?嗯,挺不错的名字,小力,到老姨家玩几天去吧!”

     “这,”我迟疑起来,姥姥家已经让我倍感陌生,尤其目睹到这场突如其来
   的,却又是不可避免的、亲兄弟之间的恶战之后,看到两个舅舅,丝毫不讲手足
   之情地撕打在一起,我差点没窒息而死。

     老姨家,又会是一种什么景像呢?一看到老姨,我便想起那个输掉房子的老
   姨父,我实在不愿意到一个赌徒家里去作客。

     见我不置可否,老姨蹲下身来,殷勤地整理一番我的纽扣,然后,抱住我的
   脸,吧嗒,亲了一口:“小力,走,到老姨玩几天去,小力是个好孩子,老姨好
   想你哦!”

     我只好跟着老姨,茫然地走出战火未散的姥姥家,来到熙熙嚷嚷的街路上,
   我悄声问老姨道:“老姨,你家在哪啊?”

     “不远,”老姨指着街路的尽头说道:“走到大街的最北端,再绕过一个大
   水坑,就到老姨家了!”

     说完,老姨拉起我的手,穿过拥挤不堪的人群,一边闲聊着,一边走向街路
   的尽头。小镇虽然喧哗不已,面积却小得可怜,没走出十分钟,我和老姨便将小
   镇远远地甩在屁股后面,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并不开阔的小池塘,在微风的吹佛
   下,静静地沉吟着,几只小燕子擦着水面,一闪而过,挑衅般地溅起点点水花。

     “老姨,”望着路边波光鳞鳞的小池塘、望着清澈见底的水面,我又兴奋起
   来:“老姨,奶奶家的西侧,也有一个大水坑,不过,可比这个水坑大多
   了,……”

     “哦,是的,小力,老姨知道,那是西大坑,的确是很大很大的,有这个水
   坑十个大,是不,小力,奶奶家好么?”

     “好,”我坚定地答道。

     “你奶奶好么?”

     “好,”我幸福地说道:“奶奶,奶奶对我最好,奶奶,……”

     “小力,”老姨转过俊俏的小脸,妩媚地冲我一笑,打断了我的话:“大外
   甥,想没想老姨啊?”

     “想了,老姨,在家里玩的时候,一钻进大食堂,我就想起了老姨,一想起
   老姨,我就想起那天半夜里,咱们打耗子的事情!”

     “嘿嘿,”老姨感慨万分地微笑道:“是啊,是啊,老姨也总想那件事,你
   把耗子坐在了屁股低下,嘿嘿,真好笑,把耗子压得吱吱乱叫,啊,那段经历,
   老姨真是终生难忘啊!唉,小力,老姨实在不想回来,可是,……真没办法啊,
   ……,哦——,小力,到了,到了!”老姨突然伸出玉手,往前一指:“小力,
   咱们到家了!”

     ……

                  (十二)

     在小池塘的东侧,在一条弯弯曲曲的沙土路边,在一座高耸着的水塔旁,在
   一堵东倒西歪的青砖墙的尽头处,孤零零地横卧着一栋低矮简陋的小草房,在阳
   光的映照之下,冷冰冰的玻璃窗眨巴着无神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似乎在
   很难为情地嘀咕着:小力啊,你来了,真不好意思,俺的样子太也塞酸了,你可
   别笑话俺哦!

     “小力,”老姨笑吟吟地拉开吱吱呀呀的房门:“快进来吧,大外甥,让你
   见笑啦,老姨家太穷了,什么也没有,就这间小草房,还是公社特殊照顾,让俺
   在拖拉机修配厂的一角,简单地压了一间破草房,将就着住吧,要不咋整,唉,
   都是你老姨父,没正经,把个好好的房子,给输掉了!”

     我跟在老姨的屁股后面,怔怔地走进狭窄的房间里,正坐在炕上抱着小表妹
   吴瑞的表弟吴涛,顿时惊呼起来:“大表哥,大表哥,”

     “小力,”瘦弱的老姨双手一用力,将我抱到土炕上:“去吧,跟你小弟和
   小妹玩去吧,老姨给你做饭吃!”

     说完,老姨脱掉外衣,到外屋忙活起来。

     哗啦——,吴涛放开尚不懂事的小表妹吴瑞,哗啦一声,拽过一把脏乎乎的
   象棋子:“大表哥,来,咱们再推一把,”

     “哼,”我不屑地推开了象棋子:“我才不跟你玩呐,我可玩不过你!”

     咣当——,屋外传来开门声,我再次听到老姨父那讨厌的公鸭叫唤般的嗓
   音:“干么啊,这是干么啊,这才什么时候,就做饭啊!”

     “老吴,”老姨轻声答道:“小力来了!”

     “小力,谁是小力?”

     “哦,我忘了,陆陆,就是我大外甥啊!”

     “嗯,”老姨父闻言,拉开里间屋的破门,瞪着混混噩噩的昏眼,漠然地瞅
   了瞅我:“你来了!”

     还没容我回答,老姨父早已缩回酱块般的四方脑袋,不再理睬我,很快,我
   听到老姨父跟老姨低声嘀咕起来。

     “什么,”正在剥葱的老姨突然惊叫起来:“什么,什么,你还玩,你没脸
   啊,你有钱啊!”

     “就这一次,你就帮帮我吧,我得翻翻本啊!”

     “哼,翻什么本翻本,整天嚷嚷着翻本、翻本的,结果,越翻越深,家里让
   你输得,什么也没有了,连精盐都买不起了!”

     “他妈的,老娘们就是他妈的老娘们,磨磨矶矶的,快,把你的钱,给我掏
   出来,玩的人,马上就要来喽!”

     “不,”

     “你给不给?”

     “不给,不给,这点钱,我挣得容易么!”

     “他妈的,”两人在外屋争执起来,吵嚷声越来越大,咕咚——,狗熊般的
   老姨父怒气冲冲地将老姨推搡到里间屋,老姨头发散乱,哭哭咧咧地被老姨父推
   搡到墙角处,老姨父恶狠狠地握起了铁拳:“他妈的,快点拿出来,不然,老子
   揍死你!”

     “呜——”望着眼前晃来晃去的大铁拳,老姨哆哆嗦嗦地把细手伸进里怀,
   泪水涟涟地掏出一个小布包,在老姨父贪婪的目光注视下,老姨极不情愿地、小
   心奕奕地将小布包层层展开,当露出数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时,老姨父的昏
   眼顿然一亮,尤如恶狼终于寻觅到了猎物,嗖地一声,无情地将钞票抢夺到手
   里,然后,没好气地将老姨一推:“哼,他妈的,就是欠揍!”

     “呜——,”老姨手里掐着薄薄的布片,蹲在墙角里,低垂着脑袋,嘤嘤地
   抽涕起来:“咦——,咦——,咦——,……”

     “哈,”屋外传来一片嘈杂声,我扒着灯孔循声望去,四五个身高体壮、面
   目粗野、蛮横的汉子,嘻嘻哈哈地走进老姨家,刚刚从老姨手里抢夺到钞票的老
   姨父,一边热情地与之寒喧着,一边卖力地架起一张方桌,无需谦让,几个汉子
   非常主动地坐到相应的位置上,哗啦一声,老姨父将一堆麻将牌扬散到方桌上。

     “哟——,”吴涛见状,本能地兴奋起来,他不再理睬我,咕噜一声,翻身
   下地,推开房门,跑到赌桌旁,老姨父嘴里叼着烟卷,一把将小吴涛抱到自己的
   膝盖上:“来,儿子,帮爹照照柱,爹赢了,给你买火烧吃!”

     我也跳下土炕,悄悄地溜到赌桌旁,啪啦——,一个黑脸赌徒抛出一张光溜
   溜的,由牛骨研磨而成的麻将牌,我抓到手里,楞楞地鉴赏着:好精致的骨牌
   啊,这是怎么做成的呢,上面的图案以及文字符号是如何刻印出来的呢?

     “呶,”一个大胡子赌徒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骨牌:“放下,别乱动!”

     “你,”另一个干瘦的赌徒指着我的鼻尖凶狠地警告道:“小孩崽子,看归
   看,可不许乱说哦!”

     “嘿嘿,”端坐在老姨父膝盖上的小吴涛以嘲弄的口吻对瘦子说道:“他,
   根本不懂这玩意怎么玩,看也白看!”吴涛正讥讽着我,冷丁看到老姨父欲抛出
   一张骨牌,他立马阻止道:“爹,不行,不行,这张牌不能打,留着,没准能和
   大的呐!”

     “好,”老姨父欣然应允,非常听话地将骨牌收回,顺手抛出另外一张骨
   牌:“好,好,就听我儿子的,小孩子手壮,没准能抓到我做梦都想要的那张牌
   呐,来,儿子,”老姨父指着方桌中央的牌垛道:“儿子,给爹抓一张,看你的
   手气怎么样!”

     “好的,”小吴涛非常自信地伸出手去,极其灵巧地摸起垛头上的一张骨牌,
   放到小手里,轻轻地触摸一下,然后,小肩膀一耸:“不太好,爹,你自己看
   吧!”

     “哈,”老姨父将骨牌翻转过来,顿时兴奋得大吼一声:“和了,清一色,
   十三幺,哈哈,我没说错吧,我儿子的手,就是他妈的壮,哈,给钱,给钱!”

     “力啊,”老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后,她红肿着眼睛,拽了拽我的
   手:“走,进屋去,别看这个,”

     “妈妈,”炕上的小吴瑞向老姨伸出布娃娃般的小手:“妈妈,妈妈,妈
   妈,吃咂,吃咂!”

     “哎,”老姨用手巾抹了抹泪眼:“来了,瑞啊,妈妈来了!”

     老姨抱起吴瑞,撩起了上衣,我再次有幸观赏到老姨那对并不丰满的乳房,
   以及如豆的乳头,老姨亲切地对我说道:“小力啊,饭已经做好了,等老姨奶完
   小瑞,就给你盛饭吃!”

     “老姨,不忙,我不饿,”

     我翻上土炕,坐到老姨身旁,老姨冲我笑笑:“大外甥,这么远来到奶奶
   家,不想妈妈么?”

     “有点想!”

     “想妈妈什么哟!”

     “什么都想,特别想妈妈的咂!”

     “嘿嘿,”老姨轻柔地拧了拧我的脸蛋:“真没出息,这么大了,还想妈妈
   的咂啊!”

     奶完吴瑞,老姨陪我草草吃了一口饭,天色渐渐地黑沉下来,而外屋的赌战
   却没有终局的意思,老姨无奈地叹了口气,冲着外屋喊道:“小死涛,天黑了,
   快点过来睡觉啊!”

     “不,不,”小吴涛答道:“妈妈,我不困,我不困,我不睡觉!”

     “唉,”老姨咒骂道:“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
   子,这不,屁大点的小岁数,就迷上麻将了,将来,也得是一个大耍匠!来,大
   外甥,不管他们啦,咱们先睡吧!”老姨一边搂着小吴瑞,一边抱着我的肩膀:
   “大外甥,在奶奶家,没有咂摸了吧?”

     “有,”

     “嘿嘿,摸谁的咂啊,奶奶的?”

     “不,二姑的!”

     “嘻嘻,”老姨笑嘻嘻地拽出她的酥乳:“二姑的咂有老姨的咂大么?”

     “哼,”我小嘴巴一呶,心中暗想:就你这干干巴巴的小咂咂,还敢跟我二
   姑的肥咂咂叫板,比试:“老姨,二姑的咂咂可你的大多喽,鼓多喽!”

     咣当,哗啦,噼哩叭啦——,……

     我与老姨正谈论着咂咂,猛然间,外屋传来一片可怕的巨响,继尔,又传来
   阵阵吼声:“别动,都别动!”

     “完,”老姨呼地坐起身来,慌忙撂下衣襟:“完啦,又犯赌了!”

     我倚在墙壁上的灯孔处,向外屋望去,只见六七个破门而入的壮年男子,面
   色阴冷地将包括老姨父在内的赌徒们围拢住,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掏出一张
   卡片:“我们是县局的,都老老实实地站起来。”

     哗啦,众赌徒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便衣警察继续命令道:“把钱都掏出
   来,放到桌子上,然后,倒背着手,站到墙边去!”

     “唉,”当便衣警察将众赌徒推搡到屋外后,老姨哭哭咧咧地跳到炕下,锁
   死了房门:“完了,完了,这下子,轻则拘留半个月,弄不好,还得扣工分呐!
   呜——,呜——,小力啊,老姨这是什么命啊,咋摊上这么一个不争气的汉子
   啊!”

     “老姨,”我紧紧地抱着痛哭流泣的老姨:“他总是这么耍钱,你非得跟他
   过啊!”

     “嗨,”老姨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道:“小力,你以为我愿意跟他过啊,
   没办法,他这是个瘌皮狗,我不跟他过,抱着孩子住到你姥姥家,他,就天天守
   在你姥姥家的门口,看哪个汉子敢来打我的主意,大外甥啊,你说,他像个门神
   似地往院门那一站,哪个媒人敢来说亲,哪个汉子敢来相亲啊。

     末了,你老姨父又死皮癞脸地给我下跪,磕头,指天发誓地保证:以后,再
   也不耍了,那个可怜样,真是让你没着没捞的,可是,一把你哄回家,他,老毛
   病就又犯了!

     呜——,呜——,呜——,话又说回来了,老姨什么能耐也没有,又扯着两
   个孩子,哪个好汉子愿意要我这个累赘啊,我真是活够了,老姨这辈子,算是完
   了!呜——,呜——,呜——,……”

     “老姨,”看到老姨越哭越伤心,我不知如何是好,两只小手轻轻地抚摸着
   老姨哆嗦不止的身子。

     老姨突然像个小孩子似地扑通着枯细的白腿,我试图将其按住,哪曾想,老
   姨的动作过于猛烈,我的手掌无意之间,咕咚一下,顶到老姨软乎乎的胯间,非
   常意外地触碰到那堆令我痴迷的小肉团,我故意狠狠地顶撞几下,然后,将粘着
   微热和淡湿的手掌偷偷地放到鼻孔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哇,老姨的小便还是那
   么骚,那么咸,我对老姨小便处那堆骚咸的小肉团,更加向往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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