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时 第1章没被杀? 又一次敲门无人应答之后,宋宛蹲坐在门外阶梯上。 一个黑人脚踢开地上的饮料罐,瞟眼过来时她紧握着防狼喷雾,盯着男人的鞋。破旧的球鞋走过她,直到脚步声渐远后,宋宛才稍微放松,喷雾罐依然抓着。 神经紧绷都因为一个半小时前,她被抢了。 坐在阶梯上,她从行李箱拿出一本随身手札,略褪色浅褐皮面看起来充满历史的痕迹,稍稍冲淡了四周的疏离感。翻到第三页,她在月历画上叉叉。第九十个叉叉。画完,她看了看将叉涂掉,改成圆。 她上周申请了留职停薪,沈总不答应。 “那离职呢?” 宋宛接着说。 沈总脸都绿了。 公司很多影视项目是靠宋宛才拿到的,后续沈总需要仰赖宋宛的地方还非常多,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走她。 “先放假一个月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好放松后重新开始!” 沈总以为宋宛陷入低潮是因为李译。 年后,林董嫁女儿的喜帖,商界很多人都收到。沈总接到第一时间还意外林董的女婿竟然是李译。李译和宋宛差点要结婚的消息公司的人都知道,如今新娘是别人,情何以堪。要走,不行。难过,行。沈总就做个好人给宋宛放假。大概怕夜长梦多宋宛反悔,他很快把一个月的假单给签了,还很累赘地奉送她一个节哀顺变表情。 宋宛也不想解释了。 反正所有人都认为她这二个多月的与世隔绝是因为李译。连闺密赵明娜都这样认为。 “妳才有过这么一个男人,不能当基准的。他渣,不代表全球39亿男人都渣!” 她说,宋宛的眼珠转向地板,明娜以为她在感伤但她只是在回避。她没有要放弃其他39亿男人也并不是只有李译一个男人,或许半年前是,但现在她起码多了一个,宋宛很想这样告诉明娜。但,她不能。她与这个男人不是那种能拿出来侃侃而谈的关系。 只是炮友。 想想,一个女人生命中唯二的两个男人都渣的机率是多少?她遇上的机率是百分之百是不是表示其实烂的是她? 宋宛最近不止一次这样想。 黎衍初没联络她。 但她非常不愿意承认,黎衍初渣。他的确杳无音讯,没有只字片语,没有一通电话,像这世上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也认为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但她贪心了。 画下第八十七个叉叉三天之后宋宛买好机票、找到月租公寓、飞到纽约。她必须让自己彻底跳出这样一个状态,然后想知道要再画多少她才能忘记他。 到国外住一段时间,宋宛第一次失业的时候,试过。换了环境也换了心情,在语言学校锻炼出的英文能力也对后来的工作很有帮助。 只是这次不是失业。 失恋? 也不是。 若真要给这次逃离下一个Title的话:一个女子对炮友晕船后的复归之旅。将会再贴切不过。 宋宛自嘲。 但她笑不出来。 一下飞机,才出机场,还没走到外面,她就被抢了。一个连帽T恤遮住大半头的男人,黑人,从后侧冲过她,然后她的随身包就被飞快的人扯走了。宋宛甚至来不及喊,人已经过弯,不见踪迹。 机场警卫连受理她的申诉都懒。他们很制式化让她留下她的资料、遗失物品明细,然后让宋宛等候通知就请她离开。 打发似的。 宋宛一点都不觉得她的包能找回来。还好护照没在里面,但信用卡和银行卡都在里面,宋宛又花了时间联络银行挂失,然后站在机场思忖,后面该怎么办。 最后她叫了一辆Uber来到这里,结果代办住处的人不在。 又一个男人走近。 一早下飞机到现在快中午,一切都是那么惊心动魄。宋宛警戒,捏着那防狼喷雾罐在胸口。人越走越近,高大的影子覆盖住宋宛。 “宋小姐?” 差点就朝他按下喷雾的宋宛抬头。 “妳迟到了吧?不是九点就该到?我还以为妳不租了!” “你是David?租、房子我租的!” 宋宛急忙从阶梯站起来,喷雾灌塞入口袋。她向他解释自己被抢所以迟到,然后还报警什么的经过。那男人,是个华人,长得有些像她初中喜欢的港星杜德伟,黑发黄皮肤比周围的人不知顺眼几倍。多了份亲切她以为他能体会,没想他表现的和机场的警卫几无二致。 “没被杀?” 他说。 感觉像在谈论青菜萝卜一样。 貌似她身上没被划上几刀有些可惜。 第2章史密斯先生 “美国的枪比蚂蚁还多,以后遇到抢劫,东西直接给出去就好。” 很像杜德伟的男人说,像她以后还会经常碰到似的。说完他一手扛起宋宛一个行李就走。 “唉、去哪?” 宋宛问,慌忙手拉另一个行李箱跟上。 “妳的公寓不在这。” 他回,把行李搬上车然后开车送宋宛去住处。 宋宛庆幸。 她应该短时间内不会被杀。刚刚等在那里,感觉区里的人都莫名看起来凶神恶煞。白人、黑人都有,貌似男人多一些,还有青少年。女人、小孩几乎没有。还好不是那栋楼。 “窗打开。” “嗯?” David掏出一根菸,宋宛才意会,摇下车窗。 这车挺老,车窗还不是电动的。 “妳刚刚说被抢,那还有钱吗?” 果然人不亲,土亲。 宋宛很高兴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人用中文关心她的处境。 “有,但怕不太够。”宋宛说,然后想想又问,“我能在这里打工吗?” 她之前听同事说过,美国能打工渡假之类。 David吐出一口烟,望过来。 “有工作签证?” 他说。 宋宛一愣,摇头。 后悔。 除了行李箱里还有出国前换的二百美金,扣掉叫Uber到这里的花费,现在只剩113美元。早知道就不该打车,死活行李全自己搬上地铁。 这下…… “很多事台面上不行也还有台面下。” David嘴说,叼住烟,手握方向盘一个大回转,车掉头。 十几分钟后,宋宛来到一家点工中介事务所。胖胖的女人坐在有点挤办公椅上,挂上一副老花眼镜看看手里文件后又看宋宛,然后问她会不会打扫。 “点头。” David站旁边用中文说,胖胖女人提眼瞅一下,宋宛点头。 那烹饪呢?她又问。David站旁边又说:“点头。” 宋宛再点头。 女人收起她的眼改看她面前的电脑,开口又问有没有证照。David听了,用英文问女人为什么要那么麻烦,之前都没这样。女人就回,这个委托人比较严格,所以希望能有餐饮的证照。他们说的有些快,但宋宛大概听出了重点。 这时,一个拉丁裔女人走进来,身材也就和宋宛差不多,可是扛着一台恐怕比她重的地毯清洁机外加洗洁剂抹布刷子等一大箱。 David转过脸,“瞧,居家打扫多累,本来想烹饪容易点。” 当那拉丁裔女人像神力女超人一样又搬来进二桶瓦斯时,宋宛忍不住咽咽喉。 David开始跟女人讨价还价商量找轻松些的打扫活,女人推三阻四说都一样,二人你来我往话说一半,突然,“I have a license.(我有证照)。”宋宛插嘴说。 二人看过来。 算证照吧? 前年,宋宛曾陪妈妈参加社区里的妈妈教室。当时小区管委靠关系请了一个大厨来教婆婆妈妈们做菜,共八堂课,结束后还煞有其事给大家颁发中英文结业证书。当时宋宛觉得有趣,就给拍了下来。 女人伸长脖子望着宋宛手机里有模有样的证书。 然后她让宋宛将东西传给她,再转动她丰满的腰背过去打了一个电话,像是在联络。 David倚在柜台,给宋宛立出一根大拇指。 大概是成了。 宋宛松一口气。 起码有工作,不会喝西北风了。 但接下来女人说的话,让宋宛神经又绷起来。 “Mr.Smith wants dinner to start today.” 史密斯先生希望今天晚餐开始。 几个不难懂的英文单字让宋宛懵了。 “点头。” David说。 宋宛的头,有些捣不下去。 别说她今天才到美国。 她连这里的食材和僱主的喜好都还没来得及研究,这,就要上岗了?! 女人递出一张英文备忘录。 上面除了注明委托者姓名、地址,还列了注意事项,大意如下: 1.菜色中餐、西餐皆可,一人份,主食外至少一样肉类、三样蔬菜外加一道汤。 2.口味不要太酸、太辣、太咸、太甜。 3.每周一到周五,每天下午六点前完成晚餐。 4.做完晚餐就离开。委托者不希望在他回家时家里还有其他人。 5.保持厨房清洁与物品位置。 6.不要去厨房以外的地方。 7.有任何沟通事项可以留字条或短信,手机号码:xxxxxxx。 8.工资日领,食材另计(附发票),请提供帐号当日汇款。 9.试用一天不满意就换人。 洋洋洒洒一大串。 相当龟毛。 在《长腿爸爸》书里,好心的史密斯先生资助供养了孤儿院里的茱蒂。他不求回报,只要求茱蒂给他写信。所以印象中,史密斯先生几个字差不多等于好人好事代表。 现在宋宛的这位史密斯先生,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第3章那个教授 房间里一盏立灯发出暖色与温度。 慢慢掀开风衣脱下,诺诺跪坐在床角。他顺手拾起矮几上一把拆信刀,走来。手从领口伸进,轻轻滑过她的颈再到背后。 轻颤。 内衣釦被松开了,接着内衣肩带被勾起。嚓——他用手中的拆信刀割断了肩带,接着又一声,另一边的肩带也断了。 内衣从她的胸口掏出。 只用二秒就被他卸了的薄薄黑色蕾丝和细细粉色缎带。 “妳不怕我了?” “怕。” “那为什么来?”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给妳一个。” 俯身,他印上他的脣。 口揉上她,撬开、深入,直窜心口。 “妳好热。” 嗯…… “张开腿。” “我…不要自己爱自己……” “张开。让我爱妳。” 纠缠。 进入。 起伏。 晃动。 渐渐超出了节奏—— “哐啷——” 一只茶杯翻倒。 宋宛惊醒。 金黄一遍。夕阳从窗外撒入屋里,像敷上一层金沙。 宋宛双颊满是嫣红。 以为今天不会再想起他。 没想到他却以梦的形式,再一次占有她。 如真似幻。 也不全然虚幻。 「妳好热」三个字以前的都是事实。 那天,她穿了和明娜逛街时她一直让她一定要买的法式内衣。布料实在太少了从没敢穿。可不知为何,那天穿上了。她穿上从没敢穿的,把自己像祭品似地献上。 很仪式感,她期待他爱她。 可最后没有。 他只是把发烧的她抱在怀里。 夜里,他似乎有起床。给她量体温?不确定,退烧药让她恍恍惚惚。 发傻。 “呃?我的烤什蔬!” 宋宛突然回神,赶紧查看烤箱里的食物。 还好没烤焦,撒上帕玛森起司,就大功告成了。 墙上的钟显示五点四十八。 宋宛匆忙清理厨房锅碗瓢盆,必须赶在六点前离开。及时完成,走到门口,她又折返,从随身包里拿出便条纸写下几个字:「因为没收到您的回覆,只好自做主决定菜色,希望您喜欢。」写完,抬头看钟,五点五十九,快速把字条贴在中岛桌的吊灯上。 熟悉的印象重叠。 那天起床后,没见到黎衍初,但却看见他给她准备的食物与字条。 「谢谢。」 她留下感谢在他的吊灯上。 相似的动作、场景。 离开房子,宋宛走到门卫处,还是刚才给她开门的门卫。他仔细检查了她的包,像机场过关一样,没发现任何「不法」物品后才放行。宋宛看着他,随口说她明天还会来。说完,觉得好像言之过早,再补一句:Maybe。 “Yeah,maybe.” 门卫说。 不知道为什么,宋宛听着他的口气有一种:「或许等妳明天能出现再说吧!」的感觉。 走出豪华住宅区,搭上地铁,宋宛才想起忘了附上买菜收据。 稍早跟着David到租屋处,宋宛没空做任何整理扔下行李就急忙去超市买菜。David告诉她超市在哪后就给了她一句:Good luck便走了。不过以一个代办来说,他已经帮她很多了。 她的确需要好运。 推着手推车,宋宛边走边拿捏着要如何完美分配113美元。 纽约太大不可能都靠走路,所以在地铁站买了34元的7-day Metro Card。照理三十日的地铁卡更划算,但要127美元宋宛买不起。 剩下的79美元。 若40元留作花用后只剩下的钱能买到的食材比宋宛想像得少。 牛肉还是猪肉?可牛肉比较贵… 每样放进推车里的东西宋宛都考虑再三。 罗宋汤好还是火腿玉米浓汤好? 不要太酸、太辣、太咸、太甜。 感觉他喝水就行了。 在超市纠结许久后,宋宛决定给史密斯先生发短信。 手机号码:xxxxxxx。 对了,为了方便联络,宋宛让David带她去买了美国30天电话预付卡,又花了她25美元。所以正确说,她现在能花的钱只有38美元。 能买的东西更少了。 所以更需要精准。 打好短讯,然后还用google翻译检查一遍再慎重送出:「史密斯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家庭烹饪员,想请教一下,今晚您想吃些怎样的菜色?Dora。」 Dora是宋宛的英文名。她想,西方人应该觉得中文名字很难唸,这样比较好记也亲切。 然后在超市等了快三十分钟,宋宛没收到任何回覆。 这种感觉,莫名让她想起一个人。 黎衍初没少干这样的事。 不过,讨论NF国际的项目这类正常公事时,他倒是从没给她延迟过。 所以,他只忽略关于他们之间不正常的私事? 还是她其实连私事也算不上? 因为时差还有一整天战战兢兢,回到住处,宋宛简单整理、梳洗啃了一个杂粮面包后没多想太久,她很快就睡着。 第二天一早,她吃了燕麦和牛奶,昨天在超市看见特价顺便买的,一大袋燕麦只要原来半价,她还买了鸡蛋、几样蔬菜和三颗苹果。 加上自己带来的泡面、干粮,够撑上几天。 只要史密斯先生给她打钱。 宋宛一早就把收据传给他,希望他是早起的人。但,不是。 走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园,宋宛掏出手机没见回音有点失望。 或许他很忙。 宋宛给自己个藉口好耐心等下去。然后下一秒宋宛忘记烦恼,她看见哥大着名的智慧女神雕像(Alma Mater)。像个没见过世面游客一样,她好奇地找雕像斗篷下的猫头鹰。 听说能一眼看见的人代表你有智慧。 呃。 在哪? 宋宛找不到。 果然没什么智慧。 虽然最后找到,但早已没了兴奋感。移动,接着她走在教室外,有些教室人挺多,有些挺少。果然不论中外,牛逼和不牛逼的教授都得承受残酷的考验。宋宛想反正也没事,找个教室人多的旁听,享受一下在国外当学生的感觉。 进去,前排有空位。 看旁边同学的书,像是行销学之类,和宋宛职业也是相关,看来是走对教室了。等着,等教授进来。 一会儿,前面跨进一双脚,宋宛期待地抬头——猛地,睁眼看仔细。 宋宛定住。 是黎衍初。 第4章色情,艺术 目前为止,宋宛以为一切都掌控得不错。 恐怖抢匪没能击倒她。 刻薄僱主没能吓唬她。 她证明了,靠自己她也能活得很好,无论在哪里,即使身无分文。 可她,此刻在摇摆。 脑像一团雾。 Alma Mater斗篷下的猫头鹰没找到,反而成为纾解没有智慧的安慰。 黎衍初走到讲台上。 他低头翻讲义,没看任何人,没看见宋宛。 但他迟早会看到,她就在他前面第一排靠走道的位置,他很容易发现她,只要他现在抬头。 宋宛直视着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稍微挺一下,她震一下。他拿起面前的笔,她以为他要看过来。 搞得有些紧张。 黎衍初忽抬起眼,宋宛瞬低下头。 宋宛很想捏住自己心脏好让它不跳得那么快,以免全教室都能听到它夸张的跳声。 黎衍初看见她了吗? 还是听见她了? 宋宛不知道,她不敢抬头确认。 他开始说话。 说了几段,有同学发问,他回答,然后几个同学加入,大家讨论起来,宋宛才敢微微扬起脸。 黎衍初侧着身,面对那个发问的同学,然后布幕上投影着今天上课的主题——「感性行销:好的感性拨动,能激起消费意念。可色情和艺术只有一线之差。什么是艺术?什么是色情?该如何区隔?」 同学们讨论很踊跃,他们和黎衍初相互阐述立场与想法,可能同意可能反对,畅谈无虑,气氛非常热络。 宋宛看着眼前三个月来的念念不忘。 身躯依然没变,可说着不熟悉的语言,感觉像是另一个人。 不是西装笔挺,也不是一丝不挂。 不是黎总监,也不是黎先生。 不知道他是谁。 宋宛曾以为黎衍初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没联系她。 可如今,他好端端地,她反而埋怨了。 动动指头按下电话就行。 说一声我回美国了也好。 好歹。 即使不是朋友,也曾是床友。 咔——屏幕跳到下一页。 同学们立即报以欢声雷动。 是一个「感性」的行销内容。 卫生套大厂杜蕾斯(Durex)出版的诗集。 宋宛以前看过,这简报中截取了部分,翻成中文为: 〈姿势〉: 我这么一个人,哪懂什么时尚,留过时的发型,唱过时的歌,跳过时的舞,穿过时的衣服。 我这么一个人,为了时尚的你,通红着脸,学了几个时兴的姿势。 〈镜子〉: 17 21 57 69 早上我照镜子时突然有点害羞,觉得它什么都看见了。 〈站稳扶好〉: 地铁指示标写: 站稳扶好。 今晚, 我也打算这样提醒你。 〈下棋〉: 用吻, 在你苦苦练就的腹肌上,下一盘棋。 〈弹奏〉: 每一年,重复一个普通的午后。气温接近40℃,有两代人看向同一个窗,有3680片树叶同时反光,有练习曲响起,我的手指,正巧弹奏你。 血气方刚的同学们都嗨翻了,声音此起彼落,讨论着文案的创意、提问厂牌的行销理念。 宋宛也有疑问。 无关什么感性行销。 她想问黎衍初,和她一起时为什么都不戴套? 这问题,一直困扰宋宛。 他小会馆的那个金属罐里,明明全都是卫生套。 琳琅满目。 他都和谁〈下棋〉、〈弹奏〉或〈站稳扶好〉? “So,what i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art and pornography”(所以,艺术和色情要怎样分别?) 有女同学发问,宋宛隔壁。 黎衍初望过来。 宋宛不确定,黎衍初看的是她旁边的人还是她。 “Porn,it makes you react physically.Art,it makes you mentally react.”(色情,它让你起生理反应。艺术,它让你起心理反应。) 黎衍初说。依然不知道,他是对宋宛说,还是她旁边的人说。 宋宛望着。 涌上一股冲动。 “那我是色情,还是艺术?” 宋宛问。 问黎衍初。 ---------------- 第5章治安最不好的地方 教室安静下来。 或许因为课堂上突然出现了一句中文。 或许因为课堂上有人听懂了这句中文。 教室安静下来。 宋宛看着黎衍初看着自己,她知道她打乱了节奏。 当然不是黎衍初的节奏。 他的眼底常闪过一种像在宣示他已经看穿了一切、知道了妳全部心思的眼神,那神态睿智平稳,妳无法猜测他到底看穿多少甚至有没有看穿,狡猾地。 就像现在。 应对黎衍初好比是个赛局。 是色情,还是艺术? 问了就输了。 对男人而言不就是个炮友?管妳什么艺术色情?能上就行,妳还上心了? 就算找到一百只猫头鹰都没用。宋宛觉得自己白痴。 当、当—— 传来钟声。 课堂上的人开始站起来,开始有人走动,开始有人离开。下课钟声解救了宋宛。 她赶紧抓起背包就跑,顺着人移动方向移动,快速的移动。 好囧。 宋宛感觉每个人都在看她,感觉每个人都听懂了那句话。她从这栋楼穿越到另一栋楼,一直走,差点迷路,饶了好几圈才找到大门,结果一出校门,下雨了。 从什么时候? 他在这上课? 每周三? 雨更粗了。 宋宛快步沿路走去地铁,雨越来越大。她拿起背包挡在头顶,过街的时候,一辆车从她身边忽驶而过没有减速,溅起地洼的水打得宋宛一身。 宋宛停足,望着狼狈满是水渍的裤子。雨淅沥沥,慢慢沾溼她,水珠从发尾滴下。 又一辆黑色轿车经过。 宋宛下意识后退,可车却停下来。 车窗缓缓降下。 “上车。” 黎衍初坐在驾驶座说。 宋宛僵硬地扭动脖子,“不用了,地铁快到了。” “等妳到了也得肺炎了。上车。” 黎衍初又说,倾身拉开副座的门,很强制意味没有让宋宛考虑的意思。 雨真的好大。 后面的车按喇叭,像在催促。 宋宛只好上车。 雨刷不停在玻璃上来回,晃得人焦虑。宋宛只盯着前面没敢换其他角度,她深怕随便一望就望上黎衍初。 “住哪?” 他问。 “一百一十街。” 她回。 “一个人住?” 对话到这里,宋宛有些不舒服。 黎衍初认为她应该和谁一起住?还有,他不觉得更应该问她怎么会在美国吧?难道他都不意外?她看到他可说是非常意外。 “一百一十街在曼哈顿边界。” “所以?” “接近哈林区。” “所以?” “治安不好。” 黎衍初说,宋宛忍不住望过去。 他,是在关心? 前方红灯亮起,车停下。 宋宛不懂。 那时,分手后没管她死活的李译曾突然跑来痛心她有了别的男人。 现在,音讯全无三个月的黎衍初却对她说哈林区治安不好? 对妳置若罔闻的男人在某一天出现关心妳到底是什么意思? 车里没再对话,只有雨刷的刮动声,直到宋宛的小公寓。 宋宛准备下车前,黎衍初提早她打开车门。他走到后车厢取了一把雨伞撑起,然后走到副座送宋宛到公寓门口。 “谢谢。” 宋宛走上阶梯。 黎衍初淋雨了,刚刚取伞时。 她转身前,看见了他发、肩上的溼润。 “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 宋宛转过脸说。 小公寓是个开放空间。 所有起居都在一室,从左到右,小厨房、小床、小衣柜、小桌椅…几坪大的空间挤下所有家俱,全部东西也都一览无遗。 “坐,我去泡茶。” 宋宛说,把背包放在小桌上。 黎衍初脱下薄风衣,站着,有些犹豫该把衣服挂这家徒四壁的屋子的哪里。 “给我。” 宋宛取过风衣,黎衍初低望了她一眼,宋宛连忙移步,将外套挂上门上的挂钩走到小厨房。 打开茶罐,她立马后悔。 她忘了她只有北非绿茶。 第一次到黎衍初的小会馆,他就是给她煮了这绿薄荷茶。与世隔绝那时,在家里转电视遥控看到购物频道正在放送这款绿茶。鬼使神差地,她买了半打回来。 这会儿泡这茶出去,好像她很想念他似的。 宋宛纠结。 “别忙了,先把湿衣服换了。” 黎衍初的话让宋宛惊觉,低头发现湿衬衫印出了内衣。 才知道他刚刚在瞅什么。 黎衍初说完话就背过去端详墙上那副有些掉色的提香(Tiziano Vecellio)仿制油画《欧罗巴的掠夺》(The Rape of Europa)。那画仿得不算好,没什么美术价值,黎衍初却观赏起来。 宋宛忽然觉得黎衍初是刻意找个理由转过去,好让她换衣服。 宋宛拿起架上一件棉T。 转过身,她脱下湿衬衫,然后准备套上衣服时,“湿内衣没脱不等于没换?”身后扫来一句。 猛回头。 黎衍初望着她。 半赤裸的她。 宋宛瞬再转回来。 双臂抱住身子。 治安最不好的是哪个地方? 是有黎衍初的地方。 第6章欧罗巴的掠夺 “知道墙上那幅《欧罗巴的掠夺》是怎样的故事?” 黎衍初说,提步。 是来自希腊神话,宋宛知道。宙斯因为爱慕腓尼基公主欧罗巴,把自己化成一只漂亮的白色公牛去接近她、引诱她。 “提香的这幅最接近原着。他把公牛因欲望而血红的双眼与被公牛掠夺在背上腓尼基公主的惊恐表现得淋漓尽致。” 黎衍初悠悠阐述,最后气息落在宋宛后颈。 一阵凉。 “所以你是公牛?” “呵——” 宋宛的话引来黎衍初笑。 “我怎么会是牛?” 他说,因笑而愉悦的音韵低压,“再怎样,我也是头狼。” 说完,咔——,他的指解开她的内衣背釦。 宋宛不由得颤动。 不知是空气太冷还是黎衍初的指太热。 “都说了这里治安不好,妳还引狼入室。” 黎衍初的告诫没有一点要以身作则的诚意。 宋宛僵硬地抱着身子上肩带已经滑落的内衣。 “松手。” 他又说,让人脱衣服的口气像叫吃饭一样自然。 宋宛一动不动。 “真想得肺炎?” 宋宛当然不想。 好冷。 宋宛松手。 内衣坠地同时,一件毛衣从宋宛头顶套下,宋宛吓一跳。 “胳臂。” “嗯?” “手伸出来。” 黎衍初说。 “另一只。” 黎衍初再说。 宋宛左臂右膀都套进袖子。莫名其妙地,宋宛穿上了黎衍初替她穿上的衣服。 从不曾这样。 黎衍初向来只脱她衣服。 穿衣服,这是头一次。 这是让人情绪复杂的过程,宋宛涌出说不上的感觉。不管黎衍初现在是牛是狼,她都扭曲了他,严重扭曲。他对她没有一点兴趣,即使她半裸着。 他还不如扭曲。 就能放肆掠夺她。 当宋宛发现了自己这样的想法,她实在感到害怕。 “想什么?” 黎衍初倾身说,脸靠近,从宋宛的左肩越过转过来。他总能如此轻易地、容易地作出如此亲密的动作。 可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三个月没联系过她。 宋宛不自在向右移一步,再一步,确认与肩上的脸有些距离后,转头,“黎总监为什么离开NF国际?” 落话,宋宛看见黎衍初暂定。 他,定在他们的距离之间然后深邃的眼沉甸甸从地板爬上她。 “我曾经想,当我不再是NF国际的总监后,妳会喊我什么?”黎衍初说,游想什么似地迈向前,打破宋宛制造的安全距离停在她眉梢又说,“结果妳还是喊我黎总监。” 宋宛心口一缩。 所以他曾经想起她?在过去的三个月? 是这样吗? 然而他希望她喊他什么? “工作以外,不要喊我的职称。” 黎衍初曾不止一次这样说。 那要叫他什么? 宋宛沉思起来。 黎衍初的手穿过她的发握住她的脖子。 “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妳的想象力实在贫乏到让人生气。” 他说,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他捞起她,然后张嘴,俯身。 呃—— 宋宛错愕。 随之颈间传来酥痒,然后慢慢转成刺痛。 黎衍初啮住她咬了一口。 疼,宋宛伸手推黎衍初,他反搂住她。 “用妳的小脑袋认真给我一个更悦耳的称谓。否则,下次惩罚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黎衍初警告。 但宋宛无法专心。 她陷在自我的思潮里。 刚刚黎衍初倒向她时,他的脣若没从她鼻尖急转而下,她觉得他的脣会印上她的。 不是真的想咬她。 他是想…吻她。 那是假动作。 如此魔怔的想法让宋宛惶恐。她竟疯狂把自己对黎衍初的幻想移情成黎衍初也同样对她幻想。 “我该走了。” 黎衍初说,走向门边拿起风衣。 宋宛焦急。 她想让他留下,但她没有理由。 午后的雨停了。 说等雨停再走这样的藉口都不能用。 该说什么? 黎衍初伸向门把。 “你说过要补偿我!” 突然,宋宛说。 黎衍初转过来。 “你说过让徐思思解约你会补偿我。” 宋宛再说。 又来了。 黎衍初又放出那种看不清的表情。 “妳想要怎样的补偿?” 他问。 宋宛指捏住裤子,喉在滚。 “肉…偿。” 话出,黎衍初眼光扩大。 “一人换一人,很…公平吧…” 公平? 宋宛自己都觉得扯。 徐思思的肉和黎衍初的肉那是同一个概念吗?宋宛真不知她哪来的胆,竟脱口而出这样夸张的要求。黎衍初若不答应,那…那就算了,她也不敢怎样。宋宛内心的小孬孬又冒出头拉扯她。 “好。” 宋宛以为听错,瞬抬眼。 “就肉偿。”黎衍初回,走来,脱下才穿上的风衣再说,“现在。” 宋宛瞠目,倒退二步。 第7章站稳扶好 《欧罗巴的掠夺》(The Rape of Europa)。 Rape在英文字义上更真切的翻译应该是「强奸」。 奸淫、抢夺、人兽、乱伦,整个希腊神话活脱是一部变态故事大全。大概一半古典西洋美术都旨在意淫。 黎衍初不是认为自己高尚,而是庆幸他不需要做任何下流勾当就能把宋宛弄上床。 他要她心甘情愿。 “毕竟我不是你心疼的邻居姐姐,我只是一个供你泄欲的对象而已。” 宋宛曾说。 黎衍初同意前一句。他的确心疼思思的母亲,所以思思的事他不能撒手不管。但宋宛把自己说成只是他的泄欲对象这点,黎衍初难以苟同也难以释怀。 她贬低了她,也贬低了他,更贬低了他们。 他和徐思思的绯闻已证实为无稽之谈。为什么还是要走?NF国际只让他停职二个月,他为什么最后仍提出辞呈?因为被抹黑?因为自尊受伤? 哪来这么多矫情的心理层面。 是老爷子逼他回来。 还有黎衍初想知道,当他消失如一道流沙时,宋宛会用多少努力来抓住他。 肉偿。 她终于说出了对他的欲望。 在宋宛白皙颈上种一朵齿痕,如果可以,他想在她身上每一吋留下只属于他的印记。 但——她有多少决心? 一分钟前才信誓旦旦出口的求偿还没开始她就已经显得悔不当初。 后退了二步半。 要不是窗户有栏杆,她或许会考虑跳下去。 三个月,依然没能使她觉醒。 黎衍初觉得宋宛甚至比以前更退步。 重新调教是费神的工作。 偏偏宋宛还是最费神的那种。 想得太多,胆量又太小。 但黎衍初没打算放过宋宛。 她突然闯入他的课堂。 然后突然要献身。 今天还是她的安全期。 这简直是特别为他准备的一天。 不做是对不起老天爷的厚爱。 除了一个问题。 黎衍初转动他的眼,甚至不用动到脖子就已浏览完全屋子。 不止家徒四壁,还小的可怜。 该在哪做? 那张三尺的单人床或许能容纳宋宛但决没可能再容下他。 桌子?比麻将桌大不了多少的细细桌脚恐怕晃二下就骨肉分离。椅子?更不可能,他想不出在这小凳子上面能用哪种体位而不会掉下来。凄惨的,还连张沙发都没有。 还有哪里? 只剩地板。 阖眼。 久别重逢的天雷勾动地火要在如此简陋硬邦邦还没有地毯的地方下执行? 黎衍初光想都痛苦。 “Shit…” 低咒虽然只细细从黎衍初齿缝出来,但宋宛听见了。 她感觉他好像突然不开心了。 因为发现她的犹豫? 宋宛不是不愿意和黎衍初上床。 只是,她…… 他轻易就答应了。 真只把她当作泄欲的工具? 他就站在她眼前。 与他的物理距离是如此的接近,可心理的距离却遥远得让她孤独。 “过来。” 黎衍初说。 宋宛静伫几秒后,走过去。走到黎衍初面前时,他将她转过身推近一座木矮柜。 “扶住。” 他说。 低沉音韵从耳边滑过来,宋宛不禁微微发颤,即使她的双臂撑在木柜上。 黎衍初贴在宋宛身后,掌从毛衣下襬深入她的腰际,抚动。肌肤磨着肌肤后缓缓窜移到大腿。黎衍初的手伸进宋宛裤子的口袋,隔着布扰动宋宛的腿根,她轻触。接着扰动的手抽出手机、钥匙。黎衍初把东西往柜子上一扔,瞬地掌心便揉住宋宛的乳房,左乳房。 宋宛的身体明显被唤起记忆。 为什么这样抱我? 因为是心的位置。 黎衍初曾这样回答她,她似乎想起说过的话,微动。但他没想让她再思考更多。毛衣底下的掌贪求着渴望已久的身体,搓揉实在无法不放肆,黎衍初能感觉宋宛努力提起腰杆好让自个儿挺住。 但这个动作刺激了覆盖在她身后的他的身体。 黎衍初一掌从毛衣领口伸出到宋宛的颈,一手抚住她的腹部,然后缠绵婆娑向下挑逗——这时,如黎衍初预料,晕红的羞色已经占据宋宛全身。 荡漾。 如悬崖边摇摇欲坠的蔷薇。 妩媚风景提前调动了黎衍初的欲念。 他虎口深入覆盖住她的娇嫩——她快站不住。 “站稳扶好。” 他低诉。 她喘息。 第8章茫然与狂热 黎衍初指勾起粘在宋宛颊上微湿的发丝。 冷吗? 她抖得厉害。 还是怕? 可她并没有逃避他的触摸。 模稜两可。 黎衍初更深刻的揽住怀里的身躯,埋入她,像这样他就能植入她的心,探寻到深层什么心意。 茫然与狂热。 心扔掷在二者之间。 雨水的溼润,一寸寸被灼热的指尖抹去,宋宛感觉黎衍初的触碰好像在她肌肤上化成一道道胶着的无法言喻。 他想说什么? 她希望他说什么? 亲密的拥抱束缚着也缠绕着。如枷锁,不足以让人致命,也不足以让人脱逃。 逃? 真的想逃? 迷惘。 黎衍初仍然没有回答她为什么离开。 其实不管答案是什么,她都不是那个足够让他留下的理由。 明明想要忘记他。 可却又渴望他。 黎衍初从背后极致箝拥住宋宛,她终于撑不住伏卧在木柜上。他压上她,她臂膀无力向前延伸,指“哐啷——”碰到手机,它亮起来,闪过字串。 宋宛瞬间激灵。 “黎——停—” 黎衍初伏在宋宛身上的脸窝进她的肩头,舔吮着她的耳廓,没应声。 “停下。” 宋宛又说,他没停,她转过身推黎衍初,黎衍初终于抬眼。 “怎麽?” “我必须走了。” 宋宛说,拉下被卷起的毛衣,抓起柜上手机、钥匙又说,“我有急事,得马上走。” 说完,宋宛在虎视逐逐的黎衍初的眼中溜开,跑到床边随便捞一件外套穿上。 刚刚传来中介的短讯,说史密斯先生的款打进来了,这才让宋宛想起他。 黎衍初好硬,每一寸。他定在原处,宋宛完全不敢看黎衍初现在什么表情。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这事比较急,我…要不,我们下次?” “宋宛,妳在耍我吗?” “怎麽会,我连做梦都——” 宋宛停顿,抬头见到墙上钟的时间后更紧张,“我真的要走了!” 宋宛拿起桌上还溼漉漉的包就往门口奔,然后想想全身硬邦邦的黎衍初又回头,“总监,厕所右边直走。等会儿离开帮我把门带上就好!” 宋宛说,最后声音消失在关上的门片里。 黎衍初的脸,都绿了。 宋宛竟就这样扔下他,走了。 好大的胆子。 没穿内衣。 宋宛狂奔。 天啊,她完全忘了史密斯先生。 都快四点了,她连食材都还没买!宋宛眼看时间不够了,着急,掏出手机。电话一接通,她就说,“David,今天能麻烦你当一下司机吗?我会付钟点费的!” 黎衍初打开窗户。 雨后空气清新,但似乎还不够,黎衍初又解开衬衫上排二粒釦,深呼吸。 浑身不舒服。 失去兴趣就直接拒绝的那种关系中,后悔的通常不会是他。他会比另一方更快失去兴趣,或许该说,从一开始他其实就没兴趣。 但如今、现在、此刻,他这是被抛弃的概念吗? 宋宛头回都没回,不,她回头了,用没有犹豫、没有遗憾的姿态对他表述——直接去厕所解决。对一个男人而言,这是多么…多么地…黎衍初深深闭上眼。 他很不想用「挫败」这样该死的字眼形容现在的处境。 深呼吸。 再一次。 黎衍初烦躁关起窗户,转身。准备离开前,他又看了看屋子。虽然这次他看得仔细,但也只多看见厨房边柜上一大包燕麦、桌上的二颗苹果,还有一盒鸡蛋。 没了。 就这样。 黎衍初不知道为什么宋宛连食物都要配合屋子的凄凉调性。已经没心思研究,他穿上风衣走向门口,经过桌椅、经过那个矮木柜,一本褐色皮面册子掠过他。 上面绑着条细皮绳。 不难判断,那是本私人手札本。 黎衍初继续走。 停下。 回头。 明白这样不道德。 但黎衍初,非常想看,那本宋宛的笔记本。 走去,拿起。 黎衍初停止三秒,又搁回去,转身走,二步,又转回,拿起,扯开细皮绳。 黎衍初决定回家再忏悔。 打开。 是工作笔记,每一天的记录,人、事、物。再翻,往前翻,黎衍初看见宋宛画满叉叉的月历。 从第一个叉,到最后一个。然后最后是昨天,是个圈。 黎衍初没有看很懂。 然后在某些日子格子上,他看见小小写着:忘记。忘记、忘记,隔个几天就写,重复几个忘记后,三天前的那一天,格子里的字,让黎衍初瞳光放大。 「忘记黎衍初。」 雨后的夕阳红火火地把电线杆影子斜斜从窗户打进来,打在本子字上,打在黎衍初身上。
【After之后】(1-8)作者:金时
作者:金时 第1章没被杀? 又一次敲门无人应答之后,宋宛蹲坐在门外阶梯上。 一个黑人脚踢开地上的饮料罐,瞟眼过来时她紧握着防狼喷雾,盯着男人的鞋。破旧的球鞋走过她,直到脚步声渐远后,宋宛才稍
作者:金时 第1章没被杀? 又一次敲门无人应答之后,宋宛蹲坐在门外阶梯上。 一个黑人脚踢开地上的饮料罐,瞟眼过来时她紧握着防狼喷雾,盯着男人的鞋。破旧的球鞋走过她,直到脚步声渐远后,宋宛才稍微放松,喷雾罐依然抓着。 神经紧绷都因为一个半小时前,她被抢了。 坐在阶梯上,她从行李箱拿出一本随身手札,略褪色浅褐皮面看起来充满历史的痕迹,稍稍冲淡了四周的疏离感。翻到第三页,她在月历画上叉叉。第九十个叉叉。画完,她看了看将叉涂掉,改成圆。 她上周申请了留职停薪,沈总不答应。 “那离职呢?” 宋宛接着说。 沈总脸都绿了。 公司很多影视项目是靠宋宛才拿到的,后续沈总需要仰赖宋宛的地方还非常多,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走她。 “先放假一个月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好放松后重新开始!” 沈总以为宋宛陷入低潮是因为李译。 年后,林董嫁女儿的喜帖,商界很多人都收到。沈总接到第一时间还意外林董的女婿竟然是李译。李译和宋宛差点要结婚的消息公司的人都知道,如今新娘是别人,情何以堪。要走,不行。难过,行。沈总就做个好人给宋宛放假。大概怕夜长梦多宋宛反悔,他很快把一个月的假单给签了,还很累赘地奉送她一个节哀顺变表情。 宋宛也不想解释了。 反正所有人都认为她这二个多月的与世隔绝是因为李译。连闺密赵明娜都这样认为。 “妳才有过这么一个男人,不能当基准的。他渣,不代表全球39亿男人都渣!” 她说,宋宛的眼珠转向地板,明娜以为她在感伤但她只是在回避。她没有要放弃其他39亿男人也并不是只有李译一个男人,或许半年前是,但现在她起码多了一个,宋宛很想这样告诉明娜。但,她不能。她与这个男人不是那种能拿出来侃侃而谈的关系。 只是炮友。 想想,一个女人生命中唯二的两个男人都渣的机率是多少?她遇上的机率是百分之百是不是表示其实烂的是她? 宋宛最近不止一次这样想。 黎衍初没联络她。 但她非常不愿意承认,黎衍初渣。他的确杳无音讯,没有只字片语,没有一通电话,像这世上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也认为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但她贪心了。 画下第八十七个叉叉三天之后宋宛买好机票、找到月租公寓、飞到纽约。她必须让自己彻底跳出这样一个状态,然后想知道要再画多少她才能忘记他。 到国外住一段时间,宋宛第一次失业的时候,试过。换了环境也换了心情,在语言学校锻炼出的英文能力也对后来的工作很有帮助。 只是这次不是失业。 失恋? 也不是。 若真要给这次逃离下一个Title的话:一个女子对炮友晕船后的复归之旅。将会再贴切不过。 宋宛自嘲。 但她笑不出来。 一下飞机,才出机场,还没走到外面,她就被抢了。一个连帽T恤遮住大半头的男人,黑人,从后侧冲过她,然后她的随身包就被飞快的人扯走了。宋宛甚至来不及喊,人已经过弯,不见踪迹。 机场警卫连受理她的申诉都懒。他们很制式化让她留下她的资料、遗失物品明细,然后让宋宛等候通知就请她离开。 打发似的。 宋宛一点都不觉得她的包能找回来。还好护照没在里面,但信用卡和银行卡都在里面,宋宛又花了时间联络银行挂失,然后站在机场思忖,后面该怎么办。 最后她叫了一辆Uber来到这里,结果代办住处的人不在。 又一个男人走近。 一早下飞机到现在快中午,一切都是那么惊心动魄。宋宛警戒,捏着那防狼喷雾罐在胸口。人越走越近,高大的影子覆盖住宋宛。 “宋小姐?” 差点就朝他按下喷雾的宋宛抬头。 “妳迟到了吧?不是九点就该到?我还以为妳不租了!” “你是David?租、房子我租的!” 宋宛急忙从阶梯站起来,喷雾灌塞入口袋。她向他解释自己被抢所以迟到,然后还报警什么的经过。那男人,是个华人,长得有些像她初中喜欢的港星杜德伟,黑发黄皮肤比周围的人不知顺眼几倍。多了份亲切她以为他能体会,没想他表现的和机场的警卫几无二致。 “没被杀?” 他说。 感觉像在谈论青菜萝卜一样。 貌似她身上没被划上几刀有些可惜。 第2章史密斯先生 “美国的枪比蚂蚁还多,以后遇到抢劫,东西直接给出去就好。” 很像杜德伟的男人说,像她以后还会经常碰到似的。说完他一手扛起宋宛一个行李就走。 “唉、去哪?” 宋宛问,慌忙手拉另一个行李箱跟上。 “妳的公寓不在这。” 他回,把行李搬上车然后开车送宋宛去住处。 宋宛庆幸。 她应该短时间内不会被杀。刚刚等在那里,感觉区里的人都莫名看起来凶神恶煞。白人、黑人都有,貌似男人多一些,还有青少年。女人、小孩几乎没有。还好不是那栋楼。 “窗打开。” “嗯?” David掏出一根菸,宋宛才意会,摇下车窗。 这车挺老,车窗还不是电动的。 “妳刚刚说被抢,那还有钱吗?” 果然人不亲,土亲。 宋宛很高兴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人用中文关心她的处境。 “有,但怕不太够。”宋宛说,然后想想又问,“我能在这里打工吗?” 她之前听同事说过,美国能打工渡假之类。 David吐出一口烟,望过来。 “有工作签证?” 他说。 宋宛一愣,摇头。 后悔。 除了行李箱里还有出国前换的二百美金,扣掉叫Uber到这里的花费,现在只剩113美元。早知道就不该打车,死活行李全自己搬上地铁。 这下…… “很多事台面上不行也还有台面下。” David嘴说,叼住烟,手握方向盘一个大回转,车掉头。 十几分钟后,宋宛来到一家点工中介事务所。胖胖的女人坐在有点挤办公椅上,挂上一副老花眼镜看看手里文件后又看宋宛,然后问她会不会打扫。 “点头。” David站旁边用中文说,胖胖女人提眼瞅一下,宋宛点头。 那烹饪呢?她又问。David站旁边又说:“点头。” 宋宛再点头。 女人收起她的眼改看她面前的电脑,开口又问有没有证照。David听了,用英文问女人为什么要那么麻烦,之前都没这样。女人就回,这个委托人比较严格,所以希望能有餐饮的证照。他们说的有些快,但宋宛大概听出了重点。 这时,一个拉丁裔女人走进来,身材也就和宋宛差不多,可是扛着一台恐怕比她重的地毯清洁机外加洗洁剂抹布刷子等一大箱。 David转过脸,“瞧,居家打扫多累,本来想烹饪容易点。” 当那拉丁裔女人像神力女超人一样又搬来进二桶瓦斯时,宋宛忍不住咽咽喉。 David开始跟女人讨价还价商量找轻松些的打扫活,女人推三阻四说都一样,二人你来我往话说一半,突然,“I have a license.(我有证照)。”宋宛插嘴说。 二人看过来。 算证照吧? 前年,宋宛曾陪妈妈参加社区里的妈妈教室。当时小区管委靠关系请了一个大厨来教婆婆妈妈们做菜,共八堂课,结束后还煞有其事给大家颁发中英文结业证书。当时宋宛觉得有趣,就给拍了下来。 女人伸长脖子望着宋宛手机里有模有样的证书。 然后她让宋宛将东西传给她,再转动她丰满的腰背过去打了一个电话,像是在联络。 David倚在柜台,给宋宛立出一根大拇指。 大概是成了。 宋宛松一口气。 起码有工作,不会喝西北风了。 但接下来女人说的话,让宋宛神经又绷起来。 “Mr.Smith wants dinner to start today.” 史密斯先生希望今天晚餐开始。 几个不难懂的英文单字让宋宛懵了。 “点头。” David说。 宋宛的头,有些捣不下去。 别说她今天才到美国。 她连这里的食材和僱主的喜好都还没来得及研究,这,就要上岗了?! 女人递出一张英文备忘录。 上面除了注明委托者姓名、地址,还列了注意事项,大意如下: 1.菜色中餐、西餐皆可,一人份,主食外至少一样肉类、三样蔬菜外加一道汤。 2.口味不要太酸、太辣、太咸、太甜。 3.每周一到周五,每天下午六点前完成晚餐。 4.做完晚餐就离开。委托者不希望在他回家时家里还有其他人。 5.保持厨房清洁与物品位置。 6.不要去厨房以外的地方。 7.有任何沟通事项可以留字条或短信,手机号码:xxxxxxx。 8.工资日领,食材另计(附发票),请提供帐号当日汇款。 9.试用一天不满意就换人。 洋洋洒洒一大串。 相当龟毛。 在《长腿爸爸》书里,好心的史密斯先生资助供养了孤儿院里的茱蒂。他不求回报,只要求茱蒂给他写信。所以印象中,史密斯先生几个字差不多等于好人好事代表。 现在宋宛的这位史密斯先生,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第3章那个教授 房间里一盏立灯发出暖色与温度。 慢慢掀开风衣脱下,诺诺跪坐在床角。他顺手拾起矮几上一把拆信刀,走来。手从领口伸进,轻轻滑过她的颈再到背后。 轻颤。 内衣釦被松开了,接着内衣肩带被勾起。嚓——他用手中的拆信刀割断了肩带,接着又一声,另一边的肩带也断了。 内衣从她的胸口掏出。 只用二秒就被他卸了的薄薄黑色蕾丝和细细粉色缎带。 “妳不怕我了?” “怕。” “那为什么来?”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给妳一个。” 俯身,他印上他的脣。 口揉上她,撬开、深入,直窜心口。 “妳好热。” 嗯…… “张开腿。” “我…不要自己爱自己……” “张开。让我爱妳。” 纠缠。 进入。 起伏。 晃动。 渐渐超出了节奏—— “哐啷——” 一只茶杯翻倒。 宋宛惊醒。 金黄一遍。夕阳从窗外撒入屋里,像敷上一层金沙。 宋宛双颊满是嫣红。 以为今天不会再想起他。 没想到他却以梦的形式,再一次占有她。 如真似幻。 也不全然虚幻。 「妳好热」三个字以前的都是事实。 那天,她穿了和明娜逛街时她一直让她一定要买的法式内衣。布料实在太少了从没敢穿。可不知为何,那天穿上了。她穿上从没敢穿的,把自己像祭品似地献上。 很仪式感,她期待他爱她。 可最后没有。 他只是把发烧的她抱在怀里。 夜里,他似乎有起床。给她量体温?不确定,退烧药让她恍恍惚惚。 发傻。 “呃?我的烤什蔬!” 宋宛突然回神,赶紧查看烤箱里的食物。 还好没烤焦,撒上帕玛森起司,就大功告成了。 墙上的钟显示五点四十八。 宋宛匆忙清理厨房锅碗瓢盆,必须赶在六点前离开。及时完成,走到门口,她又折返,从随身包里拿出便条纸写下几个字:「因为没收到您的回覆,只好自做主决定菜色,希望您喜欢。」写完,抬头看钟,五点五十九,快速把字条贴在中岛桌的吊灯上。 熟悉的印象重叠。 那天起床后,没见到黎衍初,但却看见他给她准备的食物与字条。 「谢谢。」 她留下感谢在他的吊灯上。 相似的动作、场景。 离开房子,宋宛走到门卫处,还是刚才给她开门的门卫。他仔细检查了她的包,像机场过关一样,没发现任何「不法」物品后才放行。宋宛看着他,随口说她明天还会来。说完,觉得好像言之过早,再补一句:Maybe。 “Yeah,maybe.” 门卫说。 不知道为什么,宋宛听着他的口气有一种:「或许等妳明天能出现再说吧!」的感觉。 走出豪华住宅区,搭上地铁,宋宛才想起忘了附上买菜收据。 稍早跟着David到租屋处,宋宛没空做任何整理扔下行李就急忙去超市买菜。David告诉她超市在哪后就给了她一句:Good luck便走了。不过以一个代办来说,他已经帮她很多了。 她的确需要好运。 推着手推车,宋宛边走边拿捏着要如何完美分配113美元。 纽约太大不可能都靠走路,所以在地铁站买了34元的7-day Metro Card。照理三十日的地铁卡更划算,但要127美元宋宛买不起。 剩下的79美元。 若40元留作花用后只剩下的钱能买到的食材比宋宛想像得少。 牛肉还是猪肉?可牛肉比较贵… 每样放进推车里的东西宋宛都考虑再三。 罗宋汤好还是火腿玉米浓汤好? 不要太酸、太辣、太咸、太甜。 感觉他喝水就行了。 在超市纠结许久后,宋宛决定给史密斯先生发短信。 手机号码:xxxxxxx。 对了,为了方便联络,宋宛让David带她去买了美国30天电话预付卡,又花了她25美元。所以正确说,她现在能花的钱只有38美元。 能买的东西更少了。 所以更需要精准。 打好短讯,然后还用google翻译检查一遍再慎重送出:「史密斯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家庭烹饪员,想请教一下,今晚您想吃些怎样的菜色?Dora。」 Dora是宋宛的英文名。她想,西方人应该觉得中文名字很难唸,这样比较好记也亲切。 然后在超市等了快三十分钟,宋宛没收到任何回覆。 这种感觉,莫名让她想起一个人。 黎衍初没少干这样的事。 不过,讨论NF国际的项目这类正常公事时,他倒是从没给她延迟过。 所以,他只忽略关于他们之间不正常的私事? 还是她其实连私事也算不上? 因为时差还有一整天战战兢兢,回到住处,宋宛简单整理、梳洗啃了一个杂粮面包后没多想太久,她很快就睡着。 第二天一早,她吃了燕麦和牛奶,昨天在超市看见特价顺便买的,一大袋燕麦只要原来半价,她还买了鸡蛋、几样蔬菜和三颗苹果。 加上自己带来的泡面、干粮,够撑上几天。 只要史密斯先生给她打钱。 宋宛一早就把收据传给他,希望他是早起的人。但,不是。 走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园,宋宛掏出手机没见回音有点失望。 或许他很忙。 宋宛给自己个藉口好耐心等下去。然后下一秒宋宛忘记烦恼,她看见哥大着名的智慧女神雕像(Alma Mater)。像个没见过世面游客一样,她好奇地找雕像斗篷下的猫头鹰。 听说能一眼看见的人代表你有智慧。 呃。 在哪? 宋宛找不到。 果然没什么智慧。 虽然最后找到,但早已没了兴奋感。移动,接着她走在教室外,有些教室人挺多,有些挺少。果然不论中外,牛逼和不牛逼的教授都得承受残酷的考验。宋宛想反正也没事,找个教室人多的旁听,享受一下在国外当学生的感觉。 进去,前排有空位。 看旁边同学的书,像是行销学之类,和宋宛职业也是相关,看来是走对教室了。等着,等教授进来。 一会儿,前面跨进一双脚,宋宛期待地抬头——猛地,睁眼看仔细。 宋宛定住。 是黎衍初。 第4章色情,艺术 目前为止,宋宛以为一切都掌控得不错。 恐怖抢匪没能击倒她。 刻薄僱主没能吓唬她。 她证明了,靠自己她也能活得很好,无论在哪里,即使身无分文。 可她,此刻在摇摆。 脑像一团雾。 Alma Mater斗篷下的猫头鹰没找到,反而成为纾解没有智慧的安慰。 黎衍初走到讲台上。 他低头翻讲义,没看任何人,没看见宋宛。 但他迟早会看到,她就在他前面第一排靠走道的位置,他很容易发现她,只要他现在抬头。 宋宛直视着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稍微挺一下,她震一下。他拿起面前的笔,她以为他要看过来。 搞得有些紧张。 黎衍初忽抬起眼,宋宛瞬低下头。 宋宛很想捏住自己心脏好让它不跳得那么快,以免全教室都能听到它夸张的跳声。 黎衍初看见她了吗? 还是听见她了? 宋宛不知道,她不敢抬头确认。 他开始说话。 说了几段,有同学发问,他回答,然后几个同学加入,大家讨论起来,宋宛才敢微微扬起脸。 黎衍初侧着身,面对那个发问的同学,然后布幕上投影着今天上课的主题——「感性行销:好的感性拨动,能激起消费意念。可色情和艺术只有一线之差。什么是艺术?什么是色情?该如何区隔?」 同学们讨论很踊跃,他们和黎衍初相互阐述立场与想法,可能同意可能反对,畅谈无虑,气氛非常热络。 宋宛看着眼前三个月来的念念不忘。 身躯依然没变,可说着不熟悉的语言,感觉像是另一个人。 不是西装笔挺,也不是一丝不挂。 不是黎总监,也不是黎先生。 不知道他是谁。 宋宛曾以为黎衍初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没联系她。 可如今,他好端端地,她反而埋怨了。 动动指头按下电话就行。 说一声我回美国了也好。 好歹。 即使不是朋友,也曾是床友。 咔——屏幕跳到下一页。 同学们立即报以欢声雷动。 是一个「感性」的行销内容。 卫生套大厂杜蕾斯(Durex)出版的诗集。 宋宛以前看过,这简报中截取了部分,翻成中文为: 〈姿势〉: 我这么一个人,哪懂什么时尚,留过时的发型,唱过时的歌,跳过时的舞,穿过时的衣服。 我这么一个人,为了时尚的你,通红着脸,学了几个时兴的姿势。 〈镜子〉: 17 21 57 69 早上我照镜子时突然有点害羞,觉得它什么都看见了。 〈站稳扶好〉: 地铁指示标写: 站稳扶好。 今晚, 我也打算这样提醒你。 〈下棋〉: 用吻, 在你苦苦练就的腹肌上,下一盘棋。 〈弹奏〉: 每一年,重复一个普通的午后。气温接近40℃,有两代人看向同一个窗,有3680片树叶同时反光,有练习曲响起,我的手指,正巧弹奏你。 血气方刚的同学们都嗨翻了,声音此起彼落,讨论着文案的创意、提问厂牌的行销理念。 宋宛也有疑问。 无关什么感性行销。 她想问黎衍初,和她一起时为什么都不戴套? 这问题,一直困扰宋宛。 他小会馆的那个金属罐里,明明全都是卫生套。 琳琅满目。 他都和谁〈下棋〉、〈弹奏〉或〈站稳扶好〉? “So,what i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art and pornography”(所以,艺术和色情要怎样分别?) 有女同学发问,宋宛隔壁。 黎衍初望过来。 宋宛不确定,黎衍初看的是她旁边的人还是她。 “Porn,it makes you react physically.Art,it makes you mentally react.”(色情,它让你起生理反应。艺术,它让你起心理反应。) 黎衍初说。依然不知道,他是对宋宛说,还是她旁边的人说。 宋宛望着。 涌上一股冲动。 “那我是色情,还是艺术?” 宋宛问。 问黎衍初。 ---------------- 第5章治安最不好的地方 教室安静下来。 或许因为课堂上突然出现了一句中文。 或许因为课堂上有人听懂了这句中文。 教室安静下来。 宋宛看着黎衍初看着自己,她知道她打乱了节奏。 当然不是黎衍初的节奏。 他的眼底常闪过一种像在宣示他已经看穿了一切、知道了妳全部心思的眼神,那神态睿智平稳,妳无法猜测他到底看穿多少甚至有没有看穿,狡猾地。 就像现在。 应对黎衍初好比是个赛局。 是色情,还是艺术? 问了就输了。 对男人而言不就是个炮友?管妳什么艺术色情?能上就行,妳还上心了? 就算找到一百只猫头鹰都没用。宋宛觉得自己白痴。 当、当—— 传来钟声。 课堂上的人开始站起来,开始有人走动,开始有人离开。下课钟声解救了宋宛。 她赶紧抓起背包就跑,顺着人移动方向移动,快速的移动。 好囧。 宋宛感觉每个人都在看她,感觉每个人都听懂了那句话。她从这栋楼穿越到另一栋楼,一直走,差点迷路,饶了好几圈才找到大门,结果一出校门,下雨了。 从什么时候? 他在这上课? 每周三? 雨更粗了。 宋宛快步沿路走去地铁,雨越来越大。她拿起背包挡在头顶,过街的时候,一辆车从她身边忽驶而过没有减速,溅起地洼的水打得宋宛一身。 宋宛停足,望着狼狈满是水渍的裤子。雨淅沥沥,慢慢沾溼她,水珠从发尾滴下。 又一辆黑色轿车经过。 宋宛下意识后退,可车却停下来。 车窗缓缓降下。 “上车。” 黎衍初坐在驾驶座说。 宋宛僵硬地扭动脖子,“不用了,地铁快到了。” “等妳到了也得肺炎了。上车。” 黎衍初又说,倾身拉开副座的门,很强制意味没有让宋宛考虑的意思。 雨真的好大。 后面的车按喇叭,像在催促。 宋宛只好上车。 雨刷不停在玻璃上来回,晃得人焦虑。宋宛只盯着前面没敢换其他角度,她深怕随便一望就望上黎衍初。 “住哪?” 他问。 “一百一十街。” 她回。 “一个人住?” 对话到这里,宋宛有些不舒服。 黎衍初认为她应该和谁一起住?还有,他不觉得更应该问她怎么会在美国吧?难道他都不意外?她看到他可说是非常意外。 “一百一十街在曼哈顿边界。” “所以?” “接近哈林区。” “所以?” “治安不好。” 黎衍初说,宋宛忍不住望过去。 他,是在关心? 前方红灯亮起,车停下。 宋宛不懂。 那时,分手后没管她死活的李译曾突然跑来痛心她有了别的男人。 现在,音讯全无三个月的黎衍初却对她说哈林区治安不好? 对妳置若罔闻的男人在某一天出现关心妳到底是什么意思? 车里没再对话,只有雨刷的刮动声,直到宋宛的小公寓。 宋宛准备下车前,黎衍初提早她打开车门。他走到后车厢取了一把雨伞撑起,然后走到副座送宋宛到公寓门口。 “谢谢。” 宋宛走上阶梯。 黎衍初淋雨了,刚刚取伞时。 她转身前,看见了他发、肩上的溼润。 “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 宋宛转过脸说。 小公寓是个开放空间。 所有起居都在一室,从左到右,小厨房、小床、小衣柜、小桌椅…几坪大的空间挤下所有家俱,全部东西也都一览无遗。 “坐,我去泡茶。” 宋宛说,把背包放在小桌上。 黎衍初脱下薄风衣,站着,有些犹豫该把衣服挂这家徒四壁的屋子的哪里。 “给我。” 宋宛取过风衣,黎衍初低望了她一眼,宋宛连忙移步,将外套挂上门上的挂钩走到小厨房。 打开茶罐,她立马后悔。 她忘了她只有北非绿茶。 第一次到黎衍初的小会馆,他就是给她煮了这绿薄荷茶。与世隔绝那时,在家里转电视遥控看到购物频道正在放送这款绿茶。鬼使神差地,她买了半打回来。 这会儿泡这茶出去,好像她很想念他似的。 宋宛纠结。 “别忙了,先把湿衣服换了。” 黎衍初的话让宋宛惊觉,低头发现湿衬衫印出了内衣。 才知道他刚刚在瞅什么。 黎衍初说完话就背过去端详墙上那副有些掉色的提香(Tiziano Vecellio)仿制油画《欧罗巴的掠夺》(The Rape of Europa)。那画仿得不算好,没什么美术价值,黎衍初却观赏起来。 宋宛忽然觉得黎衍初是刻意找个理由转过去,好让她换衣服。 宋宛拿起架上一件棉T。 转过身,她脱下湿衬衫,然后准备套上衣服时,“湿内衣没脱不等于没换?”身后扫来一句。 猛回头。 黎衍初望着她。 半赤裸的她。 宋宛瞬再转回来。 双臂抱住身子。 治安最不好的是哪个地方? 是有黎衍初的地方。 第6章欧罗巴的掠夺 “知道墙上那幅《欧罗巴的掠夺》是怎样的故事?” 黎衍初说,提步。 是来自希腊神话,宋宛知道。宙斯因为爱慕腓尼基公主欧罗巴,把自己化成一只漂亮的白色公牛去接近她、引诱她。 “提香的这幅最接近原着。他把公牛因欲望而血红的双眼与被公牛掠夺在背上腓尼基公主的惊恐表现得淋漓尽致。” 黎衍初悠悠阐述,最后气息落在宋宛后颈。 一阵凉。 “所以你是公牛?” “呵——” 宋宛的话引来黎衍初笑。 “我怎么会是牛?” 他说,因笑而愉悦的音韵低压,“再怎样,我也是头狼。” 说完,咔——,他的指解开她的内衣背釦。 宋宛不由得颤动。 不知是空气太冷还是黎衍初的指太热。 “都说了这里治安不好,妳还引狼入室。” 黎衍初的告诫没有一点要以身作则的诚意。 宋宛僵硬地抱着身子上肩带已经滑落的内衣。 “松手。” 他又说,让人脱衣服的口气像叫吃饭一样自然。 宋宛一动不动。 “真想得肺炎?” 宋宛当然不想。 好冷。 宋宛松手。 内衣坠地同时,一件毛衣从宋宛头顶套下,宋宛吓一跳。 “胳臂。” “嗯?” “手伸出来。” 黎衍初说。 “另一只。” 黎衍初再说。 宋宛左臂右膀都套进袖子。莫名其妙地,宋宛穿上了黎衍初替她穿上的衣服。 从不曾这样。 黎衍初向来只脱她衣服。 穿衣服,这是头一次。 这是让人情绪复杂的过程,宋宛涌出说不上的感觉。不管黎衍初现在是牛是狼,她都扭曲了他,严重扭曲。他对她没有一点兴趣,即使她半裸着。 他还不如扭曲。 就能放肆掠夺她。 当宋宛发现了自己这样的想法,她实在感到害怕。 “想什么?” 黎衍初倾身说,脸靠近,从宋宛的左肩越过转过来。他总能如此轻易地、容易地作出如此亲密的动作。 可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三个月没联系过她。 宋宛不自在向右移一步,再一步,确认与肩上的脸有些距离后,转头,“黎总监为什么离开NF国际?” 落话,宋宛看见黎衍初暂定。 他,定在他们的距离之间然后深邃的眼沉甸甸从地板爬上她。 “我曾经想,当我不再是NF国际的总监后,妳会喊我什么?”黎衍初说,游想什么似地迈向前,打破宋宛制造的安全距离停在她眉梢又说,“结果妳还是喊我黎总监。” 宋宛心口一缩。 所以他曾经想起她?在过去的三个月? 是这样吗? 然而他希望她喊他什么? “工作以外,不要喊我的职称。” 黎衍初曾不止一次这样说。 那要叫他什么? 宋宛沉思起来。 黎衍初的手穿过她的发握住她的脖子。 “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妳的想象力实在贫乏到让人生气。” 他说,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他捞起她,然后张嘴,俯身。 呃—— 宋宛错愕。 随之颈间传来酥痒,然后慢慢转成刺痛。 黎衍初啮住她咬了一口。 疼,宋宛伸手推黎衍初,他反搂住她。 “用妳的小脑袋认真给我一个更悦耳的称谓。否则,下次惩罚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黎衍初警告。 但宋宛无法专心。 她陷在自我的思潮里。 刚刚黎衍初倒向她时,他的脣若没从她鼻尖急转而下,她觉得他的脣会印上她的。 不是真的想咬她。 他是想…吻她。 那是假动作。 如此魔怔的想法让宋宛惶恐。她竟疯狂把自己对黎衍初的幻想移情成黎衍初也同样对她幻想。 “我该走了。” 黎衍初说,走向门边拿起风衣。 宋宛焦急。 她想让他留下,但她没有理由。 午后的雨停了。 说等雨停再走这样的藉口都不能用。 该说什么? 黎衍初伸向门把。 “你说过要补偿我!” 突然,宋宛说。 黎衍初转过来。 “你说过让徐思思解约你会补偿我。” 宋宛再说。 又来了。 黎衍初又放出那种看不清的表情。 “妳想要怎样的补偿?” 他问。 宋宛指捏住裤子,喉在滚。 “肉…偿。” 话出,黎衍初眼光扩大。 “一人换一人,很…公平吧…” 公平? 宋宛自己都觉得扯。 徐思思的肉和黎衍初的肉那是同一个概念吗?宋宛真不知她哪来的胆,竟脱口而出这样夸张的要求。黎衍初若不答应,那…那就算了,她也不敢怎样。宋宛内心的小孬孬又冒出头拉扯她。 “好。” 宋宛以为听错,瞬抬眼。 “就肉偿。”黎衍初回,走来,脱下才穿上的风衣再说,“现在。” 宋宛瞠目,倒退二步。 第7章站稳扶好 《欧罗巴的掠夺》(The Rape of Europa)。 Rape在英文字义上更真切的翻译应该是「强奸」。 奸淫、抢夺、人兽、乱伦,整个希腊神话活脱是一部变态故事大全。大概一半古典西洋美术都旨在意淫。 黎衍初不是认为自己高尚,而是庆幸他不需要做任何下流勾当就能把宋宛弄上床。 他要她心甘情愿。 “毕竟我不是你心疼的邻居姐姐,我只是一个供你泄欲的对象而已。” 宋宛曾说。 黎衍初同意前一句。他的确心疼思思的母亲,所以思思的事他不能撒手不管。但宋宛把自己说成只是他的泄欲对象这点,黎衍初难以苟同也难以释怀。 她贬低了她,也贬低了他,更贬低了他们。 他和徐思思的绯闻已证实为无稽之谈。为什么还是要走?NF国际只让他停职二个月,他为什么最后仍提出辞呈?因为被抹黑?因为自尊受伤? 哪来这么多矫情的心理层面。 是老爷子逼他回来。 还有黎衍初想知道,当他消失如一道流沙时,宋宛会用多少努力来抓住他。 肉偿。 她终于说出了对他的欲望。 在宋宛白皙颈上种一朵齿痕,如果可以,他想在她身上每一吋留下只属于他的印记。 但——她有多少决心? 一分钟前才信誓旦旦出口的求偿还没开始她就已经显得悔不当初。 后退了二步半。 要不是窗户有栏杆,她或许会考虑跳下去。 三个月,依然没能使她觉醒。 黎衍初觉得宋宛甚至比以前更退步。 重新调教是费神的工作。 偏偏宋宛还是最费神的那种。 想得太多,胆量又太小。 但黎衍初没打算放过宋宛。 她突然闯入他的课堂。 然后突然要献身。 今天还是她的安全期。 这简直是特别为他准备的一天。 不做是对不起老天爷的厚爱。 除了一个问题。 黎衍初转动他的眼,甚至不用动到脖子就已浏览完全屋子。 不止家徒四壁,还小的可怜。 该在哪做? 那张三尺的单人床或许能容纳宋宛但决没可能再容下他。 桌子?比麻将桌大不了多少的细细桌脚恐怕晃二下就骨肉分离。椅子?更不可能,他想不出在这小凳子上面能用哪种体位而不会掉下来。凄惨的,还连张沙发都没有。 还有哪里? 只剩地板。 阖眼。 久别重逢的天雷勾动地火要在如此简陋硬邦邦还没有地毯的地方下执行? 黎衍初光想都痛苦。 “Shit…” 低咒虽然只细细从黎衍初齿缝出来,但宋宛听见了。 她感觉他好像突然不开心了。 因为发现她的犹豫? 宋宛不是不愿意和黎衍初上床。 只是,她…… 他轻易就答应了。 真只把她当作泄欲的工具? 他就站在她眼前。 与他的物理距离是如此的接近,可心理的距离却遥远得让她孤独。 “过来。” 黎衍初说。 宋宛静伫几秒后,走过去。走到黎衍初面前时,他将她转过身推近一座木矮柜。 “扶住。” 他说。 低沉音韵从耳边滑过来,宋宛不禁微微发颤,即使她的双臂撑在木柜上。 黎衍初贴在宋宛身后,掌从毛衣下襬深入她的腰际,抚动。肌肤磨着肌肤后缓缓窜移到大腿。黎衍初的手伸进宋宛裤子的口袋,隔着布扰动宋宛的腿根,她轻触。接着扰动的手抽出手机、钥匙。黎衍初把东西往柜子上一扔,瞬地掌心便揉住宋宛的乳房,左乳房。 宋宛的身体明显被唤起记忆。 为什么这样抱我? 因为是心的位置。 黎衍初曾这样回答她,她似乎想起说过的话,微动。但他没想让她再思考更多。毛衣底下的掌贪求着渴望已久的身体,搓揉实在无法不放肆,黎衍初能感觉宋宛努力提起腰杆好让自个儿挺住。 但这个动作刺激了覆盖在她身后的他的身体。 黎衍初一掌从毛衣领口伸出到宋宛的颈,一手抚住她的腹部,然后缠绵婆娑向下挑逗——这时,如黎衍初预料,晕红的羞色已经占据宋宛全身。 荡漾。 如悬崖边摇摇欲坠的蔷薇。 妩媚风景提前调动了黎衍初的欲念。 他虎口深入覆盖住她的娇嫩——她快站不住。 “站稳扶好。” 他低诉。 她喘息。 第8章茫然与狂热 黎衍初指勾起粘在宋宛颊上微湿的发丝。 冷吗? 她抖得厉害。 还是怕? 可她并没有逃避他的触摸。 模稜两可。 黎衍初更深刻的揽住怀里的身躯,埋入她,像这样他就能植入她的心,探寻到深层什么心意。 茫然与狂热。 心扔掷在二者之间。 雨水的溼润,一寸寸被灼热的指尖抹去,宋宛感觉黎衍初的触碰好像在她肌肤上化成一道道胶着的无法言喻。 他想说什么? 她希望他说什么? 亲密的拥抱束缚着也缠绕着。如枷锁,不足以让人致命,也不足以让人脱逃。 逃? 真的想逃? 迷惘。 黎衍初仍然没有回答她为什么离开。 其实不管答案是什么,她都不是那个足够让他留下的理由。 明明想要忘记他。 可却又渴望他。 黎衍初从背后极致箝拥住宋宛,她终于撑不住伏卧在木柜上。他压上她,她臂膀无力向前延伸,指“哐啷——”碰到手机,它亮起来,闪过字串。 宋宛瞬间激灵。 “黎——停—” 黎衍初伏在宋宛身上的脸窝进她的肩头,舔吮着她的耳廓,没应声。 “停下。” 宋宛又说,他没停,她转过身推黎衍初,黎衍初终于抬眼。 “怎麽?” “我必须走了。” 宋宛说,拉下被卷起的毛衣,抓起柜上手机、钥匙又说,“我有急事,得马上走。” 说完,宋宛在虎视逐逐的黎衍初的眼中溜开,跑到床边随便捞一件外套穿上。 刚刚传来中介的短讯,说史密斯先生的款打进来了,这才让宋宛想起他。 黎衍初好硬,每一寸。他定在原处,宋宛完全不敢看黎衍初现在什么表情。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这事比较急,我…要不,我们下次?” “宋宛,妳在耍我吗?” “怎麽会,我连做梦都——” 宋宛停顿,抬头见到墙上钟的时间后更紧张,“我真的要走了!” 宋宛拿起桌上还溼漉漉的包就往门口奔,然后想想全身硬邦邦的黎衍初又回头,“总监,厕所右边直走。等会儿离开帮我把门带上就好!” 宋宛说,最后声音消失在关上的门片里。 黎衍初的脸,都绿了。 宋宛竟就这样扔下他,走了。 好大的胆子。 没穿内衣。 宋宛狂奔。 天啊,她完全忘了史密斯先生。 都快四点了,她连食材都还没买!宋宛眼看时间不够了,着急,掏出手机。电话一接通,她就说,“David,今天能麻烦你当一下司机吗?我会付钟点费的!” 黎衍初打开窗户。 雨后空气清新,但似乎还不够,黎衍初又解开衬衫上排二粒釦,深呼吸。 浑身不舒服。 失去兴趣就直接拒绝的那种关系中,后悔的通常不会是他。他会比另一方更快失去兴趣,或许该说,从一开始他其实就没兴趣。 但如今、现在、此刻,他这是被抛弃的概念吗? 宋宛头回都没回,不,她回头了,用没有犹豫、没有遗憾的姿态对他表述——直接去厕所解决。对一个男人而言,这是多么…多么地…黎衍初深深闭上眼。 他很不想用「挫败」这样该死的字眼形容现在的处境。 深呼吸。 再一次。 黎衍初烦躁关起窗户,转身。准备离开前,他又看了看屋子。虽然这次他看得仔细,但也只多看见厨房边柜上一大包燕麦、桌上的二颗苹果,还有一盒鸡蛋。 没了。 就这样。 黎衍初不知道为什么宋宛连食物都要配合屋子的凄凉调性。已经没心思研究,他穿上风衣走向门口,经过桌椅、经过那个矮木柜,一本褐色皮面册子掠过他。 上面绑着条细皮绳。 不难判断,那是本私人手札本。 黎衍初继续走。 停下。 回头。 明白这样不道德。 但黎衍初,非常想看,那本宋宛的笔记本。 走去,拿起。 黎衍初停止三秒,又搁回去,转身走,二步,又转回,拿起,扯开细皮绳。 黎衍初决定回家再忏悔。 打开。 是工作笔记,每一天的记录,人、事、物。再翻,往前翻,黎衍初看见宋宛画满叉叉的月历。 从第一个叉,到最后一个。然后最后是昨天,是个圈。 黎衍初没有看很懂。 然后在某些日子格子上,他看见小小写着:忘记。忘记、忘记,隔个几天就写,重复几个忘记后,三天前的那一天,格子里的字,让黎衍初瞳光放大。 「忘记黎衍初。」 雨后的夕阳红火火地把电线杆影子斜斜从窗户打进来,打在本子字上,打在黎衍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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